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身侧早已没了人。
盛露嫣唤了一声,春桃进来了。
见春桃似是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盛露嫣问了一句:姑爷有没有为难你和嬷嬷?春桃摇了摇头,脸上仍旧带着后怕。
盛露嫣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便好。
春桃想了想,补了一句:只是他都不理人的,早上看到我跟嬷嬷那脸色吓人得很。
盛露嫣想了想,道:那你跟嬷嬷注意些,最近几日别在他眼前出现,看到他就躲远一些。
嗯,奴婢记住了。
不一会儿,孙嬷嬷过来了,过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嬷嬷这是怎么了?孙嬷嬷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她着实想不通,姑爷昨日为何没有与姑娘圆房。
虽说她瞧不上姑爷的出身,可毕竟与姑娘成亲了,怎么能不圆房呢。
他们家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姑爷又与姑娘同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就能忍住呢,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嬷嬷直说便是。
孙嬷嬷琢磨了一下,道:姑娘,夫人塞进来的那两个老货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四处打听姑爷的事情不说,还与人说姑娘在娘家的事儿。
刚刚她们还在那里说……说姑娘与姑爷昨日没圆房的事儿。
听到这里,盛露嫣脸色微微一僵。
咱们得想个法子把那俩老货赶出去才是。
盛露嫣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且先让她们二人在这里待着,总要找个由头再把她们二人赶走。
嗯。
孙嬷嬷恹恹地应了一声。
她的重点并非是这件事情,她们家姑娘聪慧,定能想到好法子,那俩老货也不足为惧。
重点是姑爷与姑娘没圆房,可她瞧着姑娘的样子,也不愿多说,便没敢再提。
不多时,早饭上来了。
两碟咸菜,两个花卷,一碗白粥。
这是盛露嫣出生以来吃过的最简单的饭菜。
而且,咸菜只有咸味儿,再没别的。
花卷更是蒸得半生不熟的。
白粥也煮的稀松,没有熬出来大米的香气。
孙嬷嬷顿时就怒了。
盛露嫣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孙嬷嬷只好忍住了。
盛露嫣只吃了半个花卷一碗白粥便让人撤下去了。
这厨房的也太欺负人了!孙嬷嬷怒道。
不一会儿春桃回来了,她带回来一个消息:听厨房的管事说,姑爷平日里也是吃这样的饭菜。
这般的话倒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罢了,先这样吧。
盛露嫣道,先去摸清楚府中的情况。
她刚嫁过来一日,总不好现在就去整顿厨房,要先搞清楚府中的人员构成各人的背景再做打算。
今日朝中说起来历河泛滥一事。
散了朝,众人看看左侧的盛陵侯,再看看右侧的寻厉,想要道一声喜。
然而,看着这二人冷漠的神情,那句喜着实说不出来。
这二人成了翁婿,可依旧是水火不容的样子。
这寻大人刚刚成亲怎么就来上朝了?嘘,小声点儿。
只可惜了那侯府的嫡长女了,夹在父亲和夫婿之间,日子可就难熬了。
盛露嫣本以为孙嬷嬷得打听个几日才能打听清楚,没想到后半晌就回来汇报了。
姑娘,都打听清楚了。
这府中分为内院和外院两个部分,外院那边守卫森严,内院的人是不允许进入外院的。
内院中一共有十人,花木匠二人,洒扫的四人,厨房有两人,正院有两人。
盛露嫣愣了一下。
就这些?即便是寻厉出身寒门,可如今也是朝中的四品官员,内宅未免过于简单了些。
孙嬷嬷和她们家姑娘一样的想法,她点头,道:就这些。
咱们院中不是有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么,那两个丫鬟原本也是在厨房的,这几日因为大婚才调过来服侍姑娘的。
原本这院中只有两个嬷嬷,都是干洒扫的活儿。
姑爷极少来内宅之中,一个月也就来个四五日,他也从不让丫鬟谨慎伺候,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
不待盛露嫣问什么,孙嬷嬷就凑近了盛露嫣,小声道:姑爷不光不让丫鬟伺候,府中连个侍妾通房丫头都没有,身边干净得很。
这倒是颇让人意外了。
她接触的世家子弟中,很早身侧便会放个适龄的姑娘引导伺候,婚前身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通房侍妾。
即便是她爹那么喜欢柳氏,府中也有三个姨娘,偶尔他爹也会去一次。
寻厉十八岁高中状元,如今已有二十来岁了。
即便是从前家贫又醉心于科考身侧没有姑娘伺候,如今大权在握又颇得皇上宠信,没道理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
即便是他自己不去找,也会有不少人送过来才是。
光是她听说的,就有那么一两回。
姑爷这一点倒是比世子强多了。
孙嬷嬷低声说了一句。
只因这一件事,孙嬷嬷心中的天平瞬间朝着寻厉倾斜了一下。
盛露嫣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孙嬷嬷正欲再说什么,看着他们家姑娘的神色立马就后悔了,她连忙转移话题:咳,姑娘也不必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老奴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这些人都是随着宅子一起赏赐下来的,原是这宅子中伺候的旧人,不是姑爷与亲近之人,想必换了也无妨。
这倒是个好消息。
宅子中人员构成简单,就能省了不少事。
嗯。
盛露嫣应了一声。
这一整日盛露嫣都是吃的钱婶儿做的饭菜,孙嬷嬷见自家姑娘用得少,终归是心疼,晚饭后去厨房做了一碗馄饨。
吃过馄饨之后,盛露嫣总算是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不过,她这一整日都没瞧见寻厉的影子。
一直等到亥时,实在是困得受不住了,便没再等下去。
外院散了朝,寻厉便去了护京司审问犯人,待他出来时,已是戌时。
回府后,又如往常一般去了书房。
等到处理完政务,已经快到子时了。
沐浴后正欲睡下,这才想起昨日已经成亲了。
思索片刻,寻厉把董管事叫了过来。
今日府中可有事发生?回大人的话,外院一切如常。
内院之中,夫人带来的人中,有三个嬷嬷四处打听府中的事情,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的。
寻厉点了点头,道:看紧了,别让她们踏足前院。
说罢,顿了顿,多问了一句:夫人呢?董管事道:夫人一整日都在正院中,并未出来,只是晚饭过后又加了一碗馄饨。
其余并无异常。
寻厉抬了抬手,让董管事退下去了。
从书房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寻厉抬腿朝着内宅走去。
内宅之中静悄悄的,不过,与以往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正院的方向有微弱的光亮着。
正院门口有婆子在守着,瞧着他过来了,连忙打开了门。
再往里去,房门口有两盏大红色的灯笼亮着,刚刚在外院看到的光便是由此发出来的。
这里守着一个丫鬟。
这丫鬟他见过几次,是一直跟在盛家姑娘身侧的。
见他过来了,恭敬地行礼:见过大人。
称呼与昨日不同了,寻厉瞥了她一眼。
春桃不知寻厉心中所想,瞧着这个眼神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寻厉收回来视线,冷声道:退下吧,不必守着。
是,大人。
春桃连忙悄悄退下了。
推开房门,寻厉走了进去。
这屋子也与以前不同了,以前来时,总是空荡荡的,如今倒是满了些,就连气味也不同了。
抬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正靠墙睡着。
他着实不习惯身侧有人,昨晚睡得并不好,可新婚三日不能空床。
躺了许久,刚刚睡着,胳膊却突然被人抱住了,寻厉顿时睁开眼睛,眼神中迸出来一丝锐利的冷意。
顿了几息,寻厉侧头看向了身侧之人。
月光下,只朦胧看到一头青丝铺散在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的枕头上,那一张脸在黑夜之中白的发光。
第19章 回门 如果想起来你就会去吗?寻厉晃神的功夫,只见这姑娘的头也靠了过来,他连忙动了动胳膊,欲抽了出来。
可微微一用力,他就瞧见这姑娘眉头蹙了起来。
想到之前见她时的病弱模样,寻厉放弃了挣扎。
罢了,不必跟一个病人计较。
这一夜又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盛露嫣这一觉倒是睡得还行,前一晚她刚换了地方睡得不太好,但昨晚睡得还不错。
今日早饭是馄饨,吃了一口,盛露嫣便可以确定不是食材的问题了,是做饭人的手艺的问题。
晚饭后,孙嬷嬷问道:姑娘,明日姑爷陪着您回府吗?嬷嬷,你又叫错了。
盛露嫣提醒。
老奴在大人面前一定注意。
孙嬷嬷还是不习惯这般称呼。
我也不知道。
盛露嫣道。
要不……您今晚问问?孙嬷嬷试探道。
盛露嫣想,寻厉大半夜才回来,一大早天不亮就走,她压根儿就没见着他人。
而且,从皇上赐婚到现在,寻厉就从未踏入过侯府半步,明日能去才怪。
说完,孙嬷嬷又泄了气:罢了,夫人还是别问了。
只是若是大人不去,咱们还去吗?自然是要回去的。
盛露嫣道。
虽然她不喜欢侯府,也不想见她爹和继母,可礼数上却不能让人诟病。
孙嬷嬷道:可若是大人不回去,您一个人回去少不得又得被人说闲话。
盛露嫣反道:我若是不回去,岂不是闲话更多?孙嬷嬷琢磨了一下,觉得真的如自家姑娘所言,去与不去,都是问题。
而且,若是他真的去了,你觉得会如何?盛露嫣冲着孙嬷嬷挑了挑眉。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孙嬷嬷问住了。
她在府中时,她可没少听到自家侯爷骂姑爷,也听说了侯爷与姑爷之间的事儿,知晓侯爷曾在宫里当众骂过姑爷,还指使人弹劾姑爷,欲置姑爷于死地。
若这二人真的聚到了一起,那场景简直不敢想象。
那要不,姑爷还是别去了吧。
孙嬷嬷突然有些害怕看到那样的场景。
瞧着孙嬷嬷纠结的样子,盛露嫣笑了起来。
当晚,盛露嫣没等到寻厉。
第二日一早,寻厉已经离开了。
醒来后,她便吩咐孙嬷嬷去准备回门礼了。
待吃过早饭,巳正,她坐着府中的马车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中,柳氏果然没有放弃奚落她的机会。
大姑娘一个人来的吗,姑爷怎么没来?盛露嫣神色未有一丝变化,道:回母亲的话,夫君政务繁忙,今日女儿一个人来的。
柳氏正色教训:大姑娘,这就是你做得不对了。
回门岂有一个人来的道理,须得和姑爷一同前来才是。
你们刚成亲关系就这般不睦,将来岂不是会更糟糕,如何能生儿育女。
盛露嫣随口应了一声:母亲教训得是。
柳氏越说越来劲,接着道:我听说你跟姑爷成亲之后一直未圆房,可是你做了什么事惹了姑爷不快?虽然咱们府门第高,但你在夫家也不能拿乔。
你须得知晓,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嫁给了姑爷,那就是姑爷的人了,事事都得听姑爷的。
狗那个字柳氏咬得格外重,仿佛她真的嫁给了一条狗一般。
女儿并未在夫家做什么出格的事,之所以没有圆房,母亲难道不清楚吗?盛露嫣反问道。
这是说她在她身边安插人?柳氏抿了抿唇,盯着盛露嫣看了许久。
我又没让人监视你,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如何知晓?柳氏肃着脸道。
自然是因为女儿的病啊。
盛露嫣别有深意地说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柳氏神色微变。
盛露嫣笑了:女儿病了,夫君体恤我病弱,所以没有圆房。
柳氏拿着帕子遮了遮嘴,轻咳两声,掩饰刚刚的失态。
她琢磨了一下,道:既然你身子弱不能与姑爷圆房,今日就领回去两个婢女,为姑爷开枝散叶吧。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不管盛露嫣说什么,她总有借口让她领回去。
夫君行事节俭,府中的婢女尽够用的了,无须再添置。
盛露嫣推辞。
柳氏瞥了她一眼,道:那些怎能跟她们二人比,这是专门为姑爷准备的。
大姑娘身子不好,无法为寻家开枝散叶,咱们自当要为他着想,免得旁人说咱们不近人情。
大姑娘也不要这般善妒,传出去名声不好。
她是铁了心要把这两个婢女给盛露嫣,一为了添堵二为了在寻厉身旁安插人手。
盛露嫣正想回应几句,只听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她低垂着头,吸了几下鼻子,那这帕子抹了抹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母亲明知道父亲不喜欢我家夫婿,竟然还要给他塞两个伺候的人,让他舒舒服服的,这不是违背了爹爹的意思吗?作为女儿,恕我难以从命。
说罢,盛露嫣咳嗽了起来。
接着,就传来了盛陵侯的声音:你又做什么了?不知道嫣儿的身子弱吗,说这样的话做什么!柳氏委屈得不行,道:妾身这不是想着大姑娘的身子不能伺候姑爷,怕落人口实,所以想着给他送两个婢女过去。
因为柳三郎的事情,柳氏如今恨极了寻厉,便想着塞人整他。
可对于盛陵侯而言,寻厉就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想起来寻厉,他心情比较复杂。
他虽然厌恶寻厉,瞧不起寻厉,可如今女儿已经嫁给了他,他就是自家的女婿。
对付他,女儿也讨不了好,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嫣儿刚成亲,此事休要再提。
盛陵侯最终下了结论。
柳氏看着盛露嫣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万一她真死在这里了,可就麻烦了。
因为这一出,盛露嫣回自己的小院歇着去了,吃过药,好了些。
午饭时,只简单用了几口,便要离去了。
走的时候,盛陵侯让人从库房中给女儿拿了不少尚好的药材。
其实盛露嫣也有别的法子拒绝,她死咬着不要,谁也拿她没办法。
但是那样的话,就跟侯府撕破脸皮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今装装病,能给柳氏下下眼药不说,还能拿到不少好处,何乐而不为。
其实她不介意寻厉去找女人,但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是她给的。
盛露嫣的马车刚走到巷子口,便看到了停在那里的马车。
这马车她熟悉得很,曾经一箭射中过。
马车周遭围着两列穿着深色劲装,头戴玄色帽子的护京卫。
从马车里出来,盛露嫣上了这一辆马车。
大人。
抱歉,我忘了今日要回门。
今日事多,他对府中之事多有疏忽。
而家中没有长辈,他并不知今日要回门。
盛露嫣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从认识他到现在,除了第一次把她当做嫌疑犯时话多了些,后面几乎不讲话,惜字如金。
不过,他的面色还是如从前一般,板着,没什么烟火气。
如果大人想起来,难道就会与我一同去侯府吗?盛露嫣脱口而出。
她突然想看看,他脸上会不会有别的情绪。
寻厉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抬眸看向了面前之人。
面前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亮得很,让人心中微动。
只看了一眼,他便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盛露嫣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知晓人在愧疚的时候容易答应一些条件,于是置换了另一个问题:大人,我口味淡一些,吃不惯厨房的饭菜,不知可否换个厨娘?果然对方很轻易同意了:内宅的事夫人做主便是。
盛露嫣笑了: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