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晚睡得比较晚,但第二日早上盛露嫣还是早早醒了过来,她醒过来时天还未亮,身侧的寻厉还未醒。
不过,她一动,寻厉便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夫人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寻厉道。
盛露嫣打了个哈欠,侧身对着寻厉,道:睡不着了,你再跟我讲讲总督府的事情吧。
好。
一开始盛露嫣还睁着眼睛听着,后来眼睛实在是有些疼,便道:我眼睛有些酸涩,我闭着眼睛听,可以吗?你放心,我听着呢,没睡。
嗯。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着总督府的事情,多半时间是寻厉说,盛露嫣听,偶尔能听到盛露嫣应和几声或者问个问题。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天光大亮,总督府的事情也差不多说完了。
夫人可有把握完成此事?寻厉问。
盛露嫣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如实道: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会尽力去做。
为了城中的百姓,为了府城的安稳,她一定会尽力做。
看着盛露嫣澄澈而又坚定的双眸,寻厉道:夫人先保护好自己,我就在府外等着夫人。
听到这话盛露嫣笑了: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姑娘,寻厉喉间有些紧,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
见男人不说话盯着她看,盛露嫣突然紧张起来。
咳,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寻厉道。
嗯,确实该起了。
盛露嫣回。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都没动。
盛露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些,她有些撑不住了,想着寻厉怎么还在看她,不赶紧起床离开。
咳。
寻厉又咳了一声,动了动胳膊。
盛露嫣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她低头看了一眼,她竟然抱着寻厉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贴到了他身上。
好像从醒过来时她就一直没松开吧……盛露嫣稳了稳心神,抬眸,忍住尴尬和紧张,笑着道:抱歉。
说罢,松开了寻厉,人也往里挪了挪。
嗯,无碍。
吃早饭时,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怪怪的。
等吃过早饭,盛露嫣坐着马车去了总督府。
一入总督府,便有一个婆子引着她去了正院中。
然而,她在厅堂之中并没有见着总督夫人。
盛露嫣坐在一旁,端起来茶,看了春桃一眼。
虽说她今日来总督府是有目的的,需要从张氏口中问一些话。
可时间紧迫,她可功夫陪张氏耗时间。
以她对张氏的了解,若是不闹开了,还不得让她等一上午。
春桃会意,立马开口问道:你们夫人呢,怎么没来见我们夫人?婆子道:哎呀,真是抱歉。
我家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还没起呢,劳烦指挥使夫人先等片刻吧。
婆子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带着笑,没有一丝歉意。
春桃立马道:哪有你们这样待客的道理!明明是你们下帖子请的我们家夫人,如今竟然敢这般怠慢!早一个时辰前,他们便让人来府中知会过夫人要过来的事,总督府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既然知晓了还这般,便是故意怠慢。
那位表小姐打小就喜欢欺负他们家姑娘,如今竟然还这般。
婆子道:呦,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家总督大人是二品,你们指挥使不过是四品罢了,中间差了好几级呢,怎么,你们家夫人等不得我家夫人不成?春桃道:虽然我们家大人是四品,你们莫不是忘了我家夫人可是盛陵侯府的嫡长女。
婆子道:那也是从前了,如今夫人嫁了人,可不得随夫家么。
春桃还欲再说,被盛露嫣拦了下来。
出嫁随夫……听嬷嬷这话的意思,你们家夫人是听从了总督大人的话故意不来见我喽?既然这般,那我便先离去了。
回京之后,我定要好好与父亲说说在总督府的事情。
说着,盛露嫣站了起来。
杜总督如今依旧听命于她父亲。
张氏虽然不喜欢她,但肯定不敢得罪她。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呦,老远的我就听到麻雀叽叽喳喳的,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我那体弱多病的表妹啊。
张氏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随着话音落地,张氏也出现在了厅堂之中。
张氏身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裙,头上戴了几支金钗,打扮得颇为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日要成亲呢。
既然张氏称呼她表妹,盛露嫣也顺势道:见过表姐。
表妹快快起来,可别病倒了才是,赶紧坐下吧。
话里话外张氏都在拿盛露嫣的病讥讽她。
人到了她就没必要再像刚刚那般了。
所以盛露嫣没有反驳她,站起身,乖顺地坐在了一旁。
甚至瞧着张氏的穿着打扮,还恭维了一句:表姐如今是越发的光彩照人了。
张氏这人么,脑子不够用,又喜欢听好话。
从前柳氏没少利用张氏来对付她。
她从前脾气大,性子硬,从来不会说软和话,所以与张氏每每都不欢而散。
这会儿有求于她,说说好听的让她放松警惕也好。
果然,张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几年不见,表妹性子倒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盛露嫣拿起来帕子咳嗽了几声,道:将死之人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这话说得张氏心里太舒服了,自打几年前她得知盛露嫣病了,就没少在背后嘲笑她。
后来听说她病得很重,快死了,更是开怀大笑。
今日瞧着盛露嫣病恹恹的样子,别提多高兴了。
表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张氏嘴里说着违心的话。
多谢表姐吉言。
盛露嫣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下人来报:夫人,沈姨娘过来了。
张氏皱了皱眉,道:这个小贱人过来干什么!说是……是过来给夫人请安。
请安?平日里也没见她来请安,日日不是装病就是拿孩子当借口。
今日倒是主动过来请安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这时,身侧的嬷嬷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夫人,昨日大人歇在了她的房中。
听到这话,张氏气得不轻,她道沈姨娘今日怎么过来了,想必是因为昨日刚承了宠,是来炫耀的!昨儿你怎么不说?嬷嬷闭了嘴没敢多言。
之所以不说,还不是怕夫人生气么。
张氏正欲骂沈姨娘几句,突然意识到盛露嫣还在,她绝不能让盛露嫣看了她的笑话,便道:就说我在见客,不便见她。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身段纤细,柔柔弱弱的妇人:夫人,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夫人这边来了客人,怕您忙不过来,想搭把手而已。
沈姨娘一出现,盛露嫣和春桃视线便放在了她的身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得亏张氏正在气头上,注意力一直在沈姨娘身上,没发现她们二人的异常。
张氏要被沈姨娘气死了,她在沈姨娘手下可没少吃亏,正欲骂人,只听盛露嫣先开口了。
这位便是沈姨娘吧?我在外头就听说了不少沈姨娘的事情。
人人都夸表姐大度,有嫡妻的风范。
如今瞧着沈姨娘对表姐这般恭顺,可见表姐治家有方,才使得妻妾和睦。
这一方面我真得跟表姐好好学一学。
这话一出,张氏意识到盛露嫣还在,也不好再发火了,只好忍了沈姨娘,想着等她请完安一会儿赶了她走。
见过夫人。
沈姨娘多礼了,瞧你身子似是不舒服,快坐下吧。
盛露嫣道。
她今日本就想见见这位沈姨娘的,来的正好。
张氏这倒不好再赶人了。
接着,盛露嫣又说了几句恭维张氏的话,说得张氏眉开眼笑。
见时机差不多了,盛露嫣步入了正题,她看着张氏,道:表姐,不瞒你说,我最近听说了些消息,城中要大乱了。
什么,城中要大乱?张氏声量微微提高了一些。
盛露嫣道:是啊,我刚刚过来之时就见城中多了不少流民,听说官府已经没有粮食了,到时候怕是整个府城都得乱。
表姐不如出去躲一躲吧。
说着话,盛露嫣拿起来帕子咳嗽两声,视线从张氏身上不着痕迹地挪到了沈姨娘身上。
只见沈姨娘眼神动了动,又恢复如常,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张氏皱了皱眉,看向了身侧的婆子,问道:城里真的没有粮食了?那婆子点了点头,道:回夫人的话,确实没了,这几日有流民把一个小饭馆都给抢了,官府抓了不少人。
张氏大惊。
她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没想到府城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可这些事他们家大人怎么都没跟她提过。
孩子们可还都在府中啊。
万一真的乱了,如何能逃得出去。
瞧着张氏的脸色盛露嫣微微蹙眉,看来张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可见杜总督并不信任她。
再看一旁的沈姨娘,对比真的是太明显了。
你去打听一下大人在不在府中?张氏跟身边的婆子交待。
那婆子道:在的,没听说大人出门。
这时,沈姨娘插了一句嘴:夫人还是不要轻易去找大人了,若府城真的会乱,大人定会事先告知于夫人的。
既然大人没说,肯定乱不起来。
夫人要相信大人才是。
张氏怒目斥道:你懂什么!你出身低贱见识浅薄,还敢教我做事了不成?若嬷嬷不说小饭馆被抢她还会怀疑,既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可见是真的严重。
夫人言重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鼠目寸光的东西。
骂完沈姨娘,张氏跟婆子道:你去前院跟大人说我有事找他,让他来后宅一趟。
是,夫人。
张氏并不知晓杜总督藏粮食一事,而这件事情该找谁问,盛露嫣已然心中有数。
表姐,听说贵府的院子是请南边的人来设计的,特别好看,尤其是那个池子,设计得巧妙。
不如表姐陪我去看看吧?张氏心头正乱,哪有功夫陪盛露嫣逛园子,看也不看盛露嫣,有些不耐烦地道:如今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还有心情看园子?要去你自己去!盛露嫣抬眸瞥了沈姨娘一眼。
接着,沈姨娘便道:既然夫人忙,不如奴婢陪着这位夫人去吧。
张氏正想着如何把盛露嫣撵走好收拾收拾东西,安排孩子,一听这话,立马道:就你吧,你好好陪着寻夫人逛逛。
是,夫人。
盛露嫣看着沈姨娘,道:那就多谢沈姨娘了。
沈姨娘微微俯身:夫人客气了。
沈姨娘在前,盛露嫣在后,两个人朝着院子走去。
这边请。
沈姨娘为盛露嫣指着方向。
沈姨娘说是为盛露嫣介绍院子的,但除了指了指方向,其余的并未多说。
盛露嫣也没问。
一行人就这么往前走着。
我有些累了,想去歇一歇。
盛露嫣在途中突然道。
夫人这边请。
沈姨娘把盛露嫣引向了一旁的客房。
入了房间后,盛露嫣坐在了正位上,沈姨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奴婢见过姑娘。
盛露嫣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问:春雨,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沈姨娘一改刚刚的柔弱,道:承蒙姑娘关心,奴婢过得极好。
盛露嫣道:那我便放心了。
路是你自己选的,只要你自己不后悔便好。
选择总督大人奴婢从未后悔。
只是……沈姨娘顿了顿,看向了盛露嫣,没能在姑娘身侧伺候您一辈子,奴婢非常愧疚。
盛露嫣抬眸看向了沈姨娘。
姑娘,您如今怎么病得这般严重?是真的时日无多了吗?您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奴婢或许能帮帮忙。
说这般话时沈姨娘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看得出来,她或许是真的很担心她。
看着沈姨娘这般神态,想到多年前的主仆情谊,盛露嫣心情颇为复杂。
不过,对于沈姨娘的这番话,她不置可否,转而问了一句:春雨,你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沈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道:奴婢怎么会忘记呢,是姑娘您大发慈悲救了我和弟弟。
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那一年,家乡遭了灾,爹娘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她带着弟弟一路乞讨到了京郊。
那时姑娘在京城外的庄子上住着,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和弟弟,让他们二人入了侯府。
她和弟弟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不用为了吃食和衣裳与人拼命。
可幼年的冻馁日子,一年的流亡生活,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想要过安稳的日子,想要成为人上人,不想再被他人左右命运。
可她又不想让姑娘难看,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所以,在驻扎外地的杜总督来府上的那一日,她勾引了他,爬了他的床。
姑娘震怒。
她走时,姑娘对她说的话仍在心头。
路是你自己选的,不管你过得好与坏,都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就当我们从未认识。
姑娘即便是这样说,可在侯爷想要留下弟弟威胁她时,姑娘还是偷偷把弟弟送了出来。
来到北地后,总督给她和弟弟一个新的身份,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回望这些年,待在姑娘身边的那两年才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她原以为再也见不着姑娘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听说姑娘来了府中。
既如此,你报恩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