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5-5 15:43:27 字数:3008六月翩跹而至,残留的最后一丝春意宛若一层白色的薄纱,从指尖悄悄然的滑落。
白色薄纱后的世界里,有着曼妙的美,也笼罩着朦胧,像是意犹未尽的蒙面美人。
在盛夏的阳光里微微一嗅,似乎还能闻到一些春天的情绪,那是一些尚未酣畅淋漓至今还如骨鲠在喉的情绪。
若系轻轻扳手指计算,程孟津生日那天,离开他正好是两年零四个月。
丹东归来,看起来她和程孟津的感情越来越好,傍晚牵手散步,周末相约一起逛街看电影,一切都与一般的情侣无异,平淡中孕育着许多小幸福。
这一切,若系都很珍惜,她珍惜眼前每一寸光阴的快乐。
她写作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在讲故事,尽力的不去回忆,也不轻易的回头。
她把过去轻轻打包,然后系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素颜平静温婉,看似已经释怀不少,却依旧轻易不敢去碰回忆的门闩。
偶尔回首望去,那些在时光里镌刻的执念和痴爱的人,仿佛不是她;那些年少时候的疯狂而愚蠢的举动,怎么会是她做的呢?她有些看不明白。
可是往回忆里深去,心里还有一种凉凉的东西在流淌,很久都不会停滞。
佛说: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舍,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在,其步亦坚,其退亦难。
若系总是在心里想,这次她要化作水,男人的心都是硬的,她想要像水一样柔软,而不会再像炽热的火焰那般,燃尽了热情也烧伤了自己,水面永远是波澜不惊,就算有一把尖刀狠狠的从水面划过,也不过像河边的柳叶划过水面一样,只是轻轻泛起淡淡的微澜。
终于鼓起勇气告诉母亲,在丹东的家中没有看到外婆,母亲却依旧是意料之中的冷淡。
若系别过眼,望着那些飘过厨房窗棂的云朵,轻声的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就不能原谅吗?话语落地,只见母亲握住芹菜的手竟是那么的微微一颤,又继续一丝不苟的择菜,面无表情,也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气氛微妙而灼人,站在燃气灶前做的红烧鱼的孟津,也回头轻瞟了一眼着这背对背的一对母女,又转过身,继续煮菜,没有吱声。
若系一直等着母亲的会话,宁秋桐却一直沉默着。
厨房里安安静静的,程孟津在锅里煎的鱼在滚烫的油中玆兹的响着。
若系觉着胸闷,放下手中摘得菜,默默的走出厨房。
她去到书房,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深深的鞠了几躬,然后坐在书柜对面的沙发上,默默的跟父亲对话。
她总是喜欢这样,默默的在心里跟父亲对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若系的心里,父亲从来没有离开,他还继续漂在他热爱的大海上,还是那么神气的船长。
父亲的笑容那么真切,仿佛从来都没有远离,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父亲去世的这几年,从来不曾出现在若系的梦境里,奇怪的是,梦里却总是看到外婆,外婆还是那样灼灼有神的看着她,嘴角的微笑一如往昔。
盛夏里的某个午后,程孟津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外婆究竟去哪里了?若系头也没抬,继续手指不停的敲击着键盘,只字未吐,当孟津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只听到若系低低的声音传来,孟津,你知道什么叫做背叛吗?程孟津一怔,脚下的步子顿住,后背阵阵沁凉袭来,小系,你怎么了?你怎么说到背叛?你说的是背叛?孟津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后背靠着门框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是,若系没有留意到程孟津的反常和不安,她的声音里有些斩钉截铁味道,背叛。
程孟津讪讪笑了笑,喉头涩然,摇摇头说道,我不知!我不知道!若系沉默了许久,忽然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眉目清晰,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强健的肱二头肌,他本应该是一个血性的男儿,怎奈眼神里也会渗出浓郁的忧伤。
只是如此陌生的眼神,又怎么能够明白文革时外婆逃回鸭绿江的彻骨心痛呢?那是所有人的背叛,她的转身北向是与整个相熟生活的决裂,那种绝望又怎么跟男欢女爱时的背叛相提并论呢?若系抿嘴不语时,想起外婆后背蝴蝶状的肩胛骨,脸上浮起淡然的笑意。
外婆再苦,也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和可怜。
若系的手臂轻轻的盘在孟津的腰间,就像是山间蜿蜒的小路,起起落落,曲径通幽。
程孟津的手在她那宛若海藻般的头发里穿梭,指肚漫不经心的滑过发根处的神经,似有还无的蛊惑声传来,不是说要把头发做直吗?嗯?,若系突然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诧异的问道,我说过吗?当然,程孟津的声音里有几分坚定你说过的!她真的说过吗?程孟津离开书房很久后,若系还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记不起是那一个时间的片段里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真的许诺过要剪掉他最爱的海藻曲发了吗?他说过的是先爱上的她的头发再爱上的她的人,他说过的只要有这样满满的一头凌乱的海藻发在,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的到她。
可是程孟津说她说过,他的语气坚定不像是在说谎,而此刻她却忘记了那一瞬间要背离的决绝。
优柔寡断,注定了这段爱情会与过去牵扯不清。
可文字却要继续。
她可以放弃一切,却不能停止写字。
因为那里还有她残存的二分之一的梦想,她所有在现实里不能兑现的梦想,都可以在她的笔下开花。
那是灵魂的另一个切口。
死亡的行为就像是搭顺路车旅行在深夜进入一个陌生的城镇那里寒冷又下着雨你又一次孤身一人若系在电脑上敲完理查德•布劳提根的这一首诗,《最后一程》,已经是黄昏,阳光普照的西天,露出几丝狰狞的血红。
残阳如血。
残阳如血。
霎那间时光隧道像是被打开了一个洞,洒下几束光,人便可以在光感里看鲜活的过去,那是鲜血的代价。
若系却从那一刻开始瓶颈,无休止的瓶颈。
她写不出一个字。
每一天早上醒来,她总是觉着头疼欲裂,右侧的脑袋仿佛是被生生的掰掉,在那里开满了红色绿色粉色的花,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她拼命的想要看清世界却看不清楚,整个世界寂寞而迷糊。
她总是无休止的做梦,也只有梦境里才是真实而清晰的,只是梦境里却是兵荒马乱,有男人女人频繁的争吵,他们把花瓶和玻璃杯一个个从柜子上狠狠地摔到地上,哗啦啦的响声和满地的碎片像是要扎破鼓膜,还有男人额头上的鲜血,梦境是灰色的,汩汩流出鲜血还是滚烫的沉默的灰色。
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袍子,要把人兜起,袍子上还有刺鼻的腥臭,就像是在花瓶里溺死的海藻。
梦境里,她的感官已经精疲力竭。
醒来的世界却还是模糊一片。
她无休止的头痛,拼命的吃维C银翘片,然后一遍一遍的听帕格尼尼的狂想曲,却始终一个字也些不出来。
写作是个孤独寂寞的职业,没有人陪伴,只有自己和自己的纠缠。
她就像是一个难产的母亲,所有的想法在腹中挣扎膨胀,找不到出口释放。
她写不出一个字。
间或有些清醒的时候,她总是仰着头问程孟津,你爱我吗?程孟津总是温柔的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神,目光深情的一如秋水,他一字一顿的说,我爱,我想要好好爱你,他的舌尖抵住她的唇线兀自的盘旋。
若系安静下来的时候,程孟津会帮若系捏好被角,然后关上房门,留下轻轻的一声叹息。
若系总是在程孟津的叹息中进入她的下一个梦,那个混乱不堪的世界仿佛带给了她真实。
孟津说爱,想要好好爱你,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是想要好好爱,不是好爱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