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到吃完席面要离开时,便见大家看她的眼神更怜惜了,那话说的也不太好听。
隐约听到了没回门去书房没圆房之类的话,想必这些话都是柳氏刚刚传出来的。
春桃憋屈得不行,盛露嫣倒没什么反应。
被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只要别再求到她面前就行。
面子什么的都是虚的。
等回到府中,孙嬷嬷便匆匆过来了。
姑娘,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钱豹子把人给跟丢了。
盛露嫣大惊,问:什么意思?孙嬷嬷道:上个月历河泛滥,那稳婆家便被冲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找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找着稳婆的踪迹,怎么就又丢了呢!此时此刻,盛露嫣心绪着实难以平复。
姑娘,该怎么办呢?你容我先想想。
盛露嫣缓了缓道,先给钱豹子传信,找人的同时让他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大灾之后往往会有大乱或是瘟疫,须得做好防范。
是,姑娘。
盛露嫣这回是真的有些乱了,满脑子都是此事。
这一晚,寻厉又忙到了子时。
想到已有几日没有回府,他骑上马离开了护京司。
到了府门口,一下马,董管事就迎了过来。
最近几日府中可有事发生?寻厉照例询问。
董管事跟在寻厉身后边走边道:外院中,阿生的娘病了,告假了几日。
内院中,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还是在打听府中的事情,尤其是在后院中洒扫的两个嬷嬷。
夫人最近一直在忙着见外头铺子里的管事,只今日去了趟东宜伯爵府。
寻厉见董管事面色有异,瞥了他一眼:嗯?董管事琢磨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东宜伯爵府的二夫人是夫人是堂姑,她的女婿便是户部郎中。
今日二夫人把夫人叫去院中说了会儿话,夫人哭着出来的。
过后,席间便有闲话传了出来……寻厉抬眸看了董管事一眼。
董管事吓得哆嗦了一下,忙道:说您与夫人尚未圆房,说您没陪着夫人回门,还说您冷落了夫人。
说这番话时,一直弯着身子看着地面,不敢看寻厉的脸色。
半晌,寻厉道了一声: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大人。
寻厉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了看前面书房的方向。
随后,掉转脚步,朝着后院走去。
他忙了几日,今日终于撬开了一个口子,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刚一躺下,身侧之人又靠了过来,那柔软之处就这般贴着他的胳膊。
寻厉微微叹气,没再动,只是这一夜又是几乎没睡。
第二日一早,孙嬷嬷笑着过来了。
盛露嫣看了过去。
夫人大喜,今日大人要在正院里用膳。
盛露嫣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床铺的位置,问了一句:昨晚他回来过?昨晚大人子时回来的,夫人已经睡着了。
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似是有人来过,但早上并无异常,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现在看来昨晚不是她的错觉。
嗯。
我的早饭让秀娘做,他的就让钱婶儿来做吧,他吃惯了钱婶儿做的饭菜,估摸着不能适应秀娘的手艺。
那钱婶儿的手艺颇为怪异,说不定正合了寻厉这种怪人的口味。
哎,好,老奴这就去厨房交待。
孙嬷嬷应了一声立马就去厨房了。
厨房那边刚上来早饭,寻厉就过来了。
今日寻厉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常服。
这还是盛露嫣第一次见他穿常服,初见他时,他着一身玄色劲装,满身杀伐之气。
第二次依旧如此。
第三次便是成婚那日,是大红色的喜服。
再几日,就是绯色的官服了,虽颜色鲜亮,但始终带着一股子威压。
蓝色的衣裳倒是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俊朗。
一大早看着这张俊脸倒也算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不过,若是脸上的表情没这么冷,或许能更让人舒服些。
盛露嫣如是想。
今日的早饭分为两部分,简单来说,便是她的和寻厉的。
她昨晚便定好了要吃什么,秀娘一大早便起来熬了高汤,待她起床,开始和面煮面。
一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汤面,却是用几种大骨头熬制而成,费了几个时辰。
精细得很,也香得很。
寻厉那边则是老三样,花卷、咸菜和白粥。
见寻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盛露嫣笑着解释:我怕大人吃不惯秀娘做的吃食,想着钱婶儿在府中做了多年,知道您的口味,便让她继续在厨房当差了。
寻厉收回来视线,道:不必如此,我对吃食没有要求。
盛露嫣眼珠子转了转,这是不让钱婶儿继续做饭的意思?嗯,知道了。
用饭吧。
寻厉吃了两个花卷一碗白粥便停了下来,吃的着实不多,咸菜也就吃了两口。
盛露嫣眼角余光瞥到了寻厉的样子,心想,看起来也没那么喜欢钱婶儿做的饭,怎么就不知道换个厨娘呢。
孙嬷嬷看看自家姑娘,又看向了寻厉:秀娘多做了一些,大人要不要吃一碗面?她家姑娘的饭食是精细的,大人的就简单了许多,她怕大人心里不舒服便多问了一句。
寻厉拒绝了:不必了。
不吃就浪费了。
盛露嫣随口道了一句。
平日里孙嬷嬷和春桃偶尔也会拒绝她的好意,她都是用这句话来劝的。
寻厉皱眉。
盛露嫣顿觉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正欲找补两句,只听对面的人道:端过来吧。
孙嬷嬷松了一口气,连忙去厨房端面了。
很快,寻厉就把一碗面吃完了,面汤也喝得不剩,看来刚刚的确是没吃饱。
等寻厉吃完一碗面,盛露嫣终于吃完了面前的汤面。
奴仆们上前来安安静静收拾桌子。
盛露嫣拿过来温热的帕子净了净手,又端起来茶水漱了漱口,这才起身离开了此处,去了惯常去的榻边。
待走到了榻边,却见寻厉在她对面坐下了。
孙嬷嬷连忙让人上茶。
瞧着他的脸色,盛露嫣猜测他有话要说,抬了抬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下去了。
很快,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寻厉端起来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开口道:这半个月朝中政务繁忙,接下来可能还要忙一阵子。
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夫人若是有事可以找董管事。
只听寻厉又道。
哦,好的。
说完,寻厉喝完杯中的茶就离开了,旁的没再多言一字。
盛露嫣寻思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寻厉为何突然那么说。
等孙嬷嬷过来时,她把这话跟孙嬷嬷说了说。
孙嬷嬷笑着说:或许大人这是在解释他为何半月没来后宅?是吗?盛露嫣有些不信。
肯定是。
孙嬷嬷肯定地道。
盛露嫣想,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难得,他竟然会想起来跟她汇报。
不过这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完此事,二人又说起来稳婆一事。
可惜离京太远,鞭长莫及,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只能在京城等钱豹子的消息了。
今日休沐,寻厉本打算休息一日不去护京司了,但在书房待了一刻,想到昨日董管事说过的话,便又出府了,朝着护京司而去。
第22章 戏精 她要跟着他一起去(一更)……护京司赵大人,我劝你还是赶紧说出来修河款的去向,不然等我们查出来就没这么简单了,怕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宣平侯府的四公子,也就是户部郎中,此刻早就没了平日里的光鲜亮丽,身着一身犯人服,头发散乱。
啊!别打了,别打了。
赵大人的意思是要说了?我……我……我没见什么修河款,说什么说?赵四郎依旧在狡辩。
隔壁的户部侍郎已经招了,赵大人还要嘴硬吗?赵四郎面露慌乱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说了,小爷我不知道!看来赵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邹子川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啊……别打了……啊……我……我跟你们指挥使是亲戚,你们敢这么对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指挥使才不会有你这样的软脚虾亲戚!他最烦这些世家子弟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做的却是肮脏事,真被抓了又没什么骨气。
丢尽了他们世家的百年气度!真的……别打了,别打了,是真的……啊!片刻后,一位身形高大身着绯色四品官服的男子出现在了狱中。
大人!护京卫纷纷行礼。
邹子川也走了过来。
他微微诧异。
赵四郎是个软骨头,让他招供是件简单的事,之前他们便定了下来,此人由他来审。
指挥使大人已经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今日便回府休息一日。
不知这会儿怎么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是因为赵四郎的关系?他突然想到了刚刚赵四郎说与他们指挥使是亲戚的话。
寻厉手负在身后,大步走到了赵四郎面前。
一撩衣摆,坐在了凳子上,冷声问:听说赵大人要找本官?赵四郎眼中冒出来一丝光亮,哆嗦着唇道:妹……妹夫,我家夫人是东宜伯爵府的姑娘,与盛夫人是表姐妹!寻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四郎,冷声道:赵大人在说什么,本官没听清。
说罢,瞥了一眼邹子川。
邹子川会意。
他刚刚竟然还在怀疑他们指挥使会徇私,看来是他想多了。
啊!我是说……说我是你表姐夫……啊!一刻钟后,赵四郎终于懂了,寻厉根本就不是来救他的,他是来弄死他的,他就不是人!想明白之后,他开始对寻厉破口大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而且,那骂声中气十足,丝毫听不出来有任何的不适。
寻厉就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抱在胸前,静静听着他嚎叫,脸上的神色始终非常冷漠,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很快,赵四郎就叫不出来了。
一个时辰后,寻厉拿到了赵四郎的招供。
大人,赵郎中供出来四万银两的去向,与户部侍郎说的两万两不一致。
至于剩下那六万两并没有说出来。
寻厉看着瘫坐在地上屎尿落了一地的人,嫌恶地拧了拧眉:拖下去。
是。
看完赵四郎的供词,寻厉又去了隔壁关押户部侍郎的牢房。
过了几日,一份完整而又准确的供词出来了,户部及工部的几位官员合谋贪墨四万两。
剩下的,看来要去北地走一遭了。
寻厉拿着供词连夜进宫去了,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第二日早朝,寻厉上报了此事。
此事发生在三年前,当时钟毓帝已经上位了。
而在他在位时发生这种事,钟毓帝震怒,狠狠地发落了户部及工部的一批官员。
除了补齐修河款,该罢官的罢官,该流放的流放,任谁求情都没留一丝情面。
盛露嫣在后宅中也听说了此事,她那位隔了几层的表姐夫便是被罢官流放了。
这还只是京官,这件事怕是还没完,下面一层一层下去不知又得抓住多少条鱼。
盛露嫣抬头看了看天,这天,与四年前完全不同了,似乎清亮了些,也蓝了些。
当天,寻厉回来得早了一些,彼时还未用晚膳,这还是他第一次回来这么早。
后日我要出门,这一趟约摸要走月余。
今晚你早些休息,我就不过来了。
寻厉道。
盛露嫣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问:需要给你收拾东西吗?不必。
寻厉简短道。
说罢,便没再多停留,离开了内宅。
盛露嫣想,他在不在京城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他们二人甚少见面。
他不在,她倒是还能自在些,不用担心说错话被他听到报复,也不用担心他知晓了她私下做的一些事。
吃晚饭时,孙嬷嬷在一旁时不时叹叹气。
嬷嬷怎么不高兴了,是有什么心事吗?盛露嫣问。
孙嬷嬷立马道:大人这一走就是月余,你们得何时才能圆房,哎。
盛露嫣差点被这话呛到,她就不该问的。
自打成了亲,嬷嬷每日琢磨的便只有此事了。
也不知大人要去哪里,怎么去这么久。
孙嬷嬷小声嘟囔了一句。
想必是去北地。
盛露嫣想了想道。
这一点并不难猜出,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修河款只查了京官,并未查下面的地方官员。
三年前刚修好的河堤就塌了,必然不光是京官所为,底下应该有不少官员参与。
虽然明面上皇上已经派了新的官员去监督修补堤坝,但堤坝塌陷的原因、贪污的银两还是会继续追查的。
北地?那是挺远的。
孙嬷嬷道,说起来北地,她就想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钱豹子找着那稳婆了没有。
盛露嫣正欲回话,一个念头突然在心头产生了,接下来她便没再讲话,一直在静静思考。
等吃过饭,她还在想这件事情。
距离钱豹子找着那稳婆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可如今却没什么进展不说,人也不见了。
她历时几年才找着的人,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她手头就这么几个人,若是钱豹子都查不出来,也没人可用了。
既如此,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她要亲自去北地!寻厉如今要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这个念头在心头过滤了几遍,盛露嫣把孙嬷嬷叫了过来。
嬷嬷,你让秀娘做些糕点送过来。
夫人没吃饱?一会儿给大人送过去。
孙嬷嬷心里一喜,她以为自家姑娘终于听进去她方才说的话了,激动地应了下来,赶紧去厨房安排了。
纵然她对姑爷的身份再不满,可姑娘嫁都嫁了,还能怎么样,那得接受啊。
盛露嫣对着镜子打扮了一番,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裙。
孙嬷嬷连忙上前阻止。
姑娘,那个不好看,您穿鹅黄色那件,衬您的肤色。
说着说着,又看到了盛露嫣的妆容,哎呀,您怎么不好好化一下妆容,这样显得没气色。
孙嬷嬷想,既然要去找大人,肯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这样的妆容没法吸引他们家大人。
嬷嬷放心,我自有用意。
盛露嫣道。
婚前她与寻厉见过两回,婚后两人交流也不多。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发现寻厉似乎会因为她的病而心软。
第一次在茶馆是这样,第二次在假山中亦是如此,还有她因为孙嬷嬷和春桃背后议论他一事向他求情。
这几次,只要她提到自己的病,他似乎就会妥协。
所以,她才会做如此打扮。
罢了罢了,他们家姑娘一向是个聪明的,想必也知晓该如何吸引他们大人。
只要姑娘想通了,何愁大人不为姑娘着迷。
夫人您可终于想通了,侯爷与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咱们有何相干,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孙嬷嬷开心地说道。
盛露嫣看了孙嬷嬷一眼,说出来自己的打算:嬷嬷,我这番是想着跟着大人去北地查一查那稳婆的事。
孙嬷嬷顿时大惊:不可,夫人怎么能亲自去!北地历河泛滥,那边遭了灾,想必很乱,您不能去。
盛露嫣笑了:所以才要跟着大人一起去啊。
他身边护卫多,定能护我周全。
她本也没想过亲自去,成亲前没想过,成亲后也没想过。
外头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的在外行事不方便。
而且,成亲前她爹也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出门,肯定要跟着家中的大人。
柳氏和她爹都不可能跟着,所以出门一事根本就不能行。
成亲后她也不能一个人出门,可如今正好有了机会。
寻厉要出京,她作为他的夫人,有机会跟着他一起。
孙嬷嬷一时之间没说话,静静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点,又重新开心起来。
对啊,大人武艺高强,定能护着夫人。
而且夫人此番与大人一同前往,朝夕相对,关系定能更近一步。
心中暗暗思索,夫人这法子着实好,如此这般的话,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肚子里都已经有孩子了。
想着想着,孙嬷嬷的视线就放在了盛露嫣的肚子上。
盛露嫣并不知孙嬷嬷心中所想,她对孙嬷嬷的话不置可否,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不过是想借一借寻厉的力,护着她去北地,至于其他的,她倒是没多想。
只是大人这次有公务在身,如何能带着夫人?孙嬷嬷语气有些着急。
刚刚她还不想自家夫人跟着去,这会儿已经发生了转变,生怕他们家夫人去不了。
盛露嫣道:历河的堤坝是三年前修的,历河泛滥是一个月前,都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
这件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查清楚的,需要细细去查。
所以,他定然不着急去,带上我应该也无妨。
若寻厉的公务很急的话,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就是猜着不急,又加之可能要暗访,所以才会这般。
不过,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这个法子能不能行还得去试探一下寻厉才知道。
半个时辰后,盛露嫣散着头发,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提着食盒去了前院。
夜色中,那模样就像是随时会倒下的一朵脆弱的娇花,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
然而,刚一到二门处就被面无表情的带刀护卫拦了下来。
夫人听说大人晚上没用饭,来给大人送些吃食。
孙嬷嬷上前跟护卫解释。
说着,还欲给护卫银子。
护卫却不曾理会她手中的银子,拱手行礼:夫人稍等,属下这就去禀报。
盛露嫣看了一眼孙嬷嬷,孙嬷嬷连忙把银子收了起来。
片刻后,护卫回来了:夫人请。
盛露嫣进去了,孙嬷嬷被拦在了院外。
走到书房门前,盛露嫣轻声唤道:大人。
进来!里面传出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盛露嫣应声推门而入。
第23章 书房 临死前,妾身有个心愿……(二更……进入书房后,盛露嫣把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随后掀开食盒,把里面的点心一一拿了出来。
一边拿点心,一边柔声道:我听说大人晚上还未用膳,便让厨房做了些点心。
也不知大人喜欢什么口味的,做的合不合您胃口。
寻厉道:有劳夫人了,放那里吧。
盛露嫣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道:嗯。
随后,把装着点心的盘子放下了。
做完这些事后盛露嫣并未离开,只站在那里看着寻厉。
寻厉也看向了盛露嫣。
他这才瞧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不若前几日见时那般鲜亮。
而且,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愈发显得病弱。
夫人可是有事?寻厉问道,声音比刚刚柔和了一些。
盛露嫣察觉到寻厉的变化,心中微微一松,她垂眸拿着帕子遮了遮唇,酝酿了一下情绪。
接着,便再次抬眸看向了寻厉。
寻厉一直看着她并未收回来视线。
两个人隔着一张书桌,数尺的距离,眼神交汇在一起。
大人想必听说过,邵大人诊断妾身最多还能活半年。
如今半年之期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妾身也只有两月可活了。
一个娇柔的女声在书房内缓缓响了起来。
面前的姑娘容色苍白,身姿单薄,怕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寻厉微微蹙眉。
夫人先坐下。
寻厉道,随后转头看向了外面,上热茶!盛露嫣笑了笑,似是早已看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继续柔声道:妾身运气好,投生侯府,一辈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到了嫁娶年纪还能嫁给大人这种风姿俊朗年少有为之人,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即便是现在就咽了气,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到这里,盛露嫣顿了顿。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恰好此时有小厮把热茶端过来了。
待小厮离开,寻厉道:你好好吃饭用药,未必会如此。
盛露嫣悬着的心又松了松,看来,她猜对了,寻厉确实是会因为她的病对她产生怜悯之心。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一步步引入正题:只是,临死了,却仍旧有些不甘心。
只因妾身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至今还没实现……也不知大人能不能满足?这是想为宣平侯府的赵四郎求情?寻厉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刚刚的那一丝怜悯也消失不见。
刚刚还好好的,盛露嫣不知寻厉为何会突然这般,顿时心中一紧。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里,再收回去也不好,只好忍着尴尬硬着头皮说出来最后一句话:大历这么大,妾身却一直在京城,妾身想随大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寻厉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抬眸看向了盛露嫣,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咳咳。
盛露嫣适时地咳嗽了两声,避开了寻厉探寻的目光,大人不必多想,我真的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跟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寻厉不错眼地盯着盛露嫣,问:夫人可知我此次将前往何处?盛露嫣微微摇了摇头:妾身并不知晓。
只是妾身想着,只要是能跟着大人,去哪里都好。
寻厉如何瞧不出来盛露嫣在说谎,他道:此次我有公务在身,恐不便带着夫人。
这便等于变相拒绝了。
妾身一定听您的话,不会惹是生非。
盛露嫣再次争取。
刚刚她第一次说的时候寻厉没直接拒绝,所以可能还有机会。
寻厉没再提此事。
大人,咱们夫妻一场,我死前就这么一个愿望了,不如您就应了我吧,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人世。
寻厉微微蹙眉,须臾,道了一句:夫人容我考虑考虑。
看来她所料不差,寻厉此番是可以带着她的,只是他在犹豫。
嗯。
那妾身先离开了,大人别忘了用些糕点。
夫人慢走。
盛露嫣走后,邹子川从里间出来了。
大人,咱们此次决定乔装打扮微服私访,若是夫人跟着,确实能少不少麻烦。
他们本就想着要伪装一番去查探,至于是伪装成商队还是押镖的镖师还未有结论。
只因他们这一群人伪装成商队的话怕是旁人会怀疑。
他们在护京卫待久了,身上的气场与商队不一样。
若是夫人跟着了,一切就好伪装了。
寻厉静静看着桌子上的点心,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这个夫人,他一直没看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时而觉得她是个身患重病之人,又时而觉得她神采奕奕。
刚刚她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一个字也不信。
只是,他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她此举的深意。
难不成,盛陵侯府也牵扯到了历河决堤一事上?这般一想,寻厉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邹子川看出来自家指挥使有顾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点,低声问:大人可是在担心夫人跟着咱们是为了盛陵侯府?寻厉看向了他,点了点头。
邹子川皱了皱眉,道:若真是如此,倒不好让夫人跟着了。
寻厉与他意见不一致。
若真是如此,他反倒是想带着这个新夫人了。
把敌人发在身边,岂不是更方便他观察?有时候,他们反倒是能跟着敌人找到线索。
这是他们成亲后她第一次提出来要求,带着她倒也无妨,正好能通过这件事情搞清楚她的本意。
不过,她的病不知能不能经受长途奔波。
盛陵侯也真是狠心,为了自己的利益让病重的女儿跟着他长途跋涉。
想到这一点,寻厉脸色冷了几分。
盛露嫣并不知寻厉已经想要答应下来,出了书房的门,她很是懊恼。
难道自己猜错了?从这几次与寻厉的接触来看,这个人虽然冷,但偶尔也会有热的时候,她扮可怜的时候他多半会有些心软。
今日她也是这般想的,可却像是被人看透了一般。
孙嬷嬷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便知此举没有成功了。
姑娘,老奴早就跟您说过了,这样子不行,您得换个法子,用用美人计。
盛露嫣原本是一口拒绝的,这会儿也有些迟疑了。
她若真想跟着去的话,肯定还要想别的法子。
自己的方法显然没有奏效,难不成真的要用嬷嬷说的美人计吗?可这个法子她本能地有些抗拒。
不过转念一想,这男人是她的夫君,用用美人计其实也无妨。
只是一想到他那坐怀不乱的样子,就觉得此举难度甚大,未必有用。
嬷嬷不是没见过他那冷心冷情的模样,美人计也未必有用。
盛露嫣道。
孙嬷嬷却对自家姑娘信心满满,道:您这般容貌,姑爷又是年轻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您不妨试一试。
他们家姑娘胸臀圆润,前凸后翘,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是个男人就会心动。
他们家姑爷又不是庙里的和尚守着那清规戒律,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盛露嫣犹豫了。
第二日下了朝寻厉朝着太医院走去。
寻厉自打入朝为官以来,做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今走在人群中,人见人怕,狗见狗跑。
太医院也不例外。
众人见他来了,从上到下跪了一地。
见过大人。
寻厉皱了皱眉,看向了邹子川,转身在门外等着。
邹子川会意,朝着邵院使走去。
邵大人,指挥使大人有话要问您。
邵院使站起身,心头惊疑不定。
心中开始回想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说错什么话。
思来想去,除了那一件事,他并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于是心中稍定,朝着门外走去。
下官见过指挥使大人。
邵大人免礼。
不知大人唤下官有何事?邵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本官是有一些私事想问问大人。
私事?邵院使眼珠子转了转。
很快,他想到了一点,却也愈发紧张了。
见邵大人依旧紧张,寻厉也没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闻邵大人一直在治疗内人的身子?果然与她有关。
难不成那个秘密要被发现了?只是不知这位指挥使大人对于那件事情是何态度。
邵院使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正是下官。
寻厉为官数载,审讯过的犯人少说也有数百人,那一双眼睛早就变得犀利。
他抬眼一看,就能把人看个□□分。
有那胆小的,被他看上一眼甚至不用审讯就会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虽然面前之人一直垂着头,但他能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位太医不仅仅是怕他这么简单,怕是心中有鬼。
邵大人,内人病了几年了?两年。
可知是何病?请恕下官才疏学浅,并未查出来夫人是何病。
只知这病来的突然,又来的凶猛。
病因为何?下官不知。
寻厉眯了眯眼。
竟然一问三不知,这其中定然有鬼。
夫人还剩多少时日?两三个月吧。
寻厉盯着邵院使看了许久,问道:夫人这病可能出远门?邵院使终于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寻厉,重复了一遍:出远门?她要去哪里?问完,看着面前位高权重的年轻男人,他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呃……出远门么,这个,也不是不行。
只是须得时时小心主意,还得多配些药。
寻厉虽察觉到邵院使的不同寻常,但一时片刻也并未探出来问题在哪,便躬身作揖,道:劳烦大人了。
邵院使连忙回礼:指挥使大人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邵院使连忙去配药了。
离开太医院后,寻厉对邹子川道:让人去查查夫人的病是怎么回事。
是,大人。
吃过饭,孙嬷嬷就在一旁催促了。
夫人,大人明日就要离京,今晚肯定要宿在正院的,您赶紧打扮打扮吧。
盛露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手中的书放下了。
她思索了一整日也没想出来个好法子。
看来,要想跟着寻厉一起出门,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今晚的妆发是孙嬷嬷弄的。
夫人本就长得好看,不用化太浓的妆,仅化淡妆就好。
不过,盛露嫣那些装柔弱的粉她一点都没用。
化了淡妆后,肤色虽白,但有些地方也泛着红晕,看起来惹人怜爱。
头发也没弄太复杂的发髻,松松挽上。
衣裳的话选的是一件湘妃色的,穿上后,显得肤色更加白皙娇嫩。
嬷嬷,这衣裳是不是小了些?盛露嫣觉得这件衣裳不如平日里穿的舒适,有些地方略紧。
孙嬷嬷系好衣裳束带,整体上看了看。
前凸后翘,腰肢不盈一握,整个人柔美婀娜。
哪里小了,正正好!夫人平日里穿的衣裳太大了才是。
盛露嫣低头看了看,秀眉微蹙:要不……还是换一件吧。
孙嬷嬷连忙阻止了她:换什么啊,这件特别好看,夫人不用换。
盛露嫣正欲再说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了动静。
大人!第24章 美人计 妾身不想与大人分别(三更)听到外面请安的声音,孙嬷嬷连忙道:夫人别换了,来不及了,大人回来了。
您这样就很好看。
不待盛露嫣说什么,寻厉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孙嬷嬷连忙上前去请安:见过大人。
寻厉微微颔首。
孙嬷嬷朝着寻厉和盛露嫣福了福身,便急着出去了。
出去时,还特意把门关上了。
寻厉微微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声娇嫩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大人!寻厉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绯色衣裙身姿绰约的女子正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女子娉娉婷婷的,如同画中的仙子一般。
面容艳丽,带笑的桃花宴勾魂摄魄,殷红的唇瓣微微上扬。
女子的步子不大,白色的下裙随着动作微微荡起来一丝涟漪,绣鞋的头时而露出来一些。
因步子走得慢,所以能看清楚上面绣着的花纹,是并蒂连枝花。
随着她轻盈的步子,仿若步步生花。
她那腰身极细,怕是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走动间微微摇摆,摇曳生姿。
而胸前的那一处凸出的地方他早已知晓有多柔软。
寻厉突然觉得喉间有些紧,背在身后的手掌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摩挲了几下。
嗯。
很快,盛露嫣走到了寻厉面前,对着他绽开了最美的笑容。
这笑容她刚刚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
大人晚上用饭了吗?盛露嫣柔声问道。
她一笑,昏黄的室内仿佛亮了几分。
寻厉顿了顿,再次应了一声:嗯。
这反应未免太冷淡了些,盛露嫣表面上笑着,心里却想着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样的事情寻厉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看着与以往不同的妻子,心中则是在思考她今日究竟想干什么。
难不成昨日用了一计不成,今日便想着再用一计吗?她使出浑身解数欲与他一同前往北地,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盛陵侯府吗?盛露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这般已是极限,至于孙嬷嬷说的册子上的事,她着实没胆子继续了。
既然不敢做那些,那就换个法子。
她抿了抿唇,低头,纤纤玉指捏住了寻厉的衣袖。
大人~寻厉垂眸看了下去。
白色柔嫩的手指在黑色的衣袖上分外明显。
您就答应妾身吧,好不好?说着,还摇了摇寻厉的袖子,抬眸冲着他眨了眨眼。
答应什么?寻厉问了一句。
视线从纤纤玉指往上看,看向了面前姑娘的脸。
盛露嫣笑着道:答应带着妾身出门去看看呀~你想看什么?看什么都好。
盛露嫣道,说着说着,又开始扮可怜,您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到那时,说不定妾身已经不在人世了。
咱们夫妻一场,我不想就这般与大人分别了,想要多陪陪大人。
寻厉眼眸微动。
昏黄的烛火下,面前姑娘的脸庞白里透红,圆润饱满,眼睛黑而耀眼,唇色嫣红。
这模样与昨日大相径庭,丝毫看不出来一丝病弱的模样。
但那日在承恩侯府他亲眼看到她吐血晕倒,奄奄一息。
这病当真是奇怪得很。
见寻厉还是那般冷漠的模样,盛露嫣闭了闭眼,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放在了他胸前的衣扣上。
罢了,只能试试孙嬷嬷的法子了。
刚刚解开一颗,手就被人握住了。
宽大的手掌有些灼热,盛露嫣心头一跳。
我已去太医院问过邵大人,他说夫人的病可以远行,不过要时刻带着药。
说罢,他拿开了放在他胸前的手,把另一只手中的药材放入了盛露嫣手中。
也真是难为她了,身为一个世家贵女如今为了达到目的对他百般讨好。
既然她想跟着,便由着她跟着吧。
这一路正好方便他观察。
明日巳时出发。
晚上我要与人商谈要事,夫人先睡吧。
说罢,寻厉转身离开了内院。
盛露嫣看着手中的药材顿时怔住了,搞了半天他早就决定要带着她了。
她刚刚的美人计岂不是白用了?亏她之前在心里挣扎了那么久。
想到刚刚寻厉的反应,她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是太丢人了!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寻厉一到书房,邹子川就站了起来,随后二人商讨此行。
说着说着,邹子川却发现今日大人与往日不同,似乎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大人?嗯?你刚刚说什么?本官在听,你接着说。
属下刚刚说明日大人就扮成为妻子寻医的商人之子,我们几个扮成护卫。
好。
又说了一会儿话,邹子川见自家大人始终有些走神,便体贴地道:大人,明日一早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如您早些休息。
寻厉思索片刻,道:也罢,明日在路上说。
是,大人。
寻厉当晚并没有回内宅。
第二日一早,不到辰时,盛露嫣就被孙嬷嬷叫了起来。
她早上本就贪睡,如今来了府中没人管着她,她便睡得越发足了。
平日里莫说辰时了,不到巳时都不起。
夫人,快起吧,您忘了大人说巳时就要离开了,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瞧着时辰,盛露嫣只好起来了。
她昨晚大受打击,辗转反侧许久都没睡着。
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致了,对于要跟寻厉出行一事本能地有些抗拒。
起床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盛露嫣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一点。
嬷嬷,你觉得我长得如何?孙嬷嬷道:夫人长得甚是好看,满京城也找不出来比夫人更好看的姑娘了。
盛露嫣点了点头,她虽不觉得是京城最好看的姑娘,但也不差便是了。
既然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寻厉的问题了。
孙嬷嬷给自家夫人梳好妆,渐渐琢磨出来一些事儿。
夫人可是还在为昨日的事情苦恼?若是在旁人面前盛露嫣还会遮着掩着,在孙嬷嬷面前她说了实话。
嗯。
老奴觉得夫人很是不必烦恼。
大人昨晚虽然没在您屋里过夜,可他答应了您的请求,这说明咱们的法子还是奏效了的。
大人位高权重,定是事多才去了前院。
如今大人身侧没有其他的姑娘,往后闲下来定会日日宿在您屋里,这一点您很是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露嫣开口解释。
她才不管他要不要与她圆房,她是因为昨日寻厉的态度。
她费尽心思地勾引,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在看笑话一般。
而且,他早就决定要带她了,跟她昨日是否用了美人计无关。
没等盛露嫣说完,孙嬷嬷立马道:夫人不必害羞,老奴都懂的。
您这么好看,大人定会喜欢您的。
盛露嫣:……果然,嬷嬷心中只有那一档子事儿。
罢了,不说了。
待盛露嫣吃完饭,管事送过来了一些衣裳首饰。
夫人,这是大人为您准备的。
嗯,辛苦董管事了。
夫人客气了,马车已经准备好,大人说巳时出发。
好。
董管事走后,孙嬷嬷兴奋地道:看来夫人昨日的计策果然是奏效了的,大人知晓疼惜您了。
说着,孙嬷嬷去翻看寻厉送过来的东西了。
翻着翻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
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只是大人送过来的料子怎么这么寻常,这首饰也是。
大人虽然出身寒门,但听说皇上也赏赐了不少田庄铺子,怎么给夫人的东西却是这样的。
盛露嫣稍微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了,这是刻意为之。
他此行是去查案的,怕是要伪装一番。
她出自侯府,即便是柳氏多有忽视,身上的衣裳首饰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有些甚至是身份的象征,穿出去就要露馅。
孙嬷嬷听后明白过来,连忙给自家夫人换上了。
因着这次春桃随行,便也让她换了件旧衣裳。
一切收拾妥当,一行人去了前院。
因着这回不能带太多人,盛露嫣综合考虑,只带上了春桃。
毕竟,孙嬷嬷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而且,京城中不能无人,得有人看着铺子嫁妆以及盯着盛陵侯府。
临行前,孙嬷嬷自然又是一番叮嘱。
上马车前盛露嫣很是踌躇,待听说她先行,寻厉晚些才会与她汇合,顿时放松了些。
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寻厉。
盛露嫣那日去书房找寻厉时虽然说了不少谎话,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的,她打小便生在京城,从未出过京城。
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她内心很是欣喜,像是一只锁在笼中的鸟儿终于可以去外面的天空翱翔了。
所以,初时她看什么都很兴奋。
京城的街道她不知逛了多少回了,但京城外的世界她没有看过。
外头虽不像京城那般店铺林立,人烟阜盛,可却有另一番韵味在里面。
外头的田地是好看的,外头的路是平整的,外头的空气也是新鲜的。
不过,在颠簸中行了一日后,她便没了这股子兴奋劲儿,整个人都恹恹的。
寻厉办事既体贴又周到,虽然他没有随行,但却已经安排好了诸多事宜。
这一路,盛露嫣沿途休息了许多次。
日头渐渐西沉,白日里的燥热也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听护卫说,距离驿站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马车内光线昏暗,盛露嫣便没再看书,闭上眼睛休憩。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帘子被掀开,一个人上了马车。
盛露嫣顿时惊醒,看向了来人。
是寻厉。
一看是寻厉,昨晚的事情立马浮现在脑海中。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了尴尬,脸也微微有些热。
第25章 路上 赶了一日的路,不困吗?(一更)……按照盛露嫣的性子,本应该打声招呼的,可一想到昨日的事情,整个人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闭上眼睛装睡,还得拿个帕子覆在脸上才好。
不过这般做着实刻意了些,她便没有这般行事,而是坐正了身子,等着对方先开口。
她想着,她绝不能露怯。
虽说昨晚很尴尬,但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继续行进,傍晚的风是温和的,时而透过帘子吹了进来,夕阳的余晖也趁机映照在人的脸上。
许是为了盛露嫣考虑,马车甚是豪华,正对门的那一侧像是个软塌,可以半躺着。
可是此刻,盛露嫣却坐得直挺挺的,寻厉坐在马车的左侧。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就这般坚持了一刻钟左右,盛露嫣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那种尴尬地感觉此刻也减弱了几分。
她放松了些,侧头看向了坐在了一旁不讲话的寻厉,只见对方竟然身体微微靠后闭上眼睛休憩。
盛露嫣:……白尴尬了。
立时,她整个人放松了几分,轻轻松了一口气。
很快,她的关注点转移了。
话说,两个人成亲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般近地观察对方。
虽说二人也同床共枕了几夜,可她基本上都睡熟了,即便是没睡着,那也是晚上看不清。
至于昨晚,她紧张到手心冒汗,压根儿没注意观察他。
今日他穿了一件竹青色的常服,颜色看起来比那件深蓝色的常服还要浅一些。
浓眉英挺,形如刀裁。
鼻梁高耸,薄唇紧抿。
夕阳的余晖时而洒在他的脸上,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柔和了许多。
这一切得归功于那一双眼睛正闭着。
若是睁开,整个人的气场就不同了。
盛露嫣盯着那一双紧闭的眼睛看了许久,虽然此刻正闭着,但她也忘不了睁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犀利,冷漠。
睫毛倒是挺长的,像小扇子一般,在眼底处投下阴影。
一个大男人,尤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大男人,竟然长着这么长的睫毛,甚是违和。
她正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那一双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盛露嫣没料到他会突然睁开,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
她想躲,可她忍住了。
加上昨晚的事,现在已经是第二件尴尬的事情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按照寻厉的性格,她就不信她不提他会问出来。
你醒啦?盛露嫣强装淡定问道。
嗯。
寻厉应了一声。
他刚刚并没有睡着,早已察觉到对方看过来。
快到驿站了吧?盛露嫣又问。
快了。
寻厉答。
哦。
尬聊几句后,马车里便没了声音。
至于寻厉为何一整日都没见着人影,盛露嫣提都没提,寻厉似乎也没打算解释。
而盛露嫣刚刚盯着寻厉看的举动盛露嫣没打算解释,寻厉也没问的意思。
两个人生疏得完全不像是刚刚结婚的小夫妻。
盛露嫣很自然地把视线从寻厉脸上挪开了。
就在她以为在下车前两个人或许就这样了,没想到寻厉开口了。
接下来这一路要劳烦夫人伪装一下。
盛露嫣对此很是感兴趣,问了一句:那我的身份是什么?寻厉道:京城彩衣坊的二少夫人,委屈夫人了。
世家最重身份和门第,不知她心中作何想。
若是不满,他们势必要换个身份。
此刻虽然是告知,但也有商量的意思。
若她真的不喜欢这个身份,他们赶紧换。
彩衣坊原来是你的吗?盛露嫣对自己的新身份没什么感觉,倒是对彩衣坊颇为感兴趣。
寻厉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盛露嫣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否定了这个观点:啊,不对,不是你的,是皇上的。
寻厉倒是有些好奇了,问了句:夫人为何这么说?盛露嫣道:这铺子在京城中已经有年头了,里面做的衣裳品质和样式极好看,之前就听说是某位皇子府的。
再想想如今宫中后妃的衣裳样式,隐约与这彩衣坊有相似之处,那就只能是皇上的了。
听到这话,寻厉看盛露嫣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
不过,他并未肯定盛露嫣的答案,当然了也没否定。
彩衣坊的东家姓周,周二少爷和周二夫人成亲几年,此去是为夫人寻医看病。
听到这番话,盛露嫣挑了挑眉,看来她跟着还有点用,至少她的病情还能拿来做借口。
不多时,马车到了驿站。
寻厉率先下了马车。
盛露嫣戴好帷帽,掀开了车帘。
此刻天色已暗,她又戴着帷帽,下马车的时候着实不方便。
她环顾四周,也没瞧见春桃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面前多了一只手。
盛露嫣顺着手掌看向了主人,是寻厉。
夫人,天色已暗,你身子又不好,慢些下马车。
盛露嫣想,这角色代入得可真快。
对外界而言,她本就是生着病,那时候也没瞧见寻厉对她关心。
这会儿倒是殷勤得很,语气都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演戏么,谁不会?她最擅长了好吧。
多谢夫君体恤,咳咳。
盛露嫣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把手放入了寻厉手中。
下了马车后,整个人也歪在了寻厉身上。
寻厉似乎没料到这一点,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才抬起手环住了怀中的人。
两个人就这般别别扭扭地进了驿站。
进入驿站后,一行人也没多做停留,直接去了房间。
房门一关上,寻厉立马松开了手。
盛露嫣也站直了身子,瞪了寻厉一眼。
寻厉似是没察觉一般,道:夫人在房中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把饭菜端过来。
那就多谢大人照顾了。
盛露嫣第一次坐马车走这么远的路,颇为不适,白日里也没吃多少东西。
此时终于到了客栈,可以好好吃些东西了。
不过,这些饭菜不太合口味,她也没用多少。
寻厉到是吃了不少,如他自己所言,对吃食不挑剔。
饭后,寻厉甚至体贴地让人去熬药了。
不多时,春桃把药端了过来。
大人待夫人可真好,甚至没忘了夫人要吃药。
春桃在一旁道。
盛露嫣可不这么认为,此举多半是掩人耳目,让人知晓他们真的是去寻医问药的。
这药怎么办?春桃问。
盛露嫣看了看房内,本想倒在花盆里,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是要跟寻厉同住一间房,若是倒在花盆里,他肯定能闻得出来。
虽说她想过要告诉寻厉实情,但这次出门她就是以病重即将要离开人世为由。
若此时被他发现了,万一觉得自己受了骗,一怒之下把她送回京城就不好了。
要是送,那也得她到了北地查清楚事情再说。
倒在布上,然后你去洗一洗布,偷偷洗,避着点人。
是,夫人。
春桃刚刚把药倒在布上,寻厉就从外面回来了。
盛露嫣和春桃对视了一眼,春桃连忙把布藏了起来。
寻厉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内的情形有些不对,许是他进来的不是时候,他瞥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春桃。
瞧见他的眼神,盛露嫣连忙道:大人,您回来了。
寻厉的视线从春桃身上挪看,看向了盛露嫣。
大人辛苦了,春桃,你去给大人打盆水来洗洗手。
是,夫人。
春桃连忙退下。
不必了,刚刚已经洗过。
寻厉拒绝了。
春桃顿时顿住了脚步。
盛露嫣面上微微一怔,笑着说:去打水吧,我要休息了。
是。
春桃默默退下。
去打水时,她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盯着赶紧把帕子洗了洗,洗好后端着一盆水来到了屋内。
盛露嫣走到了盆架子处,看向了春桃。
春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除了新婚夜,这还是第一次寻厉在她醒着的时候回房。
客栈的床比府中的小了些,两个人平躺在床上后,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对方。
当然了,寻厉还是老实的,自打躺下一动没动,仿佛一躺下就立马睡着了一般。
乱动的人是盛露嫣。
盛露嫣可不是能沾枕头就睡的人,躺床上总要动一动,过会儿才能睡着。
这才刚一动,腿就碰到了身侧之人,顿时觉得尴尬不已。
正想要把腿缩回来,却发现对方动作比她更快一步,早已把腿挪开了。
然后,她感觉到对方把腿挪开了一些。
这就着实尴尬了。
不过,她难道是什么瘟疫吗,他就这么嫌弃她?自从遇到寻厉,她就受了不少打击。
这男人似乎从不懂得怜香惜玉,从不正眼瞧她一眼。
在假山中二人离得那般近身体都贴到了一起,也不见他有丝毫的反应。
昨晚更是如此,她都做的那么明显了,他竟然还拒绝了她!他就这么讨厌她吗?刚刚在驿站门口时可没见他这般,分明主动得很!这般一想,原本打算把腿挪开的,又故意抬了抬脚,碰了碰旁边的男人。
床就这么大,看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这张床,她今日要占了!然而,她刚把脚伸过去,就被一只大掌握住了。
盛露嫣顿时大惊。
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从脚底心钻入了身体,直冲脑袋。
这种感觉非常的陌生,让人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身体里滋生开来。
不待她反应过来,这时,耳边响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夫人,赶了一日的路,你不困吗?男人的嗓音虽然低沉但却十分清晰,在耳边响起时,一股子热气直冲脑门,热热的、痒痒的。
盛露嫣顿时睁开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一双锐利的眼睛,她整个人都像是熟透了一般。
男人都是狼,寻厉更像是一匹没经过驯化的狼,她不该招惹他的。
第26章 称呼 原来冰块脸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见身侧的男人离得越来越近,盛露嫣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最终,还是她没忍住,败下阵来。
困……困……困!似是生怕寻厉会做些什么,盛露嫣一连说了三遍困字。
男人没再靠近,哑声道:既然困了,那就好好睡觉。
哦哦,好好,好的。
看着面前男人危险的眼神,向来稳重的盛露嫣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刚说完,被人握着的脚就被松开了。
她再也不敢看身侧之人的脸,连忙侧过身去,往里面靠了靠,脸朝着墙壁。
只是,脸上的灼热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了。
不仅脸上,刚刚被寻厉握着的那只脚也变得灼热。
只要一想到刚刚的那个眼神,她就觉得心跳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心情。
白日里还是太累了,即便是刚刚的情形让人万分尴尬,她还是睡着了。
听着耳畔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寻厉侧头深深地看了盛露嫣一眼。
随后,转过头来,闭上眼睡觉。
然而,刚睡着没多久,又被人踢了一下。
他骤然惊醒,以为身侧的人又故意这般,侧头看了过去。
心想,若再这般,他定要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不要轻易招惹他。
只见身侧的姑娘安安静静的,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此刻正闭着,脸色微红,耳畔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她并非故意,而是真的睡着了。
寻厉微微叹气,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
但不得不说,他这位夫人睡相是真的不好。
顿了片刻,他把被子盖在了身侧之人身上。
至于腿,想到以往的经历,他迟疑了一下,一动没动。
果然,过了没多久,被子又被掀开了。
那条腿就更过分了,直接搭在了他的腿上。
有些人睡着了和醒着时竟然是一样的。
不由得,他又想起来刚刚的那一幕,那只脚小巧玲珑,握在掌心和他的手差不多大小,柔弱无骨。
想到这个画面,喉间微微有些发紧。
就在他准备挪开之时,身侧之人贴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先是动了动,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等找到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睡得香甜。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寻厉微微叹气,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太累了,盛露嫣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也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女扮男装,跟着舅舅家的表哥去跟人打架。
那时她学艺不精,不得章法,打人时拳脚并用。
寻厉看着身侧之人动来动去的,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去,禁锢住了她。
如此这般怀中的人总算安稳了些。
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早些,又是在陌生的环境中,天还未亮,盛露嫣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这张脸她颇为熟悉,昨日傍晚刚在马车上研究过。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何时转头朝着他睡的?明明昨晚她是靠着墙睡的。
可此刻,她不仅面朝向他,胳膊竟然也抱着他,更过分的是,腿还搭在了对方的身上,像是在缠绕对方一样。
竟与昨晚她做过的事情一样。
不对,是更过分些。
难道昨晚梦里她做完了自己睡前想做的事情?她也太勇了。
她记得昨晚身侧的男人对于她的举动嫌弃厌烦居多,只是——为何此刻她的腰上,竟有一只健硕有力的胳膊?难不成他昨晚都是装的,其实他早就被她的魅力折服了?一想到这一点,盛露嫣心头的挫败感一扫而空。
她想,既然嫁给了这个男人,不管她喜不喜欢对方,总归是要过一辈子的。
毕竟他们是皇上赐婚,和离一事想都不用想。
可对方若是嫌弃她,那就让人很不舒服了。
如今得知对方并未厌烦她,倒是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正想着呢,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在寻厉的注视下,盛露嫣脸色微红,心跳加速,感觉腰间的手掌也如烙铁一般。
很快,腰间的灼热不见了,身侧之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盛露嫣:……这反应也太冷漠了。
难不成她猜错了?想到自己昨晚睡着后不知又干了什么事,盛露嫣尴尬地硬着头皮解释:我平时睡觉不这样的,因为床太小了才……才这般……说着说着,盛露嫣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太假了,她昨晚明明故意去试探过对方。
只见身侧的男人低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哦。
随后,快速起身,穿上了外衣,出去了。
这是什么反应?盛露嫣有一丝尴尬,又有一丝气馁,连忙裹紧被子,滚到了床里侧去。
真是丢死人了。
此刻天色尚早,然而,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脑海中全是刚刚的画面。
想着想着,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
寻厉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吧?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虽说不近女色,为人又比较冷漠,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眼神多少都会有些波动才是。
比如昨晚……一想到昨晚自己做过的事,这会儿就觉得有些羞耻。
不过,话说回来,寻厉刚刚那般平静,难不成……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回想成亲以来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似乎每次都睡得挺舒服的,有几次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是抱着被子睡的。
一想到这一点,盛露嫣感觉刚刚从脸上消散的灼热又升温了。
她可真是主动啊!寻厉出了门就朝着楼下走去,恰好路上遇到了邹子川。
二少爷。
邹子川行礼。
嗯。
寻厉应了一声。
夫人……邹子川还想着与他说一说昨晚的事情,就见他们大人脚步不停朝着一旁的浴堂走去。
听到这两个字,寻厉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邹子川。
邹子川见大人这般急,想到自己要汇报的事情也不急,便道:二少爷先沐浴吧,我一会儿再说。
嗯。
待寻厉进去,邹子川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他突然想起来了,昨晚大人不是刚刚沐浴过么,怎么今早又去沐浴了。
他们家大人何时这般讲究了?平日里他们出门去办案,有时好几天都不沐浴,也没见大人说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夫人?邹子川转头看向了二楼的方向。
夫人出自盛陵侯府,那是个有着数百年底蕴的世家,怕是讲究的很。
大人娶了夫人,果然是不一样了。
不一会儿,寻厉就从浴堂里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想到刚刚的事情,他把邹子川唤了过来。
刚刚你想说什么?邹子川道:哦,夫人昨日说马车有些不稳,刚刚已经修好了。
寻厉瞥了邹子川一眼,顿了顿,问:昨夜可有异常?邹子川摇头:没有。
寻厉琢磨了一下,想到昨晚他进房时发生的事,又问:夫人身边的丫鬟做了什么?邹子川道:给夫人熬药、打水、洗帕子,伺候夫人,其他什么事情也没做。
寻厉点了点头:嗯,去用饭吧,两刻钟后出发。
是。
寻厉再次回来时,盛露嫣发现他似乎沐浴过,头发丝儿上还沾着水珠,身上的衣裳也换过了。
寻厉早晚各洗一次,她作为一个姑娘家的只洗了一次,突然觉得自己不如寻厉这么爱干净。
两个人一人坐在一边,默默吃饭,期间没有任何的交流,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似的。
只不过,只有盛露嫣自己明白,寻厉是真的淡定,她不是。
她不过是表面镇定罢了,内心已经尴尬到吃东西都没味道,一直在随便嚼着,也不知道自己都吃了啥。
再看对面的人,吃包子、喝粥,从从容容。
盛露嫣心底刚刚压下去的挫败感再次袭来。
无论是她勾引他,还是晚上抱着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想到府中后宅之中没有一个通房妾侍,再想到正院里面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人不会是不喜欢女子吧?罢了,不自讨没趣了。
大人,昨晚的事情抱歉,以后我注意些。
寻厉端着粥的手顿了顿。
喝完碗中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抬眸看向了盛露嫣。
嗯。
又是一个简单的声音。
盛露嫣想,他大概真的是不喜欢姑娘的吧。
称呼要改一下。
嗯?盛露嫣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简单地问了一声。
问完,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说大人这个称呼不合适。
那应该叫什么?盛露嫣仔细想了想,她见过的商户都是如何称呼自家丈夫的,爷?二少爷?二爷?寻厉垂眸,道:都行,按照平常百姓家对丈夫的称呼就行。
寻常百姓?盛露嫣想了想,总觉得叫爷会把寻厉叫老了,叫二少爷又不符合他的气质。
那要不然就叫夫君吧?寻厉脸上的神情微顿。
盛露嫣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见寻厉脸上有些不自在,她突然心情好了起来,挫败感也减弱了一些。
原来这个冰块脸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夫君~寻厉轻咳一声:咳,吃完就走吧。
瞧着寻厉脸上的不自在神情,盛露嫣道:哦,好的,夫君~随后,盛露嫣发现自己想多了,在她刻意唤了几次之后,寻厉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任凭她说什么他的脸上都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当真是无趣得很。
她却不知,她这般表现,反倒是让寻厉对她的怀疑又增加了几分。
寻厉想,他这个夫人,来之前就用了各种手段想让他带着她去北地。
如今已经在路上了,依旧偷偷使着手段靠近他。
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让她如此放下身段来引诱他。
盛陵侯若想找人来勾引他,完全可以派一个貌美的婢女来,何须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做这样的事情。
况且,据他那日在承恩侯府所见,他这个夫人还有着心上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27章 更衣 我带夫人去。
(三更)……接下来他们又继续朝着北地去了,他们走走停停,大概走了半个月左右。
这半个月两个人若是朝夕相处,定能对彼此多几分了解。
然而,这半个月,盛露嫣很少看到寻厉。
确切说,是白天很少见,晚上只要是去住宿,都会见到他,有那么几日晚上她也没见着他。
总之,这个人忙得很。
在京城的时候忙,出了京城也忙,仿佛像是一个陀螺,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盛露嫣本来还担心两个人同在一辆马车里会尴尬,这倒是省了不少事儿,她可以想躺着就躺着,想跟春桃说话就跟春桃说话。
还有两日就要到北地时,寻厉突然一改之前不见人的状态,白日里也出现在了马车里。
盛露嫣也不好再躺着了,只好靠着马车看书绣花。
寻厉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只要盛露嫣不问,他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甚至,就算是盛露嫣没话找话,他有些时候也不理会她。
中途休息的时候更是少了些,马车行进的速度甚至快了不少。
等到了晚上,盛露嫣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在吃早饭时,她隐晦地提了提意见。
今日可否中途多休息两次?别的她能忍,可是小解这件事情她控制不住。
一日就休息一次,她都快憋死了。
寻厉抬眸看向了她,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这种事她如何能跟寻厉明说,抿着唇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口。
此处远离京城,不若京城的治安良好。
寻厉解释。
听到这话盛露嫣微微有些惊讶。
难道他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所以这几日才会与她同行了吗?这人看起来冷漠,做事倒是还挺细心。
嗯,知道了。
盛露嫣道。
罢了,她少喝两口水吧。
寻厉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盛露嫣吃完一个包子,正想喝碗里的粥,一想到中途不能去小解,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与渴相比,憋着的感觉更难受。
吃好了吗?寻厉问。
吃好了,走吧。
盛露嫣道。
说完,她便要站起来,却发现寻厉正盯着她碗里的粥看。
盛露嫣无奈解释:吃不下了。
寻厉微微皱眉。
真的吃不下了。
盛露嫣又道了一遍。
她倒是想多喝两口,可要是半路想去小解怎么办。
话刚说完,就见寻厉伸手把碗端了过去,大口吃起了粥。
他竟然吃她剩下的饭?盛露嫣顿时愣住了。
她活这么大,还没人吃过她剩的饭,就算是爹娘也不曾。
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吃她剩的饭。
你若是没吃饱可以让人再去煮一碗。
盛露嫣道。
寻厉吃完,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道:不必,走吧。
盛露嫣看着桌子上已经空了的粥碗抿了抿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默默跟了过去。
上路时,寻厉既没有离开也没有上马车,他骑了马跟在外面。
有时候,人越是想要避免什么越是来什么。
巳时,马车刚刚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盛露嫣就想要小解了。
本想着憋一憋,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巳正,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掀开帘子看了看寻厉的身影。
见他远远地在前头,便唤了一声春桃。
你去把大人叫过来。
是,夫人。
不多时,寻厉的马来到了马车附近。
夫人,有何事?盛露嫣掀开了车帘看向了寻厉,低声道:能不能停一下马车?寻厉蹙眉。
吃早饭时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以为她应该懂了。
不过,既然她提出了要求,也不好拒绝。
行过这片树林,前面空地停车休息。
寻厉扬声道。
树林易有埋伏,空地不易被伏击。
盛露嫣看了看空地的位置,欲叫住寻厉:哎……还没说出口,寻厉就骑马离开了。
那地方那么空旷,她怎么小解啊!很快,一行人到了空地处。
能停下就已经不错了。
盛露嫣如此安慰自己。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掀开了帘子。
春桃已经在外面等着她,她扶着春桃的手下去了。
下去后,朝着四周看了看,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小树林都离得很远,最近的就是刚刚他们刚刚路过的那一片树林。
还能怎么办,只能走过去。
结果,主仆俩刚走出去一射之地,就被寻厉叫住了。
夫人,你去做什么?寻厉蹙着眉走了过来,一副不悦的神情。
他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今早跟她讲了她就应该懂了才是,可却屡屡做这样的事情。
看来,她并未把他说过的话当回事。
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果然不知道外面世道的艰难。
或者……她执意要休息是有什么样的目的?见周围的护卫全都看了过来,盛露嫣觉得尴尬死了,她动了动嘴唇,不知该如何跟寻厉说。
若夫人无事,请回马车休息。
寻厉冷着脸道。
护卫们全都盯着这边,一动不动。
盛露嫣真的要被气死了,她深深呼出来一口气,扯了扯寻厉的衣袖,踮起脚,趴在他耳边直接道:我想去更衣!说完后,整张脸都红了。
寻厉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先是一怔。
随后,瞧着盛露嫣红透的脸,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脸上亦流露出来尴尬的神情。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姑娘,只见她眼里满是控诉,一副气恼的模样。
盛露嫣见寻厉没反应,转身便继续朝前走去。
心想,反正跟他讲过了,他总不能连小解都不让她去。
刚走了两步,后面就有人跟了过来。
我带夫人去。
说着,吹了一声口哨,停在不远处的马儿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
寻厉动作利索地上了马,弯腰,朝着盛露嫣伸出来一只手。
盛露嫣有些犹豫。
她要让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陪着她去小解吗?可若是不去的话,又憋得难受。
若是她自己走过去,估摸着得一刻钟。
罢了,面前的人虽然有些陌生,但毕竟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去吧。
盛露嫣闭上眼,把手放入了大掌之中。
很快,马儿朝着前面不远处的树林行去。
耳边是风声,身后是一个宽厚的怀抱,她被人圈在了怀中。
这种感觉着实新奇。
除了幼时舅舅教她骑马时曾这般护过她,往后就再也没人护着她了。
可身后的男人也并非全然信任她,对她有着诸多的猜忌。
她还来得及多想,马儿就到了小树林处。
寻厉先下了马,朝着盛露嫣伸出来手。
盛露嫣把手放入了寻厉手中,被他抱着下了马。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能倚靠他吗?落地之后,盛露嫣朝着小树林走去,越走越远。
只是,身后猛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夫人,莫要走远了。
盛露嫣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他们二人之间才不到十步的距离,若她在此地小解,以他的耳力定然听得清清楚楚的。
若他回头,也能看得一览无余。
这样的话她还不如憋死算了。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几棵树对视着。
夫人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寻厉直接说出来盛露嫣的顾虑。
既然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怎么知道她跑远了?寻厉说完那句话就转过身去了。
盛露嫣站在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罢了,憋不住了。
不一会儿,盛露嫣从树后出来了,红着脸走向了靠着树闭目养神的寻厉。
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不敢看寻厉一眼。
没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地寻厉竟然在这么尴尬的时刻开口了: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
嗯,下次别再忘了就好。
盛露嫣尴尬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说完才觉得更尴尬了。
嗯,好。
直到上了马车,盛露嫣的脸依旧红着。
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尴尬的情形。
春桃想到刚刚的事情,再看自家夫人脸上的神情,以为夫人和大人之间的感情又更近一步了,正为他们开心着。
到了后半晌,没用盛露嫣说,寻厉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了。
盛露嫣下马车时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第二日,寻厉依旧与她一起。
午饭过后,寻厉特意到盛露嫣面前道:此处离府城比较近,中间不便休息。
再过约摸两个时辰就能到前面的府城了,中途就不休息了。
话中暗示的意思是什么一听就明白了。
盛露嫣这两日真的后悔死了,她应该憋着的,不应该跟他讲。
自打她跟他讲了途中小解一事,他便放在了心上,让人尴尬不已。
嗯,我知道了。
虽然心里尴尬,但面上盛露嫣还是装得很是淡定,假装没听明白寻厉话中之意。
马车行了一段之后,盛露嫣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看后微微蹙眉。
她虽然知道历河决堤导致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日子会很难过,可是真的看到了还是跟听说的不同。
这些在路边乞讨的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里早已没了光。
内心得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夫人,他们真可怜啊,您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吃食?春桃问道。
平日里他们姑娘也很心善,见着这种可怜人总会给些东西,所以她才会如此问。
寻厉正坐在马上警惕地看着四周,听到这话,看向了马车的方向。
盛露嫣眼神微微往远处一扫,与他对视了。
不可!盛露嫣拒绝了春桃的提议,把帘子放下了,阻挡了寻厉看过来的视线。
春桃有些不解。
盛露嫣低声解释:此处流民颇多,而我们的吃食并不多。
只够两三个人吃的。
究竟该给谁?若是给了一人,其他的流民势必会一拥而上来抢。
到时候怕是会拥挤、踩踏,这么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饿了很久的人为了吃的会有多少力气。
她虽然没见过这么多流民,但是关于这样的事情她听过不少。
为了双方着想,此时并不是给人吃食的好时机。
是奴婢说错话了。
春桃连忙道。
盛露嫣也不是不想帮这些人,相反,她很想帮。
只是,帮人也要讲究方法,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有时候结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想要解决流民问题,最关键的还是靠当地的官员。
北地这么大的地方,应该有粮仓才对,开放粮仓,流民能减少不少。
想到不知流向何处的修河款,盛露嫣叹了叹气,怕是这里的官员早就烂透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入了府城。
城内比城外好太多了,这一路行来,也就这里还算平和些。
马车在一处宅子门口停下了。
咱们暂时住在这里,夫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我还有事要做,你先休息吧。
说罢,寻厉便离开了。
盛露嫣看着寻厉离去的方向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寻厉的态度似乎比早上要冷了一些。
真是个怪人,阴晴不定。
第28章 找人 夫君,妾身终于找到你了。
(一更……盛露嫣此行是有任务在身的。
寻厉不在,倒是方便她行事。
很快,她就把寻厉抛在了脑后。
去云深药铺给钱豹子传信,让他来铺子里见我。
是,夫人。
当晚寻厉很晚才回来。
第二日,寻厉很早就出门去了,待他走后,盛露嫣想了想也出门了。
虽然钱豹子还没来消息,但有件事情她需要去做。
知晓城中不太平,盛露嫣卸去了头上的钗环,找了件最普通的棉布衣裳穿上,又戴上了帷帽,便准备带着春桃出门去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不让夫人出门了?春桃厉声道。
夫人见谅,是指挥使大人吩咐属下保护夫人的。
盛露嫣笑了笑,柔声说:咳咳。
你们也知道,我快不行了。
这一路行来,身上感觉更不舒服了,便想着去医馆看看病。
你们若不放心,可以随我一同去。
护卫们对视一眼,放行了。
不过,有两名护卫跟着她一同去了。
到了云深药铺后,两名护卫守在门外,盛露嫣通过内堂去了后院之中。
老奴见过姑娘。
王掌柜的朝着盛露嫣行礼。
可有钱豹子的消息?盛露嫣问。
暂时还没有,但是消息已经递出去了。
嗯,等他来了这里再去找我。
是,姑娘。
这云深药铺便是盛露嫣的铺子了。
因着身上的病,她顺势开了几家药铺,方便她出府见人。
如今城中的粮价如何?比之前翻了三番。
盛露嫣想了想,道:尽量多买些粮食,明日在旁边设个粥棚,开始义诊、施粥。
王掌柜听后,跪在了地上,激动地道:姑娘心善,多谢姑娘。
来这里就医和领粥的人的户籍登记好,再去镖局雇几个人,务必维持好秩序,莫要发生混乱。
也要擦亮眼睛,别让那等占便宜之人钻了空子。
钱从账面上扣,若是不够了再去找我,记好每一笔钱是如何花的。
老奴明白。
盛露嫣又吩咐了些明日义诊施粥的注意事项,比如,可以从流民中找几个干活利索的给她们银钱,让他们在一旁负责煮粥等等,随后便回了宅子中。
回去时,想到来到北地的所见所闻,心绪难平。
她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寻厉当晚没有回来。
后一日倒是回来了,但是回来后也没有来后宅,而是在前院忙着。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
大人,从这些账册上委实看不出来什么问题,每一笔钱都有相应的去处,总数也是对的。
邹子川翻看着手中的账册说道。
寻厉正低头看着手上的账册,脸色极冷,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从地狱而来一般。
显然,此刻他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总数确实对,但所用材料的花费却不尽然。
邹子川出身世家,对于银钱并不怎么敏感,他看着一块石的价格是十文钱,感觉并不贵。
寻厉解释:修筑堤坝时,往往就地取材,不会买那么多石头。
而且,一块石头十文钱,修筑整个堤坝要多少石头?总花费又是多少?一块十文钱,一百块就是一两银子,一万块就是一百两银子……整个历河非常长,上百万块石头都未必够用的。
这堤坝的造价着实高了。
这么一算,邹子川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买的是石头比较好呢?邹子川提出来另一种可能。
刚说完,立马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紧接着,就听自家指挥使大人开口说话了:若是好,历河就不会决堤。
邹子川顿时不敢说话了。
而且,修筑堤坝除了石头还要用其他的东西。
随后,寻厉看着账册又道:吃食和工钱这方面……嗤!说到这里,寻厉冷笑一声。
这个费用也有问题吗?邹子川小声问了一句。
一个成年人,一日三餐花费加上工钱一共是三十文,应该不算多了。
这是朝廷规定来修筑的堤坝,算是服徭役,当年皇上体恤当地的百姓受灾严重,故而拨款中特意提到每日要给百姓提供吃食,还要给工钱,但这些却未必落入了百姓手中。
他出身农家,对于这些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先帝在世时,每次百姓去服徭役都是不会提供饭食的。
不仅如此,还要卖力干活。
甚至,有不少人因为服徭役时不够卖力等原因被活活打死。
新帝上位后,体恤百姓,多次从国库中拨款,也连年减免赋税。
可这些钱并未进入老百姓的手中,很可能是被人贪了。
想到这些事情,寻厉眼神变得凌厉了几分。
明日去堤坝看看。
这些还只是猜测,他要证实一下。
是,大人。
对了,夫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动?没有,夫人身边的春桃刚来那一日去过一趟药铺,第二日夫人说不舒服也去了一趟药铺。
后来她们便再也没有出过门,夫人每日不是绣花就是看书。
不舒服么。
寻厉皱了皱眉。
可有说为何不舒服?不曾。
当晚寻厉回了后院。
他回去时盛露嫣已经睡着了,耳畔传来的是均匀的呼吸声,一整夜也没有听到咳嗽声。
第二日一早醒来,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的人,寻厉放心了些。
不管如何,这毕竟是自己的夫人,而且太医又断定活不了多久了。
他总是要关心一些。
想到自己这一走可能要几日,寻厉交代了一下自己的下属。
就这么过了几日,云深药铺那边的伙计终于传信来了,钱豹子到了。
而这几日,寻厉都不见了踪影,这倒是方便了盛露嫣。
到了药铺,钱豹子见着盛露嫣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姑娘,是奴才办事不利,请姑娘责罚。
盛露嫣看着面前这个比从前沧桑了许多的男子,道:罢了,你起来吧。
历河决堤这样的事谁也没料到,这不怪你。
这几年你一直在外跑着,辛苦了。
钱豹子却道:奴才不辛苦,夫人对奴才一家有救命之人,奴才万死不辞,只恨自己办事不力,没能为夫人报仇。
当年,钱豹子的爹娘是被郑氏所救。
郑氏收留他们后,又把他们安排在了铺子里做事。
如今盛露嫣的铺子都是钱管事,也就是钱豹子的爹在管着。
钱豹子则是为她查稳婆和消失的太医的下落。
你把你如何发现那稳婆,又如何去探听的,以及稳婆何时不见的事与我说一说。
盛露嫣道。
虽然在信中已经说明,但她还是想听钱豹子亲口说一说,找一找那稳婆的下落。
原来钱豹子找到高婆子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四处打探了她的情况。
比如,哪一年搬来的,从哪里搬来的,也曾给人钱财让人去套高婆子的话。
可惜高婆子是个聪明又嘴严的,吃了酒都没透露半分消息。
还没等他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历河突然决堤了。
高婆子所在的村落遭了灾,全村人都被朝廷安置在了镇上。
但后来朝廷让人去修筑堤坝时,高婆子说是带着儿子去城里看病,从那以后便不知所踪。
听后,盛露嫣静静思索了许久。
高婆子是个自私自利又胆小谨慎的人,按照这样的性子,她定然不可能往北面的京城去。
南边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南边也受了灾。
再者她儿子生了病,怕是很难长途跋涉。
最有可能的,便是还留在当地,只不过躲藏起来了。
明日你随我去镇上看看。
盛露嫣道。
姑娘,那边有很多流民,太危险了。
钱豹子道。
无碍。
盛露嫣道,明日辰时,你准备好一辆马车,在药铺后门等我。
是,姑娘。
当晚寻厉依旧没有回来。
第二日一早盛露嫣再次出门了,到了药铺,她便告诉与她一起来的两名护卫,今日她要药浴,就诊的时辰会比较长,估摸着得一整日,让他们去找个地方休息,或者先回去。
这两名护卫自然不可能离开,盛露嫣便看了一眼一侧的粥棚,暗示他们可以去帮忙。
吩咐完,盛露嫣进入药铺,从后门坐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很快驶离了府城,朝着旁边的镇子去了。
在府城还好些,自打出了府城,沿路乞讨的人更多,这一幕幕看得她很是揪心。
那些中中饱私囊高高在上每日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人如何能理解这些在泥土中挣扎的人,应该让那些贪婪无度的人也来过一过这种食不果腹之人的日子。
到了镇上后,盛露嫣朝着高婆子所在村落的安置点去了。
那里人并不多,也没有发现高婆子的身影。
打探了一番才知晓沿河村的水已经退了,不少人都回家去了。
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受了伤无法挪动的或是家中没了余粮之人。
由此可见,新帝上位后,果然跟从前不同了。
盛露嫣找了几个沿河村的人去打探了一番,可没人告诉她高婆子的事情,而且还躲她躲得远远的。
在她拿出来银子后,才有人说了。
不是我不告诉你,高婆子的儿子应该去服徭役,可她前些日子说自己的儿子病重了,要给儿子看病,就没再回来。
如今官府的人正在找她呢。
怪不得刚刚没人敢回答她的问题,还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
姑娘,咱们去哪里?钱豹子问。
去沿河村看看。
盛露嫣道,这些人跟高婆子并不熟悉,得找几个熟悉她的人打探一番。
盛露嫣借口来找寻失踪的夫婿进入了沿河村打探消息。
沿河村这边虽然有洪水泛滥的痕迹,但受损却不严重,却比旁边的村子好上许多。
也有不少村民回来了。
男子大多去了历河边服徭役,只有一些老弱妇孺。
盛露嫣旁敲侧击问了些关于高婆子的事情,等问完,便离开了村子。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来时把马车停在了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车夫在那里等着。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走出村子时,却发现不远处有不少人聚集到了一起。
那些人应该是刚刚干完活回家的人,看起来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盛露嫣和钱豹子互看了一眼,加快脚步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就在即将到达停放马车的地方时,一丝熟悉的声音突然钻入了耳中,盛露嫣顿时停下了脚步,朝着热闹的人群中看去。
只见村民正围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他们离得远,有些看不清楚长相。
只隐约看到那两个男人穿着灰色的衣裳,正跟围着他们的村民解释着什么。
钱豹子连忙到:姑娘,咱们快走吧。
不急,先看看。
村长,他们肯定是小偷,趁着咱们不在,来村子里偷东西。
对,就是他们!我们家少了好些东西,一定是他们偷的!不能放过他们,把他们抓起来!我们连村子都没进去,怎么可能偷了你们的东西?站在人群中的一名年轻男子解释道。
村民们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解释,拿着手中的工具对围在人群中的人继续恶语相向。
盛露嫣眯了眯眼。
这不对劲!若真的是偷了东西,直接搜身便是,可她怎么看着这些人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
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们不是小偷,是来找大夫的。
年轻男子继续解释。
找什么借口!你们两个人看起来身子没病,况且我们这里哪里有大夫?就是,我们没有,这里没有大夫!抓起来,抓起来!盛露嫣琢磨了一下,举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看着站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的人,暗自感慨,有些人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在什么样的处境中,都是那么的亮眼。
不是给我们找的,是给我们家夫人。
邹子川还在努力解释着,是我们家夫人病了。
骗谁呢!就你们两个人,哪里看到你们夫人了?村民们道。
夫君,妾身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杂乱中响起来一道女声。
第29章 坦白 他这个夫人,果然不简单。
(二更……这虽然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人群中的声音渐渐低了,所有人都朝着盛露嫣看了过来。
夫人!您怎么……话说到一半,邹子川及时收住了。
他此刻惊讶极了,转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指挥使大人。
他刚刚想问的是,为何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他们家指挥使大人正盯着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夫人看着,薄唇紧抿,面上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不过,夫人来了,他刚刚的借口就合情合理了,他们今日也就好脱身了。
他转头又看向了盛露嫣,脸上微微流露出来一丝激动的神情。
盛露嫣对着邹子川笑了笑,转头又看向了她那几日不见踪影的丈夫。
离近了才发现,这才短短几日不见她那英俊冷酷的丈夫似乎憔悴了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了哪里做工。
不过不变的是,还是顶着一张冰块脸。
人群中,有人嘀嘀咕咕跟领头之人说着什么。
村长,这个人会不会真的是来给妻子寻大夫的?应该不是吧,我盯着他们瞧了好几日了。
他们二人鬼鬼祟祟的,看起来不像是来给妻子寻医的,说不定是朝廷的人。
听到朝廷二字,村子脸色变了变。
他转头看向了盛露嫣,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了一句:看这小娘子的样子,确实是病了。
这倒是。
一侧的人说道。
说着话,盛露嫣走到了寻厉身侧,轻轻咳了几声,对着众人道: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夫君是最老实不过的。
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人群中有人道:哪有什么误会,他们就是偷了我们的东西!盛露嫣笑了笑,看向了那人:可有证据?那男子正欲继续辩驳,可看着盛露嫣的笑,突然晃了晃神。
在她的笑容下,他实在是撒不了谎。
只见他涨红了一张脸,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人群中又有人说了什么,都被盛露嫣轻声怼了回去。
若你们不信,不如去村里问问,我的确是来寻夫的,刚巧找到了。
村长想了想,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那人跑回了村子,不多时,一位妇人跟那人一起回来了。
等到了人群中,村长还没跟那妇人说什么,就听那妇人对站在人群中的盛露嫣,道:咦?这姑娘怎么还没走,你刚刚不是没找到丈夫要离开了吗?盛露嫣看了一眼身侧的寻厉,笑了笑道:我刚出了村子就遇到了我夫君。
妇人看向了寻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遇到了啊,真巧。
说完,她看向了村长。
听到刚刚的话,村长也明白了,他没再多言,道:确实是个误会。
人群中仍有人有所怀疑:村长……村长抬了抬手,对寻厉道:天色已晚,你们快些走吧,免得到时候下了暴雨就走不成了。
寻厉没说什么,盛露嫣笑着道:多谢。
不多时,几个人上了马车。
邹子川、钱豹子以及车夫坐在外面,寻厉和盛露嫣坐在马车内。
二人相顾无言,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探究。
过了许久,寻厉率先开口了:今日多谢夫人。
盛露嫣笑了笑:客气了。
夫人为何会在此处?寻厉问道。
找人。
盛露嫣干脆利落地答道。
寻厉本以为盛露嫣会隐瞒,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告诉他。
找什么人?找一个稳婆。
盛露嫣如实道,这个人当年是给如今的盛陵侯夫人接生的妇人,后来不知为何不见了。
我听说她恰好在此处,有些好奇,便来寻她了。
从刚刚准备去解救寻厉起,盛露嫣就准备实话实说了。
对于找人这件事上,她与寻厉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相反,寻厉讨厌她爹,绝不会帮她爹,说不定还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帮帮她。
毕竟,这次他可是能抓到她爹的把柄。
寻厉盯着盛露嫣看了许久,他没想到盛露嫣会说的这般详细。
从她的话中透露出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知道自己此行是要来北地,也就是说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
除此之外,她称自己的嫡母为盛陵侯夫人……这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这一点在那日承恩侯府也能看得出来。
不过,她的真实目的,以及话中的真假,尚未可知。
对了,这稳婆的儿子本应该去服徭役,但一直没出现,听说官府的人也在寻她。
盛露嫣又道。
这便是她决定告知寻厉真相的最重要的原因。
既然官府也在找,她又何必自己再动手。
把消息透露给寻厉,让他去找便是。
等他找到了人,她再去问她想问的东西。
于公于私都有了借口,她就不信寻厉还会拒绝。
寻厉看了盛露嫣片刻,道:如今此处不太平,夫人身子又不好。
若夫人放心,为夫可替你寻人。
就当是刚刚帮忙的回礼了。
正合她意,盛露嫣想也没想,答道:那就多谢夫君了。
有寻厉在,何愁找不着人。
夫人客气了,既然是逃避徭役,也是官府要捉拿之人。
盛露嫣笑了。
天色擦黑时,一行人回到了府城。
盛露嫣去了内宅,寻厉则是去了外院。
一进书房,邹子川就忍不住道:大人,夫人不简单啊。
刚刚盛露嫣说的话他在马车外也听到了。
夫人在京城想跟来时找的借口非常拙劣,他们指挥使大人本就猜到夫人这回来是有目的的,只是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主动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而且,夫人话外之意是想借着朝廷的手来找她自己想找的人。
寻厉微微点头。
说起来今日还多亏了夫人,不然咱们也很难脱身。
邹子川又道。
这几日,他们去暗访了修筑堤坝的地方。
他们行事非常小心,并未被那些监工和官府的人发现异常,一切都很顺畅。
然而,他们却忽视了另一类人,那便是服徭役的当地村民。
村子里的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很多年,别说自己村子里的人了,便是这附近村子的人他们也了如指掌。
他们两个生面孔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就在他们想要踏入村子去进一步探寻时,被人堵在了村口。
他们自己也是可以脱身的,但肯定会弄出来不少麻烦事,说不定还会暴露行踪。
有了夫人,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只是属下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盯着咱们?邹子川道。
他们作为暗访的人,应该是当地的官员怕他们才是。
相反,村民们应该是欢迎他们的。
且他们二人这两日还在那里帮村民干了些活儿。
当真是奇怪极了。
这里面定有猫腻。
这也是寻厉没想通的地方,从村民的反应来看,他们很害怕官府的人去村中查看,这村子里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明日让人去暗查一番。
他们二人已经在村民面前露过面,不适合再出现了。
两个人正商量着事情,外面有人来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盛露嫣的那两个护卫来了。
属下把夫人跟丢了,请大人责罚。
寻厉瞥了他们一眼,道:细细说来。
夫人昨日去了云深药铺,在里面待了许久才出来。
今日夫人又去了药铺,说是要在后院之中药浴,我们就没敢过去。
药铺门口在设粥棚施粥、义诊,夫人让我二人去帮忙了。
我们时不时去里面看看,她身边的丫鬟一直守在门口,便不知夫人已经离开了。
若不是刚刚邹大人让人去提醒,属下还不知夫人不见了。
作为护京卫,他们竟然跟丢了人还没被发现,当真是羞愧极了。
你们二人的罚先记着,明日不必跟着夫人了,去沿河村一趟,若是做得好了就免了处罚。
若是把寻常的嫌疑人跟丢了,寻厉自然是要罚他们的。
盛露嫣是他的夫人,身份特殊,又并非嫌疑人,想必底下的人也不敢一直盯着她。
多谢大人。
待人走后,寻厉和邹子川二人又把这些日子查探出来的事情汇合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他们从村民口中得知,三年前,修筑堤坝用的大部分材料都是来自于当地,这些材料没有花一文钱。
剩下的小部分是从外面买的,而从堤坝附近找到的砖石来看,买的是下等的材料,不值什么钱。
至于钟毓帝给百姓修堤坝的劳务费,一文钱都没落到百姓的手中不说,也不曾提供给百姓饭食。
接下来便是要查一查涉及到此事的官员究竟有哪些。
商议了一会儿后,寻厉看了看一旁的滴漏,道:忙了半个月了,辛苦了,今日先到这里,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再议。
多谢大人体恤。
盛露嫣今日在外头待了一整日,累得浑身不适,回来后便去沐浴了。
在浴桶里跑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舒服了些。
到了戌时,厨房那边终于把菜做好了。
她便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刚吃了有一会儿,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还有事?问完,看着寻厉的神情和动作,盛露嫣便知晓自己问错问题了。
这内院本就是她与寻厉休息的地方,寻厉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她连忙看向了春桃,道:去让人拿一副碗筷,再炒两个菜。
寻厉坐在桌子的一侧,道:不必了,菜够了。
不一会儿,厨房那边拿过来一副碗筷。
两个人默默吃着菜。
用过饭,时辰也不早了,简单的洗漱一番,二人便去就寝了。
今日累了一日,盛露嫣本来是挺困的,可晚上她吃得有些多,这会儿还睡不着。
她发现了,今日她吃得多都怪寻厉。
因为寻厉吃得多,所以她也被带着吃了不少。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便想了想今日的所见所闻。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了今日遇到寻厉的事情。
寻厉肯定是去查三年前修筑的堤坝一事。
许大人在明,他在暗。
只是,他为何会被村民们围攻呢?今日她与钱豹子去的时候,虽然能察觉到有人在偷偷跟踪他们,但却没人围攻他们。
或许,那些村民是想阻止寻厉他们二人进村子?为何要阻止呢?难不成村子里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秘密是普通人可以知道,他们却不想让朝廷知道的呢?那定然是与公家有关的事情,他们办了什么错事。
本想着想一想事情就睡的,可她却越想越兴奋。
难道是……盛露嫣脑海中浮现出来一件事情,顿时睁开了眼睛。
夫君,你睡着了吗?盛露嫣不想睡了,她想跟寻厉说说话。
难道睡着了?就在盛露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时,只听他开口了:没有。
要不,咱们说说话?盛露嫣试探问。
半晌,都没人回应,盛露嫣觉得自己刚刚那话问了也是白问,直截了当问:你跟邹大人今日可曾进过村子?不曾。
他们今日刚想进村子就被村民阻止了。
看来她所料不差。
盛露嫣想了想,道:我倒是进去了呢,在村子里待了两刻钟左右才出来。
身侧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哦?夫人有何发现?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事儿。
盛露嫣道:今日我刚刚去找人时,顺便跟村民聊了聊。
发现了两件奇怪的事。
一则,有些村民家盖房子的砖石与冲垮的堤坝上的砖石相似;二则,三年前去服徭役的人似乎没拿到过官府补贴的银子。
第二点只需要问问当地的村民,很容易就知道。
这一点寻厉也已经知晓了。
前者的话,一般很难发现。
因为村民在砖墙外面刷了一层泥土。
若不是这次历河泛滥,冲了村子,把泥土冲刷掉了,怕还是发现不了。
寻厉既然答应为她找高婆子,她自然也想要帮一帮他。
寻厉本是平躺着的,渐渐地侧过来身子,看向了盛露嫣:夫人细细说来。
盛露嫣知晓自己猜对了,正好她也睡不着,便转过身看着寻厉细细说起来今日在沿河村看到的事情。
等把该说的都跟寻厉说完,盛露嫣便困了。
寻厉感觉胳膊上一沉,低头一看,自己的夫人竟然趴在他的胳膊上睡着了。
看着面前皮肤娇嫩睡得沉稳的妻子,他脑中的思绪万千。
他这个夫人,果然不简单,异常的敏锐和聪慧。
只是不知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盛陵侯授意,还是其他人授意,亦或者是她自己的主意。
她今日本可以不出现,悄悄回到府城,他不去细查的话也不会知道她的行踪。
可她还是去替他解围了。
若她此行真的是听从了盛陵侯的安排,这样的举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着想着,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把手放在了盛露嫣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顿了顿,把手缩了回来。
第30章 找到 寻厉得知盛露嫣病情真相。
……过了一会儿,寻厉起身离开了房间,把刚刚分派明日去沿河村查探的两名下属叫了过来,重新吩咐了一番。
待吩咐完,这才又回了房间。
第二日傍晚,去沿河村查探的下属回来了。
正如盛露嫣所言,在堤坝周围的那些村民们曾经把堤坝上的砖石运回去盖房子。
据他们所说,他们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当时堤坝修的并不牢靠,去年就开始塌了。
上报后无人问,便被他们偷偷运回去盖房子、垒鸡圈猪圈了。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还在外墙上刷了一层泥浆。
那日便是因为这个,所以当他们想要进村子时遭到了村民们的强烈阻止。
到底堤坝是自己塌的,还是你们人为的?寻厉冷冷地问道。
寻厉给人的压迫感十足,村长吓得瑟瑟发抖:真……真的是自己塌的,不……不是我们干的。
寻厉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村长。
片刻后,村长顶不住压力,招了:是我们弄的,但它本来就松动了,早晚要塌,也怪不得我们。
说完,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巴巴地求饶:大人,求求您饶了我们吧邹子川就是看不得人这个模样,道:想必你在当地也生活了几十年了,洪涝更是见过很多次,这堤坝能随意搬运吗?若拆了堤坝,最终害的人还不是你们自己?贪官污吏就已经很让人恨了,没想到当地的百姓也不争气,竟然把堤坝上的材料搬回了家。
事情既然败露了,村长也别无他法,道:我打小就生在沿河村,正是因为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才干了这样的事。
朝廷隔个几年就来修筑堤坝,可哪一回有用?每次洪水来了还是挡不住。
那些堤坝也都被冲走了。
与其随着水冲走了,还不如搬过来盖房子,至少能保住自家的房子。
邹子川道:这就是其他村子受了灾而你们村子受灾较轻的原因吧?村长不吱声。
不管有没有用,这些都不是你们随意搬走堤坝上砖石的借口。
若堤坝在,洪水来了尚且能有一道防线,堤坝不在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自己。
你以为凭借着这些材料,你们就能保住自己的房子吗?你应该庆幸今年的洪水不是很严重!村长被说的一张老脸通红,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样的,只是听信了旁人的话才干的。
寻厉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谁?村长看着寻厉,道:俺们村东头的高婆子。
听到这个名字邹子川微微一怔,看向了寻厉。
她是从大地方来的,她说就算是搬走了也不会有人问,朝廷还会来修的,俺们想着就信了。
想着反正也挡不住洪水,不如搬回家……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们吧。
高婆子是何人,仔细说来。
接着,村长就把高婆子是从哪里来的,何时来到了他们村子,家里有几口人说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高婆子如今在何处。
那日她说要给儿子看病就趁乱离开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随后,寻厉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邹子川。
把他们交给许大人处置吧。
是,大人。
大人,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村长吓得磕头求饶,真要罚的话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是我让他们干的。
行了,别磕头了。
这件事不归我们大人管,今儿是你运气好,我们大人给你写了信求情。
还不快点谢谢我们大人。
村长先是一怔,很快又给寻厉磕了几个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当晚,寻厉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看着信上的内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寻厉脸上露出来一抹愠色。
原来他的夫人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
而那下毒之人,便是如今的盛陵侯夫人。
短短几年内,夫人一共被人下了三次毒。
前两次都被夫人识破了,并且告知盛陵侯,结果盛陵侯并未相信夫人的话。
第三次便是现在这一次了,夫人似乎并未识破,一直病着,且病情越来越重。
若真是如此,夫人去找那稳婆就合情合理了,她定是想查当年的事情,只是不知当年又有何事。
寻厉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立马送去了京城。
他身边除了护京卫的这些下属,还有一些自己培养的人。
这件事情是私事,让他们查最合适不过了。
写完信,寻厉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静静思索着。
若是中毒的话,是否解了毒夫人的病就能好了?那她费尽心思去找稳婆是否是想利用这个稳婆从盛陵侯夫人那里拿到解药?难道他猜错了,她这次来的目的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稳婆?在书房内静静思索了许久,寻厉起身朝着后宅中走去。
自打昨日把高婆子的事情告诉了寻厉,盛露嫣就觉得轻松多了,她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在后宅中看看书绣绣花,等着高婆子落网。
寻厉过来时盛露嫣刚刚卸了拆换准备入睡,瞧着他过来了,万分惊讶。
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些。
想到信中的内容,寻厉盯着盛露嫣看了许久,道:嗯。
洗漱过后,二人躺到了床上。
盛露嫣已经习惯了寻厉在身侧,闭上眼很快困意就袭来了。
然而,她被寻厉的一句话惊醒了。
那日在茶楼,那一封信是夫人写的吧?寻厉问道。
那日他们把茶楼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一遍,并未找到任何可疑之人。
今日得知夫人身上的病与盛陵侯夫人,确切说与柳府有关,他才想通了整件事。
他怎么会知道了这件事情!谁说的,春桃吗?不可能!那他怎么知道的。
护京卫果然神通广大,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不过,她若是死不承认的话,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啊?夫君说什么呢,我没听懂。
盛露嫣装傻。
她若是承认信是她写的,是不是就等于承认了那一箭是她射的?不知道这个心狠手辣又铁石心肠的男人会对她做什么。
谁知道他此刻问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得先搞清楚他的目的才好做出来决定。
这边盛露嫣正严阵以待,那边寻厉却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
嗯,睡吧。
盛露嫣:……这男人真的是奇怪,冷不丁问个吓死人的问题又轻轻放下,真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日寻厉又不见了踪影,不过晚上还是回来睡觉了。
自打那日从沿河村回来,他倒是日日都会回府中了。
外面的事情盛露嫣也听说了些。
最近外面不太平,相继有官员落马,被押入了大牢之中,这其中都少不了寻厉的身影。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便会押解进京了。
城中的百姓们倒是热情高涨。
因着钦差许大人来了,流民妥善得到安置,倒是比从前少了不少。
寻厉刚入北地时忙着搜寻证据,最近是忙着在狱中审问犯人。
很快,高婆子有关的事情也递到了寻厉的手中。
当年给盛陵侯夫人接生后,高婆子就不见了,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为盛陵侯夫人把脉的太医。
剩下的几个稳婆,则是相继病死。
如今太医仍然不知去向,高婆子换了三个户籍,来到了沿河村定居。
听完底下人说的话,寻厉琢磨了一下,问:高婆子平常都去哪家医馆为儿子看病?云深药铺。
云深药铺……这铺子不正是他家夫人去了几次的药铺么,而且,这间药铺因为义诊和施粥,最近在府城名声大噪。
去云深药铺守着,顺便查查这家铺子的主人是谁。
夫人或许与这家药铺有关吧,不然为何夫人出门数次去了这里,而且这家铺子还帮着夫人躲避护京卫的眼线。
是,大人。
当天晚上,寻厉便得知了铺子的主人是谁。
大人,据小的探查,铺子的主人是夫人。
虽说结果在预料之中,但听到确定的结果时寻厉还是有些惊讶。
邹子川道:我记得夫人来了第二日便去了云深药铺,第三日铺子里就开始义诊和施粥了,所以这是夫人的决定?邹子川出身世家,世家贵女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自是知晓。
眼睛长在天上,从不肯低头看底下的人一眼。
性子高傲,看不起寒门。
当初听到皇上赐婚时,他着实为自家大人捏了一把汗。
毕竟他们大人便是出身寒门,又与世家有仇。
只是没想到,夫人竟然与他所认识的世家贵女都不一样。
寻厉点了点头。
他们曾经算过,义诊和施粥,每日便要花费近百两银子,这半个月要花费千两。
这些钱对于世家而言虽然不算什么,但夫人是默默做的此事,并没有打着盛陵侯府亦或者寻府的旗帜。
这说明,她是真心想做这样的事情。
那日在城外是他误会她了。
晚上,寻厉来后院中用饭了。
盛露嫣今日下午吃了些零食,晚饭便用的少了些,一个饼子没吃完就有些饱了。
只是瞧着坐在一侧的寻厉,她便没敢把饼放下。
这一路行来,她对寻厉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喜欢她浪费粮食,每次做的饭食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基于此,她只好一点一点揪着饼子塞到嘴里。
正当她想着不知何时能吃完时,手中的饼子被人拿走了。
盛露嫣转头看向了寻厉。
为夫没吃饱。
寻厉解释。
哦。
盛露嫣应了一声。
转而,笑了起来。
是不是,以后她吃不完的东西都可以塞给他?吃完饭,寻厉没有离开。
今日吃饭比较早,盛露嫣还不困,她本想着等寻厉走了之后再做自己的事情,结果寻厉吃过饭一直坐在屋里没走。
给大人上茶。
盛露嫣吩咐春桃。
说罢,索性拿起来一本书看了起来。
不多时,春桃把茶上上来了,屋内服侍的人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寻厉开口了。
除了咱们现在在京城住的府邸,为夫在京城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京郊有一个皇上赏赐的庄子,两百亩田地,京城有两家铺子,府中的现银有一万多两。
听到寻厉的话,盛露嫣缓缓把手中的书放下了。
他怎么突然开始交待家底了?着实让人不解。
不过,他的家底虽少,但是比她想象中的多多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据盛露嫣所知,这位护京司指挥使大人可是冷面无情,从未被人收买过。
以他的俸禄,也攒不了这么多钱。
办案子皇上赏赐的。
寻厉简单道。
这就解释得通了,盛露嫣点了点头。
心想,皇上对他可真是信任又大方。
等回京之后,便让董管事把这些交到夫人的手中。
寻厉又道。
盛露嫣惊讶地看着寻厉,他竟然要把家底都给她。
这太突然了,他为何要这样做?这是……信任她?那他这信任也来得太突然了。
他可是连与妻子圆房都不愿,她主动勾引他他都无动于衷,甚至不愿在外人面前给她面子的冷酷男人。
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盛露嫣开始阴谋论了。
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两人便去就寝了。
盛露嫣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寻厉为何会如此,而从第二日开始,她发现护京司的那些人似乎对她更加恭敬了,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
好在当日一个好消息传来,高婆子终于现身了。
还是在她的云深药铺现的身!她去铺子里拿药之时,被寻厉的人逮了个正着。
果然,抓人这种事还是得靠寻厉才行。
第31章 审问 原来夫人想借为夫的手?盛露嫣来云深药铺时,高婆子一直大声嚷嚷着冤枉,说他们抓错人了。
高婆子的嘴硬得很,问她关于服徭役的事情,她打死不说儿子的去向。
而且一口咬定儿子病重,无法服徭役,并非他们故意逃避。
服徭役是大历人应做的事情,是否病重无法服徭役需要官府来认定。
至于她三次更换户籍一事,更是咬死不承认。
我从未更换过户籍,是我家男人死了,家里遭了难,我才来的这边。
盛露嫣推门而入。
高婆子看了过去。
高婆子。
盛露嫣道,或者,我该唤你一声芸娘?高婆子本来还是一副抵死不认的模样,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了盛露嫣。
这个小姑娘怎么会知晓她从前的名字,难道是认识她的人?盯着盛露嫣看了许久,她否定了这个结论。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长得非常出众,若是她见过的话肯定会有印象的。
这小姑娘一看就出身不差,会是谁呢?你胡说什么,我不是什么芸娘。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抵死不认,想必应该能蒙混过去。
盛露嫣也没跟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你可还记得京城的盛陵侯府?高婆子没想到竟是与侯府有关,脸色瞬间变了,看向盛露嫣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怪不得这小姑娘长得这般出众,竟是侯府的人!看来是记得了。
盛露嫣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给盛陵侯夫人接生的那个孩子是否足月?高婆子面如死灰,早已慌了神: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年,她一直在躲避着侯府的人,生怕哪一日就突然没了。
瞧着她脸上的神情,盛露嫣也猜到了她害怕什么,便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保你不死。
我听不懂,听不懂。
高婆子捂着耳朵什么都不说。
见她如此不配合,盛露嫣索性道: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贿赂官员、私自更换户籍,拒服徭役,数罪并罚,轻则杖刑收押,重则流放。
哦,对了,拒服徭役的不光是你,还有你儿子。
听到这话,高婆子是真的怕了,她跪在地上扯着盛露嫣的衣裳道:我儿子病了,他病了,他根本就不能服徭役,你莫要冤枉他!盛露嫣拿过来一本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道:朝廷去村子里宣布服徭役的当日你曾带着儿子来过药铺问诊,经孙大夫诊断,令郎只是轻微的咳嗽,并未患大病,可以去服徭役。
铁证如山!高婆子嘴唇哆哆嗦嗦了几下,再也不敢装傻狡辩了。
盛露嫣盯着高婆子道:你为何数次更换户籍,你我心知肚明。
但你可想清楚了,既然我能找到你,侯府也能找到你。
你真被那人找到了,可就容不得你这般了。
高婆子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向了盛露嫣,问道:你到底是谁?这才对嘛。
盛露嫣道:盛陵侯府的嫡长女,你接生的那个小姑娘是我继母所出。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丈夫或许更有名,你应该听说过护京司吧?他是护京司的指挥使,寻厉。
果然,在听到寻厉名字时,高婆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看着高婆子的反应,盛露嫣想,寻厉虽不在北地,但北地依旧有他的名声啊。
果然是声名远扬。
既然高婆子听说过他,那也不必她在多说废话。
所以,我说能保你不死,定能保你不死,就算是盛陵侯府,也不可能杀了你。
寻厉这几年干了不少大事,左相、世家都被他搞过,在普通人心中,他可是厉害得很。
高婆子静静思考了许久,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跟她提条件?盛露嫣既没应,也每一口否决,道:你说。
高婆子道:你若能保我和儿子免于刑罚,再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就帮你!听到这里,盛露嫣笑了。
屋外,邹子川有些紧张地看向了他们家指挥使大人。
在世家之中,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与人交换条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他们指挥使大人最是铁面无私,既然犯了罪就得接受惩罚。
可夫人毕竟有求于里面的那个妇人,说不定会答应下来。
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才是。
寻厉双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盛露嫣许久未说话。
高婆子见盛露嫣笑了,一开始还很放松,但是看久了,无端有些害怕。
接着,她就听到盛露嫣缓缓说道:芸娘,我劝你搞清楚一点,如今躲避盛陵侯府的追杀面临生命危险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只是想让你去作证,当年经手这件事情的人也不止你一个,你不去,我自然可以找其他人,我并不是是非你不可!相反,我是可以救你之人。
是你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你。
你若是想保命,那就得听我的,若是你不想活了,那便由你了。
我最多能保你不被盛陵侯府的人弄死,至于你所触犯的律条,自然是由官府来定罪,我绝不会插手。
你……高婆子没料到盛露嫣会这么说,顿时有些失语。
邹子川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夫人并未那么做。
官府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一旦来了,我可就不管了。
你三次更换户籍之事定然会被公之于众,我记得总督是盛陵侯府的人,你说侯府会何时知晓你还活着的消息?高婆子面露绝望之色,嘶哑道:你是侯府的嫡长女,我刚刚的要求对你来说并不过分,你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相反我还能帮你毁了你那继母,你为何不答应我?盛露嫣俯下身子看着高婆子,认真地道:那你可真是想错了,我和我那父亲和继母不是一样的人。
高婆子瘫坐在地上。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似乎终于想明白了。
如今她的身份马上就要曝光,而盛陵侯府是顶级世家,除了盛露嫣,这天底下再也没人敢帮她了。
她抹了抹眼泪,决绝地道:要让我帮你也行,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若你不答应,我宁死也不帮你。
盛露嫣微微蹙眉,道:你先说是什么条件。
若还是刚刚那种,她是不可能应的。
高婆子未语泪先流,看着盛露嫣哽咽地道:大姑娘,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我儿子是真的病了,他高热三日未退,人已经烧糊涂了。
你说什么?!盛露嫣有些震惊,那日你来给儿子诊脉时不是还好好的。
高婆子眼泪流得更多了。
那日确实是小病,可这些日子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担惊受怕,他便真的病了,且一病不起。
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冒着被官府抓住的风险来抓药。
你要害死你儿子啊!盛露嫣怒斥,既然不想服徭役,你交钱便是,何苦让你儿子受这样的罪?我……我……我手头没钱了。
高婆子瑟缩道。
盛露嫣盯着高婆子看了一眼,没什么犹豫,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了。
高婆子听后,立马道:他如今在城北的山洞里躺着,您快去救他,快去!只要您救活他,我就跟您去京城,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盛露嫣却道:不必,你实话实说便是。
高婆子点点头:好好,我实话实说,实话实说,您快去救我儿子,求求您了。
盛露嫣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寻厉看了盛露嫣一眼,转头对邹子川道:找人把高婆子的儿子带到医馆来。
盛露嫣补充道:带上孙大夫吧。
是。
邹子川应下。
说完此事,盛露嫣又回到了房间。
当她再次问高婆子刚刚的那个问题时,高婆子便如实告知了。
二姑娘的确是足月生的。
但侯爷和侯夫人当时刚刚成亲七个月,怕外人知晓此事不让我们说,只让我们对外称她是七个月的早产儿。
听到高婆子的话,盛露嫣多年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根据大历规定,妻子死后,丈夫要守一年的丧。
父亲当年是在一年期满后,立马就娶了柳氏,一个月都未多等。
而根据时间来推算,柳氏的孩子是母亲死后九个月怀上的。
柳氏入侯府时,就已经有了身孕!原配丧期与人有了身孕、未婚先孕……这件事情若是坐实了,柳氏的诰命也别想要了,而她父亲也一定会受到一定的责罚。
不过,只有高婆子一个人的证词还不行,最好再找到当年为柳氏诊治过的大夫。
但好歹找到了其中一人,总比之前一点证据都没有强。
不多时,高婆子被押入了牢中,她儿子也被送到了医馆救治。
晚上,寻厉回到内院中,盛露嫣道:大人,你今日听到了我府上的事情了,是吧?寻厉抬眸看向盛露嫣,等着她后面的话。
你定然也听到高婆子说害怕我父亲和母亲加害于她,你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的,对吧?她今日之所以敢在高婆子面前保证,就是因为寻厉。
她相信寻厉的实力,也相信他不会畏惧盛陵侯府的势力,所以才敢那么说。
听到这话,寻厉微顿,反问:原来夫人信誓旦旦地与人保证,是想借为夫的手?盛露嫣顿时语塞。
她怎么觉得她这个向来冷面无情少言寡语的丈夫最近话多了不少。
上回从沿河村回来的路上,她借他的手找高婆子时,也没见他说出来。
况且这件事情对他自己也有利,这不正是抓住她爹把柄的好时机么。
这种对己对人都有利的事情做就是了,今日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地点破了呢。
着实让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