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25-04-02 09:52:14

你这个周末有事吗?若系在洗手间的门口探出个脑袋,程孟津在洗头。

有事?程孟津紧闭着眼睛,抬起满是白色泡沫的头问道,水就顺着头发流到脖子上,湿嗒嗒的就滴在了睡衣上,若系走向前,拿着毛巾帮他擦脖子上的水珠,外婆生病了,我要回去。

你要一起吗?那天,若系等了很久才听到电话那边有人讲话,是我,小溪,是止明醇厚舒缓的声音,外婆最近一直都不舒服,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吧?程孟津边冲头发边哦了一声,又问,是周末?是不是很忙?,若系看着程孟津微蹙的眉头,小心翼翼了一句,程孟津最近还是很忙,若系和他作息规律不一致,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很少见面。

忙?倒也不是特别忙,程孟津看着若系期待的神情,眼神稍有犹豫,又说,你都定了?若系点了点头,说是呀!我已经订票了,说着顺手把毛巾搭在后面架子上,又强调的说了一句,是,两张!程孟津一愣,低下头继续揉着头发,泡沫沾满了双手,若系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听到程孟津低声说了一句,行!那就一起吧!好的若系欢快的说道,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若系话还没有说完,就快步朝向卧室走去,程孟津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说,我说,哎,你先别走呀!我的梳子还没拿过来呢!苏刘茜知道若系和程孟津回丹东后,特别重视。

尽管若系反复说就是回去玩一两天。

但苏刘茜还是准备很多礼品要程孟津带给若系地外婆,临行的那天。

她把若系和孟津送到火车站,临上车的时候她叫过程孟津。

嘀嘀咕咕的跟她讲了很久,像是在交待程孟津见女方长辈时的那许多地礼数和规矩。

若系站在他们俩地身旁,她们母子的谈话不时能传进耳朵里,若系觉着自己站地理他们那么近,有监听的嫌疑。

就拉着箱子悄悄地向外挪了挪步子,这时就又听到程孟津不耐烦说了一句,妈,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若系听到这句话捂着嘴巴扑哧的笑了,火车这时候也到站了。

苏刘茜站在车窗外,身上还穿着若系从香港给她买的海棠色的线衫,慈祥的一张脸正温和地笑着,她轻轻的挥着手看着渐行渐远的火车,若系的心里有一阵阵的暖意袭来。

起先。

第一次见到苏刘茜时。

若系并不喜欢她,觉着她这个人过于事故和圆滑。

渐渐的交往下来,才感觉她对自己宛若母亲的那样的关心,生病的时候苏刘茜会在病床前照顾她,她熬夜赶稿子地时候苏刘茜会清晨地时候带着熬好的汤来看她,她总是那么心细。

若系记着苏刘茜跟她说,孩子,就算你最后不能和孟津在一起,我也把你当成女儿看,我一看你就喜欢。

人与人交往都是将心换心,那么视如己出地照顾,就算是再冷的石头也是会被捂热的,何况若系是个那么敏感的人,逐渐的她也喜欢上周末的时候跟她一起逛街,想母女一样说着细细碎碎的心里话,在商场里苏刘茜碰到熟人时,介绍若系时,苏刘茜总是爽朗的说道,她先是我女儿,然后才是我儿媳妇。

若系会挽着苏刘茜的手臂,浅浅的笑着说,是。

闲暇的时候,若系会想,自己开始不喜欢她那股圆滑的性格的吗?现在怎么会相处的那么融洽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苏刘茜对她细致而周到的关怀,还是因为这些年来,她的生命中母爱的缺席,她是对这种母女间的温情那么痴恋,可是她开始不是从骨子里就排斥这个人的吗?若系把心里这些疑惑讲给了苏刘茜听,她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开始时对苏刘茜的喜欢,没有避讳也没有隐瞒,若系觉着苏刘茜不会生气,的确是这样的,苏刘茜听完只是莞尔一笑,摸着若系的手,说,这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开始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若系听着苏刘茜说话,整个人人一怔,,倏的的抽回桌子上的手,尴尬咬着嘴唇,啊!了一声。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苏刘茜拉着若系缩回去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无论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需要一个坚硬的壳去保护柔软的心不被伤害,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圆滑世故,那都是表象,要看他自己那个大大的壳下面的那颗心是不是有良知的,只要它是有良知的,就是值得交往的人。

而我们背负的壳只是一种生存的策略。

若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这个孩子吗?苏刘茜抬起头直视着若系的眼睛。

苏刘茜的目光灼灼而发烫,若系觉着后背渗出汗珠来,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缩回手去摆弄桌子上的呼叫器,抿抿嘴,问,为什么喜欢?你总是把自己掩饰的很好,看起来孤傲冷漠,像是无所畏惧,像一个小坦克处处冲锋陷阵,骨子里却是单纯的理想主义的,你看起来越坚强越勇敢,我就越想照顾你,就像看到一个孩子,有着超越自己年龄的懂事和老练,总是让人情不自禁的去心疼一样。

苏刘茜说到这里,朝若系笑了笑,又说,在我的眼睛里,你就是这样的孩子。

若系趴在窗户上,窗外是满目翠绿的田野,苏刘茜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在我的眼睛里,你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若系又想到了苏刘茜的这句话。

心里有些感伤,若系吸吸鼻子,抬头去搜索程孟津的影子,程孟津耳朵里塞着耳机,坐在对面床上。

桌子上那个金黄色地大菠萝。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若系心想这一定又是苏刘茜的准备,程孟津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菠萝。

车厢的小餐桌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地大塑料袋,里面装满零食。

若系翻了翻袋子,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糕点之外,还有两瓶苹果醋和一饭盒洗干净地红提,那是她喜欢吃的,若系看着。

心里暖暖地。

火车到达丹东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鸭绿江边依旧是人声鼎沸,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止明去火车站接地他们。

车子从火车站驶到外婆家,止明只是简单和程孟津客套了几句,也没有怎么跟若系讲话。

止明走后,程孟津拽着若系的胳膊悄悄的说道,你的止明哥貌似不欢迎我呀!站在楼下,若系抬头望去。

外婆的家阁楼露着明黄色地灯光。

若系心一喜,叫了声外婆。

就蹬蹬的就跑着上楼去了,楼底下只剩下程孟津一个人愁眉苦脸的看着地上的一大堆行李。

外婆,若系满脸喜悦的推开门叫道,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过最疼爱自己外婆了。

屋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在,若系心一紧,猛地就推开外婆卧室的房门,外婆!外婆正背对着房门躺着,像是已经睡着了,外婆!若系又轻轻的唤了一声。

回来了,外婆缓缓的应了一声,声音闷闷地,她很吃力地掀开被子,想下床,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外婆的语调很平淡,像是若系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她只是刚刚傍晚放学回家。

外婆地头发几乎全部花白了,声音听起来都有着衰老的疲倦,她微眯着眼睛坐在床沿上看着若系,曾经光洁如瓷器的一张脸现在宛如一张用了很的力气猜呗揉皱了的古书纸,若系看着有些心酸,她趴在门框上吸吸鼻子,柔声叫了一声,外婆!来给外婆看看,孩子,,外婆朝着若系招招手,示意她坐在床沿上。

若系刚刚坐定,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程孟津吭哧吭哧的上楼来,她转过头看着门口时,成梦境已经满头大汗的站在卧室的门口,手里还提着他们两个人所有的行李。

你是孟津吧?外婆伸手摸起床头柜上的老花镜带上,笑着说道。

嗯,我是,程孟津把行李放到地上,伸手挠挠头,憨笑了两声,才叫,外婆!外婆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门口憨厚的小伙子后,又笑着说道,你也过来坐!孟津!三个人坐在床上说了一会话,外婆细细碎碎的问了程孟津很多问题,都是一些家常的问题,就像是,有几个兄弟姐妹呀?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呀?你多少岁了?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若系坐在那里心如止水的听着外婆温和的声音,她想起,上次乔且行来的时候,外婆寡淡的神情和冰冷的语调,全然没有此刻的温情,看着外婆和程孟津相视而笑时,笑容温和,声音安静,两个人坐在那里说话像是一对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祖孙一般。

外婆说想跟他们两个人合影,若系就跑到门口从行李箱里掏出了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拍完照,外婆又执意要给他们俩做晚饭,若系说出去吃就好了,外婆不准,笑咪咪的说,孟津第一次到家里来,第一顿饭一定要在家里做,她颤巍巍的打开厨房里的冰箱,指给若系看,你们看,菜我都要止明买好了若系注意到外婆说道止明时,程孟津还在微笑的嘴角微微的牵动了一下。

最后,晚饭是程孟津做的,因为若系跟外婆说,家里的菜都是程孟津煮的。

外婆又打量了面前的一米八几的健壮的小伙子,摘下刚系好的围裙,挥了挥手说,好吧!你们做去吧!我也有点累了!晚饭做好后,外婆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看着外婆睡得那么踏实香甜,若系没有忍心叫醒她。

第二天,若系起床后。

没有看到外婆,起初若系没有在意,因为她是出去遛弯了。

若系记得自从她记事开始,外婆从来没有在六点钟后面起床过,每一天她总是早早的就醒来。

可到中午时候。

还没有看到外婆的。

若系就有些着急了。

你看这个,程孟津从外婆卧室出来。

递给若系一封信,我在枕头底下发现地!若系手指捏着薄薄的一张纸。

心怦怦的紧张起来,她忐忑不安扬起脸,问程孟津,孟津,你说。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程孟津拍了拍若系的肩膀,把她拉到沙发坐下,递给她一杯热水,说,先喝口水在看!若系握着水杯,听话的点点头,浅浅地抿了一口,喉咙有些涩,放下水杯。

手指颤颤地去摸桌子的那张薄薄地信纸。

溪儿:我身体很好。

勿念。

是止明要让你回来,我想他有话要跟你说。

我走了。

我这次想去阿克苏。

孟津是个好孩子,止明也是。

但你一定要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地生活和幸福。

外婆下午的时候,程孟津去火车站买票,若系一个人呆坐摇椅上,反复着看着外婆留下的那封短短的信。

秋日午后的太阳褪掉了热烈地光晕,多了一份慵懒的神情。

外婆说她要去阿克苏,自然谁都拦不住她,可她为什么非要不辞而别呢?止明又为什么也要骗自己回来呢?她以为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欺骗她,但她止明哥永远都不会,永远都不会的。

若系苦笑了一声。

小小的阁楼明明是空荡荡的,却让人觉着环境那么的逼仄,家具四处散落排放着,以前摆放在窗前的几盆花就不知所踪。

就像外婆,也无声无息的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是若系最不喜欢的告别方式,她可以承受任何结局,即使你说我要走,或者说分手,都可以,唯独不要不辞而别。

而她最在乎地人总是喜欢这样,无论是外婆还是乔且行,都喜欢无声无息地来然后无声无息的离开,往事不漏痕迹消褪,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辞而别就是没有无力扳回地败局,因为没有对手,独胜也是独败。

一个的独角戏就像是对月光下对着影子翩跹起舞,再精彩也只是空洞的美丽。

若系懒洋洋的晃着摇椅,神情麻木的想着心事,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一闪一闪在她的脸上跳跃。

止明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丝毫都没有察觉。

止明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拍了一声的她的肩膀,柔声叫道,小溪!若系抬起头,简单的叫了一声,止明哥!又静静的沉默了下去。

你在怪我骗你吗?止明看着若系,一脸忧伤的问道。

他的白色风衣干净整洁,人却胡茬青涩,眼神浑浊,样子倒很像是一夜未眠。

没有,若系一脸失望的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你都会欺骗我?止明缓缓的低下头去。

若系浅笑着起身站起来,打开冰箱,问,你想喝橙汁还是可乐?家里没有热水,没法泡茶给你喝,若系记得饮料里面,止明只喜欢喝绿茶。

止明没有回答,还是兀自的垂着头站着。

要不就喝橙汁吧?若系也没有理会止明的一声不吭,自作主张的帮止明倒了一大杯橙汁。

对不起,若系倒橙汁时,听到身后的止明低沉的声音传来,若系刚想回头假装蛮不在意笑着说无所谓的,可她面前的杯子还没有倒满,就被她手一抖打翻了,满桌子都是金黄色液体,止明的大提琴般的声音在她背后又响起来,其实,我订婚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若系觉着耳边嗡嗡的,她愣愣看着桌子四处流溢的液体,一脸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订婚?你订婚了?可身后的止明依旧回音,若系缓缓的回过身子,止明还是那副双目低垂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若系又问道,她的脑袋又快速的运转起来,这个消息有些太突然了,她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她的意识里似乎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原来她一直信赖的止明也是要结婚的。

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止明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他爱了二十年的女孩,快步走到了若系的身边,箍住了若系的双肩,可只要你一个字,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止明看着若系发愣的眼神,又轻声重复着说道,只要你一句话,我都可以放弃,小溪,我只要你一句话。

不不不,若系的声音有些慌里慌张,她用力的想要挣脱开止明的捏紧她的手掌,坚持的摇着头,不不,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止明捏着若系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怨气,为什么不可以?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可以?你还是忘不了他?若系明白止明说的他是指谁,她转过身头,别过眼一直没有说话。

很长时间以后,若系感身后止明温热的气息传来,止明的手臂在她背后挽着她的腰,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脸上有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若系觉着喉咙发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耳边传来来止明的哽咽声,你真的还忘不了他?真的还忘不了他,其实我不介意的。

小溪,你怎么就不明白吗?不是因为他,止明哥,若系转过身,用力掰过止明,看着止明哀伤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是因为他。

你知道的,我和他是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

那是什么?是程孟津?止明脸的登时露出喜色,可他还是急不可待拽着若系,可我看得出来,你并没有多爱他的。

我怕愧疚你,若系低低的说道,如水般的月光碧波万顷,透过阁楼的窗户撒到若系的脸上,若系背对着止明,眼角的泪珠一滴滴涌出,她一字一顿重复道,我怕愧疚你。

我不怕,止明的走向前去,脑袋不小心碰到了窗棂,他仿佛不疼似的,一把握住了若系的手,说,我不怕的,他的手烫烫的,就像是炭火。

我怕,若系梗了脖子,咬着嘴唇,说道,我最怕欠人东西,尤其是感情,我要不起,也给不起,我怕!你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我不愿意伤害你。

你别逼我,求你!止明无力的松开若系的手,缓缓的垂下头,还是那般少年时候的摸样。

孟津推门进来,皱着眉头,手指了指僵站的两个人,你们这是?止明冷冷的看着门口一脸不解的程孟津,忽然走向前去,揪起程孟津的衬衫领,我要你爱她胜于爱自己!摔下一句话就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