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若青无力的倚在大牢壁上,绝望的闭上眼睛。
心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三岁就被流放,十八岁又坐牢,难道命中犯了官司星不成!明天就要被押解进京,不知道自己那个被母亲描写成大救星,被其他人说成恶魔的姑祖母会怎么处罚自己!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听说,姑祖母心狠手毒,不仅亲手扼死了亲生女儿,而且毒死了亲生儿子,自己的父亲也是被她下令所杀。
子女、亲侄尚且不顾,何况自己这个侄孙呢。
苇娘难成姻缘不论,母亲从此可怎么活命!也许苇娘为了自己只是难过一时,还可再嫁他人。
母亲却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她活着就是为了自己,若是自己死了,母亲肯定也是活不成了。
自己实在不该忘记肩头责任,为了个人恩爱,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武若青前思后想,不由珠泪滚滚而下。
好在牢头心底不坏,没有难为他。
见他伤心,啧啧道:有这时候哭的,能剩当初学为好人,来来,给你一点吃的,听说你明天还要被押解进京,这要不吃一点东西可怎么得了,不心疼坏了你的老子娘?武若青听他说的善良,爬到牢房栅门前,紧紧抓住铁杆子,跪下哭道:大叔!我是好人家的孩子,不该一时错见,惹下大祸,连累了父母。
我这一去进京,恐怕就活不成了。
求大叔可怜我一念之孝,在我走后,找到我母亲,告诉她如此这般,叫她想开一点,不要寻了短路!说到后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牢头叹口气道:唉,你说的叫人心里怪难受的。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答应你就是。
只是你这孩子,看着年纪也不大。
怎么就闯下这么大的祸呢!正在说着,忽听外边有人高喊:刺史大人到!牢头急忙弯着腰迎出去,一会儿,灯笼火把照的牢房通明,一群狱吏文书簇拥着刺史走进来。
武若青一眼看见刺史身后的崔浩,高叫道:你个奸贼。
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什么陷害我!崔浩笑道:大路不平旁人铲,你违反国法,私藏应没官物,凡大唐子民,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我不能管?刺史点了点头,指着武若青对一个狱吏道:陈方。
你即刻起身,将此人押解进京回来复命便是大功一件。
怎么?不是明早?此时就要进京?望着在刺史身后冷笑的崔浩,想起刺史在大堂上说的要与崔浩后堂叙话的话。
武若青顿时明白了一切:他们是怕事情拖延生变,想早日结果了自己。
想明白这一切,他倒不气馁了。
一改方才乞求地神色,昂然从地上站起,道:二位果然在后堂商议的不错,想我一个小小的武若青能劳二位如此伤神费心,也算不虚长安一行。
你们记着,我若是死了,魂灵也会常来感激二位的。
刺史微微一笑:果然奸诈。
不愧是那逆鬼地儿子。
崔大夫。
你说底下怎么办?崔浩走到武若青跟前。
附到他耳边低低道:我叫你死了做个明白地鬼。
好去告诉你那死鬼父亲。
这叫做冤有头。
债有主。
我崔浩如今杀了他地儿子。
心中痛快地很。
武若青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他不知道父亲与这崔浩是什么关系。
母亲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人地名字。
怎么?他好似与父亲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既然如此。
我和他多有废话何用?便故意做出不在乎地样子道:你高兴地太早了。
我到长安去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前几天我们这里地王爷还派人送信说。
太后正找我们武氏后代要封王呢。
要我振作。
你们这一送我。
我倒省了路费了。
刺史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崔浩笑道:你这小贼。
死到临头。
还不自知!刺史大人。
怪不得那废太子刚才送信来要赦免他。
看来我们处理地不差。
您地奏章已在驿马路上。
大概五天之后就能到达京城。
朝野共知。
我们此时要加紧时间。
把这小贼解送进京。
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刺史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地光。
咬牙道:好。
随即命令狱吏。
即刻从牢里提出武若青。
马上上路。
武若青推开狱吏:我自己会走。
昂然从狱中出来,走到牢头跟前,惨然一笑,点点头,去了。
崔浩脸色铁青,和刺史对望一眼,共同走出大牢。
荷花在太子府里等得心急火燎,李贤眼见特五去了这许多时辰,还未有回来,也是心觉不祥。
将到傍晚时分,才见特五急急的从外边进来。
一进来就跪在当地:王爷,大事不好了!荷花一下子冲到他面前,脸色憋得青紫,直盯着他看:怎么啦?特五吓得一个激灵,爬到李贤脚下道:他们把武爷押解进京了!李贤惊异道:你没有把我的书信送到?特五道:小地送到了。
可是刺史那个王八蛋说已经押解进京了。
荷花双眼一闭,身体向后倒去。
李贤急忙命人扶起她,抬到后院安置。
继续问特五道:这么快?为什么?你没问清楚?我去打听了,说是一个姓崔的大夫出的主意,要刺史速战速决,早日押解武爷进京,免得夜长梦多。
那个姓崔的是个什么人?刺史怎么那么听他的?我的王爷,您老每天深居府中,不问外事,你不知道这刺史是什么人啊?他是。
他是。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往左右看看。
你这狗奴才,鬼鬼祟祟干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难道在这王府之中,说出来还有人能害了你不成?王爷,这刺史他不是别人,他是废陈王忠的舅舅柳!李贤倒吸一口凉气,正所谓冤冤相报,当年武后欲杀陈王李忠和楚王淑节,武敏之进宫献计,定下了诬陷二人毒杀高宗的计谋,从而逼二王自缢,并杖毙二王之母,陈王李忠养母王皇后、淑节生母萧淑妃。
那柳眼见外甥、妹妹被害,焉能不怀恨于心。
他自己又被武后发落到这边远之地为官,对武氏那是恨之入骨,常怀报复之心。
如今,武若青自投罗网,焉有不败之理?想到此处,他一个被废地太子,自身尚在朝廷命官监视之中,若是命官不给情面,那真是无计可施。
思来想去,进到后堂来见荷花,看她是何主意。
荷花已在众人的精心护理下,渐渐清醒过来。
见到李贤,放声哭起来。
李贤叹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无用。
你也不要哭了,想想下一步怎么打算才是真的。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有拼了这条命,去长安见太后,求她看在武氏同脉份上,放过若青一条性命。
再说,若青一个小孩子,抄家之时才三岁,懂得什么?私藏官物应是我的罪过,与他无关!求太后杀了我,放过我儿子吧。
荷花低下头,看似柔弱却斩钉截铁说道。
李贤无话可说,只得道:恐怕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坏。
若是你去长安,我这里可以安排马车,比他们囚车总要快一点。
你早到一日,便能早设法一日,免得若青进京后不能自主了。
荷花挣扎着站起身来,拜谢了李贤。
李贤情知留她不住,命令特五立即准备车马,安排两名健仆,跟随荷花进京。
不提荷花马不停蹄,星夜往京城赶路。
只说武若青在囚车之中,受尽了狱吏的打骂和侮辱,生不如死。
虽说武若青自从生下就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但在荷花面前却是一颗无价之宝一般,待得千娇百贵,有的没有的想方设法拿来让他享用,想方设法讨他喜欢开心,真正是没有受过苦地人。
如今,在这囚车之中,双手被铁拷铐住,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囚车之外,吃饭也不打开,只是放在脸前,够着了就吃,够不着就不吃。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那精神上的折磨。
每逢走到那繁华的市镇,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围观,小孩子呼喊着:打坏人了,打坏人了!往身上投石子、烂菜叶子等物。
着疼是小,心痛事大。
不上几天,把个英俊帅气的武若青折磨的是奄奄一息。
一个老成的狱卒感觉不好,请示狱吏道:老爷,我看这个犯人不祥。
不如把囚车打开,让他松泛一下,一来是您地仁政,二来也免得送到京城死去了,也是我们地干系。
那狱吏照他脸上死吐了一口道:呸!你懂得什么!要是我早就自杀了,这么猪狗不如的活着,还像个人吗?为了苟延残喘,连这都能忍受,你管他作甚!竟是不但不开囚车,反而句句紧逼,侮辱武若青。
武若青气地面如金纸:罢罢罢!我武若青今天就一命给了你罢!;正文 意外之喜那狱吏不屑道:你吓唬谁?在我这里死个人就像死个蚂蚁一样,就怕你不死?怎么,看什么看?以为你是谁,你要是个人物,也不坐在囚车里归我管了。
这大冷天的,连累爷们跟着你走,连个银子星都没有,还耍少爷脾气,现在不是你们周国公府神气的时候了!几个狱卒议论道:就是,要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子弟,难道连个朋友都没有相与一个?就这样上路寒颤不寒颤?武若青满面含羞,吼道:放我出去,就是死了也比受你们这起俗人侮辱的好!好!是条汉子!可是你自己说要死的。
哥几个,给他整一条带子,带到那边破庙里,由着他自己解决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不要活了,我们有什么办法?那狱吏有些兴奋的咋呼道。
看来蓄谋已久,等待武若青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狱卒们迟疑着打开囚车,那个老成点的道:小伙子,你可想好了,这人死可不能复生。
武若青点点头:虎落平原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大丈夫活的是一口气,若是没有这口气,活着还不如死了!说罢,示意那狱卒给自己打开囚车。
囚车吱纽一声被打开了,武若青有气无力的从囚车里直栽下来。
几个狱卒烊声假意的站在旁,并不过来搀扶。
武若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一个狱卒递过来的带子。
捧在手里,面朝巴州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母亲,孩儿不孝,不能奉养您天年,求您原谅孩儿吧。
说罢,泪如雨下。
那狱吏斜着眼道:你那娘亲等你死了她好早嫁人呢,你还哭她什么呢。
赶快去吧,早死早超生!一个狱卒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
喝碗酒!哥哥给你壮行!着,从包裹里取出一瓶酒来,拿出一个大碗,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碗,双手捧着递给若青:你要是条汉子,喝了它!武若青看了他一眼。
接过大碗,和着清泪,一饮而尽,转身往破庙中走去。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地破庙。
门垣已破败不堪。
门前长满了一人高地衰草。
在寒风地袭击下。
发出索索地声响。
拨开衰草。
武若青叹了口气。
狠下心肠走了进去。
庙里敬地是观音大士。
只见她手执净瓶。
面目和祥。
似笑非笑地望着座下终生。
只是由于年久失修。
身上地彩漆已经剥落。
露出大片大片地泥胚。
稍失神像庄严。
武若青抬头看了半晌。
扑身跪倒。
道:菩萨。
菩萨。
怕你与我一样。
虽是一个神像。
却机遇不好。
也被冷置在这破庙之中。
不能享受香火献敬。
也罢。
既然我武若青来到此地。
亦要结果在此地。
便是与你有缘。
向你磕上几个头。
表表对你是神地敬意吧。
你若真是神而有灵。
就保佑我母亲大有晚福。
颐养天年。
苇娘得以逃脱烟花。
过上正常夫妇地生活。
祝毕。
离开神像。
四处去寻能悬挂带子地大梁。
正是:生人做死算。
凄凄哪堪论!正在内心凄楚。
自伤自怜。
又无可奈何之即。
听到外边有人说话:什么毛地方!连个歇脚之地都没有!这个破庙就将就着了!话之间。
外边便进来几个华服之人。
他们见到武若青。
亦是吃了一惊:你是什么人。
怎么在此?毕,便拿眼上下打量武若青。
一个看似为头的人道:看你遍体鳞伤。
有气无力,手腕之上尚有铐痕,脖子之下亦有伤迹,倒好似个囚车里放出的囚徒。
唉,可怜可怜!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好,犯下什么事来?就至于这么手镣脚铐地吃这样苦头!要是爹娘见了,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武若青屈辱的摇摇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不是坏人,只是命运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无有话说。
请各位大叔,闪一步地去,容我在此地自缢,然后你们再来歇息,如何那些人更是大吃一惊,道:好好的,朝廷还没有断,你怎么就自寻死路?押解你的官差呢,怎么就不在身旁?难道他们就不怕担了干系?正在说着,狱吏带着狱卒们已是过来。
原来他们等候多时,觉得武若青应该已经正果了,前来收尸回报。
见武若青正与几个行客闲聊,还没有自缢。
不由怒火三丈,忿气上升,举起手中鞭子,朝着武若青,便没头没脸的打下来,口中骂道:你这该死的囚徒!原来在消遣我们!哄我们给你开了囚车,你好松泛松泛!真是贪生怕死!武若青本能的躲闪,却因为多日不曾好好进餐,身体虚弱,眼前金星直冒,脚步一个趔趄,就昏倒在地。
那些人见了,都气道:你这狱吏,没有一点良心。
都是人生父母养,不是猪狗下崽生来的。
怎么这么糟践人!那个为头的命令人抱住武若青,叫掐他地人中,又叫取水来给他泡饭吃。
狱吏打着哈哈道:你们说的倒轻松,知道他是谁么?这是我们巴州府押解进京的钦犯!你们敢救他?好不好,爷爷连你们一起捆了,押进京去,问一个包庇罪名,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为首地行客微微笑道:我们这救囚犯的有罪,你这虐待囚徒,有意逼死的有没有罪?按大唐律令,押解囚犯不能擅离他十步以外,你们都是老吏了,知道不知道?狱吏张口结舌望着他,指着他对狱卒们道:铁嘴钢牙,与我们朝廷官吏顶嘴,罪加一等,哥几个,去捆了他!那人弹了弹衣服,反而稳稳的坐住了。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手往腰间摸去,看来还带有家伙。
一时庙内是剑拔弩张。
那狱吏看看左右,觉得不一定能占了便宜。
又怕跑了武若青,便自己找台阶下台道:哥几个,我们就先记下这笔账,押解走这个犯人回来找他们算账!哈哈,我们等着你们回来!那人高声笑道。
然后去看武若青的病情。
武若青已是醒转过来,叫那人不要为自己惹祸上身。
那人制止他。
叫他不要说话,命人为他擦拭伤口,涂抹伤药。
狱吏凑上来,冷嘲热讽道:救治的再好,进京也是个死,哪如在此时就死了,还省的受人侮辱!那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个死?万一不死呢?他犯了杀人地罪?狱吏笑道:杀人的罪倒没有,他那熊样。
也杀不了人。
只是为了一个妓女去卖家里东西,叫我们刺史给逮着了。
你别看这小子现在这样,祖上可富贵着呢。
他爹是先头的周国公太后地亲侄子武敏之!武若青听他提起父亲的名讳。
更觉羞耻,闭上眼睛,两滴清泪从腮上滚落下来。
那人却大吃一惊,与周围的人对视一眼,抓住狱吏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是哪个武敏之?狱吏挣开他,道:还有哪个武敏之?太后的亲侄子呗。
诺,这个就是他的尿泡种子,独种武若青。
小小年纪就会嫖娼,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那人没有理他,回转身跪倒武若青身前,道:小人刚才不知就是小公爷到了,礼节不周,请小公爷勿放在心上。
说毕,站起身。
对着那狱吏道:你可知罪么?狱吏奇道:我奉上司宪命,押解犯人进京,有什么罪可知?虐待小公爷,就是死罪一条。
来人,把这厮给我填进囚车,咱们把他押解进京。
那人冷冷道。
几个随从过来,就要动手。
狱吏冷笑道:你们有几个胆?就敢这样抓朝廷官差?那人起身道:原本等到了巴州再宣圣谕的,谁想在这里就巧遇了你们。
有圣旨,武若青接旨。
武若青惊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笑着温言抚慰道:小公爷。
你地福分来了。
狱吏懵懵懂懂的跪在地上,道:接旨。
那人取出一个明黄包裹。
站在庙当中,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若青乃功臣后裔,太后同宗,岂可久弃边荒?获罪本在年幼,长成仁慈有德。
朕躬追思祖宗创业之艰,推想建国诸功臣,特以厚泽功臣之后,共享太平之乐,用以嘉奖激励诸臣共建皇朝之忠诚。
特赦武若青还京,仍袭祖职,为国至戚,上追祖宗仁厚爱人之德,下慰皇太后慈母之心。
请有司接旨之后,妥善安排,优抚送京。
钦此。
言毕,扶起虚弱的武敏之,笑道:你可不就是小公爷了?武若青被这突然的惊喜打蒙了,一时之间如在梦中一般。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本以为已经到了人生最低点时,会实现了他和母亲私下里盼望多年的梦想。
狱吏已经被这戏剧般的变化震昏了,他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们老爷已经修书进京,就是廷议也要段时日,不可能这么快的,不可能这么快地。
这定是太后还没有接着奏疏之前就下地旨意,一定是。
如果我们。
那人喝道:左右,这厮抗旨不遵,拖出去砍了!狱吏磕头如捣葱道:我遵,我遵,我哪敢不遵圣旨!您借我一个狗胆我也不敢啊。
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这样,我们既然在此就遇上了小公爷,不如就此服侍小公爷上路进京。
进京之后,再行文巴州,晓谕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其他几个人都说是。
武若青却面色潮红,激动的叫道:不,要先回巴州!我要先回巴州!我还有未完之事要接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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