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溪穿着一身藕丝琵琶襟短裳,下身是一件旋涡纹纱绣裙,长发高高盘起,梳着飞月髻,头上插着一把龙凤花簪,娥眉淡扫,目似春水。
秦渺然站在一旁,穿着一身对襟羽纱月牙裙,脚穿一双粉色锦绣花纹的绣鞋,鞋子上绣着两朵富丽堂皇的牡丹,绣线逼真,看着栩栩如生。
两人身姿妙曼,仿佛画中仙子一般,一前一后站在台上,含着柔柔笑意。
傅明的双手慢慢拢在琴弦上,指骨分明的手指如春燕般,灵巧地挑动着琴弦,淙淙琴音从台后的帷幕中倾泻而出,宛转悠扬,无滞无碍。
一开始如山间清泉,叮咚清明,渐渐又如百溪汇聚,滔滔不息。
锦绣衣衫随风飞扬舞动,衣袂翩跹,层层叠叠的裙摆随风荡开,在一把把摇曳火光的照耀之下,如花开之态,又带着浴火重生的破碎坚韧,配着这逐渐磅礴的乐声,两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却舞出了不同凡响的力量,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柔中带刚。
低垂的天幕中还流泻着万顷月光,夜色清风中,曲意悠扬,舞姿曼妙,天地辽阔,月色苍茫,此情此景,让人沉浸在这片短暂的安宁舒适中。
泠泠琴音下,那翩跹转动的女子渐渐放缓了脚步,低下头,露出纤长的脖颈,如岸边垂柳纤纤。
又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呢喃梵音,低低回荡在道场之中。
琴音轻盈,诵经的呢喃声安宁,像三月的一把春风,悄无声息地抚进每个人的心里,润泽恬静。
一时间琴音时而远,时而近,台上舞动着的两个女子,一抬手、一转足,与琴音相和,舞得雾绕山林、气贯苍穹。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明媚柔婉如桃李明艳,春光无限,时而圣洁清远,如莲池花仙,只可远观。
曲终舞毕,掌声雷动,台下有人却已湿了眼眶。
曲临安站在道场角落里的高台上,隔着人群,视线落在台上裙裾飞扬的女子身上。
今夜月色皎皎,夜凉如水,那女子立在台上,目光清明。
月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银白的釉色,像个落入凡间的仙女一般,圣洁美好。
旁边的姑娘早已提着裙摆欢呼雀跃地与她庆祝了,她却始终神色淡淡,如老僧一般,平静地回望着一切。
上台前是什么样子,如今也依旧是什么样子。
依旧不卑不亢,依旧宠辱不惊。
难怪刚刚表演时,能吟诵出那样波澜不惊,深远智明的祝祷词。
原来有的人,生来,心中就怀着慈悲与大爱。
江楠溪与秦渺然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相携着下了高台。
傅明望着两人下去的背影,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抚了抚,月色无边,众人的喧嚣吵闹声不绝于耳,坐在在高台帷幕之后,却觉得孤寂无边。
傅明抬头,透过那层帷幕的间隙,与曲临安的视线对上,两人遥遥相望,有两个云烛阁的人上来宣布结果,直直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两位姑娘,今日先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参加终选。
茶红在出口处等着两人。
茶红姑娘,你的意思是今日的初选我们通过了?秦渺然拉着茶红的衣袖,眉眼弯弯。
是的。
茶红很少见到秦渺然这么天真活泼的姑娘,也对着她笑了笑,嘱咐两人记得按时参加明日的终选。
茶红姑娘,不知明日终选可有确定比什么?按曲临安的性格,感觉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比试,早点问清楚为好。
江楠溪看着茶红,等着她的回复。
茶红闻言顿了顿,颇为尴尬地说:暂时也未定,明日终选只有两位,两位届时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与茶红道别后,秦渺然又继续邀请江楠溪去秦府,明日再一同过来,江楠溪想着,有几日没回兰因堂了,还是回去与他们说说今日的情况,于是婉言谢绝了。
绕过人群,在道场的西南角,江楠溪远远看见符向川和绾纱在争执什么,绾纱素日极注意形象,如今挽起了袖子,叉着腰,梗着脖子与符向川争辩。
符向川也并不示弱,捂着耳朵别开脸去,不再听那女子的聒噪吵闹之音。
你们吵什么呢?江楠溪走近,往两人身后瞧了瞧,没见着傅明。
你来评评理,我说今日能获胜,我给的宝物是帮了极大的忙的,这人非得说是因为他曲子找的好,真是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绾纱拉着江楠溪,拖到两人中间,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接了上来,江楠溪伸出双手,直直往后退了两步,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可争的,今日能获胜,靠的自然是大家共同的努力。
对了,宫主呢?见着两人终于消停下来,江楠溪问道。
他刚刚好像说有事,先回去了。
方才符向川与绾纱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等江楠溪和傅明出来,江楠溪被秦渺然拉着还说了一会话,傅明远远看了一眼,也不等几人,便就直接回去了。
几人从道场离开,回了兰因堂,傅明并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兰因堂在虚松山的深处,如今入了秋,夜里显得格外凉。
江楠溪不喜欢关着窗子,房里产生的一些闷人的气味,让人闻着有些难受。
所以即便是夜里寒凉,她也会把窗子打开,屋外的风吹进屋子里,清冽如甘泉。
望着床上被清风吹得一阵阵翻动的床幔,近日长久被幻世镜的事情困着,被云烛圣女的事情困着,难得闲了下来。
江楠溪不禁想起罗酆山来,先是去了南疆呆了数日,后又马不停蹄地来了佛州,不知他们在罗酆山过得可好。
乌木雕花刺绣的屏风后头,紫檀木高桌上的鎏银百花香炉燃着香丸,袅袅青烟从炉中升起,又被风吹散,屋里留着淡淡的香气,江楠溪渐渐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江楠溪推窗看看窗外,天已大亮,竟是睡了个久违的好觉。
只是这窗子,昨日不是开着的吗,今早怎又合上了?这一大早的,讯符上就传来了秦渺然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江楠溪有些无奈,收了收东西,便去大堂里找其他人一起下去。
宫主还没回来?厅堂里只有符向川一人,他倒是颇为闲适,一手撩起宽大的衣摆,一手拿着一把剪子,修剪着桌上的一盆盆景。
没回来,一会我们先下去吧,说不准他过会就到了。
符向川头也没抬,继续整理着盆景的枝叶。
那我们这会便动身吧,秦渺然说她已经到了,绾纱呢?江楠溪四处望了望,没见着她人。
在这呢。
话音刚落,绾纱从门外走近,见人到齐了,几人开始出发前往止观道场。
八月的阳光温暖明净,飒爽的秋风轻柔和煦,天空辽阔,白云飘逸,处处是一片秋高气爽之景。
此时已是巳时,道场内早已等着一群人,虽没昨日那般熙攘热闹,但场面也不小。
秦渺然在台下和茶红说话,转头见江楠溪等人来了,便向着她招手,江楠溪见状与符向川和绾纱打了个招呼,便去找了秦渺然。
曲临安今日穿着一身蓝衣,衣裳上绣着祥云暗纹,看着精致不凡。
只是衣服虽打眼,却硬是没遮住他身上那股冷沉之气,人却从屋里直直出来,台下的人见状纷纷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走到江楠溪和秦渺然跟前,带着一身秋日晨间的冷气,你们想比什么?。
两人还未答话,周边的人却窃窃私语起来。
别又是唱歌跳舞的,昨天那一场已是上乘之作,怕是她们自己都难以超越了。
那你说两个小姑娘除了这些还能比什么?那也找些有意思的吧,我可是一大早便在这等着了。
围观的人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曲临安额间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他顺着那发丝落下的方向朝着说话的几人看去,眸光淡淡一扫,几人立马识趣地闭了嘴。
你想比什么?曲临安看向江楠溪,声音沉沉,周遭虽有些嘈杂,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我?江楠溪对上曲临安的视线,正如那日在云烛阁的殿堂里一样,他仍旧用那般探究的眼神看着,似乎想看穿那双看似清明冷淡的双眼下,藏着什么隐秘和心思。
快看,那是佛尊的轿辇!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地面上悠悠掠过一道黑影。
众人闻声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四匹长着翅膀的飞马,马身通体雪白,晶莹如雪,翅翼丰润健壮,展开如一把擎天大扇。
四匹白马前后拖着一辆冰雕玉砌的玲珑轿从众人头上飞奔而过,那马车精致低调,轿身四角挂着几只琉璃玉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着银光。
那马车在将要驶出止观道场上空时,突ᴶˢᴳᴮᴮ然停住,几匹骏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萦绕在道场上方,久久不散。
你们聚在此处,做什么?轿帘中传来一道清远缥缈的声音,恍若从天边落下的一道梵音,带着辽远空旷的回音。
回佛尊,今日云烛阁在此处,举行云烛圣女的比试。
茶红双手抱拳,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话。
比什么?还未定下。
那就比剑吧。
轿中人落下这一句,那马车便不停地继续往前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阵清风。
恭送佛尊。
众人向着那马车离开的方向,纷纷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