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牵着傅司白冷冰冰的手, 放在掌心使劲儿搓了搓。
真是冻得跟秤砣似的,怎么呵暖都没办法恢复温度,他全身都冻僵了。
温瓷只能叫了车, 先带他去医院,好歹医院里有暖气, 还能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上车之后,她让司机将空调温度调高, 脱下自己的短款白羽绒服, 搭在傅司白身上。
你不冷吗?没感觉。
她又抽出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这也不痛吗?没感觉。
石头人啊你。
嗯。
温瓷将他冻僵的手放倒自己毛衣里面、用体温给他暖了暖:这样呢, 有感觉吗?傅司白嘴角终于绽了绽:有, yaoyingle。
……温瓷想扯开他的手, 他却捏了捏她的小肚子:看不出来, 肚子上居然有肉。
哪个女生肚子上没肉呀,讨厌。
他有点控制不住想往上面走, 温瓷一把按住他的手:流氓。
傅司白立刻老实:就摸摸肚子,拜托了, 我很冷。
温瓷便放任他在自己小肚子边烤火,指尖把玩着他袖子上柔软的毛线:遇到什么不开心呢?你要听吗。
你愿意说,我就听啊。
你愿意听, 我才说。
温瓷其实很少对他的事问这问那,包括他比赛拿了奖,又或者有什么乐队演出, 她都从来不过问…所以傅司白也很少主动跟她说, 说了也是徒增无聊。
温瓷低声问:是…是你家里的事吗?嗯。
她很回避跟傅司白聊到家里, 潜意识里…也一直想把面前这个少年和傅家剥离。
傅司白, 你想吃饺子吗?温瓷笑着问他, 我和妈妈包了饺子, 现在要去医院陪爸爸,等会儿一起吃啊。
很刻意地岔开了话题,反而暴露了心里的某些情绪,让一切显得欲盖弥彰。
而敏感如傅司白,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淡淡笑了:好啊。
……今天医院的病房也蛮热闹,住院病人和家属们都团聚在一起吃着简单的年夜饭。
病房里,温瓷给棉签蘸了消毒水,擦掉了傅司白伤口处的血迹,然后给他贴上了创可贴。
舒曼清给值班的医生护士送了饺子,走回来看到傅司白脸上的伤口,担忧地问:司白,怎么回事呢,怎么伤着脸了?阿姨,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样的锋利的伤口,当然不可能是摔跤摔来的,舒曼清见他不愿说,又在年三十夜里一个人跑出来,知道肯定是家事。
她没有继续追问,只笑道:看看,我们家的英俊女婿,把脸伤到了可还行?听到这话,温瓷脸一红,埋怨道:妈,谁是你家女婿呀!别说,我还真认准了。
舒曼清打开了保温饭盒,从里面挑出热腾腾的饺子来,又在小碟里倒了醋,递给傅司白,司白,你要当我们家女婿哦,其他人我都不认了。
傅司白接过饺子,淡笑道:好啊,阿姨。
叫什么阿姨,叫妈。
傅司白感觉心里那一块被撕扯的裂痕,似乎正在逐渐愈合。
那温暖的两个字,他好久没有喊过了。
还没开口,温瓷打断了他:饺子好吃吗?还行。
那就多吃点,堵住你的嘴,别乱喊,我妈妈才不是你妈妈。
你这孩子…舒曼清责备道,怎么对司白这么凶,温柔些懂不懂,这么好的男孩,让你凶没了就知道后悔了。
温瓷撇嘴:你才和他见几面呢,就知道他好了。
他憋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讨厌。
傅司白夹起一块奇形怪状的饺子,问温瓷:这是卜卜包的吗。
是我妈啦。
温瓷指了指他碗里的饺子,喏,但凡长得像馄炖的,都是我妈包的,正常形状的饺子才是我包的。
你还挺贤惠。
是吧!舒曼清一听他这样说,立刻又要借题发挥了,我们卜卜真的超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哦。
是,卜卜超厉害,从未见过如此可爱又贤惠的女生,这必须非她不娶了。
司白,你真的有眼光。
来,多吃点。
妈妈!傅司白!温瓷对这一唱一和的俩人简直无话可说,红着脸、端着餐盘去门外吃饺子,不理他们了。
这俩人还真处成母子了。
……傅司白是真的饿了,也不再客气了,一碗饺子吃完了还不够,舒曼清笑逐颜开地给他又添了些:司白,多吃点啊。
嗯,妈也吃。
倚在门边的温瓷听着,撇了撇嘴,心说他还叫的挺熟练呢。
不过,转念想到傅司白这么多年缺失的母爱,如果是她在这么小的时候失去妈妈,肯定每天晚上都要哭醒过来呢。
他要叫…姑且就大方些,让他叫吧。
反正,仅限于恋爱期间!叔叔的病是怎么回事?傅司白望向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好奇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舒曼清叹了口气,脑出血,他一直就有高血压的病,吃药控制着,但那次…是忽然遇到了什么事?事业上遇到了问题,再加上她小叔叔…话音未落,温瓷忽然推门而入:妈妈,隔壁病房的丽丽想去楼下玩仙女棒,我陪她去了。
好啊,去吧。
她望向傅司白:一起。
傅司白听出了小姑娘并不是询问的语调,很明显,她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自己家里的事情。
他也按下了好奇心,跟着温瓷出了门,来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
花园里有很多病友在放仙女棒之类的小烟花。
见温瓷下来,几个病友小朋友一拥而上,挤到了温瓷面前:卜卜姐姐,你给我们带了仙女棒吗?带了带了。
温瓷从肩上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把仙女棒,分给了几个小朋友,喏,小心一点哦,不要滋到其他小朋友。
嗯!傅司白单脚踮着花园阶梯,远远望着温瓷。
白皙的皮肤被冬夜的寒风吹出了淡淡的粉,脖子上系着他送她的红围巾,几缕碎发垂在鬓间,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还旋了一颗小酒窝。
他摸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张照片。
温瓷注意到他在偷拍,倒也没拒绝,对他喊道:司白哥,打火机借一下。
他微微一怔:叫我什么?温瓷不满地哼哼:你都管舒女士叫妈妈了,咱们当然就成兄妹了呀。
傅司白嘴角扯出一抹痞笑:行,这么会叫,多叫几声。
才不让你占便宜。
她看出了傅司白喜欢这个称呼,立刻收住,将仙女棒伸到他面前,打火机。
他摸出了钢制浮纹的打火机,在手里旋了圈花式,利落地按下了点火器——别靠近眼睛。
知道,又不是小朋友。
我看你比小朋友还笨蛋。
温瓷用手肘敲了他一下,表示不满。
扎着马尾辫的丽丽的仙女棒玩光了,又来找温瓷:卜卜姐姐,还有还有吗?温瓷也没剩多少了,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根,其他的都给了丽丽:喏,最后的了。
谢谢姐姐。
丽丽看了眼他身边的男人,哇,卜卜姐,这个男人好帅呀!什么男人啊,你还这么小,叫哥哥。
唔…丽丽居然红了脸,哥哥好。
温瓷忍不住睨了傅司白一眼。
他穿着件单薄的黑毛衣,眉骨深邃、眼尾自然上挑,笑起来恣意轻狂、不笑的时候…又凌厉冷硬。
难怪一向颜狗、从来只追大明星的丽丽,看着他也挪不开眼。
她叫了哥哥好,但傅司白没反应,没搭理。
温瓷又用手肘支了支他,他才给面子地昂了声。
唔,哥哥有女朋友吗?丽丽小朋友有超级社牛症,一入院就把医院帅帅的男医生撩了个遍,看到傅司白自然不放过,微笑道,哥哥要是没有女朋友,可以等我长大哟。
温瓷无语又想笑:丽丽,你够了!你才多大点呀。
丽丽努努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所以哥哥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呀?傅司白伸手搂住了温瓷的腰:你说呢。
哎呀,挖墙脚被抓包了。
丽丽捂着脸,透过指缝看温瓷,卜卜姐不要吃醋哦。
我还不至于吃你小屁孩的醋。
丽丽见温瓷不生气,便又努力挖起了墙角:那哥哥,你要不要等我长大呀,我以后肯定比卜卜姐还要美!小孩,你还来劲儿了啊。
温瓷还真没见小丽这么不依不饶地挥锄头的样子,看来真是看上了傅司白。
丽丽的确有点社牛属性在身上的,她走到傅司白面前,对傅司白笑道:哥哥,你看我可爱吗?她的家长就在不远处的公园椅边,温瓷真害怕傅司白随性所欲地说出不好听的话,让小姑娘没面子。
按着他过往的恣意脾气,这极有可能。
温瓷正要带着丽丽去她家长那边,却见傅司白俯身揪了揪她毛绒帽子上的小绒球,笑道:你的帽子挺可爱。
我不想戴帽子呢,但因为化疗嘛。
丽丽下意识地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盖住脑袋,闷闷地说,哥哥是不是觉得我脑袋光光的,不好看。
温瓷打量着傅司白,在周围仙女棒花束的阴沉下,他的轮廓带了几分温柔,眼底也有光:你很好看。
那…哥哥也喜欢我咯。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除却巫山不是云。
唔,什么意思呀?意思就是,曾经有一朵很美的云飘进了心里,即便以后也看到了很多美丽的云朵,都不如她。
他的嗓音像民谣小调,夜晚,因为他而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好像懂了,卜卜姐就是哥哥的云朵。
我才不是呢。
温瓷揉了揉丽丽的小脑袋,跟你说,这个坏哥哥的云朵多得不得了,咱们不要理他。
丽丽的妈妈在叫她了,她恋恋不舍地跟温瓷和傅司白挥了挥手:卜卜姐,帅哥哥,再见。
拜拜。
她走后,温瓷将最后一只仙女棒递给了傅司白:喏,给你。
嗯?奖励你刚刚…忽然善良。
傅司白鼻息间轻嗤了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没半点好。
还不是你平时总那样…怎样。
他眼尾勾了勾,调戏你?还说,流氓。
我调戏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温瓷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撕烂你的嘴。
又家暴我。
俩人在一片花火中追打了起来,温瓷扑进傅司白怀里,被他顺势抱住了。
他很用力地将温瓷搂入怀中,真他妈想告诉她,她是他夜夜入梦的巫山、她是他见过最美的那朵云。
这时,远处传来了心潮澎湃的新年倒计时。
温瓷连忙摸出他兜里的打火机,点燃了仙女棒,仙女棒滋出火花,照亮了俩人的脸——快快快,新年了!快许愿。
傅司白看着小姑娘虔诚地双手合十,睫毛密密长长,柔美的脸蛋带着微粉,在光焰里明艳动人。
他嘴角扬了扬,心里默念:愿卜卜平安健康…愿司白平安健康。
他微微一怔,诧异地望向她。
她闭着眼,一字一顿,真心实意道:永远平安健康,永远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