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2 章

2025-04-03 04:30:08

南海最热闹的两处地方, 一个是岸上的不老城,一个就是水里的海市。

因为这两处过于密集,以致其他地方看上去过去冷清。

比如鲛人的行宫。

文昭归宫时, 从头到脚都透出惬意,眉眼里散发的笑意是个鱼都能看见, 有侍女大胆问, 公主,是出了什么喜事吗?和文昭一道进出的仆从知道文昭的喜意从何而来,只是不敢多言。

不过今日文昭确实心情好, 也不在乎是否被有心人听了去。

她抚着腮边精致的珍珠,笑着说,自然是我赢了这次比试, 而我那位弟弟输了。

她命人在正殿内竖起水镜,施法要看她那位弟弟的复活赛。

宫中人皆知姐弟不和已久, 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文昭要看文夜倒大霉,可谓是合情合理。

一干人忙碌起来, 文昭正歇在榻上,打算边吃边看时,宫人匆匆来报,说是有客人来。

是个人族,说是来讨债的。

通报的虾兵蟹将老老实实按谢叙央的话复述,他说让俺把他的相貌报上去, 公主就知道了。

文昭心中有数,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哦, 他长什么样?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戴着面具, 看不清长什么样。

虾兵蟹将是委屈的要命,看都看不见,怎么报相貌。

但文昭已确定了来人。

是和她约定的人族。

可是……文昭皱起眉头,她是答应了对方会给予丰厚的报酬,但不是现在。

即便如此,文昭还是同意前去会见谢叙央。

无论是在比试中,还是现在见自己的举动,谢叙央都说明了一件足够简单的事。

他的身手很好,需要考虑清楚得罪他的下场。

见面地点被安排在一处偏殿中,比起人间的庭院,海底的花园也丝毫不逊色。

谢叙央打量着窗外那簇摇摆的百合,若他没看错,这簇百合刚吃了一只路过的鱼。

海百合进食到一半时,文昭带着鱼过来了。

上天赐予鲛人惊人的美貌,在水中游动时,他们宛如云中行走的仙人,即便下半身是鱼尾,也无法抹去这一种族的优雅。

谢叙央打量了文昭一会,没头没脑说,待在海里挺好的。

赶来的文昭不明其意,她习惯性用起在持盈等人面前的楚楚可怜,柔声向谢叙央行礼,又不失俏皮向谢叙央问起这话的意思。

谢叙央回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因为鱼上岸了就不好看了。

既然如此,一直待在海里不好吗?文昭不知如何回答,她觉得谢叙央话中有话,因为她知道,她的父王,垂涎岸上那片风景很久了。

道长来此,是为了螺寒溟石吗?谢叙央用鼻音单回了一字,像个主人一般,兀自饮用桌上饮品。

这让文昭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她让一部分人退下,和谢叙央讨价还价起来,约定自然不作假,只是道长,眼下比试还未结束,道长现在便要螺寒溟石。

若是最后关头,变了卦,让我怎么办?文昭双手置腹,像个弱女子一般,低垂的脖颈诉说她是多么无害。

别这样。

谢叙央主动给文昭倒了杯酒,是难得的佳品,鲛人们学着人族制作的酒水,入口后有种凛冽的寒气,宛如深海之底一般冰冷。

谢叙央似乎很喜欢这酒,又饮了口后对文昭说,我是在告知你,不是和你谈条件。

他无所谓柔弱的文昭是族中数一数二的战士,也不在乎殿里殿外的鲛人,继续说着他的话。

你的父亲,想掌控深海之底阵法很久了吧?置于小腹上的玉手瞬间五指暴涨,唇间的贝齿化为血盆大口,文昭身后的鲛人也个个变了形态。

杀气弥漫在殿内,这些被人族赞誉的鲛人,在面世之前,是这片海域真正的霸主。

然而瞬息间就能夺走的攻击被止步几寸间,更加可怕的剑意降临在殿内,明明没有一柄剑出鞘,但足以令文昭头皮发麻的剑气笼罩她全身,她吃力仰起脑袋,重新化为无辜美人,对着谢叙央动情落泪。

道长……谢叙央似乎还真吃文昭这套,笑眯眯道,乖乖听话不好吗?非得吃点苦头才老实。

他收了剑意让文昭去将螺寒溟石取来,又重新要了份佳酿,在等候期间愉悦自酌自饮起来。

吃了苦头的文昭不敢再造次,一一履行了谢叙央的吩咐,她又柔顺坐到谢叙央对面,取过谢叙央先前为她倒的酒,乖巧问,宫主来此,是为了修复阵法吗?她不傻,相反聪明得很。

谢叙央要螺寒溟石,和对父亲的猜测,以及实力足以说明了他的身份。

谢叙央瞥了她一眼,反问,他寻来了清羽?被谢叙央轻松问破了阴谋,文昭表情有些挂不住,她很快道出了计划,是的,族长知晓宫主之事,派人多次接触道君,想借道君之手取而代之。

谢叙央没什么大表情,文昭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怕诱惑不够大,还和洛裳仙子透露了此次海市比试的奖励。

有洛裳仙子在,道君果真到了南海。

打算在宫主修复阵法时动手,到时就算真的出了纰漏,也是人族之间的纠葛。

文昭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如果守阵人能平安更换,此后鲛人一族地位就扶摇直上,是守护苍生的恩人,那沧云派还得听自己吩咐。

要是中间出了差错,再度沾了性命。

错的也是为爱发狂的清羽,和鲛人没关系。

这计划听上去天衣无缝,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被谢叙央看破了。

文昭怕谢叙央迁怒,又补充一句道,此事全是族长一意孤行,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谢叙央收回发散的思绪,望着眼前的小美人,说道,弃车保帅,动作挺快的。

文昭只红了眼,仿佛咽了这委屈。

她低声道,血脉压制罢了。

鲛人一族虽以强者为尊,但也看跟脚。

比起一个草根上来的鲛人,他们更簇拥稍差一些,但血统高贵的鲛人。

几句话功夫,螺寒溟石已经被送至谢叙央手边,这些被装在玉盒里的石头其貌不扬,细瞧能辨认出上头的螺纹,以及扑面而来的寒气。

谢叙央翻开辨认过后,收了欲离。

只是望着桌边安静的文昭,忽然来了兴致。

你想做王吗?文昭惊讶瞪大眼睛,谢叙央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王储相争,实话说来,你们鲛人之事我不感兴趣。

只是懒得折腾罢了,看你听话的份上,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文昭没有回答,谢叙央复又道,你要知道,凭你父亲的心思,沧云派屠了整个鲛人,各门各派都不会多说一句。

不过沾血的事总归不好,南海安定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海市没了也怪可惜的。

谢叙央最后一次问她,你要留在南海吗?文昭没有思索太多,当即向谢叙央俯首称臣,愿听宫主调遣。

她没了方才的示弱,眼里是明晃晃的野心,比起和弟弟争王储,直接登基坐王不是来的更快吗?父亲的野心太大,反而显得愚蠢。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天下之主,坐镇南海才是实实在在可以抓住的东西。

谢叙央笑了起来,他亲自扶起文昭,话语里难得多了一丝温柔,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从龙宫离开时,除去原计划的螺寒溟石,谢叙央手里还多了一块令牌。

他老练绕过不老城内的守卫,一路摸到持盈几人暂住的客栈,半夜大堂内只有一个小二守夜,见谢叙央大摇大摆回来了,主动上前叨扰几句。

客人回来了,可要用点什么?谢叙央灌了半肚子酒水,还真有点饿了。

坐下来点了几个时令小菜,又与小二闲聊起来。

我那金主师门来人了?小二咧嘴一笑,眼里带着兴奋劲,可不是,好飒爽的女修,还是个剑修。

他大约是对剑修有好感,说了不少夸蔺兰十的话。

谢叙央听完后,问了蔺兰十住的地方,端着那盘花生米,就去敲蔺兰十的门。

大半夜被人吵醒任谁心情都不好,只是看清眼前人后,蔺兰十睡意也少了,她捻熟从盘里摸走几颗花生米,啧啧摇头,叔,你也混得太惨了。

谢叙央让小二再送一壶茶,领着蔺兰十往后院走,叫前辈,没大没小,喊什么叔。

蔺兰十跟在后边笑,谁从前天天盼着师兄喊他一句谢叔叔的。

谢叙央没答,两人在院里的梨花树下坐定,新沏的尧山灵茶茶香阵阵,蔺兰十念着修士不睡觉之类的话,饮了几杯后就聊起来。

您是和持盈待一块了?谢叙央不知想到什么,噗哧笑出声来,半大丫头,剑法马马虎虎,脾气可不小。

这话蔺兰十不爱听,我师妹脾气好着呢,剑法也好。

我都听白樱说了,你成天气她,故意的。

谢叙央没有不知羞的感觉,点头说,她比温鹤好欺负多了。

两人谈天说地,手中的尧山灵茶渐渐冷下来,蔺兰十说,师兄带师叔去见北山月明了,我走之前,师叔还可惜您不在呢。

谢叙央唇边笑意淡了些,就不见吧,北山见了我肯定要骂我窝囊。

何必因为我搅了他们的兴致呢。

蔺兰十搁下手里的残茶,将那些话都当面讲了,您何必一直护着洛裳,他两人纠缠多少年了,洛裳如果真有心,当年就会还了那一剑。

她顾忌谢叙央的面子,没将那句矫情说出来。

只暗道,洛裳如果真的恨清羽,早就把清羽杀了。

谢叙央垂眸不语,许久后,他才道,是我没教好她。

蔺兰十很不喜欢谢叙央这话,这大约每个人性子不同。

蔺兰十认为天性如此,善恶天定,哪有什么养不教父之过的话。

再说了,谢叙央对洛裳还不够好吗?她这般想着,也不怕谢叙央骂她,是没教好,但是本性难改。

外头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谢叙央打量她许久,嗤笑一声,你跟着写了?蔺兰十心虚,给自己写话本的行为辩解,我这不是替您正名吗?外头传那么疯,您清白都没了。

正说着,谢叙央朝她伸手,就两字,给钱。

蔺兰十,……将蔺兰十家底掏空后,谢叙央心情总算好了些,他将从海里带回的令牌抵至蔺兰十面前,道,拿着,这东西应该归你们管。

上头涌动的血腥之气让蔺兰十认出了鲜血的主人,鲛人的?谢叙央应了一声,只道,我不经常在南海,有事无法立刻支援。

深海之底的阵法涉及沧云派,总需一个保障。

他轻描淡写着,定了未来文昭的生死,给她寻个主人吧。

不过……你就免了。

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