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一边在心里痛骂鹿苑无法无天, 居然能拿出那么多钱给蕉鹿梦挥霍,以致养出一个逆子来。
一边无情拒绝,这不行。
并且理由还很正当, 事关天下苍生,我不可坐视不管。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不说蕉鹿梦如何。
至少白马寺的僧人对持盈已经是刮目相看了。
脸上写着虽然她长得像个妖艳贱货, 可她温柔又善良,还超能打。
还要挑剔什么?以致一位僧人激动说,还请檀主放心去, 我们会照顾好佛子的。
侍奉佛子,本就我等的职责。
怎可因这事耽误檀主拯救天下苍生呢。
僧人们围上来让持盈放一百个心,那边蕉鹿梦站在台阶上, 被挡在僧侣之后,他原先温和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
手腕上的佛珠被一颗颗碾动, 低垂的眼眸里染起一丝红意,早已不平的心海再次起了波澜。
比起我来, 你更愿意去救天下苍生是吗?即便不过天地间的过客而已。
可我打算带佛子一块去。
持盈没注意到蕉鹿梦的视线,而是拔了剑和跟前的僧侣微笑,你们没意见吧。
僧侣,……可恶,这个为非作歹的妖女!比起一些还在心里抱怨的僧侣,机灵的已经转身冲大殿里高喊, 方丈,你看她!她不但欺负我们,还要带走佛子。
方丈, 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持盈:哦, 哭着回去摇人了。
持盈是半点不慌, 甚至带了点恶趣味看热闹。
等僧侣差不多都进去了,持盈脑袋一歪,问蕉鹿梦。
你不介意吗?蕉鹿梦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望了身侧的曲黎一眼,语气已经没有方才的怪异,只是平静道,你比菩萨还慈悲。
持盈说,我觉得你出去走走可能会好点。
蕉鹿梦不答,他嘴角依旧含笑,像是对此事无动于衷,眼里的红意渐渐退下去。
又是出尘不染的白衣佛子。
铁了心要离家出走的佛子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不管僧人们如何劝说,蕉鹿梦硬是义无反顾要走,理由还很正确。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等洒脱之言下来,白马寺的僧侣立刻双手合十,说是他们入了迷障。
不该阻拦佛子去拯救世界。
在一旁看热闹的叶聆音很不屑,她拉着曲黎站的远远地,告诉他,还说佛子坏话,小心点,这人两面三刀,回头把你坑了,你还要帮着他数钱说句谢谢。
持盈,……莫名其妙挨了一刀。
不管如何,这支队伍算是正式成立了。
作为乙方,曲黎这个东道主做的很合格,除去陪聊外,路上的吃穿住行曲黎全包了。
不过持盈和蕉鹿梦不怎么折腾吃穿,倒是叶聆音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麻烦不少。
头一天下来,自知拖了后腿的叶聆音打岔兴致都没了,找到持盈问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不那么拖大家后腿。
几人正在一处客栈歇息,曲黎因是亡魂,故而不便在人多地方走动。
蕉鹿梦又是爱答不理的,剩下就一个持盈能聊。
见叶聆音一张脸都憋红了,持盈心里生出一些柔软,现在修行怕是来不及。
这样吧,你稍歇息会,待入夜后,我带你去买件能用的法宝。
叶聆音小声说,谢谢姐姐。
临走前她要了份普通修炼手册,想尝试能不能临时抱佛脚。
蕉鹿梦跟在身后,他披上先前那件斗篷,大半张脸挡在阴影下,没了需要伪装的慈悲。
他的话透着本性中的无情。
何必带一个废物?持盈说,我不觉得叶姑娘是麻烦。
她很聪明,又活泼。
路上也不抱怨,还知道努力。
这样好的同伴,还要什么自行车。
蕉鹿梦只有一句,那又如何?见蕉鹿梦冷淡离去,持盈只得叹气。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蕉鹿梦被定为恶种后,又过了多少日的煎熬,她自是不知。
待到了夜里,曲黎方才出来活动。
原先应该和蕉鹿梦一块方便,不过蕉鹿梦身份特殊,曲黎转而跟了持盈两人去逛街。
夜里头人鬼不容易分辨,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曲黎的神色方才轻松了些。
几人先去了城中最大的珍宝阁寻宝贝,比起第一次下山穷到叮当响的持盈,现在的持盈有句底气十足的话。
尽管挑,我有钱!蕉鹿梦不在,叶聆音是格外活泼,先是甜甜喊了句求姐姐包养,而后兴奋跑到柜前挑挑拣拣。
持盈这个剑修看不出什么好货,故而是曲黎陪着叶聆音。
大约是听见了持盈那句有钱的话,店里的小姐姐热情给叶聆音推荐着宝贝。
这两人一个听得认真,一个点评到位,持盈便没插进去。
只坐到一边品起免费的茶水来,顺带打量起窗外的夜景,来往的行人,其中不乏打扮迥异的商人,让持盈不免多问了一句。
这儿到金文殿还要多久?服侍持盈的侍女面露惊讶,很快明白过来,客人问的是钟山学院吧,不远,再走上两天便到了。
学院?侍女笑得更欢了,见客人打扮,客人是外地来的吧。
她给持盈解释,钟山学院虽广收门徒,来者不拒。
但也是会看资质的,当然,观客人的财力,入钟山学院自是没问题。
不过眼下已经过了入学的时候。
客人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客人不必灰心,待入秋后,钟山学院会进行一次招生。
持盈觉得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是来求学的,我是来参加它的定安会的。
侍女笑道,客人真是说笑,定安会是钟山学院的比试。
参加者都是钟山学院的学子,客人不入钟山学院,又如何参加定安会。
持盈,……她领着侍女走到曲黎身边,让侍女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过后抱着胸质问曲黎,你说怎么办吧。
曲黎不敢相信,定安会不是王族的比武招亲大会吗?持盈怒视。
侍女,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王在五十年前就改了规矩。
说比武招亲劳民伤财,让钟山学院办才是强国之策。
曲黎,那他怎么不改个名字!曲黎那副表情完全是过时消息受害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完了还问,现在的国号还叫南州吗?侍女已经完全看出曲黎的山顶洞人属性了,好心解释了不少,这是自然,阁下是还要问王的名字吗?曲黎,要。
当得知这位王的名字后,曲黎更是不可置信,居然是她。
持盈看出曲黎是在问自己家事,便知趣没有打扰。
而是问叶聆音挑中了哪个?叶聆音八成是有选择困难症,持盈问她她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说想让持盈帮她挑。
小姑娘倒是体贴,选的法宝都不贵,持盈看了会直接问身边的小姐姐,有更好的吗?有钱的大主顾谁都喜欢,她殷勤点头,去楼上取了件锦盒下来,打开一看,里头摆着一只精致的玉如意,上头的灵芝雕刻的栩栩如生,通身洁白,玉内雾气涌动,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客人看这件如何?这件多少,我宋九仁出双倍。
打断几人谈话的是门口的一位绣绿长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看上去神色匆匆的,唯独在扫过侍女手中的锦盒时,方才露出满意之色。
有人高价要固然是好事,可大家都有先来后到的道理,侍女面露为难之色,客人,这东西是要给这位女客的?宋九仁点头,扫了叶聆音一眼,又说,可她还不是没要吗?既然如此,卖我有何不可?这种买东西被人抢的戏份叶聆音早就看腻了,可轮到自己身上,叶聆音就是一阵火大。
还没等她开口,曲黎便说,这位兄台抱歉,这东西我们要定了。
宋九仁的视线从叶聆音身上移开,又细细打量着曲黎,忽然说,别怪我说话无情,三岁小儿持金过市,下场是难看得很,你们二人……他收了话,算是留了一份薄面,倒是曲黎边上的侍女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讲。
宋九仁,我再问一遍,当真不让。
曲黎收了笑,负手而立的他露出几分生前的矜贵,事不过三,还要我再说几遍。
他后面几个年轻人急了,你什么意思?出双倍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宋九仁侧首警告一眼,复又看向几人,也罢,这东西与我有缘无分。
店家,还有别的宝贝吗?一边的侍从急忙将这群人引向二楼,免得再闹事端。
惹了麻烦就不好,开店就是为了赚钱,持盈他们的钱要赚,宋九仁的也要赚。
只是在路过持盈几人时,宋九仁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个个目光不善。
叶聆音也是不甘示弱,恶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干嘛,买不到就要打人吗?这话呛的其中一个年轻人来火,他正要上前理论,持盈一步当先拦在了对方面前。
若是动手,就是阁下理亏在先了。
这话叫宋九仁多看了持盈一眼,他唤回年轻人。
子微,不可失礼。
这位被喊作子微的年轻不情愿撤回,愤恨说了一句,果然是女人难养也。
他又瞧了眼紧挨过来的曲黎,姣好的面容让他补充一句,还有小白脸。
待这群人消失在二楼的过道中,叶聆音再看那柄玉如意,心里已经没了原先的喜欢。
只想着,这东西绝不能便宜了上面那群人。
倒是原先欲言又止的侍女终于开了口,几位其实应该将这法宝让给他们。
叶聆音生气了。
她絮絮叨叨起来,凭什么啊,觉得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侍女叹气说,宋九仁是钟山学院的教习,铁面无私,素来有威名。
阁下求学而来,还未入学就得罪宋教习,实在是不明之举。
此话一出,叶聆音不免慌张起来。
曲黎却安慰她,叶姑娘别怕,不才自有一计。
持盈知道曲黎这个备用计划是什么,不过瞧曲黎的表情,持盈说,宋教习既然公正公平,就不会因私人迁怒学子。
若是这件小事拒绝我们,这钟山学院不入也罢。
她直接上门踢馆就是。
虽是如此,几人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买下这件玉如意后,便生了回去的念头。
宋九仁眺望着持盈几人离去的背影,故意问进屋沏茶的侍女,她们走了?侍女温和道,回宋教习的话,买了东西后便走了。
另外掌事得知宋教习大驾光临,说要将珍藏的宝物都拿出来,还请宋教习且等等。
这话,宋九仁失笑,你认识我?侍女行礼道,宋教习剑术天下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通马屁有没有把yihua宋九仁拍的舒服侍女不知道,但是侍女知道,至少宋九仁的学生舒服了。
教习的名声好大,这等小城的人都知道教习。
先前被喝的陆子微说,我的脸都有光。
其他人跟着笑起来,宋九仁亦是,他对陆子微道,少嘴贫,回去后该有功课一概不少,我会检查的。
众人是幸灾乐祸,笑完后,一个学生忽然说,小小侍女都知道教习的名声。
就偏偏那三个无礼傲慢,还顶撞教习。
真是令人火大。
哎,此等小城,自是有未经教化之辈。
几人说起方才的事,陆子微看见了宋九仁若有所思的表情,主动发问,教习在担心什么?宋九仁收回神,同学生闲聊起来,没有,就是觉得这几人着实胆大。
老师发话了,底下的学生跟着附和起来。
宋九仁压了压说,非是这个意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说出来,明日他们便要启程,返回钟山学院,日后不会再见。
就当趣闻讲了。
那男子,其实是亡魂。
亡魂一说溢出,学生们躁动起来,它们居然敢跑到城里来。
这些年这些恶鬼胆子确实越来越大了。
学生们义愤填膺,宋九仁慢慢纠正,不用如此。
亡魂由来已久,虽大部分都不与生人接触。
但总有一两个大胆的。
不可以一人一物染上偏见。
弟子们皆表示称是,宋九仁说完亡魂和游魂的区别后,又说起叶聆音,她身上没有灵力,脚步虚浮,呼吸绵长,因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至于另个……宋九仁一时拿不定。
直觉告诉他持盈不是普通人,可他又看不出持盈修为。
陆子微倒是接上话来,生的这般妖冶,又是和鬼厮混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起持盈的相貌,大伙纷纷觉得对。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遇上不平之事,总要说上几句。
宋九仁听不得这些,便强行改了话题。
好了,别闹了。
宋九仁说,有精力去帮我把礼物挑了,出来游学一无所获,我看你们拿什么搪塞山长。
说到这众人顿时垂头丧气,一个说,谁知道佛子不在,结果白跑一趟。
其中的陆子微惋惜之情更严重,早知道就不在别处游玩了,不仅佛子没有看见,和佛子待一块的剑修也不曾遇上。
提起这位剑修陆子微话是真的多,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白马寺的和尚夸的也太厉害了,什么一剑斩去千万妖魔。
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不多留几天让我们登门拜访见识见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九仁说,是有几分本事的,靠近白马寺时,我确实察觉到一股剑意。
确实是绝世无双,不然也不会与佛子把臂同游。
剑者剑意相交,宋九仁能感受到这位剑者的剑意不同凡响,故而萌生出拜访的念头。
哪知一个都不在。
打听后这位剑者来历不明,此后会不会再回白马寺也是不确定。
难得遇上一位同道者,却没有机会相见,宋九仁生出一种郁结之意,不耐道。
知行合一,出门在外,也不可荒废了功课。
今晚都到我房间来,我要检查功课。
于是,高兴的学子们不高兴了,不高兴的教习高兴了。
果然,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