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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狼与狈

2025-04-03 04:27:54

立夏一过, 便一天比一天热了。

熹园的好处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池水柔柔地漾,日夜都有凉风轻送。

从廊下到窗前, 无处不是安逸凉爽, 偶尔有蝉声悠长,也不过显得这静寂更静。

这些日子以来,泾川侯府倒是有了件喜事。

府上那个疾病缠身的世子, 在年初一场大病过后昏迷不醒,长达两个月之久。

命悬一线的他,竟在三月底安然回转了来。

不仅苏醒,连身体也一日日好了, 郎中日日来看,都说气脉强劲迥于往常,简直是造化神迹。

从前几乎不会出熹园的他, 现在时常出门走动。

虽看着仍清减, 但气色姿态皆康健了不少。

侯夫人的开心直接挂在脸上, 一众下人也十分欢喜, 那个几乎算作是隐居于侯府的世子, 如今好似结束了苦行般的生活,施施然落到凡尘中来。

更妙的是,少夫人虽是因冲喜进门,但二人意外的投缘, 没多少时日, 已经是相敬如宾,和睦甜美。

平日种种有目共睹, 便有人在心中暗暗想着, 这侯府或许过些日子, 就能再添上一代人了。

关于这些,泠琅是听江琮说的。

彼时二人正对坐着下棋,她执黑,他执白,棋盘上黑白二龙正咬在一起,纠缠得难分难舍。

他神色淡淡,一面谈着这些府中议论,一面将她进攻的缺口一一拆解。

说到蜜里调油,日日腻歪,或许更有喜事近的时候,脸上也没多的表情。

对方如此从容,泠琅也全然没放心上,只当这些风言风语是对他二人演技的首肯。

她心思全在棋局厮杀中,颇漫不经心道:说到这个,日后我功成身退,无论是借假死还是和离,离开西京便能逍遥自在——黑子停于战场上空,逡巡片刻,终于落入场中,她收回手嘿嘿一笑:倒是夫君,不会因此难讨新妇罢?娶过亲的郎君,终究是难让小娘子喜欢。

江琮神色更淡了,视线亦只凝于棋子,不给对面少女半分。

他平静落子,将她最后一处空堵死:这些便不关夫人事了。

啧,关心一下嘛。

二人手谈嘴也谈,这一局没用多久便结束了。

泠琅的黑龙被斩得七零八落,她却并不泄气,只将棋子一一拣好,兴致勃勃道:再来。

她此前没那个耐心和兴趣,并不算会下棋,但在侯府这段时日,同江琮一起打发时间,终于品出些兴味。

纵有乱拳,也难打老师傅。

在老师傅江琮手里,她今儿撑了许久,已经是莫大的进步,愉快之下便发出了下一场邀约。

然而,对方似乎兴致缺缺。

江琮饮尽手旁凉茶,便起身走到窗边,只留给她一个清冷背影。

端午一过,便出发罢。

泠琅微微一顿,去看窗前静立的青年,光影错落在他眉角唇沿,勾勒出险峭俊秀的线条。

她慢慢地说:好。

入夏已近一月,这些时日,他们并非日日下棋扯皮,该干的隐秘之事,一样也没少。

从西市地下的兵械库开始,江琮后来带着她,又去了几处暗点暗哨。

气派奢华的酒楼,寻常巷陌中的油坊,甚至是一处远近闻名的私塾,这些建筑内部竟别有洞天。

看着油嘴滑舌的跑堂小二,转过弯便换了副肃容,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主上,手中记账用的狼毫竟能激射出毒针;状似烟视媚行的歌女,臂上轻罗暗香盈盈,一抬手,却能隔着半条江,用它拉来一艘隐于夜色中的彩舟。

泠琅和江琮大多数时候都会乔装身份,或以黑布覆面,再同青云会暗哨交流。

就算某日直接现身,他们也不会认为这是你我的真实身份,江琮说,无人不知,十二舵主最善伪装,即使见了真,也等于假。

泠琅感叹:此所谓——弄假太过,便难以成真罢?青年默然许久,才轻声道:便是如此。

这番见识下来,泠琅对青云会暗网的认知更上了一层楼,怪不得江琮足不出户,也能晓得哪家郎君生得白,哪家公子长得高。

这数十处暗点如蛛网上的关窍,任何一处稍微弹动震荡,他便能瞬间知悉。

偌大京城,他仿佛才是幕后知晓一切的窥伺者。

而这样的角色,普天之下有十二个,他们分别盘踞在各处,拥有着可观的军备,数名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以及依靠钱庄酒楼获取的源源不断的金钱。

这样都不算造反,世上谁还算?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隐在黑暗中的青云会,如另一只翻云覆雨手,能有同明面上的女帝一较高下的资本。

她深深意识到,能支撑着这一切安然运转的青云主,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而要单枪匹马地挑战如此庞然大物,更是痴人说梦。

纵使她知道李如海之死同青云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仅凭自己,怕是在西京转上半年也如无头苍蝇。

攀上了江琮这株歪脖子树,实在是最妙的一步棋。

歪脖子树此时倚靠于窗,背对日光,视线不凉不淡地落在她身上。

在想什么?他问,眼神这般古怪。

在想夫君手段通天,能同你有这段缘,实乃三生有幸。

是么,夫人真会这么想?罢了,江琮凉凉道,过几日,我便同母亲说下江南之事。

咦,你去说?为何不是我来说。

这种事还是由我来要好些,毕竟……毕竟什么,他便不说了。

泠琅暗忖,这人不会在顾虑什么婆媳争端吧……争端自然不会有的,转眼,端午便到了。

府上人人都得了咸鸭蛋和米粽,侯夫人还放了众人半天假,允他们去探亲或看龙舟。

而她自己,带着儿子儿媳,订了洧江边上最气派的酒楼内最气派的一个包厢,一面看着下首热火朝天的龙舟赛,一面喝茶吃糕,同对面的年轻夫妇闲谈。

祭日可是大事,她温声道,我知晓你一片孝心,这祭拜之事更该早些说,我也好为你二人置办。

儿感激母亲好意,只是子璋刚有好转,此时不适宜远游……此事便一直压着没说。

嗐,不说,他这个做夫君的难道看不出来?还好他算有眼色,主动来同我说,到底没耽搁时候——好了,不说这些,瞧瞧龙舟罢。

说着,侯夫人凝望着热火朝天的江面,饶有兴致道:黄绸的不错,我观这艘上面的少年个个遒劲结实,虽当下落后,但过了半途,定能后来居上。

泠琅闻言,赶紧收回欲垂不垂的泪,忽略身边江琮似笑非笑的眼神,也往江面上眺望。

儿不懂这些,她娇赧道,只晓得那红绸的冲得最前,十有八九便是获胜者了。

侯夫人摇扇微笑:非也非也,你们且瞧好了。

最后果然是黄绸的赢了。

侯夫人大喜,一边吃茶,一边洋洋洒洒地忆往昔军中时光,说她从前如何操练士兵,如何观察个人潜质,又如何挑选出其中精锐来。

泠琅对这些挺感兴趣,一边扮作捧哏,一边甜言蜜语,只把侯夫人哄得眉开眼笑、谈兴大发,连儿子何时起身离开了都未多加注意。

回去的车马上,只有江琮和泠琅二人,侯夫人在酒楼偶遇其他贵妇,相约着去别处了。

泠琅懒懒地倚在软垫之上,餍足长叹:今日所得颇丰。

所得什么?江琮哼笑了声,如何从步态眼神来评判男子是否精壮?泠琅衷心赞叹:这个问题上,母亲的见解的确独到老辣。

江琮淡声道:那我便提前恭贺夫人学有所成。

泠琅撇嘴,说:你不也颇有所得?我们先前说话的时候,你偷溜出去,是为了同暗哨说话罢?今日的确巧,侯夫人一掷千金订下的酒楼,正是江琮这个狡兔的三百窟之一。

她一定不晓得,这笔钱兜兜转转,竟一点儿也没流往外人田。

江琮坦然道:有个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坏。

快讲。

五月底,正是是明净峰招收新弟子的时候。

泠琅翻身坐起:届时不是正好浑水摸鱼?这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坏消息是,这是他们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招收弟子。

什么意思?明净峰剑术天下一绝,每年都有人挤破了头想上山学剑,但它向来孤高挑剔,只看眼缘资质,不管来人是豪侠之后还是贵人之子,若不合标准,便统统拒之门外。

净说些你我都知晓的废话作甚?但今年不同,或许是这样的做派维持太久,山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发了布告,说届时开展竞剑大会,前三甲便能拜入明净峰门下。

泠琅哑然:此话当真?这可不是世外剑宗的风格啊?江琮道:这便是坏处,头一次操办这种事,谁也不知里面的水会有多深。

泠琅思忖片刻,忽然莞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可,行到山前,还怕没有路不成?她悠然道:既然开办比剑大会,那按理来说,明净峰对于某些想要瞻仰剑宗风采,借此机会挑选能人的来客,也不会断然拒绝。

江琮轻笑道:我同夫人……想到了一处。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狼狈为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