这项合同能够谈下来, 温宇项的嘴角都是带着笑。
如今公司正处于低潮,并且与失信公司的紧密合作,关联公司避之不及, 虹乐公司作为木城行业内三大公司之一愿意合作实属意外。
这场合作, 谈下来不容易。
温宇项安排负责人同在公司会议室签约时,静谧的环境,两人都在仔细浏览合同, 忽然, 响动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一片寂静。
温宇项看见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和对面公司的负责人道歉后,随机立刻将电话接起来。
丁一悦隐忍着疼痛喊出一声:老公。
温宇项瞬间慌了神:腿又疼了!你别动,我这就叫救护车。
丁一悦额头渗出了冷汗:别叫救护车,轻轻还在家里。
温宇项说得很匆忙:你别动, 我马上回去。
他挂断电话后, 连声道歉:抱歉,家里突然有些急事, 签约合作的事情, 只能另外安排时间,抱歉!虹乐公司代表人面面相觑, 纵然是再急的事情看个合同的时间总是有的吧,更何况本就是你将我们请过来的。
还没等他们同意,温宇项就让秘书安排好合作代表人, 他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就径直离去。
虹乐公司的代表人由人带领参观公司, 秘书全程陪同, 并且抱歉说道:抱歉, 温董夫人近期身体不适,旧伤复发频繁,招待不周了。
虹乐公司负责人摆手表示不在意,出了公司就给司源打电话:司董,您说的这家公司靠谱吗?对接的董事签合同签到一半就走了,听说是家里夫人旧伤复发。
旧伤,他一个董事去有什么用,又不是医生。
司源的语气忍不住颤抖:他们有说在哪家医院吗?——温宇项匆忙开车回家,开了门连鞋都来不及脱,跌跌撞撞地冲到丁一悦的面前,丁一悦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发丝凌乱潮湿。
我送你去医院。
他立刻抱起丁一悦,一路匆忙送到医院。
病房的灯灭了,李烽医生把门拉开:明明知道有腿伤,上下楼梯还走那么快,想截肢吗?暂时需要住院一段时间,完全康复是不可能了,最近做一些康复训练,需要先做两个月的轮椅。
观察情况。
李烽医生还颇为责怪地指责,十几年的旧伤了,当时为什么不及时救治!温宇项点头,他早在病房外焦头烂额: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我夫人吗?李烽医生无奈点头。
林卲院长珊珊来迟:温先生进去了吗?李烽医生疑惑:院长你认识温先生?林卲院长叹气点头,先前这场事故是他处理的,虽说是过去了十几年,他依旧记得那位男人在病房外歇斯底里的样子。
林卲院长拍了拍李烽医生的肩:不了解情况,话别说得太重了。
病床上,丁一悦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发丝凌乱,一身病号服,丝毫没有当初穿着西装穿越人群上台演讲,雷厉风行女强人的模样。
温宇项握着丁一悦的手:要一段时间住院,轻轻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会打点好的。
轻轻那么乖,你可千万别告诉轻轻我腿伤的事情,别乱了她高考的心态。
她又咳了咳。
温宇项揉着她的手:好,你好好休息,我什么都不说。
他哄好了丁一悦,看她闭眼休息,他才缓缓走到病房外,点了根烟,指尖烟雾缭绕,他垂着眼眸,烟蒂在他指间殆尽,女儿高考,夫人腿伤,生意受阻……不知不觉,他再往口袋中摸烟盒,已然空了。
他给虹乐公司打去电话,轻声细语地道歉,那头的态度不错,宽容大度,约定了下一次签合同的时间。
他还以为——还以为才到手的合作要吹了。
好像一切被压抑的负担,又由一条坚韧的细线牵引。
女儿懂事,夫人养伤,合作如约……他在看不见前方迷雾中摸索,前路未定,他仍要撑起一片天。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逐渐缩短,教室宛若真空包装的塑料袋,空气被吸绝,所有高三学子拥挤推搡,要在这透明中抢出一片天。
时间紧迫的口头禅从高一说到了高三,老师磨着嘴角,渐渐把口头禅咽进肚子。
温轻得知丁一悦去信城出差后,会时常给丁一悦发去消息,多是考试成绩的照片。
丁一悦会消息很快,多是赞赏和鼓励。
夏日的燥热拉长蝉鸣,蔫巴的鸢尾花,翻涌的热浪,烈日灼眼。
温轻依旧会抱着成堆的作业,穿过长廊,暖风轻抚她的脸颊,发丝起伏。
她会在教室门前停留,那里有一张试卷张贴墙,专门展示段一试卷。
只换试卷,不换人名。
自从司杭稳拿第一后,老衲的笑意一直咧到了耳根:司杭,你是在和全省甚至全国的高考学生竞争的,这卷面稍微再工整一点,还能再加不少分。
司杭的试卷字迹潦草,笔画龙蛇,看见试卷的人都眯起眼睛,看见这试卷反应都要慢半拍。
这是写得啥?老衲扭过头来,看见挡着温轻进前门,他连忙让开,还不忘教导一句:司杭,从以前的吊儿郎当到现在的奋发向上,他应该是所有乔中学子的榜样。
温轻点头,虽然真的很难从这个试卷中看出他的努力。
看不懂的试卷就简称为艺术吧。
她听着老衲的点评,不仅仅是老衲,就连乔中校长在高一二学子面前,都要把司杭这事挂在嘴边,坚定不移的倒数第一选手到傲然屹立的第一名,司杭成为乔中重大历史鸡汤性人物。
司杭确实很厉害,在学习上下得功夫肯定不少,挑灯夜战,钻研难题。
她抱着作业进班级,司杭等老衲走后,一手撑着桌面跳过来了:老衲和你说什么了?她分发作业,都没抬头:杭哥,很厉害。
司杭得意洋洋道:那当然。
他抢过她手中的作业,高跳过椅凳,将作业分发下去。
温轻看着活跃的司杭,他发丝都扬起喜悦。
高三压抑沉闷的环境下,就连范聪俊耍嘴皮子的时间都少了,他似乎不受影响,依旧活跃得像是灵活的鱼。
高考时间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这期间,丁一悦没有一次来木城,温宇项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会在出门前特地拐到温轻的房间说两句关心的话。
拉开藏在黑板下的多媒体,毕业照如期而至,梳理装扮,司杭冲在最前头,点了拍照键就往回冲。
他挤进人群,拍照在倒计时,他让李醒让了个位置。
诶,我都还没整理好,你怎么就按了!抱怨声四起,他看向镜头咧嘴笑,歪头,悄悄伸手手指。
定格照片,同学一拥而上,埋怨声:我都还没梳好头发,你就拍照了。
不行,不行,重拍。
司杭在最后一秒把我挡得严严实实。
温轻没挤进人群,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头上顶着什么?司杭指挥道:班长站在边上来,上张照片你挡着别人了。
温轻懵了:是哪位身后的男同学有幸被她这身高挡住?她没多问,司杭拍照下手可快了,她和李醒赶紧调整位置,她没走两步被张一风拉到了第三排边上,前桌有一道阻隔。
司杭点了照片,正往回跑,目光环视,在原地愣了下。
他撑着桌子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温轻身边,他这个位置拍照照不到脸。
他俯身轻声:班长进去点。
五,四……温轻匆匆往里头挪,司杭往前走了一大步,两人站的位置局促,司杭握着她的手臂,站在她身后,他哑声笑了:班长,我能撑着你吗?三,二……嗯?两人间的距离严丝合缝,温轻又稍稍往前挪了一小步,试图给司杭腾个舒服的位置,嗯。
一!她头顶一重。
!!!撑着的意思是?下巴撑着头顶?拍了照,同学一拥而上看照片。
张一风看见都特地调了温轻的位置后,司杭还过去凑。
司杭无辜先发制人道:右边的同学应该挪过去点,看左边挤成什么样了?我身后的林学宸就剩半张脸了。
林学宸:……张一风:……右侧的同学:……你咋不往人少的地方跑,还怪起别人来了。
温轻看到照片,司杭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下巴撑着她头顶,还不忘在她脑袋上比了个耶。
杭哥为了在毕业给她做个难忘的造型,还挺忙的。
班上同学来来回回拍了好几张照片。
毕业拍照串班,走廊上熙熙攘攘,黎之,范聪俊和高赫旭都来拍照凑热闹。
那天,几位男同学见识了黎之手机中各种美颜相机贴纸,刷新了对贴纸的看法。
原来美颜相机贴纸的种类比高考题型还多。
范聪俊总在最后时刻,凑近镜头挡住黎之的镜头,或是伸手阻挡黎之的特效,自拍合照中所有人都是美颜加贴纸,唯有黎之一枝独秀原相机。
黎之忍无可忍,站上桌子,扯着范聪俊的头发:手贱我可以帮你剁掉!两人扭打在一起,温轻被张一风叫走了。
一行人从教室闹到了操场。
纷纷把想考上的分数写在了一个篮球上,投掷篮筐。
高赫旭:考上就好。
范聪俊:680范聪俊看见没有范聪俊的985就知道写这个的正主是谁,他悄悄把没字擦去。
高赫旭问:杭哥写了多少分数?七百五。
畅意的笑在操场上传荡,篮球撞上篮筐震动。
梦本就是无边无际,少年本就轻狂放纵,谁都无法阻挠一个少年的梦。
高赫旭第一下三分没投进的,司杭和范聪俊两人扛着他对准篮筐投进。
那天,高三撒欢了玩,清扫任务,也是等到了高一高二年段放学后扛下。
放学时,温轻手机作响,收到了条消息。
【你上天入地的杭哥:放学别走。
】她往上滑动,上一次司杭找她聊天,还是在一个月前,自从两人被抓早恋后,司杭和她的聊天就变得寥寥无几,他不打扰温轻的学习和生活。
清校铃声打响,她背上书包出校园,司杭照旧等在楼梯拐角,篮球在他指尖转动:走吧,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那颗篮球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她认出了其中司杭的字迹,上面赫然写上了高得不可思议的数字:七百五。
温轻拿起笔正打算在篮球上写上目标,还嘟囔道:字没写好,卷面不工整,想考七百五。
司杭的脑袋凑了过来,看她写成绩。
不许看!司杭轻声笑了,他扭头过去:小气鬼,不看就不看,反正不可能比我写得高。
温轻将球高举过头顶,奋力一掷,球撞击篮筐又弹了出来。
这次不算,再来一次。
温轻接过篮球,反复投了几次,司杭看得都焦心:这篮筐的安装偏离了零点□□度,不算!这个篮网破了三个洞,不算!刚刚吹过一阵风,不算!生锈了,篮筐生锈了,不算,不算…………温轻被他强行给自己找借口逗笑了。
司杭比温轻还急,他急得心里冒火,又不能自己投,在原地直打转。
他在温轻面前蹲下身:拍照的时候,我压了你头发,你坐上来,咱们就抵消了。
温轻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司杭还没起身,先握住她的手:抓着我的手,别摔了。
他缓缓站起身,温轻捏着司杭的手一下紧了,原来这就是一米八往上的视线,有点吓人。
她颤音询问:重不重?轻轻。
嗯?司杭重复:轻轻。
温轻一愣,脸颊的热晕熏上耳根,染了一层绯红。
司杭往上递球,温轻一手抓着司杭的手,一手高举篮球投掷进篮筐,篮筐震动,百发百中。
耶!司杭肩上还坐着温轻,就满操场乱跑庆祝起来。
顿时,不安全的失重感侵袭,又高又晃,温轻吓得不轻,死抓着司杭的手,脚都夹紧了他的胸膛:啊!司杭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急得弯下身子,喊着抱住他脑袋,搂得可紧了。
他带着温轻跑了好几圈才停下:要抱得这么紧吗?温轻喘着粗气:放放我下来。
他缓缓将温轻放下,就跑去拿那一枚写满成绩的篮球,上面写满了大家对未来的向往,他要好好保管。
温轻在750的边上写着——最高学府。
那天夜里,司杭在睡梦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混沌之中他的模糊的梦中,就看见温轻穿着宽大的校服,低头指尖搅成一块,抬头对上一眼,又速速低下了头。
白皙稚嫩的脸上晕染上羞涩的桃红,饱满的唇启合,软声细语喊着:杭哥。
他醒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躁意。
被子蒙过脑袋,特别想把梦续上。
但是,他还要去洗衣房。
哎——三摸结束,教室的气氛沉闷中有了松驰,警惕的神经放松下来。
温轻回到教室,座位上空荡荡的,一排人全部聚在窗边。
她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李醒挤到前排靠窗的位置查看,窗户边上满满当当凑足了脑袋。
李醒喊着:有彩虹!温轻,有彩虹快过来许愿。
靠窗位置的同学熙熙攘攘地交谈着,兴奋又激烈。
温轻站在后排也不好挤他们,她垫脚尖试图越过几个个子较矮的女生肩膀上往外瞧,她几次跳起也只能看见彩虹淡淡消失的尾巴。
他们谈论的声音很大,叽叽喳喳的。
温轻也想看,她伸长了脖子,却怎么都看不到,身高到用时方恨少。
他的后领子被牵扯,肩膀被一拽,跌跌撞撞地被拉到了窗户跟前的一处空位。
七彩的天桥淡淡的悬在空中,如同一抹绘笔在天宫勾勒出的弧度。
夕阳的晚霞层次的照在稀薄的云朵,天空呈现一抹淡粉色。
好美。
激动想要记下眼前的场景。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喊着:快许愿,不然一会就消失了。
一排窗户的人都此起彼伏的喊着:高考加油!司杭带头喊了一句:司杭!高考必胜!黎之!高考必胜!范聪俊!计琴心!高考必胜!他们喊出了期许,喊出了激动和激烈,旗开得胜。
温轻!高考必胜!不仅仅是她自己喊了,她的身后也同样传来这样一道喊声。
温轻!高考必胜!温轻,我们都会成为幸运的人。
在大家此起彼伏激烈的喊声中。
她背后温热,后背落入一个拥抱。
体温透过校服在禁忌的接触着,心跳跳得迅猛激烈,不受控制。
她管不住心跳。
班级壮观的喊声,很快迎来了老衲的注意,有几个同学看到老师站在门口,慌慌张张的模样。
所有人一刹那迅速回到了座位上,他们坐得端正,等着老衲的批评,劈头盖脑的骂下来。
谁知道老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窗边,他双手撑着宽大的窗户,奋声喊出:祝所有高三学子,高考必胜!许多班级本是蠢蠢欲动,听见老衲的喊声,更压抑不住老师讲课的心情躁动起来,咧开嘴角,身影越过书桌高跳,纷纷冲窗边跑去!高三整个年段的同学都跑向窗户,迎面对着彩虹,大声高喊着高考必胜!少年轻狂向光明,徒手击碎红烈日,霞光落满头。
他们站在青春的风口,企图变成天边最绚丽的彩虹。
夕阳之后,彩虹连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