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寿慢吞吞的走着,边走边小心翼翼的盘算着。
叫他的人在后边力逼着,道:还不快点呢,有现在知道怕的,跟少爷出去疯时干什么去了?崔玄远远望见他,便赶着要迎出来,被崔夫人喝住:没你的事,你站好!一会儿我自会问你。
崔玄无奈只得站好,偷偷向双寿使眼色。
双寿哪敢和他会意,进来扑通跪倒,道:太太叫小的来要问什么话?崔夫人厉声道:你实说,你今日带少爷去了何处?双寿装傻道:并没有去什么地方来,爷说心里不高兴,我陪他一起逛庙会来。
崔夫人怒道:掌嘴!双寿抬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道:叫你说话太太不信!叫你说话太太不信!崔夫人被他反气的笑了,道:我统共就这一个外孙子,不到得就不管了,由着你们去撮弄着教唆坏了。
我问你,既是去逛庙会,为何身上有酒气?双寿松了一口气道:爷要吃酒,就去吃了一点,别的倒真没什么。
崔夫人审视了他半晌,见他老着脸一点也不放松,不怯不惧,倒有些信他了,用指头点着他的头道:我知道,你这个小子,很不老成。
这次存疑,暂且放着,若给我日后发觉,剥了你的皮!崔玄方才放颜笑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你这才见得我不是那撒谎的人。
崔夫人回头看他,心头疑虑重重,但情知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
崔玄被她看得发毛,脚就想往外走:外祖母,我出去了一日,身子乏了,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我就去歇下了。
临出门时。
一仰脖子。
这下崔夫人看了个真真切切。
那崔玄脖子之上。
清清楚楚地印着一点胭脂红印。
她却也不说破。
叫住他道:你过来。
叫我看看你。
崔玄不解何意。
笑着低头过来。
崔夫人拉起他地领口。
道:过几日李家地要来裁剪衣服。
我看一下你地圆领。
崔玄笑道:圆领也要他们去做吧。
外祖母就不要亲自动手了。
崔夫人不动声色。
果然。
接近那崔玄。
便闻到一股浓烈地脂粉香气。
险些把人刺激地打喷嚏。
这个畜生。
果然在外边胡来了!这世上之事。
真真难解。
家中为他选择佳丽十数。
个个国色天香。
温雅贤淑。
他却看也不看。
非要出去流连市井烟花。
花钱事小。
若是染上什么疾病。
或是混乱了崔氏地血统怎么办!她越想越是心焦。
眉头一皱。
计上心来。
笑着对玄道:你很有孝心。
我疼你疼地也值。
玄。
你明日可要出去?若不出去。
就陪我礼佛如何?玄没有想到外祖母是计。
当下大咧咧道:不行啊。
要礼佛就后日吧。
我明日还有事。
崔夫人道: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推吗?玄一愣,道:明日若青母亲过生日,邀请我去。
新朋友,不能怠慢。
崔夫人点头道:那也罢了,你去吧,给人好好准备几色礼物,休要轻慢了。
崔玄笑道:知道了。
看了双寿一眼,偷偷的向他打了一个赞赏的神色,一溜烟的去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崔玄叫了双寿,骑了两匹高头白马,带了十色礼物,扬鞭往长安酒楼而去。
到了酒楼,小二接着,吩咐人把马牵到后院,笑道:自从跟了你,那小妮子着实本分,今天一天都没出来卖唱呢。
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但没有说什么。
双寿骂道:还不快闭上你地鸟嘴呢,二娘现今是奶奶,妮子岂是你叫得的?另外不许再说奶奶往日卖唱的话,若是再说,打烂你的嘴!小二嗫嚅着笑道:我这张嘴,是该打!只是今日爷圆房,准备怎么办呢?小的好去准备。
玄道:虽是露水夫妻,也要郑重对待。
双寿,你去和他一起按照府内地规矩置办,铺张自是不能,但礼仪器具不能少的。
小二伸了一下舌头:奶奶真是好福气啊,难得爷这么在意她!玄道:她在哪里?我去看她。
你去安排几个菜品,开一坛陈酿,我和她先说说话。
小二凑趣道:爷好风情,这灯下看美人,正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双寿骂道:你忙你的去吧,爷的事不用你管。
我们离了吧。
当下领着小二离开。
玄顺着小二指点的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小小地院落前。
那院落果然和别处不同,看去尽有居家风味。
院中是一棵繁茂的石榴树,树影森森。
一溜三间抱厦,月亮地里看不真切颜色,但甚齐整。
他走过去,小声的叩门道:二娘!二娘!不防二娘从里边哭着滚出来,撞着道:爷你怎么才来!就知道我不是爷心眼里的,是爷为图生养,拿俺做耍的,不然怎么就抛撇了俺一天,也不来看看,这是个新婚地样吗?玄也觉得内疚,忙拥住她进到屋里,掩上门,坐在灯下,抚慰她道:我也想来,只是身子不做主,大家有大家的难处,一家子盯得紧,这不一得空我就来了!那二娘这才止住哭道:我也知道爷的难处,指望留住爷也是我的痴心妄想。
只想着爷对我这么好,我也百千诚心待爷,才是报答爷的好处。
就不觉想邪了,爷恕了我吧。
说着,站起来转怒为喜,笑道:爷,你等着,我去收拾收拾就来。
崔玄待她走后,站起身来,往屋里四处走动。
这屋子着实收拾的利索,不知当初那武敏之如何用心来。
想起母亲与武敏之那段孽缘,他也不禁叹惋。
许多年来,他都刻意回避关于母亲的想象。
那个崔门大宗嫡子的独女,如何貌美如花,热烈多情,敢于反叛世俗压力,勇于追求自己最后地自由,毅然决然跟着武敏之住进周国公府第,不惜得罪贵为公主地婆母和丈夫,赢得极臭的身后之名,在众人唾骂声中自缢身亡。
这些,都是他从别人地只言片语中猜出来的,没有人,包括外祖母和祖母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母亲一个字,仿佛母亲地羞耻是大家所有人的羞耻一样,不能被触摸,因此,母亲的形象对他一直是模模糊糊的,他从来没有也不愿意去清晰地想象辨明。
他怕,怕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别人一提起母亲,他便莫明奇妙的紧张,唯恐别人说出不敬的言辞,使他瞬间丧失所有的骄傲。
有时,他也恨,为什么,你不守妇道,既已有夫,为何还去和那个浪子武敏之通奸?害的现在温家还有居心不良的人在背后造谣,指斥自己是武家的杂种。
那个宫里的太后也是格外,每次见到自己,都表情复杂的说什么:有骨气,和敏之那孽障一个样呢。
她每次说这些,玄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感觉宫中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自己,都在嘲笑自己。
后来,他干脆不进宫,祖母拉着自己去,他也借故不去。
说到祖母,他更是感到匪夷所思。
由于自幼丧母,祖母和外祖母就是他的亲母一般,对他关怀备至,呵护如珍宝。
但是,自己的儿子被媳妇气死,老公被害死,怎么就能对仇人无动于衷呢?她每日找崔夫人商议自己的教养之事,好似还巴结崔夫人的很,唯恐崔夫人不能原谅她似的。
现在武若青从巴州回来,她又对他亲近异常,弄得现在贵戚之家,物议沸腾,都说她趋利忘义,为了巴结外戚,亲子之仇都忘却了。
他闭上眼睛,感觉心里烦极了。
自己一直遵守君子之道,可上天偏不允许自己做个清净君子。
上两代在男女大节上一直乱七八糟,当事人又都不负责任,走的走了,死的死了,活着的两个老太婆又于事无补,上天竟然是要拿自己来算总账的意思!如果能选择,我绝不降生到这样的家庭!天!你为什么要我是他们的后代呢?听着二娘在那边屋里弄得悉悉索索的响,半晌也不见出来,他情不自禁移步过去:唉,本来我崔玄想终生只爱一个女人,也只与她一人繁衍后代,如今也迫不得已了!自己自私吗?为了能保住自己和未来妻子的幸福,居然拿这个女人做生子工具,用她们母子的幸福换取自己所谓的正常生活。
他摇了摇头,继而想到,也许自己觉得苦的对她来说还是求之不得呢?她本是烟花妓女,靠卖唱为生,受人欺侮,如今自己养下她,使她不必见人低三下四,亦不必为衣食操心,还可攒下一些银两作为养老之资,也可差强弥补她了。
透过那朱红的窗格,他影影幢幢看到一个**的女人,曲线毕露的站在那里,好似在往身上搽着什么。
喉头一下子热起来了,身下那物一拱一拱的使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