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赵亮才回来。
本以为沈夜早就去追捕沈穆了，却没想到，沈夜正在必经之路等他。
……少主？赵亮有些惊讶，您怎么在这里？沈夜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问道：怎么这么久？路上一些事情耽搁了。
赵亮连忙道：便晚了一点。
沈夜：什么事？赵亮：？赵亮愣了愣。
他以为沈夜只是随口一问, 便想着含糊过去算了, 毕竟沈夜从未关心过这种小事。
……但现下怎么又要问得如此详细？赵亮压下心头的不解，回答道：路上宁姑娘一直哭, 所以……停顿了片刻, 赵亮又忙道：不过少主不用担心，回去的时候恰巧碰到宁姑娘的两位师兄，现已平安将宁姑娘交给了他们。
沈夜：……沈夜：嗯。
一瞬间，周围忽然没了声音。
赵亮也不敢抬眼, 正思索着是否要询问沈夜接下来的计划。
但还没等到他问，沈夜却先是开口了。
他的嗓音有些沉, 宁秋秋她……哭得很厉害吗？赵亮愣了一下, 随后答道：倒也不是, 就是一只断断续续的小声哭。
沈夜：。
沈夜忽然喉头一哽。
虽然没有见到, 但赵亮的只言片语，沈夜却能想象出宁秋秋离开时是什么样子。
那双浸着水光的眸子出现的眼前，沈夜闭上眼, 只觉得胸前升起一股烦躁的感觉。
赵亮：……少主。
然后呢。
沈夜打断他的话, 连溯什么反应，哄她了吗？赵亮：……赵亮沉默。
沈夜却没有什么耐心。
他道：说。
……没有。
直觉告诉他，如果将自己的所见如实告知, 少主一定会很不爽。
毕竟连溯就差提剑来砍人了。
更别提说的那席要将少主‘取而代之’的话。
赵亮连忙低下头, 什么都不敢说了。
沈夜却问道：真的？……属下也未看清。
赵亮只道：见到宁姑娘的两位师兄在, 属下便离开了。
知道了。
沈夜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赵亮看着他的背影，在片刻的愣神后，也追了上去。
老实说，他现在有点看不懂沈夜。
在看了前尘镜之后，选择从宁秋秋身边离开的是他。
但现在放不下的似乎也是他。
……并且还十分在意宁秋秋的一举一动。
赵亮现在有点懵，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微微叹了一声，便干脆什么也不想，跟着沈夜的脚步。
这一走，便走到一家破庙前才停下来。
就是这了。
沈夜的脚步停下，沈穆在里面。
赵亮心领神会，正欲进去，沈夜却将他拦住了。
你在这里等着。
沈夜道：我进去就可以了。
您独自进去？赵亮忙道：少主这，留下这里。
沈夜的话不容置喙。
语毕，他便真的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沈穆此刻正狼狈地倚靠在庙中的破草堆上，听到脚步声传来，他一点意外也没有。
怎么，来看我笑话的吗？沈穆扯了扯唇，抬眼看向沈夜。
沈夜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过正是这幅样子，让沈穆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个随手待宰的羔羊罢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溅起的灰尘扬到了沈夜的眼前。
你动手吧。
沈穆道。
这么快就认命了吗。
沈夜嗓音冷淡，但是沈之凛没说要杀你。
沈穆：？沈穆‘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他、他没有说要杀我吗？！沈穆非常的震惊，我都干出这种事来了……他竟然……沈穆摇头，我不信。
你确实不该信。
沈夜语气平静。
沈穆：？沈夜！沈穆一瞬间暴怒，你是在耍着我玩吗？！我看上去很闲吗。
沈夜冷淡地看着他。
沈穆：那你又为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是不想便宜了北荒的那群人罢了。
沈夜漫不经心道：沈之凛死后，魔域必须会有一个人填补他的空缺，我并不在意那个人是谁。
什、什么？！沈穆显然被沈夜的这一席话震住了，好半会儿都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是想……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你，是讨得沈之凛的欢心，还是靠自己，你做个选择吧。
沈夜最后给沈穆留下了一句话。
说罢，也不再管他，转身便又离开了破庙。
少主。
赵亮在门口等着，见到沈夜出来，忙上前去，大殿下如何？沈夜没有什么情绪，只淡淡道：继续盯着他吧，他想通了自然会找你。
想通？赵亮不明白沈夜的意思。
他不解地看向庙内。
刚抬眼，便见沈穆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他的伤口还留着血，不过面上的表情却是疯狂。
赵亮一愣。
沈夜！沈穆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合作！看来他想通了。
沈夜扯了下唇，比我想象中的早。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沈穆现在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了。
沈夜的一番话让他觉得身上的每一处血液都在燃烧。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做这件事了。
……将沈之凛取而代之。
沈穆咽了咽口水。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沈夜说：找个地方逃命去吧，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
说罢，沈夜便自己离开了。
赵亮见状，连忙跟上去。
你也不用跟着我。
沈夜道：你若有空，便看着沈穆，别让他死了。
赵亮：……赵亮：……是。
赵亮应了一声，转身又去找沈穆了。
周围重新恢复安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沈夜感觉肩膀上落下什么东西。
他侧头——啾！啾啾！一只花里胡哨的小山雀站在沈夜的肩膀上，冲着他直叫唤。
你怎么在这里？在天临宗的时候，沈夜曾和宁秋秋一起喂养过，那群山雀便自然也认得他。
见到沈夜不仅不害怕，还伸嘴去啄他的肩膀。
动作十分着急。
沈夜轻笑了一声，抬起手，那山雀儿便乖乖地跳到了他的掌心中。
宁秋秋叫你出来的吗。
沈夜看到属于宁秋秋的东西，才觉得有片刻的宁静。
他伸出手指，拨了拨山雀花里胡哨的羽毛，唇角久违地有了弧度。
小山雀‘啾啾啾’地叫着，时不时低下头啄啄沈夜，似是在催促一般。
行为十分翻唱。
沈夜这才发现，山雀的脚上似乎绑着东西。
原来刚刚动来动去，啄来啄去的，是飞久了嫌累了。
也不想多飞两步去找宁秋秋，看到他在这儿就以为自己完成任务了。
沈夜失笑。
宁秋秋养的小宠物，和她一般的娇气。
在山雀的催促下，沈夜取下了它脚踝上绑着的储物袋。
山雀立马像是‘自由’了似的，一点也不眷念沈夜，立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连头也没回。
沈夜：。
沈夜扯了下唇角，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储物袋。
算了。
等事情都解决了，再将这个东西还给她吧。
沈夜正欲将宁秋秋的东西收起来，却未想，许是徐清珩在储物袋中留下信件，沈夜刚有一个动作，那信件便掉了出来。
沈夜本无意窥探，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他的名字。
沈夜一愣，随后才将信件拾了起来。
片刻后，沈夜看完信件上的内容，眼底覆上一丝复杂的神色。
宁秋秋的身世在天临宗并不是秘密。
她尚在襁褓之中时，父母便因意外去世，随后就被徐清珩带回了天临宗，养在身边。
而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便是现在在沈夜手中的金镯子了。
那是她父母的遗物，沈夜知她将这个镯子看得很重。
也正是因为珍重，所以宁秋秋便一直好好收藏着。
但现下……宁秋秋却让徐清珩将金镯寄了过来，想要转送给他……沈夜的喉头滚动，盯着金镯看了许久，才将信折好，一齐放回了储物袋中。
他说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宁秋秋确实骗了他，她自己也承认了。
但是，一开始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沈夜确实生气，但是仔细想来，在天临宗与宁秋秋相处的这段时间，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沈夜自己能感觉到。
宁秋秋的心眼总共就那么点，又能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沈夜愿意相信事情有隐情。
也愿意在解决了所有后，再和宁秋秋说这些事。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扫清所有的障碍。
沈夜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储物袋，将其放入怀中后，正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沈夜忽然感觉识海内掉了什么东西进来。
他一顿，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神君！宁秋秋呼喊着他。
虽嗓音不似往常一般中气十足，但也能听出比之前好多了。
我来找你了。
宁秋秋盘腿坐下来，我们聊聊天呗？沈夜：……-宁秋秋现在就很不高兴。
又一次红着眼圈回来，连溯险些炸了，追着宁秋秋不停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秋秋一句话都不想说，敷衍了两句就往房间里面钻。
连溯还想问，却被谢临月拦住了。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没了动静。
宁秋秋这才将脑袋伸了出来。
……秋秋。
镜灵钻了出来，问道：你还好吧？嗯？宁秋秋侧头看了它一眼，不太好。
宁秋秋现在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坐在床上，掰着自己的指甲，恹不拉几的，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让沈夜回来。
镜灵：……唉。
镜灵重重地叹了一声。
早上它就不该撺掇宁秋秋出去。
但它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就这么溜达一趟，竟然就这么巧能碰见沈夜和沈穆。
小镜子，我该怎么办？宁秋秋是真的没法了，都开始求助起了不靠谱的镜灵。
但镜灵又哪能帮她找到办法呢？它心中万分愧疚，秋秋，我也……话说到一半，镜灵忽然停下了。
宁秋秋正看着它，灰暗的眸子里是这两天唯一见到的光彩。
镜灵咽了咽嗓子，觉得自己这么拒绝宁秋秋的话，简直太没用了。
小镜子你有办法吗？宁秋秋问道。
镜灵：……镜灵：……秋秋我，镜灵的话卡在喉间。
看到宁秋秋这幅样子，它根本说不出来。
但镜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宁秋秋不用等到它回答也知道。
宁秋秋倒在了床上，那看来你也不知道了。
镜灵：……那也不是这么说。
镜灵挠挠脑壳。
嗯？宁秋秋眨了眨眼，又‘腾’地一下坐起。
她可算是恢复了一点往常的样子，你有办法？不算是办法吧。
镜灵犹豫了一会，虽然我想不到办法，但是我想到一个厉害的人，他没准可以帮你。
宁秋秋：？宁秋秋：谁？！神君啊。
镜灵说：你忘了他了？宁秋秋：！宁秋秋怎么可能忘记！这两年她都断断续续地和那位神秘的神君大人有所联系。
这关键时刻倒是忘记他了！镜灵则继续道：你想想看啊，神君活了上千年，见多识广，你这区区感情问题，他肯定能帮你。
对！对哦！宁秋秋捶了一下掌心，我知道了！宁秋秋醍醐灌顶。
说干就干，她立马套上了镜灵的马甲，去找‘神秘的神君’了。
恰巧，他也在。
宁秋秋一呼喊，‘神君’立马就出现了。
许久不曾见你过来了。
‘神君’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您聊会天。
宁秋秋在‘神君’的面前倒是挺规矩的，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一直用着敬语。
……不过我本来是不想打扰的。
宁秋秋挠了挠脑袋，但我又觉得，神君您整日在这秘境中……没准也挺无聊的？愿意听我说说呢？宁秋秋试探着他。
……无聊？沈夜低笑了一声。
他倚靠在树上，看着识海中才指头高的宁秋秋，是挺无聊的，想和我说什么？……嗯？宁秋秋怔了怔。
……怎么感觉神君有点高兴的样子？她舔了舔唇，我有没有跟您说过，我有个喜欢的人？沈夜嗯了一声。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储物袋发呆，魔界的那个朋友。
对对对。
见他还记得，宁秋秋十分的高兴，连忙点头。
你们怎么了？沈夜明知故问。
闹矛盾了。
宁秋秋想到这件事心情就十分的低落。
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宁秋秋垂着眼，他生气了，就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秋秋问道：神君，您有办法吗？您活了那么长的时间，肯定比我聪明……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宁秋秋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倒有一种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沈夜沉默。
……神君。
久久未曾得到回复，宁秋秋催促了他一声。
沈夜回过神来。
他停顿了一会，才又重新开口。
此刻分开不是挺好的吗。
沈夜道：仙魔有别。
宁秋秋：？什么啊！宁秋秋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才没有别！宁秋秋道：我也不是仙！沈夜：……沈夜还想开口。
但宁秋秋这次却没有给他机会。
她那么信任神君，却没想到神君竟然说出仙魔有别这样的话来。
宁秋秋一下子被伤着了，捂着自己的耳朵就想跑，嘴里还嘟嚷了，什么别，才没有别。
沈夜：……等一下。
沈夜喊住了宁秋秋。
宁秋秋脚步一顿。
她虽然生气，可对方也是她敬佩的神君……如果你是想说我不爱听的话就别说了。
宁秋秋的双手仍是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片刻也不松开。
生怕对方再说出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话来。
沈夜：。
不。
沈夜道：我是想问你。
安静了片刻，沈夜才又重新开口。
沈夜问道：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