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武若青就叫着起来,唤婢女们参考着帮自己挑选衣服。
一个婢女道:少爷是去参加宴会,还是随便一点的好。
不用穿那些大衣服,戴一顶小金冠,穿一身雅白箭袖袍子,显得又潇洒又儒雅,可不好么?武若青想了想道:穿上会不会显得我不庄重,为人轻佻?另一个婢女道:依我说,太子、临淄王都在,也不能过于随便。
不若戴一顶镶羊脂玉的黑色头,穿一件宝蓝色的直缀,拿一柄洒金的折扇,显得文质彬彬,庄重大方。
武若青摇头道:不好不好,去的人都这么穿,就显不出我武若青了。
他皱眉苦思了良久,在房里转来转去,发怒道:也不知平日这些衣服你们怎么料理的,临到出门,竟没有一件能出去的衣服!婢女们陪着笑道:少爷既是想穿的出色,不如就一件一件试来,我们看着哪件最好,少爷就穿哪件,可好?武若青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婢女们跑去把他的衣物整理了一堆,由着他合着心意搭配穿戴,为他做参考。
可是,选了半日,也没有选住一套。
原来,即使婢女们说好的,他也不认为好,临出门时又折回来,再问:不会显得我风流轻佻吧?不会显得我死板陈腐吧?等等。
不一而足,眼看天已大亮,荷花已派人来唤他前去吃饭,他地衣服还没有选好。
他的贴身婢女大着胆子道:少爷啊,你长相俊秀,气质超群,穿着一般也和别人不同,何况如今精心打扮,立在人群里保管是鹤立鸡群,使别人黯然失色。
你如明珠光耀人眼。
武若青扑哧一声笑了。
方才罢了。
跟着从人去荷花那里用饭。
荷花愣着眼看了他半天。
骂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武若青初时还以为母亲是因为自己今天分外出色才那般看自己。
谁想她竟是因为自己用饭来迟而发怒。
不觉大是懊丧。
娘。
今天儿子要去赴宴。
早饭之后便要走。
他有意提醒荷花。
荷花道:不就是去千金那淫妇那里吗。
谁稀罕?去就去呗。
不过要早些回来。
免得接触一些不三不四地人。
学些污七八糟地事。
武若青点头答应。
想想不死心。
再次问道:娘。
那。
我走了?说完。
并不动身。
伸头望着荷花。
期待她给句话。
不行,吃完饭再走!荷花斩钉截铁的说。
坐下,又不是朝廷接见,慌什么慌!武若青叹了口气,道:我怕弄脏了我的衣服!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荷花边给他拿吃的边说:弄脏了再做,如今不比从前了,怎么还是那么节俭?武若青这次彻底明白自己的精心打扮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了。
不禁有些无精打采。
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男人要靠才华谈吐吸引女人,哪能凭借衣着就一鸣惊人呢?想通之后。
他也不再斤斤计较自己的衣着如何,能否在第一时间吸引人注意了。
埋下头加快吃饭速度。
心中想道:多吃好吃,一会儿在席间才好表现。
荷花看他听话开怀痛吃,欣慰地笑道:这才是听话地乖呢,瞧我儿子,这长相配上这一身穿着,简直就是宋玉在世,潘安重生啊。
武若青抬头看了他娘一眼,差点没被噎住。
吃过饭,匆匆赶到千金公主前院,大家还都没到。
千金公主不比荷花,是个人精似的人物,上上下下看着武若青,眼里露出遮掩不住的洞然的笑意。
武若青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笑道:吃过饭多时了,过来看看,公主,可有什么我去办的?千金公主笑道:你今天可真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啊。
说着,便拍起手来。
武若青更加慌乱:哪里,哪里。
公主过奖了。
公主,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呢?要不,我到门外迎迎他们去。
千金公主道:今天太子不来了,武清儿也不来了。
来的就儿、三郎、苇娘你们几个。
咱们娘几个坐下说说衷肠话。
武若青长大了嘴巴,半天也没有合上:什么?清儿不来了?他脱口而出,瞬间感觉失态,又忙道:那人显得少了些,怪冷清的。
千金公主笑道:是啊,我本想来两个女孩子,我也多一个说话地。
可是刚武府来的人说,清儿昨晚生病了,现在还起不来床。
武若青听说,抽身就往外走。
千金公主叫住他道:你往哪里去?客人们马上就要到了。
武若青立住脚步道:不是,我想清儿是公主的客人,现在病在床上,我们该派人前去看望才是。
千金公主哈哈大笑:看不出若青的心肠这么细,我已经想到了。
刚派玄去看她了,可能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武若青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装扮,感觉大无趣味,顿住脚一时也不想在这里了。
千金公主正在逗他,临淄王已是到了。
见了公主,施了礼,道:大哥今天太后唤他有事,来不了了,叫我代他给祖姑姑陪个罪。
千金公主笑道:哪里来地那么多礼节?太子能来是我地体面。
不能来是我没福,我岂能接受你这个礼?临淄王一笑道:太子再大,那是在朝里。
在家里还该论家礼。
说着已是望见了若青,叫道:周国公也在这里。
武若青方才回过神来,上前来拜见,临淄王伸手扶住了,笑道:你母亲可好?我正要去拜望,可巧了事多,就没去。
武若青连忙谢了,大家坐下叙话。
不一时。
苇娘也到了。
见了临淄王。
不免又是一番眉目传情。
千金公主笑道:没的我设这个家宴,叫你们鸳鸯两离分。
若青,你过来我这边,叫苇娘与三郎坐一起才好呢。
武若青不免也笑着起身,苇娘红了脸,倒不好意思坐了。
临淄王老了脸皮笑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羞的?公主和若青也都不是外人,过来坐下又有何妨?千金伸出手指羞他,又暗暗打量武若青的神色。
那武若青眼见苇娘与临淄王当面传眉送眼。
也无动于衷,仿佛与己无关似的。
有时也能趁着打趣两人一番。
心知:这个蠢孩子是真的把苇娘忘记了。
想起死去的温若玄,以及他临终时拉住自己的手地嘱托,不觉感到一阵凄凉。
武若青此时如坐针毡,恨不得立时找出一个理由。
离开这里,去到武府看望武清儿,但临淄王与苇娘刚到,此时离开又有些不妥,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快到巳时时,那崔玄才到,他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等不及公主发问,便道:崔兄。
清儿病情如何?崔玄一愣。
显然不知他问地什么意思。
千金公主却不禁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傻孩子,我是哄你呢。
清儿哪里有病。
一会儿她就来了。
满座都笑起来,武若青红了脸道:同气连枝。
问一声有什么打紧?你们这等笑。
一时,张柬之也到了。
先拜见了临淄王,又见过千金公主,方才与在座诸位拱手为礼。
千金公主拉住他地手,道:这是我地义子张柬之,在座诸位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地。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崔玄笑道:我和若青就不必了,都见过的。
千金公主笑着领他来到苇娘身边,大有深意道:柬之,今天在此相遇,便是有缘。
这位是博陵崔氏的小姐苇娘。
苇娘,这是张行之的族孙张柬之,现任礼部员外郎。
苇娘忙起身为礼,临淄王拽住她道:你如今是我的王妃了,不要慌着见礼了吧。
张柬之听说,急忙跪下道:小人不知就是王妃娘娘,刚才有失礼仪,请王爷王妃恕罪。
临淄王点点头道:无罪平身。
只是你是张行之的族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张家哪一房的?张柬之道:柬之祖居张梅庄,后来父母亡故,流露京师,被公主收留,才与张大人联宗地。
说是一张,其实并不是一家。
临淄王沉思道:张梅庄,好熟的名字,倒好似梦里去过一般。
张柬之笑道:小小村庄,何足入王爷之梦?临淄王摇头道:我曾做过一梦,好似我杀死了张梅庄的族长叫做什么张廷玉的,他一直在我梦里喊,要找我索命。
几次都吓醒了。
我以为是子虚乌有之事,谁想竟真有这个村庄!千金公主面色青黄不定,惊疑的看着临淄王,道:如此,我们这里地人一发有缘了。
张柬之奇道:父母亡故之时,我虽然年小,也记得一些事,是有一个族长叫做张廷玉的,后来被周国公给杀死了。
武若青不依道:好好的,周国公为什么要杀他?定是他做下了什么不是?张柬之冷然道:你是为尊者讳,我不好说得。
千金公主勉强笑道:现在良辰美景,大家欢聚一堂,何不诗酒风流,作歌为乐?谈那些凄惨之事做什么?临淄王却不依道:我却要弄个明白。
为什么我会梦到他呢?我又不是武敏之?苇娘在旁插口道:你定是听谁讲过此事,后来忘记了。
所以才会做这样梦来。
临淄王笑道:说的也有道理。
我再思量思量。
祖姑姑,那武清儿怎么那么难请,都这般时候了还不来?难道仗着她是外戚,连本王都要等她不成?他这番话题目极大,千金公主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便道:她昨天还回话说,太子王爷都在,她自然要早到,怎么这早晚还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缠住了吧?正在分说不下,武清儿就已经进来了。
正文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在座的男人们无不感觉眼前一亮,连一直惫懒的崔玄也有片刻的痴迷。
这个女子实在太漂亮了,简直不像是人间所有,她那如玉脂一般白腻的肌肤,清澈照人的眼睛,玫红诱人的嘴唇,俊俏丰盈的身姿,真是如诗如画一般勾人遐思。
只见她先沉稳的往座上看了一遍,随之朝千金公主走去,盈盈拜下:今天清儿来迟了,请公主恕罪。
千金公主双手扶起她来,笑道:快莫要那么说呢,能请来你这个美人,我们祖孙真是顿感蓬荜生辉呢。
说着,便推身边的玄,玄却只是淡淡的点头致意,便自顾自的坐下了。
李隆基这是第一次见到武清儿,不觉由衷赞叹道:好一个美貌的女孩儿,真是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啊。
说着,捏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仿佛回味不尽似的。
苇娘酸溜溜道:这是秀色可餐。
千金公主笑道:苇娘生气了?三郎还不快安慰你的新娘子呢。
说毕,牵着清儿的手来到隆基面前,道:这是临淄王殿下,今天的主角,你先拜见一下。
清儿娇羞的伏下身子,莺啼道:小女子拜见临淄王殿下。
李隆基是见了漂亮女孩儿,浑身都是精神,那卖弄的话纷纷说出来:我哪里是什么主角,今天的主角应是清儿小姐。
古人说的好,空谷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难道不是说清儿小姐这样的美人的吗?清儿抬头看他,只见这临淄王年才十六七岁模样,头戴束发二龙戏珠小金冠。
双眉如画。
目含秋水,鼻似悬胆,唇若涂朱,煞的是眉清目秀,少年可喜。
想起父亲日常说起,这临淄王是李唐皇室中少见的俊杰,恐怕武氏要想把握朝政首先要防的就是此人。
不觉暗暗上心。
见他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正满目嫉妒地看着自己,似乎已经是不胜愤怒。
眉头一皱。
便计上心来。
临淄王取笑了。
殿下贵为金枝玉叶。
我们是俗物草民。
哪能当得起临淄王如此夸奖?小女子在闺中就时常听闻临淄王大名。
说道是临淄王文武双全。
擅长歌舞。
所制词曲。
天下哄传。
今日一见。
出口成章。
果然窘非凡人。
小女子实在是佩服之至。
她侃侃说来。
句句挠到临淄王痒处。
那李隆基笑得合不拢嘴。
道:那是他们趋奉我。
我哪里有什么才华了?那是徒有虚名。
他们在一起一唱一和。
有来有往。
谈笑甚欢。
早激怒了两个人。
一个是李苇娘。
一个便是武若青。
武若青脸色铁青。
狼一般地瞅着宴席上地二人。
眼睛发红。
仿佛要吃人似地。
冷不丢道:这话倒也不假。
我听说临淄王地曲子大多是附庸风雅。
无病呻吟之作。
没有真情实感。
只是韵律动人。
并无多少可取之处呢。
苇娘听他开战。
也接口道:可能是武姑娘就喜欢这样格调地曲子吧。
武清儿嫣然一笑:王妃娘娘不喜欢?夫妻贵在知音。
王妃娘娘还是学习一点地好。
要知道男人都是薄幸地东西。
每天费尽心机还留不到身边。
何况你又不愿讨他喜欢?苇娘闲闲道:不要叫我王妃娘娘。
我和临淄王还未成婚。
武清儿笑道:清儿知道,不然也不敢当着王妃的面就和王爷如此随便。
二人句句暗含机锋,已是展开了大战。
千金公主心不在她们身上,对他们之间的战事混若无闻,她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宝贝孙子崔玄。
说白了,今天这场宴会就是为崔玄而设,希望借助今天这个机会,使崔玄爱上武清儿。
谁料想,事情并未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那些邀来的配角无师自通,都已经尽职越位,自己的孙子还是无动于衷,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着急。
便端着一杯酒,来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夺走他手中的酒壶,小声道:这个女子怎么样?难道还不合你的意?你看,若青和临淄王为了她都恼了呢。
崔玄这才集中精力往他们看去,道:临淄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苇娘在这里,怎么就当着她的面为了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呢?千金公主瞅着他道:我们儿肯定不做这样没有良心地事。
崔玄苦笑了一下:可惜天意茫茫不可解,那无良的偏能娶好妻,我崔玄一心一意,至真至诚,却不能有好姻缘。
千金公主看着他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牢骚,只要你看中她了,还没有奶奶办不成的事。
崔玄摇头笑道:你还是去帮武若青吧,你没看武若青眼都绿了。
我不要这样女子。
千金公主怒道:不知好歹的小畜生!这么好的女子你都看不上,你准备要个什么样地!崔玄正色道:玄娶妻,首重德行,其次才是容貌。
奶奶,你看她,明知道苇娘是临淄王的未婚妻,还在那里和临淄王眉来眼去,刺激苇娘,最少是个心底不良的女人。
我宁愿娶一个粗笨丑陋的丫头,也不会娶她。
千金公主无奈的摇摇头,低下头来,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张柬之走过来,也挨着崔玄坐下,笑道:我们没有事情的,可以看戏。
崔玄道:不知那位武兄看上了她什么,可笑还是同宗兄妹。
真真不可说。
张柬之道:我先时还以为他是护妹心切,谁知竟是争风吃醋。
当着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避嫌,真是酷肖乃父,禽兽不如啊。
当初还是你亲自把他接到送回,现在又说。
崔玄打趣道。
我那是为了报答公主的大恩,万死不辞,何况接他武氏小儿?如今看来,是接的错了。
他斟了杯酒,玩味着吃了。
崔玄道:听说令尊之死就是和那武敏之有关,这事可是有的?张柬之叹道:年深日久,家父又是小小草民,怎么查去?只是他地嫌疑最大罢了。
崔玄安慰他道:听说令弟如今出落地风姿秀美,做得好诗,弄得好萧,可是有的么?张柬之笑道:那都是别人吹捧地他们,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你也听人误传了。
崔玄道: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至今不知下落?张柬之黯然道:我那个妹妹不是人间之物,是个有来历的人。
看看崔玄,又觉得无法可说,只得又饮了一杯酒,道:总求公子也帮助留意,若听有女子胸前带有红胎记地,便告诉我一声。
崔玄笑道:难道胸前有红胎记的都是你妹妹?人家肯叫你看么?张柬之道:也正是为此,难以寻找呢。
唉,如今条件好了,想起爹娘的死,心中好生难受。
就想为了父亲一生没个女儿,得了妹妹后喜欢的发狂,也要把妹妹找回来,一家子团聚,也可安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一直没有理他们的千金公主此时忽然道:你要找身上有红胎记的女子,眼前就有一个。
张柬之没有想到公主一直在听二人说话,吓得对着玄吐了一下舌头。
恭恭敬敬道:不知公主说的是谁?千金公主看着苇娘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崔玄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霎那间明白了以前如堕雾里的恩怨纠缠。
他张口结舌道;你是说苇娘。
千金公主笑着点点头;是啊。
苇娘。
张柬之站起身来,端起杯子,朝她走去。
苇娘正为李隆基忽视自己伤心生气,见张柬之过来,便想借着他也气气李隆基。
便装出笑脸道:张大人,来此何事啊?我来敬王妃一杯酒,还有一些问题想请王妃娘娘指点,请娘娘赏光,借一步说话。
李隆基果然回过头来,目光如冰的扫视了他一眼。
武清儿笑道:殿下,你休要管王妃那么紧,也让她松泛松泛。
李隆基没有理她,一把搂过苇娘道:张大人有话就在这里说。
武清儿向来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根本受不了男人在自己面前宠爱别的女人,哪怕这个男人她并不爱。
她不满道:张大人有什么话就让张大人和她说去呗,殿下管得也太细了。
李隆基却看着苇娘的脸色道:怎么了,你哭过了?为什么?武清儿撇了一下嘴,坐正了身子。
武若青笑道:宴席无趣,我下去跳个舞,为大家助兴,怎么样?千金公主叫住玄道:儿,你也下去跳一个。
武清儿注意到了崔玄,这是今天整个宴席之上对自己最熟视无睹的男人。
她高傲的向他望去,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对千金道:让武公子跳去吧,我为什么要跳?千金扳住他的肩头,好像在劝他什么。
他好似颇为无奈的脱下了外边的衣服,舒展双臂,滑到了宴席中间。
武清儿大声道:我也来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