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早已下了钥, 东华门与宣武门皆有重兵把守,萧朔武功再高强,也不会飞天遁地, 他孤身一人,即便有萧询这张免死金牌在前, 他也插翅难飞。
不过, 他确实没想过要逃走。
任谁能猜到他假扮成巴鲁,一早潜入京城?他令刘达要挟萧承翊,用卢柳交换拿萧锦仪, 虚晃一招, 正是为了今夜这招声东击西!只要迫使萧询交出玉玺与调动大周边防军队的虎符, 这偌大的大周皇城自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女人算什么?他登上皇位, 大周疆土辽阔,还会怕没有妙龄女郎?萧锦仪不过他是计划中的一环,活下来最好不过,万一死了,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延和殿,主殿里。
当值的小太监全部被萧朔事先安排的人一剑刺死,萧询眼睛被毒瞎, 无法视物, 仅凭嗅觉与听觉, 一路行来,血腥味浓重。
跌跌撞撞跨过门槛, 满屋子的燃香驱散了血腥味,他被萧朔胁迫至摆放大周先祖的牌位前。
后腿弯一痛, 萧询被杀红眼的萧朔猛地踢跪在地, 萧朔一脚踢开蒲团, 萧询的双膝磕在坚硬如铁的地砖上,膝盖骨与地砖磕碰的响声令萧朔疯狂大笑。
哈哈哈——萧询啊萧询,你千算万算可曾算到有今日?!萧询忍着膝盖处的剧痛,不慌不忙回道:嗯,朕的确未料到平亲王易容的本事出神入化,骗过了所有人。
甘州地处偏远,多的是异域能人,本王有幸结识了一位易容大师,亲手剥下人皮,再用药水浸泡七日七夜,便与常人无异。
萧朔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他看不惯萧询的镇定从容,故意夸大其词,仔细交代了□□的残忍过程。
令萧朔失望了,萧询面上波澜不惊,相反还趁机问他齐腾飞一案。
你既杀害了齐腾飞,为何又把人制成干尸带来京城,甚至还藏在齐腾飞与薛灵素的卧床之下?提及此事,萧朔又是一阵狂妄大笑,本王占了他的身份,多少要还他一些,自古讲究人老了落叶归根,干尸易保存,本王故意藏在齐国公府主院厢房内,也好成全他们夫妻一场。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萧询眼里闪过蔑视,接着问他,那你又为何杀害薛灵素?她与你无冤无仇。
萧朔眯了眯眼,走到旁边的桌案旁,端来一只燃着的蜡烛,返回至萧询身侧。
本王也不想的,原本可以放她一条生路,要怪就怪她心太细,撞见本王沐浴,瞧见本王背部早年落下的伤疤。
齐腾飞在京里活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滋润,养了一身膘肥体壮,哪里有磕磕碰碰的伤疤?所以你伙同萧锦仪□□?萧朔蹲下来,手中的剑鞘抵着萧询的后背,示意他跪好,别弯腰,否则就碰到身下的蜡烛。
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意外溺死假象,锦仪非要栽赃陷害江晨曦,本王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萧询挺直脊背,他讥笑,不忘泼他冷水,萧朔,即便朕拿出玉玺与虎符,大周黎明百姓与边关将士也不会听令于你。
萧朔横眉怒目,正要发火,忽又一顿,他按捺怒火,他知道萧询在故意激怒自己,他偏不如萧询的意。
玉玺与虎符到手,那便是本王的事,就不劳烦二弟操心此事,你若乖乖配合,自然能少受些痛苦,大哥也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萧询眼瞎心不瞎,无情嘲讽,只怕朕死得更快。
就冲萧朔心狠手辣的劲,大周皇宫伺候的一众宫人要大换血,不仅如此,萧朔首当其冲要拿他在乎的人开刀。
萧询气咻咻地站起来,用剑指着萧询的脸,二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交出玉玺与虎符,大哥便一把火烧了这皇宫,事后再重建!拿此威胁他?萧询懒得上当,点破他的窘状,甘州每年递交上来的税收少得可怜,你贪污银两,你拿银子私自招募军队,你可舍不得放火。
行,既然被你猜对,那大哥换一种方式。
萧朔见萧询死活不从,不禁嗤笑一声,双手合十,拍掌三下,下一瞬,只见被冷落很久的张元英推着衣衫不整的太后从祖宗牌位后走出来。
今晚张才人约太后在延和殿见面,声称与皇上身份有关,太后不疑有他,带着常嬷嬷来了延和殿,谁料中计,常嬷嬷被打晕了过去,还连累暗中保护的四名黑甲卫全部惨遭毒手。
太后见到萧询的模样,顿时红了眼眶,心疼地大叫,皇帝!萧询耳朵一抖,循着太后的尖叫声瞥过去,萧朔!你威胁朕一人便已足够,怎敢还欺辱母后?!她老人家当年可对你不薄!萧朔嚣张一笑,呸!她又不是本王亲生母亲,本王为何不能用她来要挟你?萧询,要不是你令人把含元殿护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眼下在这里的便是你的那位皇贵妃!萧询闻言侧首,不疾不徐反驳,萧朔,含元殿等闲宵小闯不进去并非朕的功劳,而是旁人。
江晨曦身边的婢女夏菊,在含元殿四周设下防不胜防的陷阱,兰英与曹贵在江晨曦的潜移默化熏陶下,一个塞一个地机灵。
黑甲卫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思及此,萧询嗅到近处的桂花香,眉头紧皱,张元英,你好大的胆子,萧朔允诺了你什么好处,你偏要背弃你的家族,顶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欺骗太后来延和殿?!萧询的视线直勾勾地捕捉到张元英所处的位置。
张元英吓了一跳,以为他能看得见,她忙镇定心神,眼也不眨地瞧着阶下囚的萧询。
他双眼一片猩红,仔细看却目不对焦,衣衫狼狈,双手被绳索捆绑起来,反绑在背后,他却还是不卑不亢,一副神圣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相。
萧询凭什么怪罪她?!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张元英悲凉一笑,笑声尖利刺耳,刮着人的耳膜,极其不舒服。
皇上,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皆是你逼臣妾走至这一步的!你若不偏宠江晨曦那贱人,你若对后宫妃嫔雨露均沾,臣妾也绝不会走投无路!太后一脸怒容,当即反驳,张元英,你既入了后宫就该遵守宫规——‘啪’地一下,太后被张元英扇了一巴掌,发髻凌乱,珠钗掉落一地。
萧询耳朵一抖,连忙叱喝,作势就要站起来,张元英你放肆!萧朔补了一脚踹过去,扑通一声,萧询被踹翻在侧。
张元英甩了甩打痛的手,没好气道:早在太后一个劲地替江晨曦那贱人撑腰时,臣妾便想这么做了,太后啊太后,怪就怪你太过偏心,放着臣妾堂堂的吏部尚书之女不疼爱,偏要疼宠区区礼部侍郎之女,江晨曦那贱人凭什么?!太后忍着脸上火辣辣地疼,怒骂道:就凭曦儿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骂人、打人!光凭这一点,曦儿就比你好上千万倍!萧询双手被绳索束缚,可还是有力气,一巴掌拍在地砖上,地砖瞬间裂开一条缝。
他翻身爬起,张元英,朕今日便告诉你,于公于私,朕皆未对不起你,至于偏宠福柔皇贵妃,感情之事无法强求,你若不作死,自然能坐稳贵妃位置。
于公于私对得起她?!萧询怎么好意思狡辩!萧朔不怕萧询暴起,萧询吸了软筋散,内力暂时用不了,他作壁上观,冷眼觑之。
张元英上前一步,质问萧询,皇上,臣妾问你,后宫佳丽如云,你为何偏偏看中太子妃?!她可是你的儿媳!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萧朔啧啧几声,二弟啊二弟,瞧瞧你,手心手背皆是肉,你哪怕做做样子,也要把张才人哄好了不是?萧询怒极反笑,反问张元英,张才人是嫉妒朕宁愿强娶儿媳也不愿翻你牌子是否?张元英被萧询当面戳穿,顾不上太多,直接应承,没错,臣妾不服!论姿色论才情,臣妾不输江晨曦那贱人!萧朔插话,张才人忘了,江晨曦双十年华,世上男人多薄幸,只闻新人笑。
言外之意,江晨曦可比张元英年轻。
萧朔的话刺激到了张元英,她拿匕首抵在太后的脖颈处,皇上,臣妾奉劝你乖乖把玉玺与虎符交出来,你若不从,就别怪臣妾心狠手辣,太后年纪大了,可禁不住放血!太后眼里不畏生死,她若今夜死在张元英手里,死后下地狱定要找张家列祖列宗算账。
皇帝,你千万别听张元英的话!千万不能交出玉玺与虎符!哀家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皇帝不用顾忌哀家。
母后深明大义,儿臣自愧不如。
萧询说完又一语双关,张元英,你但凡多一些耐心,本可以再得盛宠,可惜了。
再得盛宠?什么意思?张元英拧眉,不知萧询葫芦里卖的什么酒,她忍不住追问他,可惜什么?萧朔估算时间,若是魏炎等人寻了过来,便大大地不利于他。
张元英!你别听萧询胡诌,狗屁的再得盛宠!他就是想拖延时间,等魏炎等人过来!张元英恍然大悟,差点中计。
她咬牙切齿道:皇上,都这份上了,你还算计臣妾,何必呢?抛下这句话,张元英把抬高匕首,改换方向,作势刺向太后的右臂。
萧朔,你当年勾结外邦,父皇下令本该处死你,是朕在父皇面前求饶,饶你一命,你如今恩将仇报,且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逆天大错,简直死不足惜!张元英!毒妇!一道冷冰冰又苍老的、诡异的熟悉嗓音倏地在大殿上空想起。
张元英与萧朔还来不及反应,破空而来的利箭接二连三射中他们的肩胛,且故意避开了二人的要害,显然是想留他们活口。
张元英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在殿内,她吃痛跪倒在地,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太后眼疾手快扑向匕首,一把抓起,哆嗦着挪向萧询。
萧朔左右肩胛各中了一剑,血流如注,他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下一瞬见到太后去替萧询解绑,抬起手中的剑就要刺过去。
想跑?没门——千钧一发之际,一招飒飒劲风从萧朔背后袭来,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铁珠子直射萧朔后腰一处穴位。
钝痛从腰处席卷全身,萧朔提剑的右臂中邪似的发麻,紧接着他整个人往旁边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剑伤加上内伤,萧朔倏地喷出一口血,谁人暗算本王?!到底是人还是鬼?!主殿侧门被人从外打开,智空大师偕同一身穿雅青色长袍的男人现身,二人缓缓走至众人面前,他们身后还跟着手持弓箭满头大汗的李卫。
李卫立即奔到跪坐在地的萧询面前,二话不说放下弓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他扒开瓶塞,又取出一只干净的帕子,帕子捂住瓶口,反过来晃动几下。
灰色的麻料帕子很快被褐色药水沾湿,李卫把帕子覆在萧询的双眼上,药水味道刺鼻,萧询双眼酸涩,接过帕子自己捂住。
主子,小人来晚了,恳请主子责罚。
萧询朝李卫摇了摇头,不算晚,来得时机正好。
雅青色长袍男人撇了撇嘴,你这臭小子就嘴硬,李卫再迟一步,你赐封的那位皇贵妃便要哭坟了。
萧询脸色一僵,嘴角几不可察抽了抽,并未反驳这人。
智空大师手里盘着一串铁珠,他朝太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来迟,令太后受惊了。
张元英与太后眼若铜铃般大,萧朔也懵了,他瞠目结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智空大师身边的男人竟然是萧询!除了不能视物的萧询,太后三人纷纷来回扫视,怎会有两个萧询?!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令人措手不及!作者有话说:忙了一天,没写完,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