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深夜。
慕重云带着人回到了永安侯府, 空置了数十年的大房终于有了热闹的人间烟火起,而那些守在永安侯府外的禁军也接到圣旨陆续撤离。
堰都风向,在一夜间瞬息万变。
勋贵各府间更是暗中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 边关的消息传得慢,再加上慕重云等人有意为之,还有花鹤玉暗中手段, 堰都并没有人知晓边关大捷, 北留和东胡两晒被蛮族已经被赶回了古北口戈壁,阿古达木草原再次回到了大燕国。
一年前慕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是堰都勋贵彻底除名的对象,都以为宣威大将军要因干旱困死在苍梧城中。
这一年多来, 虽一直有战事小胜的消息,但到底是永安侯府外围困的那些禁军,让说有人心里下意识以为慕家要完,失了圣恩, 仗打得好有何用,毕竟家中那个生死不知的嫡女, 身上还背着勾结外族, 谋反的罪名呢。
父亲。
慕时漪眼底泛着温婉但笑, 恭恭敬敬朝慕重云磕头行礼。
二夫人崔氏拉着次子慕行东的手, 一个劲的流泪,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慕重书看不过去, 搂着妻子轻声安慰:好了莫要哭了,东儿才回府, 你这般哭, 他做儿子的见得心里定然难受的。
被自己的丈夫劝了许久, 崔氏才缓过气来,又一叠声的叫大厨房的婆子准备席面酒水,她做事面面俱到,等众人重新梳洗过后,饭厅了已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永安侯府慕家热闹,堰都中这一夜,许多家中却是夜不能眠,愁白了头发,毕竟捧高踩低,平日里得罪慕家的勋贵可是不少。
就拿辅国公府来说,太夫人丁氏当日夜里听过慕家家中回堰都过年,已经进宫面圣的消息,便被吓的得了头风病,又是请太医又是喂药的,也不见好。
转眼就是新年。
大红的灯笼,新换的春联,四处可见的窗花,白雪红梅喜气洋洋。
永安侯府三夫人被接去苍梧过年,留在堰都的大房二房一家子难得聚齐,家中人口简单,加上又没有妾室通房,所有一家人正好围了一大桌,一同用膳。
崔氏喝了酒,情绪也有些外放,她看着高挑俊逸的次子:东哥儿,这次回来后,就等娶了媳妇再回苍梧吧,娘年纪大了,你妹妹还未成亲,但你的年岁可拖不得了。
她说完,又把目光落在低头喝酒的慕行秋身上:还有秋哥儿也一样,你这婚事婶娘等开春了后就给你张罗起来。
慕行东看着难得喝酒失态的母亲,他眼眶微热反握住崔氏的手:母亲,儿子这次回堰都就不走了,苍梧的野蛮子已经被我们赶回了古北口,至少这十年内,他们再也没有元气进犯边界了。
崔氏听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狠狠拧了慕重书的手臂一下:夫君,东哥儿说的是真的吗?慕重书吃痛,龇牙咧嘴:是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兄长和大哥儿继续留在苍梧,慕家的根基在苍梧,我们二房和三房的日后留在堰都,若是得空就去苍梧小住。
崔氏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大伯一家留在苍梧呢。
慕重云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他也喝了不少酒,但眼中看不出丝毫醉意:含珠在苍梧,我得陪着她,堰都我也住不惯,二弟妹不要觉得有任何亏欠。
毕竟堰都得有人留下,日后时漪……也需要有娘家人在身边的底气。
慕重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日后要入主东宫的嫡女慕时漪。
新年转眼过去。
已整整一年未曾上朝的帝王,在新年后上朝的第一日,亲口证明了永安侯府嫡长女慕时漪未曾勾结外族,至于勾结外族到底是谁,已经移交证据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太子监察。
这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还有不少在帝王昏迷期间,转向宋太后的大臣,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被牵连出一堆罪名。
宋太后的长乐宫寝殿内。
画帘低垂遮去了外头正好的阳光,四周透着暗沉病气,伴着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浓稠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苦涩药味。
扯了吧,哀家没胃口。
宋太后朝内侍太监书竹摆了摆手道。
书竹也不劝,端过药碗让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拿走。
他恭恭敬敬跪在宋太后膝前给她捶腿,力道正好,加上低眉顺眼的乖巧姿势,宋太后把浑浊苍老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许久。
这时候,有宫婢战战兢兢进来道:太后娘娘,庆安长公主求见。
庆安?她来作何?宋太后眉毛一拧,思量许久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庆安一进来,就先跪倒在宋太后榻前一一通哭诉:母后,你可要救救女儿。
救你?宋太后冷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你要哀家如何救你?卖国通敌,你可做得出来,太子都把证据交给陛下了,那日若不是哀家拦着,你还能顺顺利利到今日?庆安浑身一僵,短短一年时间,她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明艳,整个人瘦得都有些脱了形,骨节嶙峋的手死死的握紧,她声音透着凄凉:母后,你这般说我?真是打算冬窗事发后,把女儿贡出去?至于通敌买过,母后这些年做的不够吗?倒是这般说起女儿的不是来了?宋太后眼神一戾:庆安,你给哀家闭嘴。
你若不想被贬流放,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公主府中,哀家还活着,难不成会让你去死?庆安长公主垂了眼眸,她沉默许久才幽幽道:母后说得没错,儿臣的确不该自乱阵脚,来寻母后,儿臣这就回去。
宋太后本还要说什么,被庆安这么一说,她狐疑看了庆安一样,摁着头痛欲裂的太阳穴,缓缓叹口气:去吧,回去吧。
几张破纸,真相定了你通敌的罪名,妄想。
庆安踏出长乐宫前,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她呢喃自语:几张破纸?自嘲一声:当初母后给母家嫡女定罪的时候,可是连破纸都拿不出来,就给她定了,派人去杀她。
这话她说的极为小声,加上离得远,被风一吹就散了,并没有穿到宋太后口中。
庆安沿着高高的白玉阶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花鹤玉。
庆安扯了扯唇角:太子殿下。
庆安姑姑,许久不见。
花鹤玉眼眸黑沉,一身清冷无垢白衣,看庆安的眼神带着凉凉冷意。
我输了。
庆安看着花鹤玉没头没尾吐出三个字。
她脚下步伐不曾停留,头也不回离去。
花鹤玉盯着她的背影,许久朝身后吩咐:放赵夜清和柳妃进宫。
有些事情,是该解决了。
是。
西风领命悄无声息退下。
长乐宫,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宋太后听得声音,她疲惫靠在大迎枕子上,以为是庆安不安心去而复返: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吗,乖乖回公主府等着,哀家会保下你的。
皇祖母可是说胡话?花鹤玉淡淡声音,隔着屏风传出。
接着是他雪一般清冷无垢的身影。
宋太后却是大惊:你怎么进来的?自然是走进来的。
花鹤玉勾唇道。
宋太后根本就不相信,因为长乐宫中守卫极严,花鹤玉不可能不通报就进来。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宋太后榻前:看了前些日子,慕大将军那一箱子宋掌印的碎肉,当真是吓着皇祖母了。
孙儿也没想到皇祖母这般不经吓。
孽障,你不在大明宫侍疾,你来作何?宋太后极力要保持冷静,沉着脸,看花鹤玉的目光不再掩饰,透着深深的厌恶。
花鹤玉也不恼,只是静静站在她榻前慢悠悠道:孙儿瞧中了一位极好的姑娘,孙儿要皇祖母给孙儿赐婚,皇祖母觉得如何?慕家那二嫁女!你想都别想!不肯能!哀家还是要脸面的!是么?花鹤玉淡淡勾着唇笑,皇祖母既然要脸,孙儿不知皇祖母那要命吗?你想干嘛?我可是你嫡亲的主母,你难不成还想杀我?宋太后道。
怎么会?孙儿自来孝顺的,怎么会杀您。
只是庆安姑姑就不好说了,毕竟宫外乱着,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意外呢?花鹤玉看着宋太后一字一句威胁。
宋太后不喜花鹤玉,从小就不喜,因为他生了一张和皇后娘娘一般的脸,每每看到花鹤玉,宋太后就会想到皇后死在她面前的恐怖样子。
再加上花鹤玉实在是太聪明,那种聪明令她惧怕,更何况她还暗中杀了他的生母。
只是花鹤玉拿庆安的生命威胁,宋太后冷声道:你若敢动庆安,哀家就是死,也要那你拼命。
清清白白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偏偏要娶她?竟还想哀家下旨赐婚,花鹤玉你疯了不成?花鹤玉冷笑:孙儿没疯,疯的是皇祖母。
孙儿说了,只要你下旨孙儿放过庆安,你若不愿,孙儿也自有办法,孙儿要皇祖母下旨,不过是想堂堂正正把她迎娶进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