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卷着夜色, 几只寒鸦顿落在房檐上睁着豆儿大小的绿眼睛,不时从尖尖的鸟嘴中发出几声惹人心烦的怪叫。
徐仰川站在徐知意闺房门外,漆黑眼底映着狼狈的失落, 他晚间饮了酒,情绪压着得不到释放,偏偏今夜那个往他心窝子里扎刀的小姑娘, 他又半分都舍不得伤了的。
王爷。
丫鬟守在里间, 被屋中炭盆暖得睡不着觉,悄悄起身准备去外头透口气, 才推开门,就看见徐仰川站在外头,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姑娘睡下了?徐仰川轻咳一声,问。
王府中丫鬟婆子素来惧怕不苟言笑镇北王爷,而且平日徐知意身旁夜里少有要人伺候作陪的,丫鬟见徐仰川的次数, 可谓是少之又少。
这会子,乍然见得夜色下身量极高,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她吓得膝下一软, 差点跪了下去。
战战兢兢道:回、回王爷话, 徐小将军已经睡下了,不过奴婢听得里头的动静,她夜里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
夜里本是叫奴婢陪着着, 但徐小将军嫌奴婢身上凉。
小丫鬟被吓得已经语无伦次了,反正就一股脑把什么都倒出来, 也不管哪些是该说的, 哪些是不能说的。
徐仰川沉着脸点了点头, 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夜里不用守了。
?小丫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若去休息,谁给姑娘守夜?可这是王爷的命令,她不敢反驳。
房门被人轻轻从外头推开,冷风灌进屋中,吹散了里头压沉的热气。
徐仰川拧眉看着屋中四处都放着的银霜炭盆,再加上地龙,这里头简直热得不像话。
偏偏躺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徐知意听得外头脚步声,她哑着声音吩咐:去外头找嬷嬷再往屋里加两个炭盆。
我快冷死了。
然而回答她的是衣扣解开,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
下一瞬间,徐仰川粗粝指尖轻轻落在徐知意的侧颜上滚烫灼人,带着他身上像小太阳一样的热度。
徐知意浑身一僵,死死抿着唇,努力把自己蜷缩进锦被中,恨不得离那手远远的。
出去!徐知意夜里偷偷哭过好几回,这会子嗓音嘶哑干涩。
听得徐仰川心口抽抽的疼。
也顾不得她是不是气头上,赶紧俯身把人给抱紧在怀中暖着:还冷吗?徐知意在徐仰川怀中挣扎,她眼底通红一片压着倔强的薄怒:徐仰川,你放开我!就算是冻死,我也不要你暖着。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徐仰川轻声哄着,手腕用足了力气,才把徐知意给死死扣在怀中。
不好。
徐知意紧紧逼着眼睛,她心里升起一股无由的烦躁。
一想到徐仰川以后是要娶别的女人为妻的,她就再也不想同徐仰川亲密了,她咬牙用尽力气去抠徐仰川抱着她的手指。
当发现他手臂如铁动不了分毫时,徐知意没了耐心,骤然用牙去咬他。
没有留丝毫情面,像野兽一般的啃咬:呜呜呜,你放开我,给我滚出去。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扑簌扑簌落了下来,泪珠子落在徐仰川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都揪了起来。
徐知意哭泪了,心里火气也发泄的差不多了,这会子缩在徐仰川怀中,一颤一颤的吸着逼着,她不看他,也不打算理他,两人都这般僵持着。
屋里昏暗烛火,颤了一下,晃得两个人投在墙上亲密无间的影子,也跟着抖一下。
徐仰川额心渗着一层薄汗,率先打破沉默,看着怀中哭得双颊通红的徐知意:还冷吗?的确不冷了,自从徐仰川把她抱进怀中开始,寒夜里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的透骨冷意不再颤着她,徐知意抿了抿干涩唇瓣,并不打算回他。
要喝水?徐仰川视线落在她嫩红的唇瓣上。
你坐好了,我去给你倒。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纵容她,只是已许久未曾进屋陪着她一觉到天明了,徐知意垂了眼帘,眼里清晰可见的失落和难受。
喝一些,润润唇。
徐仰川对徐知意向来是体贴入微的。
外间温着热水,他还特地放了些蜂蜜进去。
徐知意坐在榻上,倒也没跟自己的喉咙过不去,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蜜水。
然后徐仰川起身吹了烛火,抱着徐知意侧躺在床榻上:睡吧,我陪着你,不闹了好不好。
徐知意心里知道,他还是要走的。
一下子,难受的情绪又铺天盖地涌了出来:等我睡着了,你是不是又要走的。
睡吧。
徐仰川拍着她后背,并未正面回答。
徐知意心里越想越堵,绷这身子冷声道:我不睡!你若是走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明日就去把三皇子给绑来屋中暖床,看看别的男人身体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暖?她这话,字字句句都是往徐仰川的心窝子里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种。
果不其然黑暗中,徐仰川呼吸粗重,隔着锦被箍着她纤腰的手,都控制不住力道,像是要把她给活生生掐断一般。
咬牙启齿:徐知意!你敢!徐知意憋着一口气,冷笑:我怎么不敢?难不成你徐仰川日后能娶妻生子,你嫡亲的妹妹我,就活该孤独终老?这世界上,有你徐仰川这么黑心肝的人吗?霎时,徐仰川危险的眯起眼睛,漆黑沉冷的眸光,透过黑夜落在徐知意那截冷白脆弱的脖颈上。
他手臂骤然用力,滚烫喘息声压了下去,发狠的在那处狠狠咬下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徐仰川,你疯了?徐知意捂着后脖颈尖叫,更是气得用脚去踹他,也不知挣扎中踹到了哪里,只见徐仰川闷哼一声,顷刻间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整个人弓成虾米一般的姿态,从床榻上滚了下去。
徐知意愣了瞬间,她那一脚用那么厉害?刚刚踢到的地方分明很硬,她还觉得脚掌心痛呢。
最后一次机会,给我乖乖睡好!你再胡乱挣扎,我就拿绳子捆了你的手脚。
徐仰川从地上站起来,朝徐知意威胁道。
徐知意也知道,此时这个男人的耐心已忍到了极限,她再折腾下去,估计徐仰川真的会捆她一晚上,让她好好涨教训的。
她怕寒的毛病是三年前落下的。
当年她为了吸引东胡铁骑的注意力,独自带着五十亲兵,偷袭了东胡军营的粮草,因为实在闹得太大了,她紧紧带着五十人,被足足两千东胡骑兵人地毯式追杀。
徐知意为了躲过追杀和隐藏踪迹,她竟带人躲在了厚厚的雪地下面,一躲就是整整三日。
等徐仰川带人找到她,把她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时候,徐知意只凭着意志力,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自从那以后,她就落下了怕寒的毛病。
冬日里,火盆炭火是不够的,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徐仰川抱着她整整七日,把她裹在胸膛里暖着的原因,一到冬日,徐知意就离不开徐仰川。
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哪怕炎炎夏日,她也得粘着徐仰川才睡得安慰。
徐知意眼皮慢慢沉重,终于熬不住软软熟睡过去。
只有她睡着了,徐仰川才敢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眉心,滚烫视线落在徐知意的脸上,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模样。
之至始至终小心又卑微,这是他在她醒时,从来不敢表露出来的神色。
徐知意十七了,只大她一岁的慕时漪都成婚了,徐仰川不敢往下想,他内心不断告诫自己,他是她的哥哥,这辈子也只能是她嫡亲的哥哥。
若是被外头那些人,知道他对她的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感,世人的唾沫都能把她活活逼死,这世间最干净无垢的知意妹妹,他见不得她背负任何骂名。
可一想到日后徐知意真的要嫁人,徐仰川想到了被徐知意提了数次的花三皇子。
花三平心而论似乎也是不错的人选,除了偶尔脑子抽抽外,至少他打不过徐知意,又是个游手好闲没有什么实权但也不差钱的皇子。
更不错的是,花三这人眼光好,早早抱了太子殿下的大腿,若是徐知意嫁给花三,至少这一辈子是能热热闹闹平安喜乐一生的。
然后徐仰川眉心一拧,这些优点一加,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三皇子脑子不清楚,不学无术更不能保护好徐知意,还有就是做人躺平太废物,嫁给花三被人瞧不起怎么办?这一瞬间,百十种想法从徐仰川脑海中掠过,最后花三被无情出局,被徐仰川强行摁到了敢沾染他妹妹一根手指头,他就要磨刀屠狗的名单里头。
夜凉如水,两人相拥而眠,屋子热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怀里抱着徐知意,徐仰川忍得脸脖子都红了,小心翼翼碰了碰徐知意的唇,他不敢用力,深怕把她给惊醒。
在确定徐知意彻底熟睡后,他悄悄起身,却发现徐知意睡梦中紧揪着他的衣裳袖摆。
他一动,她哪怕在睡梦中都不安道:呜呜,哥哥别走。
这刹那间,徐仰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所以的理智溃不成军,只想陪着她一觉天亮。
*三皇子花正里一个人孤零零外王府外找了家酒楼安置,他坐在窗沿上叹气,看着清冷月辉,想到再过几日就要回堰都了,就整个人提不起兴致。
花正里不想回去,无论是在凉州还是在苍梧,或者是现在的苍西,他都觉得比堰都好上千倍百倍。
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毕竟太子要给皇后报仇,慕时漪要给徐含真报仇,而他……他花正礼自然是要给养大他的慕贵妃报仇啊。
镇北王府客房的一处小小院子中。
慕时漪脸颊上透着薄汗,喘息不稳,眼底带着潋滟水光。
她玉白的指尖紧紧掐着花鹤玉背脊上的皮肤,声音断断续续问:夫君,花三去了王府外头过夜,你要不要让侍卫跟着?嗯?花鹤玉明显不满。
他俯身用牙齿磨着她珍珠般的耳垂:夫人今日可是分外不乖,这般时候怎么心里还能想着别的男人?哼……慕时漪咬着唇,如绽开的牡丹花一般诱人。
半哑着嗓子又担心的问:你说知意妹妹和仰川哥哥能和好吗?以仰川哥哥的性子,我实在有些担心。
花鹤玉骤然危险的眯起眼睛,他停下动作,极认真看着慕时漪,一字一句问:夫人可是对我的表现不太满意,所有才这般分心?慕时漪和不得咬掉自己多话的舌头。
她就是怕太满意了,万一沉溺在里头叫出声音来怎么办,这院子是她自小住的,印象中隔音效果一向不太好。
也就这一分神的功夫,花鹤玉抱着她柔软的纤腰的,陡然换了一个方向。
殿下!!!慕时漪惊呼,唇中溢出了声音。
那种颤栗着,被人死死掐住命脉的颤抖,帐中气温滚烫,屋里还点了一盏微弱的烛光,她身下男人眼中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映在了慕时漪的眼底。
她软着嗓音,从耳根开始往下的肌肤,红得如同被桃花吻过一般。
夫君我错了,今日放过我吧。
慕时漪低声求饶,经过这近乎一整年的日日相处,她实在太了解花鹤玉的性子了。
平日里看着贵气逼人,一副不沾染凡尘的模样,发起狠来,却也是能令她几天几夜下不得榻的。
过几日就要出发回堰都了,她也不想在马车中躺过数月。
有时候的花鹤玉,简直是坏透了。
翌日清晨。
朦胧晨光落在镇北王府中。
外头雾气弥漫,四周布着寒霜。
饭厅里,花正礼慢悠悠从外头进来,看着只有苍狼和町白还有陆青城三人在。
花正礼难得震惊:我太子哥哥和时漪嫂嫂呢?町白头也没抬,大口啃着镇北王府厨房里做出来的肉包子:没起呢?那西风和山栀呢?花正礼不死心,继续问。
町白装作没看见,陆青城塞了满口肉包子,难得寻找机会,脑子缺根筋的苍狼抢答:西风小公公和山栀姐姐烧水去了?我听下头丫鬟说,烧了一夜的呜呜呜……苍狼被町白塞了一个巨大肉包子,堵住嘴。
町白转而看向三皇子:吃早膳么?厨房备得挺多的。
三皇子不解:我太子哥哥脑子有毛病?大冬日,洗澡要洗一夜?町白内心:……果然传言没错,三皇子脑子是个不太好的。
花三不死心继续问:那徐小将军和镇北王爷呢,也没起?咳咳咳咳……陆青城猛咳,疯狂朝花上章使眼色,就怕这货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找本王有何事?声音几乎贴着花正礼的身后响起,比刺骨的晨风还透寒。
花正礼浑身寒毛直竖,僵着脖子:我有事先走了,王爷慢用。
只是看看人在不在,花三不想被当狗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