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系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去机场接程孟津的时候,会遇到苏小晚。
苏小晚还是一直一直热情的叫着,程医生,程医生,程医生。
听着苏小晚娇嗔的声音,若系觉着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很想就这样掉头离开,却没有,隐忍着怒气,立在孟津的身边浅笑着,帮着孟津拿着行李,等计程车。
若系和程孟津上了计程车,苏小晚又从前面的车钻了下来,敲敲窗户对孟津说,程医生,要不我跟你们一起?郄小姐,介意不?不不不,若系还没有说完话,苏小晚就毫不客气钻进了计程车的副驾驶座。
程孟津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看的出来若系情绪不开心,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伸手过来揽着若系的腰,笑嘻嘻的说道,怎么又瘦了呢?是吗?若系挑挑眉,浅浅的反问了孟津一句,扭过头兀自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也不去理会苏小晚和程孟津在说些什么,也漠不关心,来的机场的路上兴高采烈的情绪早就魂飞魄散了。
若系觉着自己的心里乱极了,尽管她知道苏小晚的到来绝对不是因为孟津,因为陈东在这,所以她也就追来了,可程孟津和自己都前前后后夹在这段三角的情感中,总是让她觉着很莫名其妙,甚至觉着是很蠢。
每一次看到苏小晚,苏小晚的笑容,苏小晚的话语。
甚至是苏小晚对陈东那份炽热地爱,都像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那已经化了脓结了疤,快忘记了疼痛的过去。
她会不停地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和孟津看似日渐美好的情感。
而,这些都是她不愿意的。
她要向前走。
向前看。
简简单单地走下去。
身边有个人。
不计较什么天荒地,也不追求什么沧海桑田。
她只想安静地走下去,没有太多爱。
也没有太多恨,像一个平常的妇人一样,有个孩子,有个厨房。
读者见面会是在三点,若系接着孟津。
就径直地奔回酒店了,陈东打过电话过来,当他听到若系说在机场时,电话里很警觉的哦了一声,简单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见面会马上就开始了,就挂掉了电话。
若系抱着电话发了一会呆,孟津揉揉若系的脑袋问。
谁的电话?若系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就听到前座苏小晚的手机响了,铃声还是90年代老狼那首校园民谣《同桌的你》。
铃声很短,像是短信。
果然。
若系跟程孟津说了一声,陈东地,就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上苏小晚吧唧吧唧按手机键盘的声音。
程孟津看了苏小晚一眼,淡淡的哦了一声,也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大堂电梯前,若系给了程孟津房卡,径直去了酒店的会议室,进电梯时还笑着对孟津说,十六层,读者见面会在十六层,放下行李,早点过来。
孟津答了一声,好!然后折回大堂。
观光电梯上,若系看到程孟津和苏小晚站在总服务台处,说说笑笑,苏小晚正在chckin孟津帮她拿着行李。
十六层到了,若系出电梯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总服务台处前已经没有程孟津和苏小晚的影子。
若系忍不住给孟津发了个短信,到房间了吗?马上就开始了。
短信刚发送成功,就收到孟津的短信,马上了,先帮小晚放下行李。
看到短信,若系咬咬嘴唇,长吁一口气,把手机装进上衣兜里,猛一推门进了房间。
屋里坐满了人,来了很多读者,或者叫做粉丝,大多数的人的年龄在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之间。
若系朝着大家笑了笑,说了一声,对不起,来晚了,就快步走到前面主持人的位置,刚坐下,就听见下面震耳般地掌声。
大家伙看到若系坐在那个写着郄若系地位子上,才反应过来,哇了一声,又拼了命的鼓起掌来。
看大家地样子倒是喜出望外呀!主持人笑着说起来。
主持人叫相秉正,是陈东公司的头号帅哥,也是公司副总,据说还占了整个文化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东。
我们的大作家也是出了名大美女是不是?相秉正又诙谐的开着玩笑。
乘着下面的读者哄哄闹闹一片唏嘘的时候,若系低声相秉正一句,陈东呢?下面坐着呢,相秉正也小声的回答了一句。
若系抬起头,朝着下面的读者席上扫了一眼,才发现陈东坐在第三排的最右边,正低声讲着电话。
见鬼!若系低声骂了一句,又重新坐好,朝着下面热情的读者笑了笑。
相秉正像是听到了若系那一声咒骂,他扭头看了若系一眼,她的脸白了白,又红了红,最后还是很职业顺从的坐好朝着读者微笑。
相秉正想,这个若系看上起是变了,可到底还是头一年见面的样子,瘦瘦的,倔倔的,又充满了朝气,像是一大束色彩鲜艳的非洲菊。
大家先静一静,先请我们的作者给大家讲讲创作心路,好不好?相秉正笑容灿烂的带头鼓了鼓掌,很敬业的带动着座位席下的读者的情绪,大声说道,大家说好不好?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可说,我还是一个在写作道路上的学习者,是大家的关心和支持,才让我一点点的进步……若系正对着话筒很认真讲着客套话,就看到程孟津和苏小晚推门进来,若系朝他笑了笑,又继续说了下去。
陈东也很警觉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蹙眉回头看到了苏小晚,便狠狠的瞪了苏小晚一眼,苏小晚很任性地瞪了过去,一副爱咋地咋地的,我管你的表情。
陈东像是有些火了。
起身推门出去。
从苏小晚面前经过时,苏小晚一脸不认不识的样子。
还佯装着兴致勃勃的听着若系地话。
若系瞠目结舌地停了一会,苏小晚还带头起哄说。
怎么停了,怎么停了呢?若系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自圆其说道,没有停。
我只是想起了写作地时候一个有趣的故事,大家想不想听?,读者席上热情地读者都像是小学生似的,齐刷刷的说,想,若系笑笑又准备继续谈下去,她的眼睛还不时的瞄着读者席上地苏小晚,苏小晚正捂着手袋里呜呜作响的手机,她掏出手机挂掉后。
抬起头尴尬的朝着若系笑笑。
程孟津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不一会儿,苏小晚的手机又响起时。
身边的读者都嫌厌恶看了苏小晚一眼,她还是尴尬的笑笑觉着自己坐不住了,就抱着手袋溜出了会议室。
关于《陈欢旧爱》的创作历程和感想,若系讲了很多,很多都是即兴发挥的,先前准备好地稿子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热心地读者的提问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比如,你对爱情地看法呀?你如何看待故事里主人公的爱情观?为什么你的故事里的人物总是带着一种悲凉的气质?等等,甚至连你有没有男朋友呀?这类涉及个人隐私的八卦问题都被提了出来。
问这个问题的是个男性读者,他一问完,满屋子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若系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说道,我男朋友在下面坐着呢!你们猜猜是哪一位?当热心的读者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时候,相秉正瞥见台下的程孟津表情尴尬的坐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加上跟酒店定的会议室租用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便起身朗声说道,各位,各位,作者的爱情故事自然有她自己独有的精彩,但重要的是我们要相信她能写出更加精彩的作品,是不是?下面我们请郄若系小姐的金牌策划人陈东先生讲几句话。
相秉正的话刚讲完,就感觉有人在拽着他的衣角,低头一眼是若系,她悄声跟他说,陈东刚才出去了,相秉正听到若系的话,脸色一阵发青,不知道该如何下台的时候,陈东竟很应景的推门进来。
欢迎陈东先生,相秉正的手指向门口,带头鼓掌道,欢迎陈东先生讲几句,台下的读者也顺着相秉正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陈东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发懵,很艰难的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最重要的是读者和作者之间的交流,我们出版方做好了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服务比什么都强,多说不如多做,你说是不是,秉正?陈东虽然情绪不高,但毕竟久经沙场,他不卑不亢的几句话,引起读者一片赞誉和掌声。
烫手的山芋又被扔给了相秉正,相秉正站在台子上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接着,还要跟着大伙一起连声道好。
这会,他倒是看出来,今天的主角都不在状态,敬业的陈东也神不守舍,冷美女若系居然笑得灿若春花,还有若系的男朋友居然还和苏小晚缠在了一块,这一切都乱七八糟的,真是有点邪门。
相秉正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又继续摆出很职业的笑容,朗朗说道,今天大家相聚甚欢,交流的很开心,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我们期待下次的相聚。
今天的见面会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还欠最后最后一项最后的任务签名售书。
大家排好队,不要急不要急的……相秉正还在热情洋溢的组织着秩序,若系也坐在那里,一本本认真的签名,这时,程孟津悄悄的离开了房间。
签售,历来是最累人。
不过,若系很喜欢只顾着低头写字的那种感觉。
喜欢她的读者还会提出各种的小要求,她总是很耐心的一笔一划认真的去写,一点都不嫌麻烦。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室人去屋空时。
若系伸伸懒腰,感觉自己整个胳膊酸的都要抬不起来了,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相秉正讲了一下午话,也是口干舌燥,但还急急忙忙的走了。
出门地时候还大大咧咧说道。
我香港的朋友晚上说好了一起喝酒,你们俩受累了。
走出去没有五分钟。
又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他从椅子上抓起他那件苏格兰大格子衬衫。
嘿嘿一笑,瞧我这个脑袋,我的衬衫好像忘记带了。
相秉正走了之后,屋里只剩下若系和陈东,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整个签售过程。
陈东就一直坐在角落里,若系曾抬头看过他几眼,他都纹丝不动,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系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去找程孟津时。
若系,陈东在她的身后叫住了他。
若系还没有回头就听到陈东在他地身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地。
不不,我没有。
若系一愣。
赶紧回过头来反驳道,真的没有。
陈东地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挥手示意若系,你不用掩饰地,若系,虽然我们一直没有怎么深交过,但我一直很欣赏你,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在孜影和小晚之间左右摇摆的态度。
你一定觉着我不负责任,不忠于婚姻,也不忠于感情,对不对?若系讪讪一笑,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陈东第一次这样跟她交谈,平时他们的说话都是蜻蜓点水。
若系猜想陈东定然还有别的话要说,就安安静静回到最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等待着。
陈东沉默了很久,身体松垮垮地的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略过窗帘和天花板,梦呓般的絮絮道来,小晚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她的父母一直都怎么喜欢我,她父亲是化工大学里机械系的教授,为了让她父母喜欢我,高考时,我报考了机械系,我拼命念书,门门功课都是优秀,却一直得不到她父亲的喜爱。
我们是偷偷相爱的。
大学时光是我这辈子最怀念地一段日子,有时候我心情不好,跟她发脾气,她都会默默地隐忍着,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看我陪我,我们就坐在化工大学操场附近的青藤下看书读诗,我们那个时代地学生都是喜欢诗歌的,我们一起念普希金,泰戈尔的诗歌,我们一起去小剧场里看简陋的话剧,我们那么纯粹的相爱,只是相爱。
前几天,我开车时,从广播里听到那首《离歌》,我忘记是谁唱的了,这些年我一直忙忙碌碌,很少看诗歌听歌曲,陈东讲到这里忽然笑了笑,你应该知道这个歌曲开头的那两句吧?若系轻轻的点点头,说了一句,是。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轻强悍的是命运,你还是选择回去……陈东坐在那里哼起了这首歌,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若系听着陈东这首歌,有些感同深受的悲凉。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两家的恩怨起于文革。
那时候,我还很小,什么不懂事。
小晚的父亲一直都不愿意我们结合,抵死阻扰。
小晚是个孝顺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就去了英格兰念书,异乡漂流,前几年才回来,我们偶尔也会打个电话,但常常是抱着电话筒什么都不说,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就觉着很满足。
其实,我们俩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我们始终都很单纯的相处,我身体上从没有背叛刘孜影,小晚也从来没有要我离婚,她说她想默默的陪着我,可有时候这种温情的陪伴其实就是一种折磨,小晚有时候会发脾气,然后哭着跟我道歉。
我很感激孜影,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是我低我两届的师妹,在小晚去英格兰的时候,我每天酗酒,终日酩酊大醉,是她一直陪着我,照顾我,这样过了几年,后来我听说小晚在苏格兰嫁人了,我也心死了,和孜影结了婚有了孩子,前几年,我们同学聚会,我拐弯抹角的打听小晚的消息,才知道她一直都没有结婚,她以前的一个闺蜜还很诧异的问我,你还不知道吗?小晚回国一年多了。
我听愣了,我疯了似的打听她的消息工作住址等等…..陈东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若系望着窗外渐渐暗去的夜色,轻声的问了一句。
如水的夜色铺陈开来,轻轻的泄进了整间屋子。
屋里没有亮灯,陈东坐在角落里,影影绰绰的,像个凝固了的石人,若系以为他睡着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那娇娇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娇娇?若系一怔,差点都快忘记了。
娇娇是陈东和刘孜影的女儿。
今年八岁。
走吧,你也饿了吧?陈东忽然在黑暗中坐直了身子,双手使劲揉搓了脸,站起来,声若洪钟的问道,怎么没看见程孟津?是呀?若系这才反应过来,便说道,可能回房间睡觉了吧?我先走了,陈东说着就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经过若系身边的时候,若系注意到,陈东微微湿润的眼角和神色冷峻的脸,他一步步消失在长廊里,背影有些佝偻,若系觉着自己的心也一寸寸的凉了。
此时的陈东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只是个在道德藩篱下无能为力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