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云轩的姑娘们进静颐园表演后的第二天, 宫里就传周显旸过去了。
荫官遴选之事结束,皇帝准备嘉奖负责督办此事的皇子和官员。
众人谢恩离去的时候,皇帝留下周显旸, 问他:昨天静颐园里来了十几个陌生女子?行刺发生后,皇上又追加了两队羽林卫来护卫安全, 静颐园的大事小情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
周显旸照实说:父皇知道了?儿臣请了降云轩的舞姬们, 来园子里表演。
你那王妃没有生气?王妃柔顺贤惠,自然不会说什么。
胡闹!父皇恕罪。
成日跟着你七叔混,他不成器, 难道你也想像他那样?周显旸立即躬身道:儿臣知错。
静颐园也就罢了,以后不许将青楼女子带回王府演乐,你的名声要紧!是,儿臣记住了。
父皇只是斥责,没有再追究,周显旸松了口气,离了崇政殿, 去给太后、皇后请安。
又挨了一顿说。
目的也就达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光明正大与降云轩往来,将来湘宜若得救, 他反而可以拿来替自己辩驳。
出宫之后,周显旸按照约定与王妃汇合,直奔昌国公府。
二姐夫早早在正门迎接, 毕恭毕敬地行礼:恭迎煜王殿下,煜王妃。
二姐夫, 你又来了。
再这样,我可不敢上你家门啦!相见跟他说过多少次, 私下不必这样多礼。
二姐夫笑说:这在正门前, 多少人前后看着呢, 不能失礼。
周显旸让小北将给老国公的补品奉上,道:今日一是来看看几个孩子,二是想看看国公爷,不知道他精神可好,是否方便一见?听了这话,二姐夫自然高兴,立即引着他们进去:父亲终日卧床,最想有人来看他。
又不好意思说,口是心非,老小孩儿一样。
相见心想,这也是常情。
她打趣道:将来姐夫老了,指定也是个倔老头,每日挨我二姐姐骂。
四妹,你可真是爱说笑。
对于煜王夫妇亲自到来,昌国公十分高兴,挣扎着要坐起来。
周显旸忙叫他不必起身多礼,不然自己马上就走。
这样,老人家才作罢,等侍候的人安顿好他靠着床头,须发尽白的国公爷叹了口气:不承望还有贵人惦记着我,老夫只当世人都忘了我这把老骨头咯。
二姐夫和周显旸对视一眼,心说,又来了。
周显旸忙安抚道:国公爷多虑。
您为国朝立下的汗马功劳谁不敬服?大家都想来看您,只是您安养静修,不敢上门打扰,其实心里都记挂着您呢。
殿下不必哄我高兴。
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日子。
哪日睡梦中闭了眼,倒是我的造化!老国公爷耳朵不好,说话声音格外大,周显旸也大声道:国公爷,您多虑了。
我瞧你声音洪亮,想必内里还好着呢,不过外头腿脚有些不便罢了。
您这小孙女才百日,还得您看着长大呢!多谢殿下吉言呐……老人家呵呵笑着,不断叮嘱儿子,将来,烨星在朝中,还请煜王殿下多多提携。
煜王殿下有什么事,只管朝昌国公府吩咐。
相见正在一旁听着,二姐姐的侍女过来传话,叫她先进内宅。
她的确不便在这种场合久待,便先离开了,还把小北叫出去,嘱咐了几句话。
周显旸和二姐夫看望老国公之后,穿过厅堂准备赴席,顺口问小北:方才王妃叫你去做什么?小北支支吾吾没说话。
二姐夫立即道:殿下,我竟不知四妹妹这样厉害。
入府几个月,跟着你从秦州回来的兵,居然已经听命于王妃,对你倒爱答不理了。
这一句激将果真起了作用,小北立即大喇喇道:王妃嘱咐我盯着爷,说别让爷沾一滴酒。
哟!四妹这规矩大呀。
怎么?把姐夫当外人是吧?二姐夫戏谑着。
难怪小北刚才不肯说,那是给他留面子,周显旸摇摇头:她是怕我这一身伤没好全,又让酒给勾起来。
上回在降云轩喝了些,回来挨了好一顿说。
小北索性把话全倒出来:王妃还说,今日赴宴的多半是武将。
喝多了,说不定还要下场比划比划,叫我仔细盯着,别让那些喝醉了的王八羔子,伤着殿下。
唉!二姐夫一阵语塞,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她怎么知道?周显旸笑道:二姐夫服了吧?我们家王妃可是半仙。
……刚满百日的慧姐儿,已经很漂亮,眼睛炯炯有神,且不爱哭闹,谁都给抱。
相见喜欢得不行,把小外甥女搂着,狠狠闻了几口:好香啊!你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你瞧……荣相予看着地上那两个皮崽子正玩着阿姨送的新玩具,还不谢谢小姨?两个半大的孩子,昂着脑袋:谢谢姨姨。
然后,继续自顾自玩去了。
昌国公夫人满眼都是乖孙孙乖孙女,无比满足:多亏了王妃,今儿倒好,这两个没再吵着要把妹妹扔掉!是吗?相见乐不可支,孩子呀,都想要父母的关爱,生怕让人夺了去。
姐,你费心多疼疼他们吧。
荣相予叹道:我一个人不知要分成几瓣才够用。
你生得倒是爽快,怎么?还生吗?荣相予摇摇头,趁着母亲出去迎客,屋里只有她们,悄悄问:避子汤你喝了吗?没有什么不舒服吧?相见有些尴尬:喝了几次,让殿下知道了。
啊?他有没有为难你?生气倒是真的,好在没把我怎么着,就让我不许喝。
你不是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吗?是啊……就不生呗……相见嘟囔着不好意思说太详细,荣相予后知后觉,啊?这新婚夫妇不同床,你不怕他在外头……相见其实也拿不准,但是在外头她自然是毫无保留表现出信任。
你别太掉以轻心了。
荣相予看小妹这么天真,心想男人开了荤,还有谁受得了这样过日子,皇后不是要给煜王赐一个侧妃吗?你还是抓紧要个孩子吧,不然等新人进府,你可就难办了。
面对姐姐的关心,荣相见只好答应着,不便多说他们的打算。
不一会儿前头有人传话,已经有多家女眷进了内宅,请娘子带着孩子去见客。
相予和相见一同去花厅,乳母抱着慧姐儿跟在身后。
永祥侯夫人一见着她,就先行礼,她身后一起来的几个年轻小姐,立即跟着低身万福:给煜王妃请安。
上次在静颐园,荣相见与这位年轻的侯夫人相识,两人倒挺投契。
煜王妃这么早就来了?想来是姐妹感情真好。
相见拉着二姐的手:我小时候,时常跟着姐姐一屋睡觉一桌吃饭,自然是极好的。
永祥侯夫人怎么这么早来,还带来这么多小妹妹,真是热闹。
王妃还不知道吧?昌国公夫人拉着永祥侯夫人,指着她身后几位姑娘,这都是我的内侄女,她呀三年前嫁到永祥侯府了。
恕我孤陋寡闻了。
相见笑道:这么说来,大家都是亲戚。
永祥侯夫人立即摆手:煜王妃身份贵重,妾身岂敢和煜王妃攀亲!这话就太客套了,你们也不必拘礼。
她揉了揉慧姐儿的小手,今儿是她的大日子,这里她最大!是,快让姑姑来抱抱。
众人正围着慧姐儿,逗她的时候,荣相予轻轻咳嗽了一声。
是永安侯夫人带着张姝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对双生花。
荣相予嘀咕着:这张家怎么回事啊?带武家姑娘来,都不知会一声!昌国公夫人将她们迎进来,看着荣相见,面色有些尴尬。
她的母家和张家素有往来,所以也常去皇后宫里,想必这事她也没什么法子拒绝。
永安侯夫人不像她那个威严的丈夫,素来是个温良的脾气。
虽然长子被流放,好歹皇上恩典留了一条性命,永安侯爷爵位官职并未变化,皇后娘娘更是屹立不倒,她心焦了一段时间,如今倒是安心了一些,对荣相见恭敬行礼。
张姝一如既往趾高气扬:煜王妃,这武家的小姐刚刚进京没多久,姑姑不想让她们闷在宫里,让我带她们出来见见场面,你不介意吧?荣相见好笑:张家姑娘,你说哪里的话?这是皇后娘娘惠□□恤,谁不敬服呢?武家一对双生花站在她面前,她还真分不清,哪个是指给煜王的。
等到行礼的时候,就清楚了。
其中一个没有喊她煜王妃,而是大方说:给姐姐请安。
荣相见脸色微变:武家姑娘,没有人教你规矩吗?那武随英不卑不亢:请姐姐赐教。
相见不忍当众让她没脸,便软着说:皇后娘娘虽有赐婚之意,可煜王府一应礼数都未过,你还未向我磕头敬茶,此刻你还是武家的姑娘。
应当如你妹妹一般称呼为好。
多谢赐教,随英记住了。
只是,那日在宫中一见姐姐,便仰慕姐姐风姿,若姐姐不嫌弃,我愿意真做姐姐的妹……谁是你姐姐!武随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荣相闻打断了。
这个家伙,还是永远话比人先到。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武随英面前,搀着荣相见的胳膊,当众撒娇:姐……弄得荣相见哭笑不得。
荣相闻撒完娇,大拇指倒指着自己:本姑娘,才是煜王妃唯一的妹妹。
你是谁啊,也敢来乱叫!张姝在武随英眼中已经是极为骄横的女子了,没想到来了一个比她更离经叛道的,毫无大家闺秀的规矩。
这位是……众人忙道:这是荣大将军的女儿,荣家六小姐。
一听说荣大将军,武随英不敢与她抬杠。
她的父亲,就曾是荣大将军麾下的千夫长,对将军十分敬重。
荣相闻才不管她怎么想,把手指伸到她面前,摇了摇:你别管我是谁。
你只要记住,我是煜王妃唯一的妹妹,谁敢乱认我姐,先来认我!一番胡搅蛮缠,把场面弄得极为可笑。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顾霜终于到了,拉着荣相闻,一会儿不留意,你人影就没了。
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带你出门了。
昌国公夫人笑呵呵地说:无妨,大家入席吧。
荣相闻趁着众人入座,抓紧抱了一会儿慧姐儿,对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可是咱们荣家新一代最大的女孩,以后大哥三姐四姐生了娃娃,都要叫你姐呢,你多有面儿啊!不像我,是最小的。
荣相予在一旁好笑:你又说呆话了。
怎么了?荣相闻不服,姐姐的孩子虽然是昌国公府千金,却也流着荣家的血,自然也是荣家的孩子。
跟我们亲着呢。
荣相见点了点她的脑袋:虽是呆话,却也合情合理。
以后,你要多疼她。
那是自然。
荣相闻朝席上看了一眼,那个武家的,指不定今天是来干嘛的。
你放心,你是煜王妃,不能失仪。
我就无所谓了,她不老实,我就教她见识一下荣家的规矩。
荣相见一听,脑袋都大了:你安心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