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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2025-04-03 04:35:00

温轻好几天没理司杭了。

她在走廊上路过司杭, 就算是司杭有有意无意地伸手逗她,拦住她的路。

她皱着眉头绕过去了。

没有刻意的下楼梯躲避,也没有过分的责骂。

两人之间的交际随着温轻淡漠的态度, 让两人连点头之交都少得可怜, 成了最平常的同学。

温轻和黎之老远就能看见范聪俊在拐角处探脑袋,两人聊着天才到拐角,忽然个人影撞到眼前。

司杭好像率先实施了黎之孟琦商讨半天的计划。

好巧, 温轻, 你也在走路。

我带了糖,汽水,还有零食,你想吃什么?温轻没伸手,他就一股脑将两大袋的塑料袋塞到黎之的怀里。

诶,诶——黎之被迫抱着一堆零食, 手忙脚乱。

塑料袋没结口, 一放到黎之的怀中,其中的小零食袋就簌簌掉下。

范聪俊三下五除二把地上的零食捡起来, 都没给机会, 拉上黎之就往一班走:我帮你拿回班。

诶,温轻……黎之抱着一堆零食, 没来得及还手,被范聪俊带走了。

司杭提起另一个塑料袋:还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王后雄, 小题狂做和天利三十八套,我帮你拿回一班。

温轻才想开口拒绝:司杭——他像有读心术般, 自顾自抱着书本去一班:好了, 走了走了, 不然要迟到了。

食堂中,他端着餐盘过来,之后的隔三差五,都是好巧。

好巧,温轻你也在吃饭。

好巧,温轻你也在扫地。

好巧,温轻你也在写字。

……不是同一个班,一天能偶遇三百回,也不是那么巧。

化学课上,老师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忽而窗外吹进一阵暖风,温轻的笔滚到了桌下,她俯身捡笔,在起身时,桌上的书本被风吹得簌簌翻动,落在了第一面。

一笔一划写着司杭。

翻动书本,这本书开头几面空空如也,而后面全是圈点划线的笔记。

当初,她离开司杭家的时候,忘记把这本书还给司杭了。

哎,她都是指不定要回信城的人了,这书肯定要还。

早不发现,偏偏在这个时候。

清校铃声响彻绵长又尖锐,她熬到了夕阳落幕,去三班还书要抓紧时间,趁着值日锁门和司杭离开的空档。

温轻面前摆着书,却一题都看不进去,值日生已经和她打招呼离开了。

她去三班的时候空无一人,连值日生都走了,门虚掩着没关。

左顾右盼,没有人,好时机。

她到司杭位置,高一学生学业繁重,不少学生将书本堆在课桌。

温轻悄悄把化学课本放进他的桌肚,瞥见他桌上安排精确到分的学习计划表,洗澡吃饭,就连洗手间的时间都安排上了。

朝六晚十,严格作息。

她不想久留,正要离开,袖子扫到书本,错题本砸在地上。

熟悉的字,红线勾勒,公式和重点,是她的错题本。

你想拿什么?我拿给你。

温轻猛地扭头。

!!!司杭怎么还没走!司杭站在身后,他身形高挑,宽大的校服收拢着,一手揣口袋,一手端试卷,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像周身镀上一层微薄金边,随意却又光芒万丈。

他低眼一看,桌肚中平白多出来的化学书,温轻手中还拿着她的错题本。

你是来一刀两断的?他忽然走近,从夕阳走到了昏暗,两人之间一步之遥,低眼看她,在昏黄的教室中,他眼眸坚毅,熠熠生辉。

温轻,我比较混蛋,我就不问我了。

但是你舍得黎之她们吗?温轻手一紧,攥着衣脚。

司杭有放荡不羁的灵魂,他认真的时候,温轻招架不住。

我,我,林景阳还在校门口等我。

她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溜走了。

——这两三天,丁一悦和温宇项不常待在林家,他们干耗着,温轻的去留没个决定,像是一场谈判,似乎在等温轻主动开口,主动将筹码献到他们面前。

林景阳给她出招:要不你把态度亮出来,温叔叔吃这一套。

温轻犟着脾气,随口道:随便,回去信城也行。

你倒是随便了,司杭这几天都要把我手机打爆了。

温轻笔尖一顿,司杭的微信联系方式被温轻拉黑了。

这几天,司杭一直围着她认错,她宛若无人,坐视不理,轻而易举能逃过与他的接触。

没想到,司杭找上了林景阳。

你告诉他了什么?就你爸妈回来,因为家庭缘故要回信城。

他还凶我呢。

林景阳模仿司杭激动的语气,你是她哥,凭什么你能在木城上学,她不行?隔着人传递,温轻都能想象到司杭无理取闹的话语,她淡淡地摇头,司杭在家就受宠,我行我素惯了。

林景阳模仿后,轻笑:不过,司杭还问了。

问了什么?林景阳的声音低沉下来,模仿着司杭的小心翼翼:问,那温轻自己想回去信城吗?温轻沉默了,她抬眼看着窗外的太阳躲进山峦,云层将霞光柔和切割,光消散前的斑斓,炫目又壮观。

好像,木城的夕阳更好看。

——司杭坚决在额头上的伤口涂药。

没有出血的伤口,他也坚决将红药水涂上去,弄得整个脸上花花红红。

他的伤口好得太慢了,等到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的时候,他就去向温轻邀功。

司杭这模样没少招调侃,范聪俊玩笑:杭哥哪是涂药呀,分明是冲着毁容抹的。

这话点通了司杭,他偷摸一点纪杭映的化妆品出来,点在额头上炫耀:看得出来吗?是不是像痊愈了。

范聪俊指尖一点他的淤青:杭哥,你化妆了?!你化妆干嘛!司杭拍到他的手:别给我抹掉了,像不像痊愈了?像,你要干嘛。

他拿着镜子仔细打量:我要……他从镜子中的反光面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扔下镜子往外跑去。

温轻拿着空水杯在走廊走,司杭也不好拦住她,只是从面对他倒退着走着,微微俯下头指着自己的额头:你看,我的伤口都好了。

温轻一抬头看见他剑眉心目的脸上,那道淤青变得浅淡了。

我伤口都好了,你就别生气了。

司杭还喋喋不休的在她面前说,说着各种话,哄着她开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遵守承诺的。

他局促地挠了挠头,倒退着和她道歉。

温轻皱眉仔细看他额头上的淤青和伤痕,像是那一块伤口平白的比他的肤色提亮了。

他还在说着:根本不疼了。

温轻想到他课桌上的计划表,每天留校到那个点,都是在办公室问问题吧。

心头一段柔软的回忆被勾起。

那你来一班,我们做同桌吧。

她想开口。

突然走道传来一声软软弱弱的喊声:司杭。

在喧闹的环境中,司杭的反应明显一顿,他僵硬地转过身来。

司杭一让开,温轻的视野开阔,看见了林思路,她齐刘海短发,要是没有斑驳的淤青残痕,她的脸白皙干净。

林思路迎面向走来,她的手直接摸上了司杭的额头说着:我听说你受伤。

司杭身子往后仰,躲避着林思路伸过来的手,他敷衍地说着:没事。

林思路的手胡乱摸到司杭的脸上,焦急的说着: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快让我看看。

周遭一群人多多少少有听过两人的事情,瞎起哄起来。

她态度强硬,被手被司杭推开了几次,依旧要摸上他的脸,她尾音都带着委屈巴巴的说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走廊上,林思路和司杭两人,一人躲,一人追,闹成一团。

司杭还和林思路纠缠,温轻已经绕过了两人。

他着急这事不能这么过去了,伸手按在温轻的肩膀上:温轻你等会听我解释啊。

他一手扣住林思路两只手,另一只手搭在温轻肩膀上。

你看我这个头上伤都好了,一点都不疼。

你别生气了。

温轻看了过来,他头上的淤青和伤痕因被抹开了,又显露出来。

司杭骗她。

司杭一手拉她的肩,一手扣住林思路的双手。

走廊上成群结队的兄弟因男女之事的暧昧,起哄了起来。

温轻肩膀一低,没拧上的水壶倾洒出水,她躲开了纠缠和议论的中心,轻描淡写地走了。

温轻的欲言又止和退让被计琴心看在眼中。

铃声打响,黎之拉着温轻一起放学。

计琴心忽然一掌拍在温轻的桌面上:我还有事找班长,你自己走。

计琴心是什么人,和司杭范聪俊两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能让范聪俊和高赫旭乖乖喊一声姐的存在。

黎之收拾书包:我麻溜地滚。

她行事果决,语气也不容置疑:拿上书包,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轻把书本对齐放入书包中,拉链还没拉上。

计琴心就不耐烦地给她提起书包走了。

温轻只好快步跟上她。

两人接触少,不过温轻对她影响很好,又飒又美。

她走在跟前,两人交流很少,她突然来了一句:你放过司杭吧。

温轻愣了一会,当是自己听岔了。

她带着温轻来到一条小巷子,深沉,乌黑,潮湿。

其中有斑驳的年代感,一只竹椅束带木门前。

有位大爷将宽松的背心撩到肚脐眼上,靠着摇椅,摇着扇子,悠哉悠哉。

司杭在初中的时候和我们一样,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当时我们三个人的成绩,唯独司杭最好。

所以我们小学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司杭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木城一中。

她讲述过往的语速很快,温轻认真地听着。

看见那个尽头的摄像头了吗?当时,司杭的血就溅在上面。

那时候的司杭,上学放学都背着沉重鼓囊囊的书包,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当晚的习题。

他就这么一边思考,一边走路着。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群校外的小混混盯上了,就喜欢盯他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向他要保护费。

为了躲避,他也换过回家的路。

而是第二天没有交保护费,躲避的惩罚,就是领头的那位光着膀子绣着花臂的大哥,他蹲下身,手掌反复拍打着司杭的脸。

你还敢逃。

危险威胁,他依旧不敢反抗。

那位大哥一手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了这个小巷子里。

那个时候危房加固,这四面纵横的都是铁钢筋,其中没有人居住。

任由司杭哭着喊着,被打,被拳打脚踢,打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书包被抢走,揉烂在角落。

书本凌乱被撕毁,其中的钱包被夺走,司杭身上遍布着伤痕。

他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想着一道题型能否做出第二道解法。

回忆着老师当天在全班面前表扬他的话。

思考着如何才能参加竞赛,获得好名次。

他凭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楚。

因为他家里有钱,还是因为他年纪小,或者是他成绩好,看着乖。

他很无力,躺在那冰冷的石板路上,眼泪就掉下来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所有无助失落的绝望,都化成了尖叫,撕心裂肺。

他想过自救,回去撩开身上的伤疤,告诉父母纪杭映和司源。

他们不以为然:为什么他们就打你,不打别人呢?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害怕放学回家,能在学校拖得久一点。

清校铃声打响后,他仍在教室中磨蹭,直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撑着伞出了学校。

雨水打在透明的伞面,他出门都谨慎,见到无人的小道会左右张望。

可是还是被抓住了,他的伞被折烂,扔在路边。

那人抓住他的头发,并把他拎到了街角:臭小子,给你脸了,现在都敢躲在学校里面不出来了。

他们要去争抢他的书包,书包带子的拉扯。

雨势丝毫不停,顺着屋檐淌下水柱,浇在他脑袋上。

争抢书包,反被掌掴,拳打脚踢,落在他的身上。

他霎时红了眼,拼了命的反抗。

那些人如同看一只挣扎的猎物一般,说着难听的话,嘲笑他。

他那双猩红的眼,在雨雾中抬了头,瞬间丧失了理智。

他抓着那位花臂带头人的衣服猛地这样他往后推。

雨还在下,那些争吵的声音瞬间变得静寂,只剩下雨声此起彼伏的落在石板路上。

鲜血混着背心淌下,混入地上雨水洼中荡漾开。

一根钢筋刺穿了那人的腹部。

而后的打架,越打越凶,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全都失去了理智。

警笛声,在警局的争吵,纪杭映和司源到警局的唉声叹气,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惩罚,包括司杭。

他因为这事,进过少管所。

纪杭映和司源都太忙碌了,出了事才肯放一下电话,好好地听司杭描述整件事情的过程,才肯听信那些恶人的无良。

你也认识纪阿姨和司叔叔,也知道叔叔阿姨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只要他不再见自己性命受到威胁,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一点都不信你们这些学生的说辞,希望他变得越来越好,努力学习,实现人生目标,这些都是假的。

他奋发向上学习,被人嘲笑,多少人拿他的成绩做赌注,赌他多少天可以忍住不逃课不犯校规校纪,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你知道吗?你们高高在上,从来不顾及我们的感受。

他现在帮林思路,是因为林思路就是曾经的他,他曾经孤立无援,现在不想让林思路也遭遇一样的境地。

现在的林思路,包括现在他所反抗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过去的他。

我只知道他现在是快乐的,没心没肺,愿意忘记过去,他就是快乐的。

温轻,你放过他吧。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温轻愣在巷口呆了很久,狭管贯穿的风很大,宽大的校裤拍打着她小腿。

夕阳斜照,温轻拨了个电话给林景阳,解释自己迟归。

黄昏拉长人影,她想过给司杭打电话,但是又总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心头一动,她放弃了等待,而是拿上书包,一股脑地奔向学校,已经清校很久了,司杭很可能不在学校。

但她急不可耐地想确认。

赫,赫——她迅速跑过校门口,避开了和保安的解释,在走廊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杭拧眉苦恼看着试卷,黑笔的笔末点着太阳穴。

夕阳斜照的余晖,穿过走廊,留在教室里的残影被窗户切割成斜方块,此起彼伏的落在课桌上。

司杭整个人浸在暖黄色的光辉中。

幸好,他还没走。

温轻放缓了脚步,走到他面前。

温轻心头的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张开口就闭塞了说话的能力。

司杭抬头看着温轻,眼中一瞬闪过惊愕。

他些许慌张,生怕温轻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动作快,扭头去把前门后门还有各种窗户都锁上了:我没别的意思,就一会儿,听我解释一下就好。

他拉着温轻坐到他跟前。

司杭从抽屉里面摸出一小袋零食推了上去:你先吃着,听我说。

林思路她在学校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高二那班学姐一直是看她不太顺眼。

那次凑巧我放学回家从网吧后面那条小路走,看见她们在打架。

不能算是打架,是单方面的几个学姐打林思路。

我上前制止,那次打架很快就结束了。

但是,那几个学姐叫来男朋友来挑起争端。

本来是打了两三次,打服气了就应该歇下来的,按照江湖规矩,再打下去就要进警局了,大家好聚好散。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林思路和学姐又起了什么争执,她竟然说我是她男朋友。

他竖起三根指尖: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和林思路谈恋爱。

他脱口而出:你都没谈恋爱,我怎么会谈恋爱。

他察觉到这话不对,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林思路说我是她男朋友,那学姐的男朋友就又找我来打了一架。

他逻辑不清了,也算是磕磕绊绊将整个事件描述下来了。

温轻也没开口,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沉默很安静。

司杭也有几分拘束,目光都不知道放在哪。

温轻很多放弃的话都咽在喉咙间,他在看见司杭的那一刻迟疑了。

放过司杭吗?她看见司杭慌乱地在她面前解释,心中的愧疚就越发深了,两人都垂着头,视线没有交集,她又不好开口。

指尖轻点着司杭的手背,点了两下敲开他的手心。

一笔一划在他掌心上写下,三个字,十九画。

最后一笔收尾时,他掌心一收,握住了,哑着嗓子轻笑道:杭哥收下了。

光线慢慢从桌子上撤去,司杭谨慎:那——轻轻还想和我做同桌吗?想。

温轻想和司杭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