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5-25 0:21:18 字数:5287若系回家时,在过街天桥上,看到了一个孕妇正艰难的爬着台阶,她身边的男人小心翼翼扶着她,女人长的不美,却笑得很开心两个人情深意浓。
若系停下脚步,呆呆的看了他们很久,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街口,才继续向前走。
她也曾有一个孩子。
好多事情都过去了,若系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提起,可往事总是自己从记忆深处翻上来,她管都管不住。
若系记得,那天她先去单位跟刘孜影讨论稿子,而后才去的医院。
从安城回来,她还是那么固执的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时候,孩子快要三个月了,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检查完身体,她沿着医院逼仄的楼梯缓慢下行,她步履小心翼翼,可还是被一个匆忙下楼的白大褂撞倒而滚下楼梯。
等她醒来的时侯,她一个人孤单的躺在白色的病房里。
孩子竟就已经没有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不过,她没有想要去追究到底查明真相,她觉着那可能是就是命运。
她本就不该拥有他的孩子,是她太贪求。
若系停下脚步,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觉着眼角似乎有泪涌了出来,又加快了步子。
暮春的风吹起了她浅灰色的围巾,在她的眼前漂浮,纠缠个不停,就像是香唇下轻轻吐出的烟圈一样。
四月的北京,天气还是乍暖还寒的样子,阳光湿漉漉的,摸上去也是冰冰冷。
若系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低声念叨着,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走出了狭长的甬道,周围没有了屏障,风便凛冽而放肆的扑向前来,若系脚下不稳,险些被风绊倒。
暮春的风似乎总是来的格外凶狠些,它像是要发泄春天即将逝去的怨恨,又像是在释放生命尽头的不甘,总是任性的迁怒与人。
若系站稳后,使劲裹了裹大衣,觉着脑袋被风吹得沁凉,连牙齿都开始哆哆嗦嗦,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
街口处,若系突然停下脚步,低下头开始计数,她要记录一分钟内自己的影子能被多少人践踏。
若系最喜欢的就是影子。
若系低下头的瞬间,她那宛若海藻般的长发也随之散落开来,飘扬的长发被卷在风里,看起来凌乱不堪。
她小小的脸藏匿在头发后面,凸起看得见的只有她冻得发红的小狮子鼻。
乔灿曾说,若系你这个喜好只能说明她有典型的自虐欲。
此时,若系伸手理了理额头的乱发,又想到了这句话,俊颜竟浮起笑意。
自虐?谁说不是呢?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麻醉自己,现实没有出路。
那一脚脚踩下去,像是真实的踩在她的躯壳上,那一脚脚漫不经心的践踏,踩在心上,脑海里,记忆上,那是彻骨的痛,是真的在痛。
那一脚脚踩下去,若系仿佛又触摸到自己那热切而又鲜活的生命,和痛苦而又沉湎的过去。
她不再麻木不仁,不再冷眼旁观,她还有热情,感触和心痛。
这是一种痛苦却又清醒的自觉,能偶尔带来一丝精神上的快感,不是吗?一分钟后,街口人越来越多,若系抬起头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继续前行。
这一次是十七只脚。
九只右脚,八只左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系一直在街上晃荡。
本来她已经快要走到居住的小区里了,可她竟掉过头朝着反方向走去,她不想现在回家,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只能在一个个华丽的橱窗逗留徘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想回家,是怕程孟津给她失望的答复吗?她觉着自己好像有些变了,以前不在乎的事情也开始斤斤计较了。
就像是现在这件事。
尽管程孟津是冷淡的回应,可她至于如此大费周折的不开心吗?换作以前,她肯定不会。
可现在她是怎么了?若系的脑海里又断断续续的浮现了昨晚的那个场景。
昨天晚上睡觉前,若系本来是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她手握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乱按了一通,电视画面定格在一个旅游节目上,若系猛地想起,马上便是五一黄金周了。
黄金周去哪里玩呢?若系从床上跳下来,垫着脚从书橱的最高层翻出那本蒙着尘的《全球最美的五十个地方》。
巴厘岛怎么样?五一我们一起去?若系趴在床上翻着那本厚厚的画册,笑呵呵的提议。
若系说话的时候,程孟津明明是在目不转睛看着她厚厚的心理学专业书的,可若系却觉着眼前一晃,她像是看到了程孟津的后背轻轻震了一下,但没有看得他抬起头来,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缓缓的说道,哪里?要不要再想想?若系合上书,没有把刚才的景象放在心上,她以为是她自己看错了,便又嬉皮笑脸的说道,真的不要再想了,我一直想去的,一想到那片金色的沙滩,还有那些幽静的庙宇,那么漂亮的地方,我做梦都想笑。
程孟津没有回应若系的热烈,只是他轻轻哦了一声,半分钟后又转身看了若系一眼,眼神有点冷,接着,生硬的说道,可是我不想去,说完就放下书,起身离开去了浴室。
程孟津一脸的晴转多云,若系有些不明所以,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人在哭,细听却又不像。
若系心里堵得慌,像是硬生生的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感情?惨淡经营。
心怀阴影。
若系完全没有了睡意,便起身去了书房。
浴室水声渐渐小了,若系心里开始莫名的躁动。
书房灯光暗暗的,墙上投上了人影,若系心一惊,清新沐浴露的味道便弥漫鼻尖,早点睡吧,别太累了,孟津朝着若系笑笑,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冷,手上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多么体贴的关怀!可是她多么想说,她多么渴望酣畅淋漓的再爱一次,两个人无论去到那里,现在的快乐都可以敌的过曾有的阴影,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杯牛奶。
若系渴望的情绪翻滚着,激动着,她抬起头想要认真的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却看不清楚,牛奶冒出的热气笼罩了他的脸,整张脸显得愈发的模糊,若系觉着心上大石头压得更紧了,她想要找到一个缝隙爬出来,缓解一下窒息,可是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结结实实的铜墙铁壁。
若系低下头,心里是满目的萧条。
程孟津的脚上还穿着她新买的情侣拖鞋,凉席鞋底的鞋子是孟津最喜欢的,他穿着她精心挑选的拖鞋走出了书房,可是这这双脚是不是会陪自己走完一生,无论贫寒和疾病。
想到这,若系突然释然,对着程孟津的背影笑了,嘴角满是嘲讽和无奈。
自己给的不也只是一杯牛奶吗?要真的交出自己的心谈何容易呀!此时的黄昏,当若系徘徊与一个个华丽却孤单的橱窗时,程孟津正在厨房里忙着煮菜,他不时低头看着腕上的手表,心神不宁的探出脑袋看向窗外,小区里人迹寥落,没有若系的影子。
天色越来越暗,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小时候书法课上失手打翻的墨水瓶,浓黑墨汁泼洒到雪白的宣纸上,一片一片。
若系究竟去那里了呢?手机也打不通。
程孟津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吗?昨天晚上,程孟津不是没有察觉若系心情的起转回合,可若系提到的偏偏是巴厘岛。
杜拉斯说,每一人生活中都保留着一块空地,任意堆放一些东西,那里,称之为禁区。
每一个人心里都要一个禁区,不是吗?他也有。
巴厘岛就是他心里的禁区。
Tina,他的临花照水人,他轻易不敢再想起,那段过去他碰都不敢碰,一碰心就会疼得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蜷缩在角落暗自神伤。
若系不是不知道的,程孟津心想道,可她为什么还偏偏要提呢?是在试探自己的感情,还是纯粹的有口无心?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对于自己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悲伤片刻席卷而来,像是点燃了一连串的鱼雷,砰一声轰鸣,一溃千里,炸碎了他素日安静的伪装,他的心已经慌乱到无所适从,又怎么顾得上别人的情绪?程孟津觉着自己也是爱若系的,不爱又怎么会想要开始一段感情呢?只不过爱的没有情窦初开时那般的热切,过于平淡,就少了酣畅淋漓的韵味。
心里藏了故事,也自然也就轻松不起来。
程孟津从阳台回到厨房,把摘好的菠菜放在水池里清洗,手刚刚触到水面,就倏的弹了回来。
再一摸,才发现他开的水龙头是刚烧好的热水。
他咬了一下嘴唇,又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是七时一刻了。
平常这个时候,若系会在厨房喋喋不休的跟他讲话,程孟津不知道为什么若系总在傍晚时会有那么多话说,可能是因为白天憋了一天吧!写作是个孤单的职业,而有时情绪需要另一个释放的出口。
程孟津看着四周冷清清的厨房,除了他剁菜的声音,却听不到半点动静。
他竟无法遏制的想念起若系,做菜时候听若系的喋喋不休细细碎碎的说话像是一个习惯,而人总是难以背弃习惯和往昔。
有好几次,程孟津都很想问若系,为什么在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喜欢唤他小菜而不是孟津?可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有时候,恋人之间知道的太多反倒是不好。
然而,他还是会去想象,或许是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她的爱情正餐吧?自己不过是一碟小菜,若系是那么一个真实的人,闲暇之余的她,如此坦诚表露心迹,与自己,也算是一种轻松。
彼此都是对感情吝啬的人,害怕别人对自己太好,只是因为还不起。
若系回到家时,程孟津扎着围裙在做最后一道菜,若系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回来了?孟津听到了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焦灼和不安,一脸平静的扭头朝着若系微笑着说道,洗洗手,过来吃饭吧?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看着程孟津的装扮,厨师帽,花围裙和花袖套。
家庭妇男。
若系禁不住想笑。
似乎真的跟翁琪雅说的一样,像程孟津这样长的好看而且多金的男人,的确是宜婚宜嫁的最佳选择,而且程孟津也无不良嗜好,偶尔下午早回家,都会像现在这样,煮菜给她吃。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不是吗?可缺憾总是有的,就像吃饭时候两个人都很少有话要说。
两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堡,那里藏着旧日的童话,两个人在废弃的城堡中等待那一声芝麻开门,期待有人在靠近,可再近一点,却还是会退缩,谁都没有勇气迈出最先的一步。
程孟津帮若系夹菜时,瞟了若系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么晚回来,去那里了?手机也打不通。
和乔灿她们聚会玩,自己闲逛了一会,手机没有电了,若系也平平淡淡的说着。
其实,若系回来的路上,已经鼓足勇气,想要问程孟津到底要不要去巴厘岛的。
尽管她多少知道一点Tina的事情,过去的情事太沉重,可每个人都不能永远沉湎在过去,不是吗?她想试图反击,给彼此一个背弃过去的勇气,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深深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自己就是问不出来。
或者是怕答案让自己失望?若系不知道。
此时,若系放下筷子,看着孟津,她的脑海里还是一遍遍的播放着昨晚程孟津走出书房时候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垮垮的的大T-Shirt,人字拖,背影看起来很落拓不羁,只是好瘦,想到这,若系的心头突然一热,汩汩的流露出一种怜惜,就像是慈爱母亲关心即将对出门远行的儿子。
你下午完都做什么了?若系放下筷子,看着程孟津,眼睛笑眯眯的。
买菜,做菜,就这样了,程孟津没有察觉若系身上突如其来的母性温情的光辉,他只是懒散的把双手一摊,剑眉微扬,假装无奈的说道,你不觉得,我越来越像是一个家庭妇女吗?两个人就这样又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漫无边际,只是谁都没有提到巴厘岛。
下午出版社那个刘孜影打电话给你,若系的笑容素来有一种淡漠的伤感,让人摸不到,感受也不真切,而今天她的笑容多了一份真实和期待,没有了距离感,程孟津反倒有些不适应。
嗯,我知道了,若系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多问,只顾着低头吃饭。
怎么只吃米饭啊?怎么不吃鱼?我特意给你做的,刚才笑容来的太猛太热烈,去的太快太无情,程孟津有些不知所措,帮若系夹红烧鱼的筷子停在空中,始终没有放在若系碗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低下头沉默无语。
一起旅游的事情他还是只字不提。
巴厘岛呢?难道真的不去了吗?若系心里终于开始躁动,那片平静而又虚假的幕布终于挂不住了。
现在真的抵不过过去吗?若系嘴巴里嚼着程孟津夹过来的红烧鱼,全无味道,像是在嚼着一大团棉花,刚才的心中弥漫的那份温情也瞬间烟消云散。
五一去马尔代夫?程孟津看的出若系的失落,却故意不动声色,继续笑着说道,巴厘岛人太多。
人太多就是理由?若系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程孟津一眼,却也什么都没有说,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吃着菜,迎面扑来的那股陌生感已经让她无法适从。
我负责联系旅行社,程孟津嘴角的微笑有些很明显讨好的意味。
看着程孟津的样子,若系觉着浑身很不自在,那也挺好的,若系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个笑容,只是很明显,她兴致并不高。
我们对彼此的感情要求都不高,下午的时候,若系曾这样回答琪雅。
退而求其次。
这是两个人同样的选择。
所以,尽管美好的背后是一个大大的窟窿,只要两人都熟视无睹,看起来也是天下太平,相安无事。
所以,旅游计划也要贯彻恋爱总方针。
饭毕。
程孟津一个人看电视,若系去了书房写作。
家里很安静,就算是掉到地板上一根针就能听到响声。
可是一直都是这样,习惯是最可怕的事情,两个人却偏偏是轻车熟路。
若系挠挠头,打开电脑,心情才稍稍有些放松。
文字才是她恣意的世界。
这次她的故事里有他,那个她曾经那般深爱过的男人。
她很用心的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