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息城里的状况真是惨不忍睹。
小绿带着全副武装的弟子, 冲出庄子打算去救人,结果门一开,就看到满大街的行尸走肉, 真就像先前汇报的,青面獠牙, 可怖得很。
但是在昆仑待了那么多时日, 小绿比起其他弟子, 算得上见多识广,几下子就瞧出,这些植灵得的,不是普通的疯症。
他们……好像是入魔了。
小绿沉声道。
昆仑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偶尔也会有几个魔修出入翡翠城,他们魔气攻心,控制不住自己发疯的样子, 就和眼下的植灵一模一样。
苍白不带一点血色的面容上,赤目圆睁, 口中流涎。
力气比平时更大, 见着人就会冲上去撕咬, 只是那魔修咬人不传染, 将人绑了, 等他过了疯劲儿便会自己复原。
这些发疯的植灵和人,心智应该已被魔气完全浸染, 他们身上的魔气太重, 才会咬了人就传染给对方……这样,不知道救回来还能不能恢复原样了。
小绿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这些植灵, 比昆仑那些魔修还要严重, 好几个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幻化出原形,那巨大的根茎和花叶,在城里肆意破坏。
可是植灵不是这世上,至清至纯的生灵吗?太初一丝浊气都没有,他们又怎么会突然入魔呢?有弟子不解。
我也不清楚,现在还是先救人要紧。
小绿摇摇头,就命令弟子将还未被攻击到的路人先救下,送回庄里,躲进玲珑客栈。
如今的情况,如果继续恶化,即便是设了屏障的庄子也未必一直安全。
这些原身巨大的植灵所过之处,无一不成废墟。
只有躲进玲珑客栈,才能护他们周全。
救、救命啊——这时又有呼救声响起!师兄!你看!是幻花宗的植灵!一位弟子扯着小绿往间茶馆里瞧,他好像还没有完全发作,师兄我们要不要救他?那幻花宗的弟子眼神还算清明,虽然表皮青筋暴起,被后面疯魔的植灵追着跑,跌倒在地了就奋力爬,吓得连救命都喊不出声了,还要极力克制自己异变。
小绿当机立断道:救!救回去绑起来,与其他人隔离,专门关在一间客栈里,若是见到没有完全疯魔的,不论是不是幻花宗的植灵,都这样处置!琼山弟子得令,纷纷出动救了一批又一批人回来。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低修为路人,进了庄子后哭喊着给他们磕头致谢。
因为真的太可怕了,这些路人都是赶路路过春息城,却突然遭此劫难,要不是琼山救助及时,他们就该嗝屁去鬼域重新投胎做人了!好了,你们别跪在这儿妨碍我们做事,快进客栈去,庄子里现在也不安全,外面那些疯魔的植灵,不知何时就会攻进来的!琼山弟子也是无奈,现在可不是谢来谢去的时候,外边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呢,这会儿就安心可太早了些。
路人们一听果然麻溜起开,逃似的进了玲珑客栈。
琼山弟子继续忙碌,给受伤的修士喂一些补血补气的汤汁,替他们包扎好伤口,确定没有问题了,再让伤患入住客栈。
一间玲珑客栈在极限的情况下,可以容纳两三千人左右。
抛开将用作隔离的一间,剩下的四座总共能容纳万人有余,虽说装不下整座春息城的修士,能分担一万多人,这个数量也相当可观了。
小绿处理完手边事,再次带着人离开庄子。
外面即便是血雨腥风,他们也绝不退缩。
……另一头,织梦珠带着三小只勇闯迷沼林。
那令人忌惮的迷雾,在祂眼里根本不够看。
你,走前面,翅膀扇几下,给我把雾都吹干净了,敢留下一丁点,今儿晚上就罚你吃大蒜!织梦珠推推风牙兽,将它赶到牛碧棠前头。
方向,有吞天鼠来分辨。
迷雾,有风牙兽来吹散。
加上牛碧棠跑得够快,任何结界都阻挡不了它,也就花了一个时辰吧,他们就穿过了迷沼林,到达太初境内。
织梦珠颇为幽怨地说:瞧瞧这不就过来了吗?早知道这儿有近路,小墨也不用提早几个月出发了。
除了他们家小墨,琼山的人真是一群傻傻和呆呆。
路就在自己家里,还大老远的绕这么多城镇去太初。
织梦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太初的极东,一处偏僻幽暗的密林。
老样子,先让吞天鼠在地上嗅一嗅分辨方向,毕竟这儿到处都是祂们家老大的气息,反而令祂有些混乱。
吞天鼠小小的身子,在地上转了好几圈,这里扒拉几下,那边又蹭蹭,忽地它耳朵抽动,发现了什么似的,小爪子往左前方一指,吱吱,吱吱吱!(大哥,那里好像有人!)哦?织梦珠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棵树挡着一棵树,啥也瞧不见呐?不过祂还是轻踢了下牛碧棠的肚子,走,我们过去看看!牛碧棠哞哞两声,撒开蹄子往前冲去!织梦珠没准备好,身子后仰,差点儿摔下去!我去!我让你走,走你听得明白吗?你跑个什么劲儿啊?想害我四脚朝天是吧?!慢点慢点!你跑这么快,叶子都飞我嘴里了!呀哈!你这蠢牛!跟我闹脾气是吧?就是踢了你两脚吗?石情画被织梦珠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
慕桃用藤蔓,将她绑在此处沼泽里,这片沼泽是弥陀花生长的地方,周遭浓郁的花香会使她昏昏欲睡,浑身绵软无力,提不起劲儿来。
沼泽周围又布置重重结界,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从此地逃脱。
而方才神思不清明时,她就隐隐察觉自己的气息很不对劲。
她的灵丹深处,仿佛有极其黑暗的物质,不停地在弥漫。
这龌龊又令人作呕的暗物质,让她想起一些不怎么开心的往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脾气。
若非被困在这里,她怕是早就将身边能破坏的东西,毁得一干二净了。
石情画抬眼,看着出现在沼泽奇奇怪怪的组合,虚弱求救,救、救救我……织梦珠一眼便看出石情画是花灵,正觉得太初的人还挺会玩的,连同族都不放过,把人关在这样的地方。
就见她面容突然变得扭曲,一种熟悉且恶臭的气息,自她体内迸裂出来。
织梦珠神色一沉(祂自己想象的),从牛碧棠背上站起来,三两下跳到石情画被绑的树上,你是谁?你一个植灵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重的浊气?你救救我,或、或者把我打晕了过去,我快克制不住自己了……石情画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的。
她心中的戾气越发浓重,她真的快要失去理智了!而且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肯定是神木出了问题!石情画转念坚持道:不、不对,你把我打晕后带去神木那里!太初的植灵可以说是神木用清气养大的,神木如果出了问题,我们这些植灵,也会一并消失在朱辰!我、我必须去神木那儿!我必须去那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织梦珠静静看了她片刻,又在石情画痛苦的快要爆炸时,祂拿出一包粉末,灌进她嘴里。
你说话怎么有点语无伦次的,一会儿要我把你打晕,一会儿让我把你带去神木那儿,你晕了还怎么走路去?不见得要我背你吧?织梦珠哼唧两声,可惜我这一辈子呀,除了小墨,是绝对不会被其他人的。
成了,从现在开始,你身体里的浊气可以压制两个时辰,我把你放了,你乖乖带路,带我去找那神木吧!神木,这世间能有这资格得此尊称的,除了祂们家老大,还有谁?……虞小墨对着莲池里的水影出神,因为她好像一夜之间又长大了,现在的年岁与她穿越前一模一样。
是一个女孩子最成熟靓丽的阶段。
光着腚在池塘里抓鱼的苗苗,见她不回答,转过身,溜着小鸟颠颠跑过来,用小砚同款脸孔,糯叽叽地朝她撒娇,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呀?苗苗刚刚抓了好大一条鱼呢!苗苗可喜欢吃鱼了,姐姐今晚烤鱼给我吃好不好呀?虽然,虞小墨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幻象。
但是面对久为相见的小脸蛋,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两下,来确认此情此景的真实性。
疼!姐姐你干嘛突然掐我脸呀!苗苗委屈了,藕节似的小臂,晃悠着想挪开的手。
虞小墨却捏了一下还不够,继续又是搓又是揉的,从脸蛋儿摸到屁蛋儿,反正虞浓砚浑身上下她都熟悉的很,这摸屁蛋的手法,也格外纯熟。
嘶……这软乎乎的手感,还真是咱们家小砚啊……整得也太像了吧?虞小墨低声呢喃。
苗苗更加委屈了,姐姐,小砚是谁?我不是小砚呀,我是苗苗!你怎么能摸着,我还认错人呢?呜呜呜~他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哗啦啦地流。
谁知虞小墨不吃这套,在他屁蛋上弹了下,语气有点高兴道:行了行了,别哭了,不是要吃鱼吗?姐姐这就烤了给你吃!苗苗肉乎乎双手遮住自己的大眼睛,透过指缝看了虞小墨几眼,确定她没骗自己,才破涕而笑,嗯!姐姐最好啦!吃过烤鱼,姐弟俩躺在池塘边上乘凉聊天。
虞小墨正感叹自己这一睡更夸张,直接睡过一千年,苗苗都修成人形了!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好大的鸟,嘴里叼着个桶,飞近池塘后,将桶里的水一倒——那是珈蓝?它这是在做啥?虞小墨问苗苗。
姐姐你忘了?珈蓝每日都会从归墟天取来的净水,用来净化朱辰浊气的呀!苗苗指着池里的莲花说,五百年前不是你教我的吗?将这世上的浊气搓成莲子,种于这池塘里,让净水慢慢净化,而净化过后绽开的莲花,我长期服用,也能帮助自身净化浊气。
他又伸出自己白嫩嫩的脚丫子给虞小墨瞅,姐姐你看,我脚根这儿,现在可干净了,一点浊气都没有呢!还香喷喷的呢!小家伙的表情别提多骄傲了。
那归墟天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朱辰以外的世界?虞小墨思忖着,探手揉他肉肉的脚底板,苗苗被弄得咯咯直笑。
她再看向池子里的莲花,这莲花确实有些奇怪,水面上的花朵洁白无瑕,像是不染尘埃的花中仙子,口是水面之下的根茎,却是乌漆抹黑的一片,隐隐的还透露出一股森冷之感。
那这个世界,现在有人了吗?虞小墨又轻声问到。
人?苗苗疑惑地皱起小眉头,姐姐,什么是人呀?就是如你我这般,有脑袋,有身体,有一双手,也有一双脚的生灵。
虞小墨给他解释。
苗苗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化形时是参照虞小墨的样子来的,对人的概念,其实非常模糊。
不过姐姐既然想看看其他生灵,苗苗自然会义不容辞,给她带路啦!可是出了莲花池境地,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从这一天起,虞小墨的时间流速好像变慢了。
不再是睡一觉便百千年的过。
她和苗苗还有珈蓝一起,一天又一天走遍了朱辰每一个角落。
她和苗苗的感情越来越好,二人同吃同睡历经了无数个寒冬腊月,苗苗对她来说便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也看到了生灵如何在这个世界诞生,又如何因为浊气,而变得凶残暴戾,自相残杀。
他们一直在收集浊气,送回莲池净化,但是浊气的数量并没有减少,还在源源不断的诞生。
有一天,虞小墨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因为浊气的存在,生灵无法生存,而正是因为有生灵,正是因为有生死,才会有清气浊气相辅相生。
可是生灵与生灵之间的碰撞越来越激烈,每一个种族都想将对方给剿灭,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大的存在。
而浊气也越来越多,快要盖过清气的存在,吞噬朱辰!眼看着情况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虞小墨萌发了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现在只有她一人会修炼,她可以利用灵气,将自身的浊气逼出体外,也可以用灵气御体,防止自身被浊气侵害。
那她能不能教会这些生灵如何修炼?如此,杀戮会不会就因此而减少?浊气的诞生速度会不会也随之减缓呢?然后虞小墨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光阴又像被偷了去,朱辰模样大变!此刻,是她在金丹劫时见过的场景。
那赤红的天幕,那堆积的尸山血海,那浓重散不去的腥臭,还有一棵即将凋零的参天巨木。
虞小墨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中,填充着无尽的悲恸。
巨木之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白发雪衣,一个墨发玄衣。
又有熟悉的童音在她耳边道:姐姐……这个世界我替你护下来了,你等我,苗苗很快会去找你的,姐姐,你一定要等我……苗苗永远是你的弟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