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高悬挂, 漆黑天穹上寥寥星辰点缀,四周景物都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银灰色。
万香楼是作为香雪海郡内,除了佛塔之外最高的建筑, 一共六层,而围绕在他四周的街铺,酒肆、花楼更是多不胜数, 所有东西围着万花楼建立, 又保持一定距离,有一种众星伴月的错觉。
慕时漪和花鹤玉所处楼层位于万象楼第五层, 甲字号天字房。
百尺高楼,有风从云端吹来, 栏杆四周的轻纱随风浮动。
慕时漪站在菱花格窗旁,似乎伸手就能摘下满天星辰,而楼内从上往下望去,一楼更是人声鼎沸, 昼如白夜。
能进这楼里的客人全都是非富即贵,与之相比, 哪怕是达官贵人多不胜数的堰都皇城, 明沧湖畔湖心画舫那著名的销金窟, 竟然也不及这万香楼的繁华与奢靡。
夫、夫君。
慕时漪舌尖发麻, 磕磕绊绊叫出这几个字,幕篱下双颊已是羞红得无地自容。
她轻轻挣了挣被他握紧的指尖,却是没能挣开。
乖, 先别动。
花鹤玉伸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眼中神色黑沉得厉害。
只听得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楼下的人好似有意这般, 用靴子撵着木质的阶梯, 那脚步声慢腾腾的,一层层往上。
男人负着手,朱红的深衣,袖摆很大,同他满头银发缠在一起,都快垂到阶上。
哟~二位客官,这可真是巧了,怎么又遇着了?男人抬头,笑吟吟看向慕时漪。
他那张娇媚至极的狐狸脸上,带着如沐浴春风般的笑,虽有幕篱轻纱阻挡,但依旧令慕时漪心底发寒,手脚冰凉。
他的视线,肆无忌惮从她那一截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滑过,口中轻啧有声,转而挑衅瞥了花鹤玉一眼,同他们错身而过,慢悠悠走向六楼。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暗影中时,他又突然转身,把手中五彩斑斓的羽毛团扇摇得呼呼作响,掩唇轻笑:可惜那,可惜啊,见不得夫人的娇颜实在可惜。
有风从幢幢灯火中掠过,赵夜清微微偏头,那劲风却是顺着他耳骨堪堪划过,一缕银丝落满地,他耳尖也渗一滴鲜红的血珠子。
还请小赵老板自重。
花鹤玉不动声色挡在慕时漪身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隐在楼道暗影中的人,笑声中带着浓浓恶意:那小郎君可要把人给看好咯,途中山高路远,谁知道哪天就出了什么意外,弄丢你的小娇娘哟。
六楼的槛窗,被一只修长瘦白的手慢悠悠推开。
赵夜清一身朱红深衣,被寒风吹得咧咧作响,他双手向身后探出,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儿一般,忽而对慕时漪勾唇一笑,倏然从楼中一跃而下:再见、再见,再见我就杀死你的小郎君。
殿下。
慕时漪呼吸发紧,唇色苍白,握着花鹤玉的手,更是用力到生生把他结痂未好的手背捏出血珠子,也未曾察觉。
花鹤玉见她神色突然变得不对,赶忙把她扶进客房中。
朝身后吩咐:町白,去查!查这人的身世,还有与东胡、北留的关系!属下领命!町白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这间客房,西风公公换好了全新的被褥床垫,慕时漪手脚冰凉坐在床榻上,她摁着心口呼吸紊乱:殿下,这位赵老板我好像在哪有见过,但是……她小脸瞬间煞白,头痛欲裂,整个人晃了晃,痛苦往后倒去。
时漪!花鹤玉手腕一转,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在膝上,拍着她后背柔声哄着:停下来,不要想,都过去了。
殿下。
许久后,她喘息急促,语调发软,从无边暗色中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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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漪全身都被冷汗浸得湿透,失了力气,迷迷糊糊倒在他怀中。
她呢喃自语,声调是说不出的可怜无助:殿下,刚刚我好些看见母亲了,母亲走了那一日,我分明就在她房中,可是为什么,我后面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睡吧,睡一觉就不难过了。
他用手遮在她娇嫩的眼皮上,另一只在她后颈稍微使劲用内力一弹。
慕时漪忽而僵了僵,沉沉睡了过去,但睡梦中她也不见得安稳,眉头蹙起,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呓语。
花鹤玉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起身先用帕子给她擦了脸,而后视线落在她衣领那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扣得掩饰的衣领都湿透了,估计里头小衣都能拧出水来了,若是不换掉,夜里定要捂出病来。
他无奈轻叹,只能把山栀叫来。
山栀给慕时漪擦干净身子换好小衣,轻手轻脚放下纱帐,才朝屏风那头道:殿下,姑娘的衣裳换好了。
花鹤玉从屏风那头,垂眸走了出来,他眼眸沉沉盯着山栀问:你主子八岁那年的事,同我说说。
山栀大惊,垂了脑袋,死死抿着唇并不开口。
你还想不想救你家姑娘了,说!这一刻,花鹤玉的眼神逼得山栀几乎喘不过气来。
山栀深吸口气,声音晦涩道:将军夫人中毒离世那日,姑娘确实在夫人房中,但奴婢并不知房中发生了何事。
到了第二日姑娘就病了,高烧不退,苍梧城中郎中请遍了都不见好,加上苍梧险峻,将军时常要在外行军打仗,最终等夫人过了头七后,无奈下只能把病重的姑娘送回堰都家中,让二夫人帮忙仔细养着。
山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姑娘留在苍梧可能会活活病死,若回堰都,自然会免不了成为难以再回苍梧的质子。
幸好当时在宫中有慕贵妃娘娘时常帮衬,御医轮番诊治,后来姑娘病是好了,但忘了好些事情。
花鹤玉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那在苍梧时,你们可有见过满头银发的青年男子。
山栀微愣,肯定摇头:奴婢自小生在苍梧,无论是在姑娘身边伺候,还是在将军夫人身边当小丫鬟,都未曾见过这般人。
花鹤玉拧眉沉思,那为何慕时漪见着赵夜清这人时,她会有那大的反应,依着她平日的性子,能掌管整个妙春堂暗桩的人,手段恐怕不及他铁血,但也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就像这种长相的人,曾在她脑海深处留下一道恐怖又不可磨灭的印记,才会让她条件反射觉得害怕。
呜呜母亲,你别走…床榻上,忽而传来她短促,又急切的惊呼声。
山栀,你让西风,去请郎中请来花鹤玉吩咐一声,沉默走上前,撩起纱帐。
也不管身后的山栀是何种神色,他小心翼翼把怀中无助的姑娘紧搂进怀中。
她似睡非睡,整个人懵懵懂懂,却是像溺水的人那般,口中一直喊着冷,柔弱无骨的小手下意识扯开他的衣襟,往他\\胸\\膛\\钻去。
整个热乎乎的脸蛋,像猫儿撒娇一般,贴在他白皙侧颈不住\\摩\\挲。
柔弱无骨,勾人魂魄,也令他所有的克制在顷刻间,溃不成军。
时漪,时漪你醒醒。
慕时漪浑浑噩噩睁开眼,却见花鹤玉那张冷白清隽的脸,在朦胧烛光下近在咫尺:殿下?殿下怎么长大了?她依旧沉在梦中,柔软的小手从他心口划到腰侧,身上的小衣也因她的动作,衣带散落,露出脂玉般雪\\色\\诱人的肩头。
殿下。
她小口微张,双手从他衣襟中抽出,转而攀上他后颈,细嫩的掌心从肌肤上滑过,带起一阵着让人疯狂的颤栗。
她声音低低,沙哑不堪,语调却是像祈求那般:我偷听阿爹说只有你活下来,边疆将领才不会被牵连杀头。
所以我悄悄向菩萨许愿,把命分你一半。
殿下,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她望着他,乌眸如稚童那般天真无邪如稚童。
花鹤玉知道她依旧沉在梦中,但他再也克制不住,薄唇微颤,小心翼翼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的一吻,但柔软、温润、香甜全部都是她独有的,时刻都能令他疯狂的一切。
她似乎有些恼了,似睡非睡只剩呓语:殿下为何咬我?明日我要告诉母亲和爹爹去。
睡吧。
花鹤玉理好她的小衣服,用锦被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哄着她又睡了过去。
后半夜慕时漪迷迷糊糊烧了起来,来势汹汹。
郎中把脉后,下写药方,又仔细告知煎药的方法才起身离去。
花鹤玉拿着药方看了许久,确定没有问题后,交给西风下去煎药。
到了天蒙蒙亮时,慕时漪的体温才缓缓降下去。
主子。
町白从外头回来,站在门外。
花鹤玉起身走出去,他一夜未睡,眼下泛着一抹淡青色:嗯。
町白不敢耽搁,赶忙道:这万香楼的老板赵夜清,具体身份不详,因来白发被誉为不祥之人,才被当成弃婴,后来被青楼里的姑娘捡到养到四五岁。
在他五岁那年青楼失火,里头的所以人全都活活烧死,独他一人活下来。
之后便流落街头,与狗争食,与人搏斗,在八九岁的时候,因为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被人牙子拐到了小倌院,当了个卖笑小倌。
再后来就不知所踪,等出现时已是十多年后,成了这万花楼手握万金的小赵老板,但是属下无能,查不到任何他与北留、东胡相关的线索,可要属下,去这万香楼六楼查探一遍?花鹤玉看向窗外头漆黑一片的天,即将天明,隐隐有鱼肚白从浓重黑云中翻出:暂时不用,你告诉苍狼,守好梅郡,若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护慕姑娘离开。
殿下!町白微微惊。
花鹤玉垂眸瞥向他,声音微沉,一字一句:她作为孤未来东宫的太子妃和日后的皇后,你觉得如何?町白膝下一软,慌忙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他心中惊涛骇浪,一直以为自家殿下对慕家嫡女多番照拂,单单只是为了同苍梧交好,却怎么也没想到,殿下要的只是慕家嫡女慕时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