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持盈一时半会想不到解决办法, 蕉鹿梦这位佛子妙就妙在，不管他是发病还是没发病，外表看起来都很正常。
尤其这会紧要关头, 持盈找不出理由阻止蕉鹿梦。
即便她能感觉出蕉鹿梦犯病了。
想不出解决办法，那就只能暂时跟着蕉鹿梦。
旁人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流, 唯有叶聆音敏锐发觉, 出发前她问持盈，姐姐是在担心他吗？提前蕉鹿梦叶聆音就没好脸色，不过她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姐姐不用担心啦，那么多人在，出不了大事的。
蕉鹿梦又不是她, 遇上事不能反抗。
持盈捏着佩剑神色复杂，她想不出如何回复叶聆音, 最后只能道，我会尽力而为。
她倒不觉得蕉鹿梦会心存死志, 他那种看万物都如蝼蚁的心态，要他舍己救人，还不如让蕉鹿梦投胎来的更快。
不过就是她会比较惨罢了，说好拿钱办事。
结果把人送去投胎了，先不说鹿苑今后会待她如何，赔钱两字就让持盈心如刀绞。
绝对不可以, 她才成为有钱人。
……极北之地着实不是个好去处。
终年冰雪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死去。
原先叶聆音还想同行的，但得知极北之地的天气后，只能遗憾放弃。
持盈本来要安慰几句, 失落的叶聆音很快冒出第二句。
姐姐能现场直播吗？持盈, ……可以吧。
穿越人士总是会有无数新花样, 持盈不知道叶聆音的世界有多精彩。
但她不讨厌叶聆音，至少和她待在一块，比跟蕉鹿梦在一块好玩多了。
不过她现在是和蕉鹿梦同行。
准确来说，是和一大群高手组团去的。
相比从前的三五人小队，这种近千人的队伍就热闹非凡了。
同行的山长忙着和其他掌门调和，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
而持盈跟着的蕉鹿梦又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每天持盈都能见到一张新面孔，然后向蕉鹿梦问好。
蕉鹿梦烦不烦持盈不知道，但是在妖族的白樱是很烦了，因为她没法靠近持盈。
没法也就算了，某天半夜她溜去找持盈时，遇上蕉鹿梦，当时蕉鹿梦虽然没说什么，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白樱：笑什么笑，等从这个小三千世界出去了，你再也别想看见持盈姐姐。
往后的日子谁都能说上一两句，不过现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这种蹉跎中，大部队终于到了封印之处，与想象中的至暗时刻不同。
天地破损处反倒透着一种诡异的美丽。
星河倒悬，天地交融，星尘携着散落的碎石停滞在半空，此间唯一流动的，便是那一颗颗发光的不明之物。
自九天垂落，跌入黄泉，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年轻的修士被这光所吸引，下意识往前走去，浑然忘记了极北的威胁。
直到被同行者拦下时，他才恍惚清醒过来，……我这是。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那是大道。
他平静的声音中带了一种悲恸，那是他们毕生追求的大道，如今却成了危害万物的凶手。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凡事过犹不及，大道亦是。
众人皆默，于这片残存的大道前，有人大彻大悟，有人加深执念，也有人……叶聆音，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道，姐姐能不能多拍几张。
完全没有进入状态，成了叶聆音眼睛的持盈，好的，要哪个姿势，这种不行吗？其他人，……就很破坏气氛。
多亏了叶聆音的大嗓门，众人很快从这种虚无缥缈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该干嘛干嘛去。
当这浩荡的阵法铺开，持盈允了叶聆音的要求，御剑飞行。
在空中俯视这片天地。
法宝另一头叶聆音兴奋拉着曲黎指指点点，称赞着盛世美景，持盈却陷入一阵恍惚，直到叶聆音喊她回神。
姐姐？我没事。
持盈望着地上的阵法陷入深思，叶聆音顺着说，姐姐也觉得很漂亮吧，人绘的阵法和星辰一同落地，美的不似人间。
持盈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更多在阵法上面的修士，那些数以百计的修士，功法不同，门派不同，甚至先前还有偏见，如今却聚在一起，只为一件事。
我看见你说的故事了。
持盈轻声回答。
自四面八方而来的人，将生死抛掷脑后，义无反顾向亡者之地走来。
她从未嫌弃叶聆音的凡人身份，但在某一刻，她敬佩叶聆音来。
她敬佩那些凡人。
更庆幸自己遇上了叶聆音，欢喜接下了保护蕉鹿梦的任务。
虽然蕉鹿梦这个雇主谈不上多好，但她很开心遇到了叶聆音。
她从叶聆音身上学到了太多，这些东西足抵万千灵石。
这一感悟似乎对修行并无太多益处，只不过等持盈下来去寻山长时，山长笑道，你倒是个特别的，一会功夫周身气质又收敛了不少。
持盈老实答道，见你们齐心协力，颇有不少感悟。
山长抿嘴笑而不语，她其实心境也有所松动，但还未到功夫，需得回去后再闭关。
但持盈比她快些不少，这般资质，叫她羡慕又心痒。
千好万好，就不是她的学生。
和山长闲聊几句后，持盈便自发到了蕉鹿梦身边，他正与一位老者商谈阵法种种，老者并未避嫌，说出话不少人都能听见。
阵法启动时，这灵力尽数灌入阵眼，再一条条散漫开来……你若是撑不住，提前告知一声，我等来助你。
蕉鹿梦低眉顺眼一一应下，他容貌很是有欺骗性，不管是在哪里，这张悲天悯人的脸总能引得他人好感。
至于这张脸皮下想的东西，持盈不怎么感兴趣。
……阵法铺设的时间很长，就如叶聆音故事中那样，修为低浅的修士撒完那捧沙后，就被高价修士匆匆带走。
一批又一批‘修为不堪’的修士就这样来回替换，将这阵法一点点构筑了起来。
每日高阶修士都要来回巡视构筑中的阵法，他们虽能抵抗极北之地的浊气，但时间久了也需要出去休息。
能从头到尾留在这的，只有少数人。
持盈和蕉鹿梦就是其中一份子，但两人这几日安静到无话。
好似成了陌生人。
白樱得知后，特意过来问持盈原因，说是不是终于看清了蕉鹿梦的真面目，要与他一刀两断。
持盈，没有。
她望着白樱失望的表情，带了点笑意回答，只是觉得没必要。
再多的烦恼，到了这，也就过眼云烟。
见惯了他们为天下苍生奔波，我忽然觉得一些事没有必要了。
白樱似懂非懂，那种佛子骗姐姐的钱事？持盈，这个还是很有必要的。
白樱，……不过她确实看开了很多事，多出去走走确实是好事。
她看开了，就是不知道蕉鹿梦看开没有？这一日极北之地下了一场极大的雪，灰色的雪子黏了点点星光落下，降的天地无色，一片昏暗。
前不久叶聆音发消息来，说曲黎情况不太好。
他出现了堕道现象。
而山长说，浊气外溢更严重了。
曲黎的异常恐怕不止他一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
剩下的修士加快了动作，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天灾。
直到一位修士被发现感染了浊气，却还在绘制阵法。
山长他们察觉到时，修士已被同行抓住，欲送出极北之地，他依然拼命挣扎，和身边人争执道。
让我去，我还能再绘，让我绘一条也好。
山长不忍，劝道，我等都是惜命之人，同修何必如此。
他道，我的门派离这最近，早一日结束灾难。
门派便能早一日喘息。
山长，让我再绘几条吧，我本就是油尽灯枯之人，与其在门中听晚辈哭泣声逝去，不如让我葬身在这场大雪中。
他说的无半点悲恸之意，旁人忽然落下泪来，山长更是红了眼，她上前制止对方，请离去吧，比起阵法，同修的门派更需要一个长辈。
这只是数日来的一件小事，持盈不曾亲眼目睹，她从旁人耳中听到那位前辈的故事，不知为何心中滋味难明。
白樱感触最深，她告诉持盈，她在妖族这些时间，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要不是有索引提醒，我真想留在妖族。
她回望不远处的属下，定了定心神，告诉持盈她的决定，她打算回仙寿宫看看。
不是报复。
白樱看着自己的掌心，我想要变得更强。
她听说，一些厉害的修士可踏破虚空，往返三千如入无人之境。
仙寿宫也好，这个小三千也罢。
她全都要。
这是个好变化，持盈拍了拍白樱肩膀。
她想，当初师姐让白樱一同入境，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阵法终于大成。
当初来极北之地的三千修士最后不足三百，虽大部分是受浊气感染被迫离去，但也有不幸陨落者。
带着那些修士的期盼，山长等人启动了阵法。
盘踞在大地上的阵法在这一刻似活了过来一般，灵力笔走龙蛇，以江河奔走之势点燃了极北之地。
汹涌澎湃的灵力倾泻而出，像是一张巨手拖着阵法一步一步向前进，欲盖上这大地上的破洞。
但是大道岂是能轻而易举就掩盖的东西，行进不过几步，众人头上便冒出了冷汗。
蝼蚁撼大树，太难了。
持盈护在山长身侧，远望阵眼中的蕉鹿梦。
蕉鹿梦不做回复，他这些时日比以往更加沉默，时常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他敛眉低语，手中捏着佛珠，诵经不停。
积攒多年的灵力从佛珠中溢出，转瞬间佛珠便成了齑粉。
又一颗佛珠消逝在风沙中后，蕉鹿梦抬起头来，直视这飞舞的雪子。
片刻后，他摘下手腕上的佛珠，尽数撒落在地。
那一刻蕉鹿梦周身光芒大作，灵力自阵眼而去，裹挟阵法气势汹汹扑向飞雪。
一明一暗，一清一浊，二者相争间，竟有一种你死我活之势。
渐渐的，空中飞舞的雪粒停下来，开始退让。
众人还未有一分笑意，停下的雪粒又忽然发起狂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吞噬风雪的阵法。
那铅云一般的云层，仿佛在嘲笑他们。
不好。
山长等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位长者正欲上前接下蕉鹿梦的位置，持盈已经走向了阵法中央。
持盈！白樱欲上前，被其他人拦下，劝道，阵法中凶险万分，还请您冷静。
被人劝下，白樱只得在阵法外呼唤，你快些回来。
阵法外呼喊持盈一概不闻，她走到盘腿而坐的蕉鹿梦身边，地上的蕉鹿梦脸色苍白，狂风吹落他的兜帽，他抬头看着持盈，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对持盈说，我知道的，你会帮我的。
持盈抬手就回了蕉鹿梦一个大逼兜，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中，不客气吼蕉鹿梦，少废话，快干活。
白樱，说得对！山长，……她觉得持盈小友被那个叶姑娘带坏了。
这么严肃的场面，怎么可以给佛子一个大逼兜呢。
阵法中央的持盈可不管山长等人的想法，她按下打人的冲动，取下本命剑，双手持剑，刺向地上最后一颗佛珠。
尖锐的剑尖此刻伤不到佛珠半分，用尽全力的招式落到佛珠上时，又是出奇的温柔。
剑气接蕉鹿梦的灵气而去，尽数灌入阵眼之中。
原先温和的佛光被凌厉的剑气取代，退却的阵法重新大作，开始回击。
后方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各显神通，阻挡发难的飞雪。
当最后一颗星辰被掩埋地下，风雪停止，积云消散。
众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白樱冲过来给持盈一个拥抱，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
脱力的持盈顺势靠到白樱怀里，安慰她说，是我不对。
虽有诸多喜事，但接下来的事还要完成，持盈和一些长者被带到远处，年轻的修士接任他们的位置，对阵法进行最后完善。
山长说，此后这里需要人日夜巡视，代代加固。
虽是辛苦事，但天下得以太平。
……回去比来时轻松不少，众人有说有笑，持盈因为灵力耗尽，被塞到马车上休息了许久。
她瞧着外头耍着各式法宝的修士，心中无比烦闷。
来个人带她一块耍宝也好，待在马车上像什么样子。
不过比起灵力耗尽的持盈，蕉鹿梦似乎情况更糟，持盈是还能爬，蕉鹿梦属于爬都爬不起来。
本着伤重加倍照顾的原则，回去路上蕉鹿梦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
对比了下两人的情况后，持盈就不太难过了。
她开始变着花样拉外头的修士上车聊天。
不过这一日却有一人主动上了马车，正是持盈的老熟人，山长。
她前来告知持盈一件事，叶姑娘走了。
是太子哥哥告知于我的，叶姑娘也不是此世之人。
临走前她倒是很不舍，说原是想等小友回来的，可惜时机不等人，最后只留了封信和一些东西。
持盈稍稍有些意外，不知在对谁说，她本就要回去……但这种回去的法子有些出人意料。
她知叶聆音对蕉鹿梦没有好感，但走的这般绝情，感觉两人其实压根没什么关系，全是预言硬拉扯在一起的。
那信持盈看过了，她最终决定遵从叶聆音的意见，不和蕉鹿梦说明真相，让他一个人烦去。
不过叶聆音离开了，也表示蕉鹿梦的劫难到此为止，几人可以离开小三千。
持盈是无所谓，白樱面露不舍，她恳求持盈，再留三天好不好？望着白樱身后的妖族，持盈点了点头。
这三日白樱和妖族待在一块，山长等人又忙着处理各处的游魂，最后持盈和蕉鹿梦闲了下来，数着回去的日子。
蕉鹿梦是最后一个知晓叶聆音离开的人，对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持盈道，你不开心吗，她走了，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蕉鹿梦不做答复，持盈从怀中取出一物，丢给蕉鹿梦，故意将它遗弃，又只身做阵眼。
若非我知道你心性，还以为你在有意寻死。
望着膝上的索引，蕉鹿梦温和的脸上浮现笑意，但你还是猜到了对吗？持盈面无表情起身，不可能有下次了。
救人，蕉鹿梦是没有救苍生的打算，他之所以自愿帮助封印，只不过借此发泄罢了。
那佛光中有多璀璨，便有多少恶意。
如今封印了这世界外泄的天道，蕉鹿梦的心情明显好上不少。
不是因为救人，而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快意。
我后半生言行你预言不对，你还被我亲手封印，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至于索引，无非是让持盈心急的一个把戏罢了。
……离去后的持盈是越想越气，她将极北之地的事来回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事鹿苑得加钱！作者有话说：总结，佛子成了一个作死的愉悦犯，以后专注和天道抬杠。
下章杀妻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