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邀我来为你温课?如今这般, 可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何进展的。
陈温敲了敲身边之人的脑袋,见她终于回神,探究的眼神直勾勾道:七夕回来后便如此魂不守舍, 程昭昭, 你不对劲。
当事人眼神飘忽不定,心虚道:有吗?有,不然你说说,适才我给你说到那一课了?……程昭昭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何若,如若你有个朋友,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之人, 明知你二人是没有结果的, 却还是忍不住动心, 该怎么办啊?你喜欢上付师兄了?程昭昭瞪大眼睛, 腾的一下弹了起来。
何若,你你你,你瞎说什么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温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同付师兄之间, 有些古怪。
程昭昭原地愣了几息后,晕红了脸坐下。
你如何看出来的?除了你,还有谁也看出来了?我们那一桌吃饭的, 除了你表弟同我哥, 怕是没人没看出来吧?也就是说沈愿和江妩, 也都看出来了?程昭昭捧着脸:你们都是如何看出来的?你平日里躲付师兄躲的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想看不出来都难吧?陈温有理有据道。
我还当你是为何才那般躲着付师兄, 原是因为相中了他, 昭昭, 虽我前头也打击过你,但既然相中了,无论怎样都是伤心的,不如就努力试他一试吧,凡事都讲个万一。
可若我已经试过了呢?梦里那般便是试了吧?都成过亲了,都做过那种事了,也不见得他就有多欢喜她了。
他还新婚便去岭南那种山高路远的地方,让她做了活寡妇,真真是很绝情的。
可陈温不知那些,只佩服她的勇气,你同付师兄表明心意了?不是。
程昭昭却又是摇头,思来想去,与陈温悄悄道:其实原本我与付师兄,是马上要定亲了的。
什么?陈温自是大惊。
她单知道程昭昭同付清台都是上京的人,但全然不知二人关系竟是如此。
程昭昭劝她冷静,又道:但是定亲前,我爹娘同他爹娘都想叫我们先互相见一面,万一不喜欢,还来得及及时止损……但我们都晓得,这桩婚事是两个家族的事,他们怕是早就谈妥了的,我们即便是互相不喜欢,形势也不容我们放肆。
后来呢?后来,他不喜欢我,便是连家中安排的相看也没回去的,以学业为由,一直躲在这苍南山。
而后你便追到这苍南山来了?……程昭昭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来在陈温眼中,她这堂堂的大小姐,竟还需要闹亲自千里追夫这样的笑话吗?我先前也不想嫁给他。
她嚅嗫却也诚恳道。
所以我其实也是逃出来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厌恶我至此,连相看都不愿意回去,我来时,满心以为他已经不在山上了的,结果却是……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嗯。
话已至此,程昭昭语气其实已经是极低了的,眼泪不知不觉,便又落了下来。
何若,我该如何是好?我不想,不想要他了,我才不要上赶着求他来喜欢我,我程昭昭,哪里需要沦落至此……她哭的梨花带雨,眼泪匣子一旦打开,便如何也收不住。
陈温赶紧抱住她,好脾气地哄着。
虽她同程昭昭认识时日尚短,但也明白她真真实实是个家中宠溺到大的娇小姐,苦苦跟在人身后求怜爱的戏码,倒的确不是她会做的。
何况,这人还明明白白拒绝过了她。
好了好了。
她拍拍程昭昭不断颤抖的后背,但我瞧着,付师兄平日里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何误会?没有误会,他就是不喜欢我。
沉浸在悲伤中的程昭昭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思考,她只顾着趴在陈温肩上哭,哭够了,才抽抽噎噎道:我今日同你说的事,你切不可叫第三个人知道,阿妩,阿妩也不行……毕竟实在是太丢脸了。
多一个知道,便多一份丢人。
陈温自然安抚她说知道了。
其实自凤簪一事后,江妩在她心中便有些大打折扣了。
程昭昭叫人挑她的首饰是她纯粹大度,但是江妩一眼便拿走那支凤簪,可见她绝不是个真懂事的。
她若同程昭昭一样,平日也是这般单纯不谙世事,那陈温自然不会想多,可怪就怪在,江妩素日表现的是个再温婉懂事不过的姑娘,既如此,还挑走人家最贵重的凤簪,便真不是无心、单纯二词可以概括的了。
她利欲熏心,碰到真正喜欢的便不愿撒手,却还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感天动地的样子,陈温不喜欢。
—陈温前脚刚走,江妩后脚便也来了程昭昭屋里。
昭昭,我家有位表弟上个月正被招入了国子监,马上要启程去上京,想托我来打听打听上京国子监的情况……她迈入程昭昭的屋子,却正撞见她红彤彤的眼眶。
昭昭,你这是怎么了?江妩不由惊讶,何若不是刚替你温完课业吗?你怎哭了?没事,何若方才讲了则母慈子孝的故事,我听得感动了。
她悄悄别过脑袋,抹去了眼角泪痕。
昭昭是想母亲了吗?江妩在她身边坐下,我今早也才同我母亲分别,想念的紧呢。
嗯。
江妩既这般说了,那她也就这般应了,付清台的事,她当真是没脸告诉第二个人的。
其实会想家也是正常。
江妩便顺势宽慰她道,你一个好端端的大小姐,千里迢迢从上京跑到姑苏来,委屈自己干这干那的,身边除了一个表弟,便只剩个丫鬟,何止是你会想家,你家中父母,怕也是紧紧地担忧着你呢。
这程昭昭哪里不知道。
爹娘自小疼她,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将她视作掌中宝,眼中珠,她此番偷跑出来,爹娘必是要担心坏了的。
不过好在爹娘消息灵通,此刻应该早已知晓她是跟着表弟一块儿走的,表弟自小便会照顾人,他们应当是可以放心的。
只是不知她和付清台的事,在京城会传成什么样了。
付清台没走,她又到这苍南山来了,不知在外人眼里,会不会同何若想的一样,她不是千里迢迢来念书,而是千里迢迢来追夫了。
昭昭,昭昭?想什么呢?江妩碰了碰她,唤回她的神思,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中秋的月饼是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喜欢吃咸口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上山来,便当是你教我国子监事宜的答谢了。
国子监?程昭昭终于想起江妩今日找自己的目的。
国子监之事宜,还是请衔青来告诉你吧,我虽在京城,但从未上过国子监,差的很呢。
可我听说,国子监不是男女之贵族皆可以上吗?昭昭你自小长在上京,竟也不去国子监么?国子监学风严谨,治学极严,她舅舅苏晁之又是个再刻板不过的夫子,程昭昭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去受那等读书的罪。
那都是真正想有一番作为的人才会去的。
面对江妩的疑问,她只能略微干笑了两下。
我念书什么水平,想必阿妩你这几日也都看出来了,实在不是于此道的好料子,便也自小就没去受这等罪了。
可是你都来苍南山了啊!江妩惯是个会抓重点的。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问着程昭昭:你既自小不喜欢念书,那来苍南山做什么?程昭昭僵了好几瞬,想着要不也同江妩坦白算了?可是不行。
想想就丢人。
她捂住自己最后的面子,道:是,但我其实是在上京待太久了,觉得闷得慌,这才跟着衔青来的苍南山,权当做散心采风了。
只是如此?只是如此。
那你可有想好何时归家?这程昭昭自然是想过的。
她是跟着表弟一道来的,表弟明年便要回京参加科考,要么年底归家,要么开春再回去。
她将打算同江妩说了,江妩笑道:可巧,为了表弟念书,我姨母家马上便要举家迁往上京了,昨日回家,母亲还同我说明年开春去看看他们呢。
程昭昭颇感惊喜:那到时咱们就可以在上京相见了!是!他乡故知,总会激起人莫名的兴奋,程昭昭被付清台占领的阴霾因为江妩的这番话,而散去不少。
送走江妩之后,山月端着端屉回来,关紧门窗,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小姐,庄成县主给您来信了。
—沈愿捏着一封信,从山下一路溜达回屋内。
看见付清台坐在桌前练字,俯身过去看了两眼,嗤笑道:得了吧,心静不下来,瞧瞧自己写成了什么样。
喏,我今日刚收到京城来的信,给你看个有趣的。
他将信摊开放在付清台面前,煞有其事地注意他的表情。
付清台垂眸,瞧见信上的娟秀小楷。
沈愿自小被自家母亲抱着同鲁国公家的三小姐定了娃娃亲,二人青梅竹马一般长大,在上京时便十分要好,即便后来沈愿来了苍南山,二人也常有书信往来,从未断过联系。
这鲁国公家的三小姐素爱在信中说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付清台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见到了自己同程昭昭的名字——……二哥哥记得也替我问一声付大哥安,不知付大哥在山上可见到了程家五姑娘?近来京中关于他二人的流言四起,言英国公府本欲同乾安侯府定亲,但其独子因受不了程家五姑娘的娇蛮,因故推脱在苍南山,迟迟不愿回京同她相见,程家五姑娘金枝玉叶,受不得如此侮辱,便自己气冲冲上苍南山找他算账去了。
我同程家五姑娘虽见过几面,但交情不算深,其中有何内情也打探不出来,若她真带了不少人手上苍南山,只望二哥哥能代为转告付大哥一声,请他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