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92 章

2025-04-03 04:18:25

吴卿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一层塑料薄膜紧紧包裹, 思维的转动变得迟缓无比。

这一种答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就是想不起来的无力感让她挠心挠肺地难受。

吴卿无力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视线完全被手遮挡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吴卿立刻放下手, 朝床头看去,速度快到让人觉得这是她的本能反应。

昏暗的光线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等她定睛去看的时候, 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吴卿的舌尖抵在上颚之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吴卿沉默了片刻, 将房间的灯打开了。

紧接着, 她又听见了滴滴嗒嗒的水声。

吴卿下床的动作一顿, 心跳声如鼓鸣。

这次的声音来源是客厅。

客厅没有水龙头,没有饮水机, 理应不可能出现水滴的声音。

吴卿的面目有些发麻, 飞快将双脚踩进了拖鞋之中,拖拖沓沓地走在了走廊之中。

仿佛拖鞋的响声足够驱散房间中奇怪的东西一样。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吴卿的眼帘垂了一下, 落在了地砖之上。

在浅蓝色的老旧地砖之上,一片深色的湖泊朝四周缓慢蔓延, 浓稠的液体表面形成了一层光亮的釉面光泽。

吴卿快速闭了一下眼睛, 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血气随着吴卿的呼吸在鼻腔中翻涌, 让人误以为从中闻到了来自血液主人的余温。

她咽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中干涩得连一点水分都没有。

吴卿左手握紧自己不断颤抖的右手,一起抓住了扫把, 大着胆子, 走进了客厅之中。

客厅中依旧没有人, 房门和昨晚上锁的时候一样,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灯光之下,吴卿的脸色煞白,紧绷的双肩微微颤抖。

她低下头,看向了地面。

瓷砖被重新拖洗过,光洁得如同镜面一般,这是吴卿自己住在家中重来不会发生的场景。

目光顺着鲜血一路溯源,终于停在了正对着房门的那个沙发之上。

被染成了血红色的沙发布鼓起来了一块,包裹着一具突起物。

突起物的形状和人体类似。

吴卿的面部肌肉僵硬,喉咙紧了一下。

沙发罩之下藏着的的确是一具人体,吴卿的目光在其轮廓上扫过,越看越是心惊。

沙发罩之下的人体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一样的东西,鲜血从另外的一只手腕处洇开。

这个场景,和吴女士五年前自杀身亡的场景很像。

实在是太像了!像到让吴卿以为是吴女士复活了过来,在她面前再自杀了一次一样。

她将扫把放在了一旁,大着胆子将沙发罩撩了起来。

在看见沙发罩之下的人的时候,吴卿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血泊之中。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穿着一条白大褂,一双杏眼圆睁,死不瞑目地盯着吴卿。

她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濒死时刻,嘴巴大张,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白色的牙。

她的右手虚握着匕首,左手从手腕处断链,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将手腕和手相连。

——死的人是医生!啊!吴卿后知后觉地发出了惊叫声,一把抓扫把,就往门口跑。

她快速地扭转门把手,发现本来从屋内反锁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了!仔细一看,厚重的铁门竟然被焊死在了墙壁之上。

不论是房间还是客厅的窗户都是紧闭的。

吴卿在房间中无头苍蝇一样地转了几圈,重新回到了客厅中。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血丝从喉间涌起。

她胆子不大,向来害怕这样的场景,但此时心跳竟然算得上平稳 。

吴卿来不及思考自己心态的变化,再一次大惊失色。

——沙发上的医生的腹部被利器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开口,腹部空空如也,内脏都不翼而飞!与此同时,吴卿听见了咕噜咕噜的水声从厨房中传出,伴随其后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肉汤味……吴卿僵硬地转过头来,脖子甚至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厨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站着一个忙碌的身影。

和过去的二十来年一模一样,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用一根筷子簪起来。

岁月优待她,她的面容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身材不复少女时的曼妙,显得有些臃肿。

女人的脚下看不见影子。

只需要一眼,吴卿就能认出来,在厨房中忙碌的人是吴女士,也是她亲爱的母亲。

吴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甚至意识到对方现在在干什么。

吴女士对所有试图抢走自己女儿注意力的人都抱有敌意。

从幼儿园开始,吴卿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喜欢跟踪自己。

每当她交到一个新朋友,妈妈就会用阴冷的目光仔细描摹她朋友的面颊和脖颈。

吴卿曾有一次无意间回头,对上了自己母亲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让吴卿误以为妈妈要把她的好友谋杀。

当时的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将朋友的手甩开。

自那天之后,吴卿会做一个混乱的噩梦。

梦中,她的母亲会笑眯眯地将她的好朋友邀请到家中做客,然后将对方炖成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

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就能对上一双黑暗中的眼睛。

妈妈站在床头,冰冷的指尖从她的脸颊上拂过,然后笑着问道:卿卿说梦话了,你刚刚叫的是哪个小朋友的名字啊?眼下的场景,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吴卿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恐惧冒出了头,伸展自己可怖的手脚,将吴卿的思维包裹绞紧,使得吴卿的头脑一阵阵发晕,四肢软的使不上劲。

这是长久以来扎根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难以摈除。

吴女士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吴卿。

她的脸色如同墙灰一样白,垂下的左手僵硬地扭曲着……嘴角凝固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她五年前死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吴卿浑身细胞叫嚣着快跑,双脚却死死扎在地板之上,一动都动不了。

她只好看着吴女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眼见着那张刷了白水泥的脸颊距离她的鼻尖只剩下一尺。

吴卿甚至可以看见,从对方眼珠子上爬过的一条白花花的蛆虫。

这是梦吗?吴卿在五年的时间内,做过无数噩梦,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噩梦像眼下这个这样真实。

就连她的恐惧,都淋漓尽现。

而且……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想: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没有嗅觉的。

如果眼下的场景是梦境的话,她不可能闻到从厨房传出来的诱人的肉香味,也不可能闻到从近在咫尺的吴女士身上出来的阵阵腐臭味。

不是梦,只能是真实。

吴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过分紧绷的躯体骤然溃塌,整个人向下瘫软——就在吴卿即将跌坐在粘稠血泊之上的瞬间,吴女士突然朝吴卿的方向急速前进两步,伸手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臂。

吴女士脸上的笑容过大,那张脸开始缓慢融化,就像吴卿想象中吴女士被火化的场景一样。

去哪,你要去哪?你难道也要抛弃你可怜的妈妈而去吗?吴女士的嘴唇翕动,生生泣血。

她干瘦的五指收紧,深嵌在吴卿的皮肤之中。

下一秒,吴女士的皮肤开始融化,灰白色的皮拓印在了吴卿的手臂之上。

吴卿的头皮发麻,又在吴女士的逼迫之下连连后撤离,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紧接着,她的后背压在了两条坚硬的小腿之上,心跳声猛然一停。

还没有等吴卿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吴女士僵直着朝她砸了下来。

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上的皮肤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嘴皮也脱落了一片,露出了其下森白的牙齿。

而她的双手,向两侧展开,似乎想要给吴卿一个温暖的拥抱。

而吴女士的胸腔开始向身体两侧展开,皮肉剥落,露出了其下尖锐的肋骨。

森白的肋骨尖锐处对准了吴卿,像张开了的獠牙。

吴卿的瞳孔紧缩,身体先头脑一步反应 ,她侧身闪避。

一侧的肋骨从她的手臂一侧划过,带出一道纤细的血痕。

紧接着,她一把抽走了医生手里的匕首,往吴女士的身上胡乱砍去!她耳边充斥着自己不堪重负的心跳声,脸上的血色尽失,看起来像下一秒就能晕倒。

预料之中的骨骼和金属相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刀身从吴女士的身躯之上滑过,刀下的触感像奶油蛋糕。

那具属于吴女士的躯体被分割成了两半,如同融化的油彩一半瘫软滑落。

吴卿蜷缩了一下,躲开了落在地上的吴女士。

整个人往后软倒,彻底虚脱。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吴卿的体内抽离,她的灵魂变得轻飘飘的。

在这一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破了思维的薄膜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亲手杀了恐惧。

真神不应该拥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