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你在哪？湛南烟接通电话的那一刻, 就开始观察起四周。
我在山上。
现在还死不了，但等会就不一定了。
听到这，湛南烟下意识的往高大的、遮住一半天空的山峦看去。
浓稠的墨一般的颜色, 像匍匐在地面上的巨兽。
气氛有些许的骇人, 她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有什么遗言吗？我现在可以转告。
顾玉低声笑了起来。
听得湛南烟心情有些古怪。
顾玉太真挚了。
他说自己要死时的语气, 不是假的，笑声里的哀怨和自嘲也不是假的。
那些苦涩的情绪通过语言发酵，让她感到不是很舒服。
发生什么了？她问。
我在那个女孩身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跟着线索上了山, 见到了被污染的山神。
然后……湛南烟察觉到他的语气颤了颤。
然后我应该见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个好消息。
但还有一个坏消息, 我被困在一个阵法里面了。
我现在有两种选择。
一是我自己试着跑出去, 有30%的几率能活。
二是看湛小姐能不能大发善心，帮我去我家里拿一个法器过来。
？你为什么不喊个跑腿的送过来？……普通人大概连这个阵法都进不了，就死在半路上了。
湛南烟觉得说的有道理。
她沉默了下，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顾玉这我见犹怜的语气, 真是……太刻意了。
你算计我吗……肯定句。
顾玉：我想活, 哪怕是卑劣我也想继续活下去。
更有道理了。
湛南烟觉得自己也是这种人。
顾玉这人就很有意思, 小心眼多吧, 又老是被你看出来。
明明白白，理直气壮。
可冒犯得也不让人讨厌。
湛南烟问顾玉要了具体的地点和法器模样。
结束这通电话后, 发了个信息把简归以喊了过来。
周围一片喧闹, 打捞船还在打捞。
湛南烟和简归以到了车上，才找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说话。
她把去顾玉家拿东西这件事, 交给了简归以。
你拿到之后给我打电话，不要上山, 在山脚下等我。
湛南烟有点不放心, 又反复强调了不要上山这件事。
见简归以发誓后, 她才下车，向着山上走去。
环境逐渐由嘈杂变得幽静，她的心也更静了，骤然间理解了一件事情。
刚才顾玉反复和她强调了一件事。
不要告诉老板。
闻树应该是好运来里最强的，却无法在这里动手。
因为这里有着某种限制。
顾玉不想闻树为了他动手。
所以要对他隐瞒。
这一原则似乎高于了活着。
湛南烟之前和好运来群里的人聊过天，得知，几乎所有人都被闻树救下的。
只看闻树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出来。
平时他就像个移动冰箱，时时刻刻散发冷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是恩情吗？顾玉虚伪，面面俱到，喜欢笑，喜欢活在各种伪装之下，却是个不喜欢亏欠他人的人。
这也是湛南烟愿意去救他的原因之一。
而且……湛南烟抬头向着幽深、漆黑的山林望去，这里和缠着剧组的鬼也有关系。
湛南烟握着一个手电筒，打开了直播间，独自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晚上10点正是斗音平台流量最大的时候。
虽然开播的很突然，但直播间的热度确比傍晚看到那一次更高。
【老婆老婆，怎么又开播了！】【为什么在这啊？我刚在另一个江大学生开的直播间里看打捞船呢。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湛南烟如今还剩50影响值。
她问系统；【解锁商城后，会有什么新手礼包吗？】121号：【哼！这不是宿主能知道的哦！……好吧，我告诉你，你会有一次的免费购买的机会。
】湛南烟心安了一点。
正如顾玉提醒过她的，她不害怕鬼，却没办法对付人。
有了商城的道具那就不一样了。
她打开了【周围可用灵体：2】的页面，根据上面的信号强弱，调整方向。
简直把系统当做一个灵异物体探测仪来用。
121号：【……】这一届宿主太聪明了。
一直以来像哑巴一样的女鬼忽然开口问。
你是在找那个山鬼吗？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告诉你一些秘密。
但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你先告诉我，你能帮我什么。
僻静的空气中，独自响着湛南烟的话语。
附近空无一人，她却像是在和别人一问一答。
直播间的观众一愣，纷纷反应过来。
【这是在和鬼说话吧。
】【www这演技和台词，值得一个三金影后。
】【刚才看得我头皮发麻，这氛围真是太好了。
】耐心的等了许久，湛南烟才听见女鬼的回答。
我可以告诉你，山鬼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可以帮你除掉山鬼。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因为……那个人也曾经找过我，想和我签下契约。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人？湛南烟的脚步一顿，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
女鬼觉得有戏，开始和湛南烟讲价。
我告诉你可以，但是之后我要见一个人！谁？我女儿。
湛南烟属实有些意外了。
加了好运来的群之后，她天天窥屏，也了解不少有关阴间的事。
执意留在人界的鬼中，大部分的愿望是进化成鬼神。
这样就算到了阴界，地位类似于封建时代的地主，下面有无数奴隶。
就比如她之前见过的susu。
这个女鬼的愿望还蛮朴实无华的，湛南烟答应了。
…………女鬼的阐述里，来找她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问她，难道她甘心就这样被束缚在一个地方吗？如烈火油锅里煎熬着，直到魂飞魄散都满足不了自己的愿望。
男人问她，要不要和她签下一个契约。
他可以让她成为鬼神，坐拥无数信徒，等拥有了力量之后，这阴阳两界是海阔天空任她遨游。
她可以凭借自己去见到自己的女儿。
女鬼心动过，纠结了许久，但最终还是拒绝。
为什么呢？听着故事的湛南烟问。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男人让她感到害怕。
他提到了自己的女儿，可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未经许可，鬼的记忆没有那么好读取，哪怕是阴界的鬼差也做不到。
女鬼对男人感到由衷的恐惧。
他知道女鬼最在意的人是谁。
你不用怕我，你放心。
我是个守规矩的人。
那是男人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呢？湛南烟是个很好的听众。
大概过了三天。
女鬼发现了游丽山上的山鬼变了。
它身上多了一丝那个男人的味道。
山鬼，是由整座山上的生灵共同滋养而成的灵体。
也被称作山神。
游丽山在十几年前、大学建成之前，曾经繁华过。
那时，这座山上的山鬼有无数信徒，香火不断。
之后，山鬼庙日渐一日的冷清了下来，门可罗雀。
失去了信徒的山鬼，最后的结局就是消失。
山鬼会选择了这一条路，女鬼并不奇怪。
可山鬼身上发生的变化，让女鬼感到恐惧。
以前山鬼还是个会认真实现信徒愿望的鬼神。
可前一阵子，山鬼的信徒，接二连三的在意外之中去世。
随着死去的、疯掉的信徒越多，山鬼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月光穿过女鬼的身体，她飘在空中，认真的望向湛南烟的眼睛，你现在还要去找它吗？当然。
看似柔弱的少女歪着头，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好的。
很好。
女鬼转了方向，向着被树木遮挡的远方望去，它就在那了。
手机铃突兀响起。
简归以说他拿到东西了，已经到山脚下了。
湛南烟让简归以在山脚等自己，然后给顾玉打了过去。
她找不到顾玉，之前在电话里和她说的地点还是不够详细，她连阵法的屁股都没摸到。
耐心的打了三次，统统没有信号。
顾玉不会已经死了吧？湛南烟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她怎么办呢？直接走吗？还是下山去给他拿法器？不过回来时，可能尸体都凉透了吧？湛南烟冒出很多想法。
犹豫了一分钟，湛南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往前迈步。
走吧。
走近了，她也能闻到那山鬼的味道，有些发臭，很像之前从毕潇月身上闻到的。
湛南烟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她穿过一层结界，空气像是由两种不同的介质组成，连接的地方，泛起涟漪。
这几步的距离，山神的味道瞬间就浓郁了起来。
更暗了，之前的月光被茂盛的山木遮挡，不见天日。
弹幕：【这是游丽山吗？可以拍恐怖片了。
】【奇怪，我小时候跟父母来爬过山，我记得没有这么吓人啊。
】湛南烟被熏得有些难受，放缓了步伐。
这样大张旗鼓的走了进来，对方肯定会来找她。
于是她停下来休息，用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周围一通乱照。
一双被光亮照得仿佛透明一般的漆黑眼眸和她对上。
湛南烟的尖叫声堵在了嗓子眼，和闻树面面相窥。
你怎么来了？湛南烟睁大双眼。
能先把手电筒从我脸上移开吗？闻树微微眯了眯双眼，他不喜欢光。
湛南烟按灭手电筒，往闻树那边靠了靠。
他和往常一样的打扮，黑西装黑头发，像从丧礼上直接走出来，和周围格格不入。
来得还真快啊，之前顾玉还让我别告诉你呢。
湛南烟说到一半又想起件事，诧异的抬头去看他，你不是不能插手这件事吗？……闻树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说了一声是，又说了一声不是。
地府只管人死后变成的鬼，管不了山鬼。
这属于真正的神灵，是活的范畴。
地府的人，就是再强也不被允许插手神灵的事情。
闻树来这，纯粹是因为湛南烟一直没回他信息。
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空气一时间显得分外安静。
你为什么不回信息？闻树憋了许久，有些虚弱的问出来这句话。
啊？湛南烟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下才说，意念回复了。
忙忘了……事情比较多，谅解谅解。
这份道歉没什么诚意。
可湛南烟还是感觉他的心情好转了。
闻树接着又仔细询问了顾玉的事。
当他知道顾玉身处险境，又是怎么和湛南烟说的，闻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幽暗起来。
顾玉曾经是顾家的天才，他精通卜术。
他自己遇到危险这件事，他不可能算不出来。
而他和你说，占卜结果还不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闻树盯着湛南烟的眼睛说，他知道自己会遇险，但是，他也会遇到自己想遇到的那个人。
所以，虽然有可能会死，但对他而言确实是还不错的结果。
闻树扭头眺望远方，似乎想看清此刻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顾玉。
……什么人？闻树沉默了下，顾玉的仇人，或许，你也听过那个人的名字，很多人叫他先生。
湛南烟有些难以理解。
这是他的事，我们都管不了。
并且，顾玉嘴上说的话，并不是全是可信的。
他们顾家，在以前有一个外号，叫唐僧肉。
唐僧肉？湛南烟愣了下。
闻树垂眸看向湛南烟，所以他对别人的防备心很强，这也算是他的一种自保手段吧。
别看他这样，可他其实是好运来最难接近的人。
那……湛南烟问，你这样来救他。
顾玉他算是你的朋友吗？闻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没有回到，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他们见面后，虽然嘴上聊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但两人的步伐没停，十分默契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臭味越来越浓，湛南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看一眼闻树，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山鬼出现在结界的正中央。
如果用人类的年纪来算，它已经算是老人了，可实际上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七八岁的小男孩，很简单的白t黑裤，身形单薄，模样乖巧。
只是全黑的眼睛彰显着它的不同。
湛南烟第一眼先注意到它脚下滴落的鲜血，目光顺着血迹往外，旁边一大片土壤被血染红。
血迹没有章法，蜿蜒的向着远处蔓延。
它的血，又或者还掺着别人的血。
它天真的眨着眼睛，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歪着头，残忍又可爱的笑。
你们是来找谁的？话语落地之前，闻树就闪了过去，反手从空中抽出来一柄刀，黑夜像凝结出露水一般聚集而成的。
黑色的刀，修长，微微弯曲。
他的动作快到出现残影。
刀刃出窍，如一轮弯月般在他手中转动。
闻树平时都是很冷淡的模样，刀也泛着寒意。
嗤——嗤——鲜血从肌肤中喷溅出来的声音格外清晰，受伤了的山鬼后退，紧绷的小脸满是怒气。
湛南烟却站在原地，浑身有些僵硬的往前迈了两步。
山鬼身上出现伤口的同时，闻树身上，同一个位置，同时渗出鲜血，黑色的布料被染成暗红，并不明显。
湛南烟或许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一身黑色了。
耐脏。
当鬼也这么节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