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日早上盛露嫣还在生着寻厉的气,孙嬷嬷来时,盛露嫣还在气着。
孙嬷嬷知晓自家夫人素日里起得晚,昨晚又折腾了许久,所以一直没过来叫她起床。
等瞧着时辰快到了,便来了正房中。
夫人赶紧换衣裳,一会儿咱们就要去简翼侯府了。
孙嬷嬷一边催促盛露嫣,一边吩咐春桃去找衣裳。
呀,您身上怎么弄的,这可穿不了那件湘妃色的衣裳了。
孙嬷嬷瞧着盛露嫣脖子中的痕迹说道。
湘妃色的衣裳衣领开得有些大,可挡不住脖子上的这些痕迹。
这得擦多少粉才能盖住啊,大人怎么也不注意些。
孙嬷嬷低头在妆奁匣子里找着粉,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
不用了。
盛露嫣板着脸说道。
啊?孙嬷嬷怔了一下,回头看向了盛露嫣。
不用遮了?这么明显的痕迹不遮着怎么行。
但凡是成了亲的妇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他们家夫人可就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夫人平日里也很注重这些的,即便是不出门就在府中待着也会遮一遮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孙嬷嬷正欲问几句,这时春桃空着手回来了。
衣裳呢?孙嬷嬷先问了春桃。
春桃看向了盛露嫣,又看了看孙嬷嬷,面露尴尬之色。
衣裳倒是找着了,就是……烂了,还像是被人洗过了,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穿月白色那件吧。
盛露嫣开口道。
孙嬷嬷看着自家夫人身上的痕迹,再想到昨晚屋内的动静,约摸是明白了些什么。
看着自家夫人神色不虞,想到她昨晚那么喜欢那件湘妃色的衣裳,连忙笑着宽慰她:老奴本就觉得月白色那件好看,夫人穿那件最好了,显得您身份贵重。
湘妃色的那件薄了些,也小了些,左右等明年开春也穿不上了。
不如过几日咱们再做一件新的。
孙嬷嬷这一番话倒是让盛露嫣心情好了几分,不过心中对寻厉的埋怨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还是别做了,那衣裳太薄了些,做了也穿不了几次,等明年开春不知还能不能穿得下。
盛露嫣说道。
气归气,理智还是有的。
那件湘妃色的衣裳虽然好看,但以如今的天气也穿不了几次。
若是她如现在这般胖了些,到时候可就穿不下去了,也是浪费。
好,那咱们就不做了,等明年开春再做。
等过几日咱们把绣娘叫过来,咱们做几件颜色鲜亮的袄子,冬天的时候穿。
这话说得盛露嫣颇为满意,脸色总算是没那么难看了。
嗯。
收拾完之后,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简翼侯府。
开国之初,整个大历都被世家把持着。
而在京城中亦是世家云集,有爵位之家更是数不胜数。
除却最有权势的盛陵侯府和承恩侯府,便是宣平侯府和简翼侯府了。
如今盛陵侯自请离京去边关打仗,承恩侯府又因其嫡长女入宫为后,剩下的便是宣平侯府和简翼侯府了,跟盛陵侯府和承恩侯府不同的是,这两个侯府子嗣颇丰,虽多半不成器,但总能算得上是人丁兴旺。
与上次去东宜伯爵府中被忽视的待遇不同,今日她甫一出现便被管事热情而又恭敬地迎了进去。
老奴见过指挥使夫人,夫人里面请。
听到这个称呼盛露嫣看了一眼面前的管事。
到了里面,有一半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寒门出身的几乎都过来了,世家那边也有人来与她打招呼了。
见过指挥使夫人。
夫人相貌真好,清丽无双。
夫人年轻气色好,整个京城都找不着比夫人更好看的人儿了。
风向倒是变得快。
这些人似是终于想起来她是成了亲的人了,不再称呼她侯府的大姑娘。
多谢夫人夸赞,你们且先逛着,我去见一见侯夫人。
是该如此,夫人慢走。
说着,盛露嫣便离开了此处,朝着正院走去。
她一出现,屋内便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见过侯夫人。
盛露嫣朝着简翼侯夫人行礼。
礼尚未行完,简翼侯夫人便阻止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的礼作甚?那日在东宜伯爵府中简翼侯像是没见着她这个人似的,并未搭理她。
即便是她前去请安,侯夫人面上也是淡淡的,轻轻应了一声便转头与旁人说起话来。
今日倒是热情得很。
礼不可废。
盛露嫣行完礼说道。
你这孩子也是实诚,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咱们关系这么亲厚,意思意思就行了。
简翼侯夫人亲切地说道。
盛露嫣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虽表面上没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今这些人为何这般待她,她心中有数。
世家中最厉害的是盛陵侯府和承恩侯府,承恩侯府已经倒向了皇上,便只有盛陵侯府在前面撑着,众世家就靠着盛陵侯府。
然而,如今盛陵侯如今自请离京了,世家便群龙无首了。
至于盛陵侯为何会自请离京,众说纷纭。
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一个事实,那便是盛陵侯之所以会离京是因为寻厉。
虽不知寻厉用了什么法子,但肯定是他搞的鬼。
有人认为他抓住了盛陵侯的把柄,也有人认为寻厉用了什么阴招……总之,各个世家都在猜测着。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众人都知晓一个事实,那便是寻厉打败了盛陵侯。
盛陵侯都赢不了寻厉更何况是他们。
所以,虽然他们心中依旧恨着寻厉,私底下依旧骂着他,却没人敢明面上得罪他。
这个朝代的女子地位如何全都是要看夫家的。
所以,盛露嫣在世家中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众人虽不至于巴结她,但待她的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些人还不知道盛陵侯之所以离京是因为盛露嫣,若是知晓了,不知心中会作何想。
你这气色着实比从前好了不少,看来寻大人为你寻了不少良药。
简翼侯夫人道。
这时一旁的一位夫人又道:可不是么,听说寻大人还专门去北地给夫人求过药。
回来之后夫人的病就好了。
盛露嫣:……这怎么就成了寻厉的功劳了。
嗯,夫君的确待我极好,不过我这病却是邵院使看好的。
这件事情她还是要辩一辩的,毕竟邵大人的声誉因她的病烂了不少,总要挽回一些。
邵大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经过几年的研究找出来了合适的药,治好了我身上的病。
因心中对邵院使愧疚,便又补充了两句。
众人也顺着她的话夸了邵大人几句。
随后众人又提起来柳氏。
真没想到她竟是个那样的人,竟然害死了侯夫人,还想要害夫人您,多亏寻大人办案能力强,不然就要被这个恶毒夫人躲过去了。
提起来这件事情的人自然不是世家,而是一位寒门出身的官员的家眷。
世家的人惧怕寻厉,但绝不会夸他。
就是,那种恶毒妇人死得真是太便宜了。
就该凌迟处死才对!丫鬟生的果然品性不行,我看她那个女儿也是个跋扈的。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她女儿呢,没想到也是这样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随后便有人与她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竟然有人提起来盛陵侯。
她是个这样的性子侯爷就没发现吗?你说得对啊,枕边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说不定是知道呢,谁家没点儿这样的事儿,尤其是这些世家……妇人多数喜欢聊些家长里短,看看旁人家的笑话,世家出身的夫人们也开始参与其中,一起骂着柳氏。
简翼侯夫人见屋内的妇人们讨论得火热,竟然说起来世家,她看了一眼盛露嫣的脸色,道: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再说也没用。
嫣儿如今身子康健,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盛露嫣抬眸看向了简翼侯夫人。
简翼侯夫人可是想错了,她可没好心到要为柳氏开脱,或者不让众人提娘家的家丑。
相反,她很乐意听这些话。
柳氏做错了事情就该被人唾骂,还得时不时被人提起来骂才好。
免得多年之后大家都忘记了此事。
我倒是觉得为人子女的,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查明当年的真相才是最大的喜事。
想必我母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此事是在京城府衙公开审理的,柳氏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如今被人拿出来骂也是应该的。
说完,盛露嫣看向了屋内的众位夫人,各位夫人和小姐不必顾及我,也不必因我顾及侯府的面子,这件事就该拿出来说一说,做错事的人也该受到旁人的谴责,好叫那些想要犯错的人知晓犯了错是要付出代价的,从而不敢再犯错。
指挥使夫人这番话说得好啊!夫人当真是明事理。
寒门出身的诸位夫人夸着盛露嫣。
简翼侯夫人看了眼盛露嫣,心想,这盛陵侯府的大姑娘也不是个聪明的啊,竟然不知在外维护娘家的颜面,让人看侯府的笑话。
想来如今不过是仗着年轻颜色好能得夫婿的宠爱才会如此放肆,等到盛陵侯府真的倒了,她便会知晓日子艰难了。
既然不领情,她便不多说了。
接下来大家又继续讨论起来,这种事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还没停下来。
有说的不对的地方盛露嫣还会给他们讲一讲。
那些原本还不知是何事亦或者知晓不多内幕的妇人今日算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连跟过来的丫鬟们也都知道了。
简翼侯夫人毕竟是宴会的主子,她今日宴请众人是来赏菊的,可不是来听这些世家的秘辛的。
见越说越不像话,便开始打岔了。
外面的菊花已经备好,不如咱们移步去看一看?众人哪里想停下来,可既然主家说了她们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便随着简翼侯夫人去了外面。
随着众人看了一会儿菊花后,盛露嫣面前出现了一个小丫鬟。
见过侯夫人,见过指挥使夫人。
六少夫人想请指挥使夫人过去说说话。
世家多半是与世家联姻的,她姑母家庶出的表姐便是嫁入了简翼侯府。
虽说这位表姐是庶出,但姑母家并没有嫡出的小姐,所以表姐未出嫁前二人关系也还算不错。
盛露嫣便与简翼侯夫人告了别,随着这个小丫鬟去了。
她原也是来过简翼侯府的,知晓表姐住在哪里。
可这丫鬟却领着她往偏院去了,越走越远。
而且,这个丫鬟她也没见过,有些眼生。
盛露嫣看了春桃一眼。
春桃道:这位姐姐,你莫不是带错路了?我们家夫人常常来侯府的,只记得并非是这条路。
那丫鬟恭顺地道:正是这条路,年前六少爷和六少夫人就搬来这边的院子了。
盛露嫣又看了眼夏葡,暗示她去打听一下,夏葡悄悄去了别处。
很快夏葡便回来了,朝着盛露嫣点了点头。
看来她表姐是真的被挪到了偏远的院子中,这可就奇怪了。
她表姐虽说不得侯夫人喜欢,但表姐夫是侯爷得宠的姨娘所出,侯爷很是看重这个儿子,怎会把儿子挪到这边来。
春桃已经跟那个小丫鬟聊上了。
姐姐,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快了,过去这座桥,再过了前面那个院子,后面那个院子就是。
等过了桥,瞧着前面这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院子,春桃又问:这院子看起来也不错,怎么没人住呢?小丫鬟与春桃熟了些,便偷偷跟她说道:这院子死过人,不吉利的。
啊?死过人?小丫鬟也是个憋不住的,四处看了看,小声说:嗯,死的还是位爷,好像是亲事不顺被活活气死的。
盛露嫣看了一眼面前破败的院子。
小丫鬟说的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
不过,她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
只在外头做客时隐约听说简翼侯府有位少爷与一个世家之女定过亲,后来那女子与侍卫私通了。
最终那私通的二人被抓回来活活打死,而那位简翼侯府的少爷也因受辱而死。
说着话,便到了简翼侯府六少爷的院子。
一进院子,盛露嫣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杨白芷听到动静回头看了过来,瞧着来人,憔悴的脸上露出来一丝欣喜的神情。
见过表姐。
盛露嫣朝着杨白芷行礼。
妹妹客气了,快起来快起来。
杨白芷迎了过去,扶了扶盛露嫣。
随后,便让人上茶。
寒暄了几句后,杨白芷道:妹妹这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盛露嫣道:多亏有邵大人这些年一直为我调养身子,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哎,那可真是太好了。
杨白芷叹了叹气,看向盛露嫣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之情。
盛露嫣看着杨白芷的脸色,闻着空气中的药味儿,问道:屋里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儿?表姐可是病了?说到此事,杨白芷瞬间便红了眼眶,摇了摇头。
盛露嫣微微蹙眉,道:表姐这是怎么了?以她对杨白芷的了解,她虽然性子弱了些,但也不至于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杨白芷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道:不是我病了,是孩子病了。
盛露嫣这才知晓原来表姐已经生孩子了。
表姐出嫁时她曾去伯爵府送过亲,后来也随着柳氏来过简翼侯府,见过表姐几次。
不过后来她也出嫁了,二人便没再见过了。
因为事忙,也不知表姐这边的情况。
为人母亲的总是会心忧自己的孩子,表姐这番表现倒也是人之常情。
为何生病?盛露嫣问。
杨白芷道:我从半年前把他生下来,他就没好过几日,日日都要病着的。
盛露嫣有些惊讶:怎会如此?杨白芷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随后,屋内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杨白芷道:胎里带的。
他那父亲就是个病秧子,生的他便也是如此。
盛露嫣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原因,表姐夫虽然看上去有些单薄,但却没听说过病得这么厉害,竟还会传给孩子。
虽然简翼侯府势大,但姑母嫁的也不差,怎么没再婚前好好查一查。
不,不对,说不定,是查了的……想到这里,盛露嫣看向了杨白芷。
接着便听杨白芷说道:妹妹,我当真是羡慕你的。
说完,她又缓缓道:原我也没想过什么,父亲母亲让我嫁谁我便嫁谁,我一个伯爵府的庶女嫁到侯府,从前旁人也是羡慕我的。
等真嫁过来了方知其中的难处,也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相公体弱多病不说,还日日不着家,眠花宿柳,成亲不过两年,院中已有五六个姨娘。
我本想着守着孩子过日子,可如今生了孩子却也如他一般多病,这让我实在是没了盼头,我这日子也着实快要熬不下去了。
说着说着,杨白芷哭得更伤心了。
盛露嫣没想到杨白芷如今日子竟然这般艰难。
杨白芷向来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不惹事生非,也非常懂事顺从。
如今却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
好妹妹,姐姐能求你一件事吗?听到这话,盛露嫣看了杨白芷一眼。
刚刚表姐说了那么多,想来是生活不顺,若是她想求她摆脱面前的生活,即便是会得罪姑母和简翼侯府,她也会做的。
这倒不是说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厚,而是因为在几年前杨白芷曾经帮过她一个忙。
姑母一心想提高门楣,与各个世家联姻,又怎会不打她的娘家盛陵侯府的主意。
她便想让她嫁给二表哥。
因为柳氏从中帮忙,那日表哥便入了她的院子里。
幸而表姐提前告知与她,她躲过了这一劫,不然,她的清誉就要被毁了。
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