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人模狗样的谢叙央, 持盈表情淡定,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端着小二哥送来的早餐,转头就出了门。
等白樱起来去寻持盈时, 持盈就坐在外头,桌边放着几个吃剩的空碗, 表情愤恨。
练了一晚上没压下的剑意此刻更加嚣张, 白樱知趣没有多问。
只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知持盈,星河他们说今天就到。
持盈‘唔’ 一声表示知道,说也奇怪, 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偏偏是同行,就是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海市那边要求人齐才能进去, 这意味着至少上午这会还是有空的。
白樱见持盈窝火,思来想去就只有那个谢叙央能让持盈生气。
她问持盈, 要不要出去走走?持盈答应了。
不老城里花里胡哨的玩意多了去,但两人时间不多, 思来想去,白樱拉着持盈去了隔壁茶楼听说书。
说书人讲的都是时下新鲜玩意,持盈因为气在头上,兴趣不大。
白樱倒是津津有味听着。
堂上说书人讲完一个热血沸腾的故事后,另起炉灶,谈起一桩往事。
说起来流宫宫主也是个可怜人, 好好的一方霸主,被他那徒弟逼的奔走他乡,已是数年不曾归来了。
说书人表情唏嘘, 好似在为一个英雄哀悼, 台下便有人喊道, 照你所说,那流宫宫主既然那么厉害,又为何要逃走?就是,他徒弟也没听说有多厉害。
这世道拳头大才是老大,不听从的,直接一剑解决就是。
旁人就说,话虽如此,冒然杀徒着实不好听。
再说了洛裳仙子只是表明自己的真心实意,又有什么错。
比起清羽那个负心汉,我支持洛裳仙子和她师尊在一块。
对对对,就是。
说书人摇头,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白樱听得极为兴奋,她和持盈闲聊起来,持盈姐姐,你说那个洛裳仙子是不是很漂亮?持盈只听了半个耳朵,不确定说,大概吧。
说实话这年头能踏进修仙路子的,哪个不漂亮。
她对这两位只有一个想法,盼着他们来,又希望他们别来。
第一次以师门名义拜访他门他派,持盈是不希望出了任何差错的。
但去拜一个管事的都不在的门派,持盈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比起持盈的不冷不热,堂上的说书人操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将三人的恩怨说了一遍,还是最新版本的。
流宫宫主忽现无永城,洛裳仙子千里寻人。
不过讲到一半说书人就停下了,卖起关子说今日时辰已到,欲听下文,待明日再见。
或者……直接买最新版的《流宫传》。
持盈一听,好嘛,敢情是来卖书的。
有人像持盈那样,对这事不上当。
也有像白樱那样的,兴致勃勃冲向了说书人。
等回来再见持盈时,她手里足足有五本《流宫传》。
持盈惊了,你买那么多干嘛?白樱数着怀里的话本,持盈姐姐一本,我一本,江道友一本……横竖就是每人一本,谁也不少。
持盈看着摆在面前的《流宫传》,收下了白樱的好心。
不过她说,他就别送了。
她还记着早上的仇,没好气道,那等梅妻鹤子之人,是看不上那种俗物的。
白樱不太认同持盈的话,没有吧,昨日他要房时候还和我说了一通出门看客栈的注意之处,要我小心,别被人宰了。
她倒没有像持盈那般反应激烈,也许是恩怨不在自己身上,又加上剑修向来厚待医修。
让白樱觉得谢叙央人不错,说话风趣,又有长辈的稳重,待人有礼。
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长老,若是做了他的弟子,想必三生有幸。
白樱的师尊走得早,加上仙寿宫的事,心里很是留恋这等温情,遇上一位不错的长辈,总会生出一点羡慕之情。
持盈脸臭的要命,君子堂的夫子而已,嘴上不饶人,所以教人才不收钱。
剑修对剑修,大约也是谈不出什么好话。
白樱知趣没有再说,又见许星河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入城了,便和持盈一道回了客栈等人。
回去后谢叙央果然下了楼,兀自一人点了一桌美食。
见持盈两人回来,转头便对小二哥说,记在她账上。
持盈面无表情磨了磨后槽牙,无端手痒厉害。
好在白樱是个会活络气氛的,她抱着刚买回来的《流宫传》,坐到谢叙央对面说,夫子要看话本吗?新出炉的。
谢叙央的嘴角微微拉平,执起筷子婉拒了白樱,不了,一把年纪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白樱没想太多,只将话本收回来,打算带回去给沧云派的师兄师姐们看,嘴上道,夫子不老呀,在我看来夫子可年轻呢。
谢叙央还没客套起来,持盈便冷飕飕接话,那可不是,老黄瓜还知道刷绿漆呢。
白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谢叙央却说,你见过我的真容,还说这般虚话,夜里睡觉不怕鬼敲门吗?持盈,鬼听了我的话都觉得有理。
他两人斗起嘴来,一个都不留情。
等许星河和江愈白赶到时,持盈气得直接坐到边上去了。
许星河见白樱一桌,持盈一桌,还以为是持盈和白樱吵架了,眼神指使江愈白往持盈那桌去,自己去寻白樱,小心翼翼开口。
怎么,你们吵架了?白樱有些无奈,不是,是持盈姐姐和夫子……准确来说是持盈没吵过谢叙央,又没法手下见真功夫,最后气得一个人待角落里去了。
才说了几句,那边持盈就拎着江愈白往外头去,几句碎语传来,大约是持盈要看看江愈白这段时间身手增进了没有。
许星河当即咧嘴笑出声来,那方惨叫的江愈白看见了,立刻叫嚷,好事一起分享,不能就我一个受啊。
持盈知道江愈白的意思,走的头也不回,你先来,她明天再说了。
江愈白当即焉了,那身漂亮的绿衣套在他身上,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更像一团酸菜。
幸灾乐祸完后,许星河正式和谢叙央打了照面,她虽不识谢叙央,但也会察言观色,知晓这位不是寻常人,故而毕恭毕敬道。
水月楼许星河,见过前辈。
她刚行完礼,坐在那头的谢叙央便报出一个人名。
许星河愣了愣,回道,祁长老在数年前就已仙逝了,因是寿元尽了才亡,故而不曾大操大办。
虽然说每个人都指望飞升,但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平凡死去,只有亲朋好友知晓。
熙攘世间,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谢叙央语气平静,是吗。
他吃完饭便抄手往楼上去,说是等报名时再找他。
许星河目送这位大佬离去,和白樱咬起耳朵,你们是从哪请来这尊大神的?祁长老名声不显,但水月楼弟子知晓这位长老的厉害,他天生就有神通,可知未来。
只是这等神通需寿命做代价,所以掌门捂祁长老捂得很紧,宁愿祁长老一世无名,也不要他早逝。
许星河只知道,祁长老生前最后一次施展神通,是流宫宫主求上门来,恳求祁长老帮忙寻找他的爱徒。
这人居然知道祁长老,想来也是个大佬。
白樱说,好像是持盈姐姐的旧识,还有金钱上的恩怨。
提前钱许星河就明白了,她意味深长望着谢叙央离去的方向,那是个能人啊。
两人聊了些近来的情况,等持盈和江愈白再次回来,江愈白彻底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倒是持盈神清气爽了不少,说可以前往海市了。
白樱点点头,跑上楼喊谢叙央下来。
又一人一本发了《流宫传》,一行人中持盈不感兴趣,江愈白没心情,唯独许星河翻了几页,拿这个当路上的添头。
流宫宫主和洛裳仙子啊,我有幸见过洛裳仙子一面。
许星河说,她跟着自家师尊跑过一趟永无城,曾远远隔着一面见过洛裳。
是个难得的美人,让人一见难忘。
那天玄虚宗的清羽道长也来了……许星河顿了下,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场面。
就原本好好的一场仙魔两道交流会,成了撕逼大战。
一群人看着这两人吵架,最过分的还是那位魔君殷系舟,拉着自家外甥一边看一边叫人添茶水,坐那笑眯眯磕瓜子,末了无辜摊开手,问他们要不要也来点?当时许星河就脸上挂不住,她从未有过的正道自尊心在殷系舟面前碎一地,深深恨起洛裳仙子和清羽道长两人。
吵架就吵架,跑到魔道面前吵什么,害他们正道的脸都丢光了。
怎么没人治了这对。
许星河愤恨道。
江愈白也是刚从永无城回来,知道这事,故而接上了许星河的话,治,怎么治,洛裳仙子的师尊都被这对折腾到跑路了,谁还能动他们。
白樱极为认真听着,终于点出了关键点,流宫宫主为什么要跑,软的不行来硬的就是,他完全可以让洛裳仙子闭关反思,叫清羽道长滚蛋啊。
许星河还没想明白,一直不出声的谢叙央忽然笑起来,大约是慈母多败儿吧。
江愈白不信这套,瞎说,流宫宫主是男的不说,他早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那脸冷的跟沧云派大师兄有的一比,还慈母……江愈白正想说下去,持盈不高兴瞪来,你们聊归聊,说我师兄干嘛?江愈白顿时不敢再说了。
一行人停下八卦,到了海市报名处,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由感叹,可真热闹。
白樱道,螺寒溟石毕竟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这儿人多,队里又是女修多,谢叙央又是长辈,江愈白主动担起队长职责,准备挤进去。
临走前他问了谢叙央一句,前辈,若是要问起修为怎么办?谢叙央胸有成竹,无妨,我有秘法让他们看不出来。
况且剑修本来就能做些越级的勾当。
许星河不由多看了持盈一眼,眼神暗示,你找了个好大腿。
持盈没回她。
几人得了资格后便可以领息水草,这是一种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的灵草,白樱拿着它研究起来,一时没有入腹。
先服下的许星河表情难看,无他,这东西吃起来太恶心了。
等几人都吃下了水草,谢叙央才慢吞吞道,息水草制成的丹药效果相同,味道要好上许多。
你们要试试吗?几人,……许星河大约知晓了持盈为什么态度不佳,说是年长,没半点长辈的样子。
这样的长辈,谁当他徒弟谁倒霉。
……和九图大会一样的,海市的第一场也是大混战,众人进了阵法被投进一块特殊海域,随机找某个幸运儿,送他出局。
碧蓝海水投射着旭日,在海底沙滩打出斑驳的光影,艳丽的鱼和珊瑚交错。
这儿距离海面已经数百米了,还如浅海那般温暖,没有想象中阴冷海底之感,让人惊叹起阵法的奇妙。
不过水下和陆地还是略有不同,持盈几个地上好手,下了水手脚慢了不少。
白樱更是不佳,她一个医修,本就没多少战力,下水后还第一个被攻击,成了这支队伍的软肋。
众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伙人送走了,又寻了一处安全山洞让白樱休养。
持盈望着休息中的白樱,很是不愿,质问谢叙央,你方才怎么不出手?谢叙央回道,这等对手我出手了,后边更强的,你们打算怎么办?持盈读懂了他的意思,没再多言,只游过去找白樱。
作为队里唯一的奶妈,白樱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休息片刻后,她便重新振作起来,又翻出一些丹药给几人。
海族比人族嗅觉更为发达,方才那支海族队伍就是如此,这些丹药能掩去我们气味。
持盈等人也不客气,服下后便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最终江愈白的蹲草丛赢得大家一致同意。
他们这些刚下海的,经验不足,还是要谋定后动,先蹲草丛阴几个人练练手,等熟练了再嚣张。
许星河甚至夸赞起江愈白,说他果然是蹲草丛的好手。
若不是场合不方便,这两人有必要再掐一波。
持盈习惯了他们的针锋相对,只握着剑潜伏在珊瑚边上,作为奶妈的白樱被安排到最里面,她收拾好丹药,问被冷落的谢叙央。
夫子为什么要来海市?她指了指持盈几人,我们几个是过来帮忙,持盈姐姐为了螺寒溟石,夫子又是为了什么?谢叙央笑说,小二哥没和你们说吗?我也是为了螺寒溟石。
南海的阵法运转多年,他得下去看看,必要时做些修补。
螺寒溟石就是很好的修补材料。
原先他是可以从流宫里取的,不过去趟流宫就会被发现,想必洛裳这个时候已经在流宫等他。
他不想见洛裳,就只能来海市一趟。
谢叙央目光落到持盈身上,原先还头疼要怎么拿这螺寒溟石,没想到碰到了熟人。
沧云派的弟子,还是那人的徒弟。
他无端生出一种羡慕之情,都是徒弟,有的放养都能生的这般好,有的亲自带大,却让人避之不及。
耳畔依旧是两个小辈的争吵,来去皆是废话,谢叙央不觉得厌烦。
他饶有兴趣听着两人的争吵,最后被持盈一句话掐了。
再吵我先解决了你们。
江愈白和许星河干脆闭嘴,反倒让谢叙央觉得可惜。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外头有了动静。
白樱两眼发光,小声并激动着,是鲛人哎,真的好漂亮。
和传说中一样的美丽,近乎完美的脸庞,耳边被鱼鳍代替,下半身是修长动人的鱼尾,尾部像是轻纱散开,如梦似幻。
持盈几人默默握紧了手中剑,漂亮又怎么样,入了这片水域的都是敌人。
江愈白首先按捺不住,第一个出了剑,背后偷袭,好似他得了利,珊瑚丛上的鲛人并未惊慌,应战的鲛人脸上似笑非笑,仿佛他们才是潜伏的那方。
仅仅三个回合,江愈白脸上就带了伤,他的位置被持盈代替。
一剑搅动水域,逼的几个鲛人散开了位置。
白樱接过受伤的江愈白,对持盈说,鲛人天生带毒,行动迅速,千万要小心。
持盈点头,换了个姿势和许星河背对背,提防着敌手。
谢叙央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指点着白樱如何为江愈白解毒,有鲛人想解决最弱的白樱,被谢叙央以剑鞘挡了回去。
他望着鲛人,不轻不重道,我以为你会挑软柿子下手。
手中的剑还未出鞘,但剑气已生,那个鲛人犹豫了一下,转身投入和持盈的搏斗中。
白樱松了口气,抓紧时间给江愈白解毒,谢叙央冷静观察着两拨人的相斗,指尖不耐在剑鞘上轻敲。
运气不太好。
这支鲛人的领头是一尾金色鲛人,鲛人向来看重血统,金色鲛人基本是皇族,刚下水就遇上皇族鲛人,怕是讨不了好处。
当持盈又一次替许星河挡下攻击时,谢叙央的声音响起,许道友,换人。
许星河喘了口气,没过多想法,冲谢叙央稍稍点头,便掐了法诀从包围圈中逃出。
背后的温暖换了另一人,执剑的持盈动作略僵,谢叙央感知她的异样,说话便不客气来,你做什么大家闺秀,打输了我让你连人的机会都没得做。
他左手捏诀,击退了偷袭的鲛人,右手递到嘴边,用牙咬住剑鞘,单手出剑。
悬浮在水中的黑发散落开来,半阖的眼眸重新涌上一层剑意,他对上最外围的金色鲛人,只有一句话。
我打大的,你收拾小的。
……又一杯灵茶被送上来,洛裳显得六神不宁,最上方的海族见此笑道,仙子切莫担心,宫主若是想借此获得螺寒溟石,就必须参加此次大比。
宫主身手众人皆知,阵中无人是他对手,只需你我等上一些时日便是。
客座上的女子面容姣好,虽腰间佩剑,但眉目中有股难解的愁绪,她听到海市主人所言,柔声道,我明白尊主的意思,只是情之所系,难免担心罢了。
那位海族含笑点头,又好似不经意问,说来螺寒溟石也不是什么稀奇物,怎么引得宫主亲自下场相争?洛裳心绪还在昨夜的清羽身上,面对海市主人相问,顺势答道。
螺寒溟石可以用来修补阵法……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摆正脸色,方才乃无心之言,还请尊主切勿放在心上。
对方恭敬回道,这是自然。
南海的阵法很多,但能让流宫宫主放在心上的,怕是那个抵挡界外的地水火风,足以引起琼壶之期的阵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