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辰骑马飞奔回永安公主府, 他一下马就立刻吩咐人去查实白清茵来丙班前发生的事情。
这些消息,公主府的人查过一次,几乎是他前脚才吩咐, 消息后脚就递上来了。
霍启辰抿了抿唇, 艰难开口, 这些消息你们什么时候查实的?启禀世子,那日从崇恩寺回来, 公主就吩咐我们查实过了。
霍启辰脑海中闪过那次在泉边的时候,永安公主和宣文侯说话的样子, 他当时好像听到了一个弄错了的词。
不祥的阴云笼罩在头顶,霍启辰强压着不安缓缓打开消息, 一字一句看起来, 消息还没看完,他的手就抖起来,纸张从指间纷纷落下,像是在讽刺他的自作多情。
白清茵当初考到丙班第十名, 和任何书院的人都无关,仅仅只是因为她当时病重, 拖着病体考了一科,其他科目都缺考, 才考到了丙班第十名!与他这个霍世子没有丝毫关系!霍启辰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纸张上的那些字仿佛成了黑色的蝴蝶,在他眼前飞来飞去, 最终化作【自作多情】四个大字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
世子,您还好吗?霍启辰:本世子好得很!你们可以下去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本世子!霍启辰冷冷说完话, 仓皇走回自己的房间, 将木门重重关上, 整个人陷入黑暗里,垂着头十分失落。
他脑海中想起过往很多事情。
他想到初见的第一天,白清茵还挤在水榭里看他,看到自己都不小心落了水,后来他去送她遗落的簪子,她还拉他袖子,碰他的手指。
对了,骑射比赛的时候,她还挤在前排看他,到了晚上还追着他要帮他处理伤口。
晨跑的时候,偶遇的时候,还总是和他打招呼。
还和他扳手腕。
还摸他的头调戏他。
还为他画美人图。
那次下雨,她还以观察的名义摸他的脸。
她维护他,说他珍贵,还给他雕木雕……那么多那么多,都是喜欢的证据,怎么会转班和他完全无关呢?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对,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生病缺考只是手段,她真实的目的还是想要和他在一个班。
霍启辰脑中纷繁杂乱,所有的思绪都成了一团乱毛线,他坐在窗台上,随便薅了一朵盛开的雏菊,揪下花瓣开始自欺欺人。
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假的!这朵花根本不准!霍启辰又薅了一朵月季。
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可恶!连花都欺负人!霍启辰丢掉手中的花枝,郁闷地走进浴室,他整个人都缩在水里,睁开眼睛去数水里冒出来的气泡,可是水里的气泡又小又多,他数不明白,只好重新探出水面,去数浴池边铺的那些鹅卵石。
这一次,终于数到她喜欢我了,可是,他心里还是一片空荡荡。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他用来数数的工具,可是数到最后,还是她不喜欢我最多。
霍启辰都要郁卒了,强逼着自己睡下,他不要自己折磨自己,他要去和白清茵求证!霍启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停地追逐着白清茵喜欢霍启辰八个字,可是在他身后白清茵不喜欢霍启辰九个字也在追逐着他。
他一脚踏空,被白清茵不喜欢霍启辰九个大字压着坠入深渊。
霍启辰被梦惊醒,发现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
这是什么凶兆!霍启辰捂住脸,悲伤绝望一点点漫上心头。
还没有去查证,他已经相信了她不喜欢他的事实。
霍启辰强打起精神,奔向汀兰书院,他要去校场问一问白清茵,问她为什么要来到丙班,只有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他才相信!霍启辰赶到校场的时候,白清茵正好和孙怀书一起跑步经过,他就落在他们后面几米远。
霍启辰抿着唇,悄悄地、慢慢地落后他们几步跟着跑。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胆怯,竟然不敢上去问一个答案。
风带来他们的对话声。
孙怀书:白同学,恭喜你考到甲班第二名,你的成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我能考到你的后一名。
霍启辰:……可恶!这个姓孙的怎么和他一个目标!白清茵:你也不赖呀,你才刚从承州过来,那边的学习进度和我们这边不一样的,你还是考到了甲班第十一名,你更厉害。
孙怀书:白同学真是太谦虚了,你才是最厉害的。
霍启辰:……这个姓孙的好讨厌!太谄媚了,一点也没有文人的风骨!孙怀书:对了,你这么厉害,上次怎么考到丙班去了?白清茵:上次考试前我生病了,所以考试那天只考了一科,后面的都缺考了。
霍启辰的心脏骤然缓慢下来,像是有谁紧紧攥着,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孙怀书:那真是太可惜了,得好好注意身体才是,考试不仅考我们的知识水平,还考身体健康……霍启辰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们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他仿佛独处一个天地,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竟然是他自取其辱!还说什么最珍贵,都是骗人的话!明明日出的晨光那么温暖,那么灿烂,落在他身上,却如同冰霜寒剑,让他本就凉掉的心直接凉透了。
霍启辰越想越绝望,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他突然觉得眼前有点黑,脚下刚一个踉跄,他的胳膊就被人扶住了。
霍哥,你没事吧?霍启辰抬起头,看到了白清茵清丽无双的脸,当那些自作多情的幻想破碎,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开始变得纯粹起来。
关心是有的,在意是有的,可是那些情绪,全都与情与爱无关,全部都是友情。
难怪那天,她说要和他做朋友。
朋友……还是很不甘心!霍启辰抓住她的胳膊,你上次考试生病是什么原因?白清茵不太想谈这个,但是看霍启辰执着要答案的样子,只能简单带过,家里出了一些变故,吃不好也睡不好就生病了。
呵。
霍启辰自嘲一笑,松开了白清茵的胳膊,原来,是这样……白清茵看着霍启辰苍白的脸,语气满满都是担忧,你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是不是需要吃点糖?白清茵说着,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她赶紧剥开糖纸,将糖递给霍启辰。
霍启辰接过糖纸咬住那颗糖,糖是甜的,他的心却是苦的。
霍启辰转身就走。
白清茵有一瞬惊讶,顾不得晨跑,赶紧追上去,她拉住霍启辰的袖子,霍哥!你怎么了?霍启辰没有回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去晨跑吧。
白清茵: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书院医馆吧。
霍启辰十分暴躁,低吼道,都说了我没事!白清茵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凶的样子,有些迟疑,我把约定盒子带过来了,我们一起拆了吧。
好不好?霍启辰背对着她,眼睛已经有点红了,白清茵,你如果只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老扯我袖子,不要不拒绝我的肢体接触,不要再给我送礼物,也不要再画我了,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霍启辰的声音,到了后面都带上委屈和哽咽,他仰着头,不想让这么难看又懦弱的自己出现在白清茵面前。
他狠心抽回自己的袖子,这一次,再也不给白清茵拉住他的机会,足尖轻点直接飞出校场。
白清茵看着骤然空掉的手指,心也有点空了。
他是哭了吗……怎么听起来很委屈的样子……·霍启辰离开书院的时候,经过了告示栏,关于晨跑的公告还没有撤去,有几个学生在书院侍从那里报名。
霍启辰走过去,一言不发夺过那本登记名册,翻到白清茵的名字,她报名那天就是他暂住学院的前一天。
……根本没有什么故意晨跑偶遇,又是他自作多情的一个铁证!这世上,再也没有他这样傻的笨蛋了吧。
听到一个喜欢的流言,不经查证就这样轻信了。
说不定,她当时在水榭也根本不是为了看他,而是为了看风景……她的那些举动,也只是对朋友的亲近而已。
难怪沈淑月和卫希沅的美人图比他的精致,难怪考试重点笔记只送给她们却不送给他,难怪摘桃子的时候没有他的份……霍启辰真是越想越难受,他骑了马,却打不起一点精神,他不想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个事实。
刚回到公主府,他就遇到了珍宝楼的人,之前订购的昙花伞和满月簪都到了。
伞的谐音是散……太不吉利了!霍启辰郁闷地从永安公主的酒坊提了两坛酒,一言不发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饮了一碗酒,他就醉过去了。
醉了好啊,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永安公主听到霍启辰的事情,立刻知道糟糕了,这个孩子死心眼,好不容易开了窍,却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怕是要想不开。
夫妻二人冲进房间,发现霍启辰抱着一坛酒沉沉睡去,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去找大夫。
大夫也被吓到了,等把脉之后,脸上露出雨过天晴的表情,殿下,侯爷,世子无碍,只是因为不胜酒力睡着了。
永安公主和宣文侯去看酒坛里的酒,这时候才发现酒水只浅下去一碗的样子。
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叫来下人,将霍启辰安置好,夜里也没有离开,在软塌上支了一个棋盘,一边下棋一边等着傻儿子醒来。
丑时刚过,霍启辰悠悠转醒。
永安公主和宣文侯听到动静,立刻挤到床边去看他。
辰儿,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要是真喜欢那个白清茵,非她不可,爹这就去请旨赐婚!霍启辰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就是突然梦醒了,有点没缓过来。
你们放心,她说过我很珍贵,所以我不会做傻事的。
永安公主和宣文侯对视一眼,见他真的恢复冷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涌上满满的心疼。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夫妻两准备离开,突然被霍启辰叫住。
娘,爹,我想去虎山剿匪,你们帮我和老郑老邱他们说一声吧,去兵部报名的时候,加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