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娘联想起自己的遭际,悲声唱道:舍去了故关三千里,知他爹娘何处!望断了人的肝肠,落得了身世凄惶又茫茫!满指望,满指望,遇到那有情郎,有情郎,共栖共眠喜成双!谁知道,妾薄命,妾薄命,只是空指望一场!唱到后来,竟禁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起来。
武后看向李隆基,李隆基却恍若无闻,自顾自的弹奏着。
千金公主过去扶起她,道:你哭得怪叫人凄惶的,能见到太后也是你的福分,有什么话你只管讲来,让太后为你做主。
苇娘望了一眼坐在那里仰面向天,泪光盈盈,也是不能自已的武若青,泣道:这是我自己的命苦,任谁也没有办法的。
武后淡淡道:那也未必,你有什么心事只管讲来。
我为你做主。
你父母是谁?现在何处?那薄幸人又是谁,现在何处?苇娘跪下叩头道:小女子自幼没有见过父母,襁褓之中就被人卖到了巴州妓院。
只知道是自长安买来,随身有这个物件,请太后过目。
着,便双手捧上那方绣着荷花的手帕来。
千金公主接过去,看了看,赞道:好精致,过去只有周国公府有这种东西,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武后接过来,看了一眼,放在一边。
接着问道:你那有情郎是谁?可实说,我叫他给你赔罪,还你们一个美好姻缘。
着,扫了一眼兀自弹个不休的李隆基和悲不自胜的武若青一眼。
她已经断定,这个女子的有情郎定是他们两个中间的一个。
苇娘再看了一眼武若青,道:小女子并没有什么有情郎,只是随口唱唱。
武后哈哈大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说,我就不管了。
正在说着。
宦官报道:周国公夫人觐见!武后举目向她望去。
对荷花地印象武后还是有地。
她毕竟是武敏之宠幸过地女人。
而且为武氏生下来长子。
延续了血脉。
过去地她艳若三春桃李。
肌肤丰腴香腻。
言谈之间眉眼都会说话一般。
是个妖冶非常。
鲜活无比地女人。
现在却是老了许多。
算来她如今不过三十二三岁地年纪。
脸色却明显不再润泽。
眼袋也略略发青。
整个人瘦削露骨。
头顶之上居然有了灰扑扑一层白色地头发。
看去竟比武后和千金公主还显苍老。
武后不禁心生怜悯。
都是武敏之那个孽畜造地孽。
人家母子又有何罪!自己还未约束得了他。
何况连妾都不是地荷花。
可叹还为了他地儿子。
陪葬了十六年地青春年华!想到此处。
她又不由对她肃然起敬。
站起身来笑道:青儿。
来。
你地恩人到了!快来拜谢我们武门地大恩人!武若青见到母亲比走时更显苍老。
心知是为了自己被抓一事忧心所致。
愧上心头。
从席间抢步出来。
跪到母亲膝下。
抓住她地衣襟道:孩儿不孝。
叫母亲担忧了。
荷花抱住他的头。
哭道:我的儿,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
叫娘好好看看。
她捧住若青的脸,仔细看着,道:你看,这处青伤,走时还没有,定是那起没良心的狱卒打的。
千金笑道:托赖太后洪福,你们一家又都团圆了。
还不快谢太后洪恩呢,母子两个一见面。
把挖井人都忘了。
荷花拿手帕拭泪笑道:可不是呢,瞧我糊涂的,不是太后宽容,我们娘两个不定在这三界哪一界呢!便拉着武若青一起给太后跪下叩头。
武后亲自下座扶起她,道:过去地事情你也知道,我们不必再提。
敏之那个畜生已是恶有恶报,还了他的冤孽。
你们可有什么罪呢。
可是朝廷法度如此,换了你是我,可能比我还要恨。
如今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青儿愿意回来京城。
我欢迎。
周国公府第还是你们的,三思和承嗣虽说也是武门之后。
但我心里总觉得没有你们亲切。
以后无事尽管进宫,有什么难处也尽管对我说,只要你们不违反法度,谁要给你们气受,我是不依地。
荷花跪下谢恩已毕,武后指着苇娘身后的一个席位道:这是给你特意留的。
快去安席坐下。
荷花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一眼看到正惊惶不安的苇娘,脸上露出纳罕的神色。
武后奇道:怎么,你也认识她?荷花急道:太后万万不可被她迷惑了,这次若青被抓,就是由她引起,真真是红颜祸水。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个个都不敢吭声,小心翼翼的察看着太后神色,为苇娘捏了一把冷汗。
谁料武后并不放在心上,淡淡道:自古哪有红颜祸水?红颜并不握有国家大权,怎么会亡国坏事?都是男人们自己不好,坏了事反而推卸说是怪了红颜。
其实若是他安心向上,红颜只会帮助他成事,又岂能坏得了他的事?千金附和道:太后高见,千金也是这么认为。
都说是红颜亡国,其实代代有红颜,怎么不是代代都亡国?还是看那君主如何。
荷花不料太后竟是这么认为,只好道:就算她不是红颜祸水,也是一只狐狸精。
勾引的我们青儿失魂落魄的,天天都想着她。
这次不是为赎她也不会出了这样地事!太后早已知道此事首尾,只是不知那女子竟就是眼前这看似柔弱无助的苇娘。
她没有接荷花的话,从桌旁取过那方苇娘的手帕,问荷花道: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方才听公主说,这个东西当年除非你们周国公府能做得出来,你可认得?荷花接过来一看,扑哧一笑:太后从哪里得来?这是我当年为死鬼绣的手帕,为了让他记得我,上面绣了几支荷花。
千金公主奇道:你的东西怎么会到了苇娘身上,真是奇哉怪也!莫不成她是你们的家生子儿,或者是有什么渊源?什么?荷花疑惑不解的看着苇娘。
此物我久已不见,你实说,从何处得来?苇娘悲哀道:听醉星楼的妈妈们说,是买来我时襁褓中地随身之物,因为怀疑是父母留下地,她们好心帮我收藏起来。
我也痴心想着。
或者因为此物,能够重回父母身边也未可知。
如今既然知道不是,那还要它何用?除却李隆基和武若青,在座的诸人都在心中同时想起来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都不敢说破。
彼此之间惊疑不定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竟是同时问了出来:那卖你的妈妈可说你叫什么名字?苇娘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个倒不曾听人说过。
怎么?你们……她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些人肯定是知道自己身世地。
自己肯定与周国公府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否则她们地神色怎会如此有异,自己地襁褓之中,又怎会带着荷花的手帕。
千金公主小心地问道:苇娘。
你胸前可有一片红色的菊花胎记?恍如刀口有伤一般?苇娘奇道:正是。
公主怎么知道?千金公主看向武后,难以置信的看看苇娘,又看看武若青。
武后叹道:冤孽啊。
真是冤孽。
荷花,你怎么看此事?荷花忽然竭斯底里的高叫道:我地儿子绝不能娶她,绝不能娶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绝不允许!武若青为母亲的失态深感愧疚,苇娘惊愕地清泪从白皙的手指间汩汩而过。
李隆基走上前,揪住她的衣领道:我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能侮辱苇娘。
苇娘堕入风尘,并非出于自愿。
怎么不要脸了?你这么侮辱她,你才是不要脸呢。
武后喟叹着制止他。
道:三郎,你随她叫吧。
这些年,她也够压抑的了。
这都是那个孽畜造下的冤孽啊。
千金,你怎么看这件事?千金公主望着武若青,道:青儿,只要你说你还要这个女人,我就答应你。
武若青感到头都快炸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要不要苇娘,是我的事。
是我娘的事,是我们武家的事,你们都要来参与,都要来管。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千金公主幽幽道:你自然不会明白。
你不是曾经问过赵凯,温若玄是谁吗?今天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儿子。
我不管他是谁,我是武若青。
我和苇娘是患难真情,但是她见贵思迁。
我不能原谅她。
我不要她。
他满面是泪疯狂地摇着头,仿佛要尽力说服自己似的叫道。
荷花搂住他。
道:你说的对,好孩子,我们不要她。
她是不祥之物,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我们娘两个被她害得还不够吗,还要接着伺候她,我不愿意,我不能接受。
苇娘道:我是不是不祥之物,自己不知道。
但我绝没有害公子之心。
我对他是一片真心。
武公子,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苇娘一不图你的钱,二不图你的权势,只图你是个志诚君子,对我也是一片真心。
你说我见贵思迁,你问问你母亲,我当初为什么跟随三郎走的。
不是她苦苦相逼,我又怎会抛下我们的海誓山盟,背井离乡来到这举目无亲的长安?武若青难以置信的看看母亲,又看看李隆基。
荷花惊慌道:孩子,你不要被她迷惑啊,她走了对你是个好事,我们堂堂周国公府,怎么能要这种烟花女子?李隆基走上前来,轻轻搂住苇娘地香肩,道:苇娘,我觉得两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他实在不配你如此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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