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
薄敬呈扛着薄言终于回到大路。
两人捂着口鼻, 一个健步如飞,一个跟得很是艰难。
身后滔天的火舌像一面巨网,兜头从四面八方扑噬。
热浪炙烤得两人大汗淋漓, 不多一会儿眼前一片恍然。
薄言深深喘了口气,忽然停下。
不顾薄敬呈的疑惑将他推开,兀自在草地上坐下,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了……薄敬呈没有放弃,继续拉扯他,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薄言摇头,很是吃力,带着我,你跑不动的,再这样下去,咱们俩……都得死。
薄敬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火,面有不甘。
薄言见他不说话, 继续道:你不要……因为我浪费时间了,快走, 我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不管是母后还是程家都能少个累赘,但是你不行, 你得活着,你娘和明月都还指望你接他们出宫……【不行!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怎么会?快想想办法啊!】【老薄!都什么时候了,你快点跑啊!】【看身后的火舌, 这个时候跑, 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还不跑, 该不会老薄的腿真的还没好吧?】【我的天!我以为他是胸有成竹,结果竟然是破罐子破摔吗!】【不!我不接受!】【不可以!怎么能就这样死掉?】薄敬呈收回视线,看着薄言,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但那挣扎只出现了一瞬,他扯过薄言的双手圈在肩上,不由分说扛起他就继续往前走,咬着牙满是坚定,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死。
薄敬呈:被须臾亡臣拿刀抵着脖子,放着血在水牢里被鱼群撕咬的时候我都没有认过输,区区一场山火,凭什么?薄言惊愕,敬呈?人要亡我,我便屠人,天要我亡,我偏要与它争!薄敬呈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薄言还在劝,敬呈,你愿意带我一起我很感激,但是这毫无意义,你现在全力跑下山还来得及……薄敬呈没有搭理。
薄言已经只剩下无奈,要不这样,你先下去叫人?我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带人过来救我?薄敬呈:你现在闭嘴别气我,我说不定还能跑得再快点。
薄言叹了口气,望着前路视线飘散。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救我?薄言很不理解,明明,明明我欺负过你,逼你做书童,让着追着轿辇看你的笑话……薄敬呈掂了掂,继续往前跑,那都是多少年的旧事?你当时便道过歉,我早就揭过。
薄言:既然揭过又为什么依然疏远我?薄敬呈笑了一声,带着气,薄言,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缺心少眼。
说你不明白,你偏偏能避开锋芒好像看得比谁都开,说你明白,又喜欢感情用事好像待谁都是真心,如今更离谱,死到临头居然连卖惨都不会?薄言蹙眉,我不明白,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薄敬呈暴躁,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钻这种毫无意义的牛角尖?薄言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可你不说原谅,我恐怕连死了都不安心。
薄敬呈已经濒临崩溃,原谅!原谅!我原谅你了听清楚了吗?不仅原谅还很感激,要不是因为你的戏弄我怎么会每天去校场操练?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火舌尖上扛着你健步如飞!你满意了吗?可以放心去死了吗?薄言:我……薄敬呈:算我求你,趁我还没后悔,你最好闭嘴。
薄言怕他气竭,终于不再说什么。
头顶上零星坠下带着火星的残枝。
原本离两人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火焰,不知不觉跟到了两侧。
哗——薄言提醒,小心头上!薄敬呈下意识旋身,意图躲过,却被一颗圆润的石头绊住,脚下一滑,带着薄言扑飞出去。
嘭!断木卷着热烈的火焰砸在两人脚边。
嘶……薄敬呈下意识捂住膝盖。
薄言:怎么样?薄敬呈摇头,没事。
说罢,薄敬呈就想站起来,可才刚起了个身,就又是一声低嘶摔了回去,他不信邪,还要继续。
薄言拦住,不要勉强,我看看。
薄敬呈:不勉强……就只能等死了。
薄言慢慢松手。
不过一会儿,薄敬呈就恢复,蹲身在薄言身前,拍了拍肩膀,上来。
薄言没有动。
他仰头望着天空,澄澈的眼底盈满了希望,如果,现在能下雨就好了,浇灭大火,我们一起回家。
薄敬呈催促,废话有命活着再说,快点。
两人再次上路。
走了一会儿,薄敬呈汗湿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滴不属于他的汗水。
他以为是薄言。
但第二滴第三滴紧接着落下,直到暴虐的雨线从头顶砸下……薄敬呈脚下蓦然一顿。
薄言伸出手,是雨,下雨了。
阴云将天光遮得一点都不剩。
巨大的雨势如同汹涌的潮水,一点点将逼近两人的火舌吞噬。
薄敬呈放下薄言,不可置信地回头,居然真的……下雨了?薄言点头,松了口气,看这势头,这山火应该很快就会灭了。
薄敬呈转向薄言,带着喜色,该不会是你的祈祷,老天听见了?薄言没有否认,是啊,祈祷真的有用。
与此同时,弹幕:【啊啊啊啊有用的有用的!】【再次印证了朋友们!咱们尊贵的VIP用户真的可以左右他们的生死!】【呜呜呜呜真的下雨了,倾盆大雨啊!】【咱们没有白祈祷,下次遇上这样的事真的要同心合力啊家人们!】【虽然挺爽的,但这样我总感觉他们很弱欸。
】【你行进去逃生一个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知道老薄不用死了,老五也不用死了,真好。
】薄言也收到系统的消息:【系统提示:群众的愿力奖励已兑换,当前余额,零。
】薄言拍了拍衣袖,虽然有雨,但还是不能久待,继续走吧。
薄敬呈点点头,过来接他,你能走吗?风声骤起。
薄言正要说话,脸色忽然严肃。
他抓着薄敬呈的手转瞬丢出去,正身朝着下山的方向疾走两步,微微抬起右手,于胸前攥拳。
【???什么情况家人们?】【老薄这个脚?薛定谔的瘸?】【属实是医学奇迹了朋友们。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他真的一直在装瘸?】【mua的狗贼!你演我?】【啊啊啊啊啊这是不是说他刚才跑路的时候也在演戏?】【假的,都是假的。
】【我甚至怀疑他知天命,算出来会有这么一场雨。
】【欺骗我感情!狗薄你还我血汗泪!】【还我血汗泪!】薄敬呈也发现不对劲,盯着他稳健的双脚,双目圆睁,你!你的脚?薄言冷声,没有回头,回头再解释,有人来了。
薄言左手微微背在身后,垂落的右手里执着一支长箭。
箭头锋利,箭羽煞红。
薄敬呈一眼认出来,是禁军所用。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声。
薄言握箭的手前挡,箭雨瞬间被拍飞。
火光映照之下,前路尽头的一列骑兵逐渐现出真容。
站我身后。
他边挡边退,给薄敬呈进入树林的机会。
薄敬呈却不愿。
他捡起一支,钻到空子抬手向对面掷去。
啪的一声,马上掉落一人。
箭雨略有停顿。
薄敬呈:后面的火还没灭,林间也危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薄言:我上去交涉。
薄敬呈拉住他,没用,禁军只听令于皇帝,必然是他叫他们来的。
薄言:我知道。
薄敬呈:你不觉得意外吗?薄言:为什么意外?杀我?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箭雨继续。
薄言慢慢往前,都统领,你就是把箭放完了我也还好好站在这儿,要不你下来,咱们速战速决?都统领思索片刻,挥手叫停。
他从另一人腰间取下一柄刀,翻身下马,对薄言拱手,大火难控,属下救驾来迟,不过两位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将两位殿下的全尸带回去。
说罢便将刚才取下的刀丢给薄言。
薄敬呈有些担心,你行吗?不太行,薄言拔下刀鞘,打量了一会儿,但是比你稍微行一点。
薄敬呈:……转身之前,薄言低头,刚才甩得不错,待会儿打起来继续甩。
不等薄敬呈回答,薄言就走了。
都统领:得罪了。
刀锋劈头盖下,薄言抬手横挡,丝毫不慢。
收势再砍,都统领步步杀招,完全不曾手软。
趁他们打得难舍难分,薄敬呈摸了一把箭悄悄往暗中走去。
好容易找到个射程范围内,还不显眼的地方,拿起一根箭他抬手就要扔,脱手之前,马上的一个列兵忽然栽头倒下。
薄敬呈疑惑,哎?我这还没扔呢?再看,又倒下来一个。
那队列兵惊了,纷纷调转马头转向身后。
来路尽头,隐约看见有一人骑着马冲破昏暗。
哒哒的马蹄飞跃,泥水四溅,雨帘打在来人湿透的马球服上,激起氤氲的水气——大胆叛贼!竟敢刺杀太子!受死!随着他一声大喝,马上的列兵接连倒下。
及至近前,那马上已经只剩最后一人。
那列兵挽起长戟,驱马迎上。
来人丝毫不避,抡起手里的弓就砸向对面。
那弓分明轻飘飘落在列兵身上,那列兵却好似被巨锤砸中,顷刻松了手,仰头喷出一口血。
擦身而过,来人轻易夺过列兵手里的戟,顺手将人拽落马下。
眨眼之间,原本密密麻麻的列兵防线就被冲得一个不剩。
薄敬呈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林子里出来,来人已经和都统领斗在一处。
离得近了,薄敬呈终于看清来人的脸:三皇兄?【薄敬启?三皇子?】【老三这饭还真是没有白吃啊。
】【不夸张,他一拳下来,你可以会死。
】【他竟然会来救人?他怎么知道的?】【对老三来说,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兄弟会死,才来的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老薄两个有危险,就选择来救人?】【他怕不是个傻子吧?】【你们都说老三傻,但我却一直觉得他很纯粹。
】【艹,我信了……】【我倒戈了,我爱老三,我爱糙汉。
】【呜呜呜他真的,我哭死!】本就被薄言缠得不剩多少气力,又被薄敬启一拳锤在胸口,都统领终于泄气。
薄言见势躬身,翻转刀背,猛然在他膝弯处敲了一击。
都统领噗通一声跪下。
薄敬启抬戟要杀,被薄言拦住,不急,留他一条性命。
薄敬启满头问号,他是反贼!要杀你,你不杀他?薄言斟酌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要杀我的不是他,是陛下。
薄敬启懵了,什么?父皇怎么会杀你?薄言:说来复杂,晚些我解释给你听。
薄敬启不信,不可能!就是他自作主张!要不就是被谁指使,我问问他,打他一顿就招了。
薄敬呈问薄言,为何不杀?薄言:留他回去报信,且看陛下如何处置。
薄敬呈:死信活信?薄言:失踪。
薄敬呈点点头,将奄奄一息的都统领从薄敬启手里抢救下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泥丸塞进都统领的嘴里,解药只在我手里,你回去告诉陛下,没找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都统领喘了口气,磕头,属下……知道。
薄敬呈松手,滚吧。
都统领连滚带爬起身,骑上马很快消失在暗夜。
薄敬启不满:我好容易杀到现在,就这么放他回去了?薄言拱手,多亏三弟来得及时,谢三弟救命之恩。
薄敬启挥了挥手,自家兄弟都是应该的。
薄敬呈问,三皇兄怎么会过来?我见他们领命过来,原以为是来救你们的,想着搭把手,谁想到居然是杀你们的,还好我跟过来。
薄敬启找了找,不过……四弟呢?他没和你们一起?薄言:敬行也没下山?薄敬启:不知道啊,反正走的时候就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跟你们在一起。
薄敬呈: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他比我们早一步下山,应该没事。
薄敬启没有多想,哦,那就好。
薄言闻言,多看了薄敬呈一眼。
雨势越来越大,到了晚间还是有些凉意。
薄敬启提议,你们既然没事那就早点跟我回去。
薄言:不可。
薄敬启不理解,什么意思?反贼回去你们不回去,这是什么道理?薄敬呈解释,此时回去,陛下不见得愿意见我们。
薄敬启:?薄敬呈没有继续说,太子哥,雨下大了,咱们找个地方安置吧?薄言点点头,营区去不得,怕有追兵,找个山坳生一堆火,烤一烤。
薄敬启闻言眼神一亮,太子哥是说烧烤吗?薄敬呈:……烤衣服,怕着凉。
薄敬启丧气,哦。
薄言笑笑,其实,我也有些饿了,的确可以烤烤吃的。
几人说着就要走,薄敬呈扫了一眼,忽然停住。
他抓住薄言的胳膊,指着上面的红痕,你受伤了?薄言顺着看了一眼,仿佛才发现,不打紧,小伤,你脸上不也挂了彩?薄敬呈气道:你这是刀伤,能一样?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小瓶,就近找个地方先把伤口处理了,三哥,你开路。
三哥:啊?好。
几人进入林间。
薄敬启拿着刀劈劈砍砍,走了没一会儿,忽然停住。
怎么了?薄敬呈瞬间警惕。
未料薄敬启只是回过头,笑眯眯问了一句,五弟,能再叫我一声三哥吗?薄言:……薄敬呈:……【???】【老薄:就,挺意外的。
】【老五:滚。
】作者有话说:摸摸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