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强自忍住心中悲怨,来到苇娘房中。
苇娘见她进来,抬起头往窗外看去,对她不理不睬。
崔夫人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所想象,但也只能任你想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个人无法做主的。
就如你出生之后就被卖入妓院,岂是你个人爱风尘?原是命运所误。
苇娘微微一笑道:我与你不同,我是不知不觉间被卖入风尘,而你当日想必不是婴儿,否则怎会生下女儿?说毕,嘲弄的看着崔夫人。
崔夫人红了眼圈,看了她一眼,道:随你怎么认为吧,但作为老人,我必须要奉劝你一句,嫁给临淄王后,你要信守前约,不可与他同房,还是带发修行,弥补前愆为好。
毕,转身去了。
苇娘看着她离去,嘟囔道:自己不干净,还来管我的事!我与临淄王同房不同房用你来管?恐怕前愆深重的不是我是你呢。
崔夫人浑身一震,虽然苇娘话语不高,但句句打在她的心坎之上。
她本是江左王氏之女,从小信读《女经》、《女训》,把贞洁看做生命一般。
被温挺侮辱一事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纠结,每当想起便痛不欲生。
若不是当初深怕突然自尽,有辱声名,后来又知身怀有孕,恐怕早就悬梁自尽了。
谁知如今竟因此受到女儿奚落,她感到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回头望着苇娘,道:你!你!便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苇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能带来如此严重后果,惊得叫起来:来人!来人!夫人晕倒了!侍女们闻声赶来,都手忙脚乱。
其中一个道:我们围着干看也不是办法,快去找大爷和公子来,请大夫来看是正经!苇娘正想见见崔浩,言明自己不想嫁给临淄王之事,便道:少爷去到公主府了。
远水解不得近渴,还是去叫大爷来吧。
崔浩很快被找来了。
他此时和初来时地意气风发绝不相同。
看去和方才崔玄一般。
竟也是失魂落魄地样子。
见了躺在床上地崔夫人道:她是崔门正室夫人。
理应崔门正宗料理。
我是旁门左宗。
算不得崔氏子弟。
我管她作甚?完这一句阴阳怪气地话。
便举脚要走。
苇娘叫住他:爹爹。
女儿有事禀告。
崔浩看着她。
忽然诡异地一笑。
道:乖女儿。
你有什么话讲?我们去到内室说去。
苇娘道:也好。
便领着崔浩进了内室。
把一个死活不知地崔夫人撂到外厅不管。
进了内室,苇娘道:我万万没有想到。
高门大户也是如此肮脏,倒不如我们妓院,最起码少了层虚伪。
崔浩认真听着她这番话。
点头同意道:什么伦理道德,门风清誉都是骗人的。
他们长门偷人的偷人,出家的出家,都没有错,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崔门地大宗!我是庶出子孙,我勤奋读书,我刻苦上进,我处处为了崔家着想。
可我是谁?我还是崔家的一个看门狗,不算是崔家的大宗!说着便呜呜的哭起来。
苇娘同情的看着这个父亲,道:爹爹,所以我想,崔家既然如此肮脏,我也不以能回崔家为荣,他们又对你如此不恭,我更犯不上为了他们陪葬我的幸福。
孩儿想,不如我们悔婚了吧。
她断然说道。
观察着崔浩地神情。
崔浩一愣,道:好!你悔婚吧。
看太后怎么收拾他们崔家!让崔玄那个大宗收拾破摊子去吧!苇娘道:可是,我们要是悔婚,就不仅是连累崔家和崔玄了,连我们也有关系,如今可如何是好?崔浩一笑:我们跑。
现在崔夫人躺在床上,我们就说去到公主府里叫崔玄,然后一起跑掉,又有谁知道?苇娘沉吟道:好倒是好。
只是天下这么大。
去何处安身?崔浩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天下之大。
还藏不住我们两个小人物?你放心,太后如今操着大心,她管不住我们这些小事!苇娘有些犹豫,又有些悲伤,低下头不知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崔浩笑道:舍不得你那武郎了吧。
只是你舍不了他,他舍得了你,他还有他那个母夜叉娘老子呢。
苇娘眼圈一红,狠下决心道:谁想着他来!走了走了,一走就了了!崔浩笑道:好好好,你说的不错。
走了走了一走就了。
只是我们空身上路恐怕不好盘缠度日,你看你这屋内有何宝贵东西,可收拾一两件,我们以后也好使度。
苇娘道:我不要他们崔家的东西,难道我们两个大活人还会饿死不成?崔浩看着她,咽了口气,道:也好。
随你吧。
我们这就走吧。
苇娘默默跟随他出去,来到外厅,崔夫人尚自躺在春凳上昏迷不醒。
苇娘不知怎的,竟又有些不忍起来,但想起她的所作所为和明天的行聘,又下定了决心,对侍女们道:我跟大爷一起出去找崔公子回来,你们好生侍候夫人,不要大意了。
侍女们答应着,都没有吭声。
正是泥牛入海无有踪,蛟龙一走再难寻。
苇娘和崔浩二人离了崔府,急急出城去了。
再说崔府众人守在崔夫人旁边,除了一个稍稍懂得医术的老妈妈还做了些处理,其余人等竟都是大眼瞪小眼,一心等待崔浩等带着大夫回来。
眼见天已是渐渐黑了,崔浩和大夫还是毫无影响,大家才都心焦起来。
一个道:这早晚大爷还不回来,是不是在外边遇上了什么事了。
我们能等夫人不能等啊,我们还是派人去找公子回来吧。
大家计议已定,出门叫了个小厮,去叫玄回来。
玄正对千金一五一十的讲自己的遭遇,千金公主气地手脚冰凉。
她其实已经从崔铮放出的飞鸽中知道了部分消息。
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狠毒到往玄身上下毒,这可是他的亲孙子啊。
当不当皇帝对千金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地事,倒是祖孙相守,颐享天年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崔铮父子居然被皇权迷昏了头脑。
用不能人事来要挟玄。
想到此处,她双手发抖,紧紧搂住玄的头,泪水如同决了堤地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玄作为崔、温两家唯一的血胤,被外祖母和祖母看的如同命根子一般,千娇百贵的养到这么大,何曾遇到过半点挫折?没想到刚刚成人,幸福生活还没有扬帆。
便遇到了这样的事!他倚到祖母怀里,像受惊的孩子一般,在大人那里寻找着安全。
千金公主曾经如花地脸如今白的吓人。
她的嘴唇神经质的抖动着,她不停的说:玄,不怕。
这不是真的,他们不会的。
有奶奶呢,啊,玄,不怕。
我找他们去,他们凭什么啊。
造孽呀,造孽呀!崔玄知道奶奶这样说恰恰说明了她的无奈。
是的,崔家为了此事已经运筹帷幄多年,也许在父亲在世之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只是父亲比自己命好,提前就一命呜呼了。
等到自己此时,他们大概早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怎能会轻易放弃?崔玄从小受到正统教育,忠臣孝子,慈父义夫一直是他对自己地期许。
没想到自己竟然出身在一个叛臣之家。
而且还是私生子的后代。
于公无颜立于朝堂,于家更是来路不正。
这双重打击将他的骄傲击地粉碎,眼下他已不知自己应以何种面目活着了,以往的道德坚持和形象期许如今全都化为了对自己的讽刺,使年轻的他无法承受。
千金公主咬牙道:苇娘明天就要行聘了,至少你第一个任务能够完成。
崔玄抬头看着千金道:奶奶,我现在倒不愿苇娘嫁给临淄王了,我想里面肯定有不利于朝廷的阴谋。
我宁肯死也不愿被奸人利用,成为朝廷叛逆。
千金公主没有说话。
她有自己的想法。
眼下。
要玄听从崔氏地安排那是不可能地,要崔氏放弃几十年来的努力也是枉费心思。
那么得过且过。
混过一天是一天,骗得他们解开玄地毒才是重要的。
他们不是要玄首先要促成李隆基和苇娘的婚事吗?那么,好,我去努力。
至于若青,那就请你原谅我了,你毕竟只是我的儿子转世之体,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我今生今世滴滴亲的娇孙子,我不能为了你叫他受苦。
正在思量如何把隆基和苇娘的婚事做得天衣无缝,不使太后在婚前起疑,忽然见门外来人叫道:少爷!少爷!夫人昏倒了!玄一惊,站起身来:我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那来人道:回少爷的话,今天下午,夫人还好好的,和小姐说了几句话,就昏倒在地。
大爷和小姐出去请大夫,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们等不及,来请少爷赶快回家,救治夫人要紧。
什么?你们叫大爷和小姐去叫大夫?崔玄大惊失色,想起崔浩在假山洞里地反应,他心底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看来,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千金公主咬牙道:想得倒好,以为一走就了。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事?我千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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