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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战外之战

2025-04-02 09:24:08

出乎曹玉广所料,这次军前会议,赵光义并没有把西北三藩分开,相反把攻打西城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仔细一想,曹玉广便也明白了官家的用意,虽说西北三藩常有阳奉阴违之举,但他们名义上毕竟是宋国的臣子,此番应诏而来也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堂堂一国之君绝对干不出阵前内哄不教而诛的事来。

如果强要拆散了三藩的组合,把他们混入其他的攻城部队,他们想要出工不出力,也尽有的是手段,可他们拖得起,官家却拖不起,这一番气势汹汹而来,官家是要以最快的度攻下汉国都城晋阳,打一场漂亮仗的。

如此一来,还须绮靠禁军主力,把三藩单独放在西城,既不会拖了官家的后腿,又可以腾出主力主攻三城。

至于西城,纵然他们攻城不卖力气,有他们守在那里,至少也不虞刘继元逃得出去。

三藩既然奉诏,就绝不敢放水到那个地步。

尽管如此,赵光义在西城还是加派了一队人马,统兵大将却是潘美。

三藩地位崇高,尤其是杨浩身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兼横山节度使,也就只有潘美这位枢密副使,同时也是战功卓著的大宋第一擅攻的猛将才镇得住他,派他来一方面有加强西城防御力量的意思,也不无用这员猛将震慑三藩的企图。

对杨浩来说,既然到了晋阳城下,军中又有朝廷的监军,哪怕他再想敷衍过去,面子工程还是得做的,他一回到营中,就马收击鼓聚将把攻城任务分派下去,同时立即在自己的营盘外挖壕沟、设拒马、扎营盘,制作云梯。

漫说杨浩所部,就是驻守其他各城外的军队也是刚刚赶到晋阳城下,许多大型攻城器械还未来得及组装完毕,但是官家的命令是今晚子时就开始攻城,他对晋阳志在必得和迫不及待的心情表露无疑。

夜晚,早春的晋阳城又飘起了淡淡的雾,将那座巨大的城池若隐若现地遮蔽起来,天上看不见星辰,夜色朦胧中只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和不知哪一支军中正在向阵前雅动望楼、战车等器械时战士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气氛异常的压抑。

杨浩所部主要采守势,防备晋阳兵马把他们这最弱的一环当作突破口,进行反冲击。

艳们的攻城器械太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理由说得过去。

不过朝廷为了伐汉,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朝廷大军的工匠正在日夜赶工制造攻城器械,也许用不了几日,就有充足的攻城器械补充到他们的军中来。

可是,看这阵仗,孤城悬立的晋阳城能支撑多久呢?虽然明知自己所部今夜并不负责主攻任务,初次担此大任的李一德还是十分紧张,夜深沉,他和曹玉广站在中军,看着面前静静矗立的晋阳城,听着寂静的气氛中诸军紧张筹备攻城事宜的声音,心口不由自主地急跳了起来。

中军帐内,杨浩把梳理了一下那头苍鹰的羽毛,然后把它交给了穆羽,穆羽立即架着苍鹰走到帐后,手臂一扬,那鹰便没入了茫茫夜色当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它的来去。

穆羽匆匆返回帐内,就见杨浩若有所思地扶着帅案,脸上不无凝垂之意,穆羽忍不住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喔……杨浩清醒过来,自失地一笑,强抑着忐忑的心情道:李光和……,果然出兵了。

什么?穆羽大喜:大人累然神机妙算,他这番离了老巢,可就中了大人的计了。

杨浩看着他,奇怪地失笑道:你兴奋个什么劲儿,难道就不想想,如果我打不下夏州城,又丢了银州该是如何的狼狈么?那可是……一下子就被人打回了原形啊……穆羽呆了呆,惊笑道:怎么会呢?李光睿虽然势力庞大,可是他再小心,总不及大人早有防备啊。

他们自以为得计,就一定会用最快的度攻打银州,这样就不可能携带什么大型攻城武器,如今的银州城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了,他的兵马难道就比契丹迭刺六院部的精兵厉害了?嘿,他想在城下先造器械,怎么不得一个月时间?再说夏州,咱们的人马出其不意,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腹心,城中又有咱们的内应,等咱们的大军杀进城去时,恐怕守城的夏州兵还不晓得来者是敌是友呢。

大人实在不必这样担心。

我和姐姐、姐夫当初一块儿捕豹子的时候,那豹子好生厉害,而且十分狡猾,竟似通了人性,十几个猎户都近不得它的身子,可是咱们设好了陷阱,陷阱里又放了那头豹子最喜欢吃的肉,它还不是乖乖掉进了陷阱?如今咱们的银州就是那放了诱饵的陷阱,他陷进去想再爬出来可不那么容易呢。

杨浩目视他良久,忽然揉了揉他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事到临头,我反不及你看得开。

反正已经做子,还想它做甚么,哈哈,去他娘的,不想了,走,咱们出帐看看,今晚这一仗,打得如何。

杨浩扶剑而起,斗志重又焕,穆羽一番无心之语,却没想到打消了杨浩患得患失的**头,他见杨浩精神奕奕,与方才神不守攀蜗模样大不一样,顿时也高兴起来,忙抓起佩刀和头盔,跟在他后面向帐外跑去。

两人刚刚走出中军大帐,就听远处呜……呜呜……,咚咚咚咚咚……苍凉的号角声之后,紧接着就是急如骤雨的鼓声,杨浩精神一振,脱口说道:开始了!几乎条件反射般,杨浩便向潘美军中望去。

潘美所部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大宋禁军,潘美本人也无愧于最擅攻的大宋第一名将,他的部队移驻西城是从下午才开始的,比不得杨浩所部此前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功夫,可他半日的功夫扎起的营盘比杨浩的营盘还要结实,三道壕沟、两道屏障,营盘的扎设、进退的通道,都是井井有条。

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沉默中进行的,往往一道命令下去,也不见人往来咆哮,也不见将校叱咤勒令,就有一队士兵立即奔赴向前,马上把主帅的意旨付诸实现口反观杨浩的阵营,每下一道将领,总要大呼小叫一番,士兵们仓促来去,跑得比谁都急,却半天难以就位,士卒的素质实在是天壤之别。

所以一闻进攻令起,杨浩不看本部士兵的反应,却先看向黑压压、寂沉沉,连一点灯火都没有的潘美大营。

杨浩只觉眼前一亮,就像是太阳喷薄而出,跃出海平面的刹那,将无数道光线洒满了大地。

但那并不是太阳,而是无数点火光,每一点火光都是微弱的,可它们同时亮起时,却使得天地为之一震。

无数的火箭扑天盖地倾向城头,紧接着杀声震天,在火箭、毒气弹的不断压制下,士兵们推着望楼巢车云梯壕桥等攻城器械向前猛扑过去……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有海啸一般的厮杀声起,杨浩站在中军,就见晋阳城像是在无数颗礼花绽放下的城市,被照耀得一片通明,火箭像银河泻地一般,川流不息地飞向晋阳城内,城头紧急动员起来的士兵身影似乎也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杨浩就看见一颗颗硕大的石头自城头飞起,其中有两颗砸中了一辆巢车,巢车虽然异常坚固,可是在这样的巨石砸击之下,也是碎木横飞,高大的支架出现了垮坍的倾向,然后又是无数只火箭射中将倾未倾的巢车,星星之火迅蔓延开来,城中的守军开始反击了。

郭进部、田重进部、米信部率先起攻击,紧接着崔彦进、赤忠、李一德、刘遇、李汉琼等各部将领各驱所部士兵,齐刷刷地扑向晋阳城。

远处一座高山上,一位穿青色夜行衣,背插一口杏黄穗宝剑的女子吃惊地站在那儿,这样的场面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一时间她已顾不及在火光和硝烟中寻找杨浩的大旗了,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座瞬间变得灿烂无比的晋阳城。

这是男儿间的战争,可是就是女子看了也是血脉贲张、目眩神驰:当烟花的灿烂逝去,它燃尽的只是一粒粒火丅药。

可是这晋阳城头星河一般的灿烂,燃烧得却是人的生命。

这一夜,将有多少生命燃尽今生?※※※※※※※※※※※※※※※※※※※※※※※※※※※※※曹张镇是一个不大的小镇,主要是由曹姓和张姓两大姓族人组成的一个小镇子,平素往为的客人不多,所以镇上唯一的那家客栈便也不忙口好在是自家的房子,闲置着也不耗费什么本钱,所以曹掌柜的这家小客栈便一直开了下去,白天则卖些早点、茶水、杂货贴补家用。

昨晚店里住进了一对客人,看样子是一对夫妻,丈夫一身儒士打扮,身材却极高大,气宇轩昂,看其面相,就是个极方正的人。

他的夫人比丈夫小一些,三十出头,布衣衩裙,打扮虽然普通,可是斯文秀气,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样一对夫妻,却是走路来的,听说北边又在打仗,商贾客人少了,跑长途的叶家车行生意受了影响,这趟南来北往的车就暂时歇下了,这对夫妻祖不到车子,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也怪可怜的。

曹掌柜的是个心善的人,一大早儿的就唤醒了浑家,熬了些粥,准备了些咸菜和包子,想着让这对夫妻吃的饱了好继续上路,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不是?可这好心也有好报,一大早儿的铺子刚开张,一下子又来了七八个人,好象也是走远路儿来的,见这开着家小店,不禁喜出望外,忙闯进店来,要了六盘包子,一人一大碗,又叫了几样咸菜,这一下可把老曹给客人和自己一家人准备的早餐都吃光了。

老曹忙不迭地招待了客人,又赶紧让浑家再煮些粥,挑那熟得快的面食拾掇些出来,正忙活着,住店的那对夫妻肩了每袱出来,在另一间桌前坐了,那丈夫唤道:店家,来两碗粥、四个包子,一碟咸菜。

老曹忙陪笑上前,槎着手道:实在对不住呐客官,我这小店平素生意清淡的很,所以这吃食准备的不多,喏……他向那两桌客人呶呶嘴儿:这…一下子来了两桌讨路的客人,早点准备的就不够了,米粥还有,可这包子馒头,您还得等会儿。

那娘子听了便道:种郎,那咱们先喝两碗粥,多等一下好了。

那书生倒也是个好说话的人,瞧了眼旁边两桌客人一眼,笑道:使得使得,那就劳烦店家了,我夫妻多等一会儿也不碍的。

说着扶着娘子在一张桌前坐下,顺手把那包裹也放在了桌上。

包裹甚是沉重,往桌上一放,铿地一声,立即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那两桌客人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刚把一个包子囫囵个儿吞进嘴里,瞧见那包裹沉重,目光顿时一凝,便用胳膊肘儿拐了拐旁边那个吊客眉的大汉一眼,低声道:大哥。

那大汉也已注意到了,低声道:看不出这对夫妻衣着寒酸,倒是一对肥羊儿,嘿嘿,盯着点儿,镇子里不便动手,到了荒效野外……尖嘴汉子会意,轻轻点了点头,埋头吃起了东西。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道袍、身材娇小的女子走进店来,头上还戴罩着黑纱的竹笠,向老曹稽行礼,脆声说道:店家,我……我想买一碗粥,不知几文钱?老曹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女道士,听那声音稚嫩的很,似乎年纪也不大,忙站子起来。

他是信道的,见了道家弟子自然恭敬一些,倒不因为对方是一今年轻的少女就失了敬意。

他这一起身,瞧见女道童杏黄的道袍皱皱袍袍,肩头袍角都打湿了一片,不禁吃惊道:哎呀,小师傅……是一个人出门在外?吖……这身上怎么都湿了。

那女道童迟疑道:小道……要赶远路,可是身上带的银钱有限,这一路省着花,还不知道到不到得了地方,所以……所以晚上只好在野外露宿,住不得店。

老曹一听怜心大起,连声道:造孽啊,造孽啊,虽说小师傅是个出家人,可毕竟是个小女娃儿,这兵荒马乱的,怎么就敢一个人出远门儿,这才三月天呐,冷着呐,连个宿处都没有。

小师傅快快请进,醉儿他娘,快盛碗粥来,等素馅包子蒸好了也拿一盘来。

那小道童有些难为情地道:店家,这……这要多少钱呐,小道身上带的钱恐怕……恐怕……老曹连连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我曹老汉也是信老君的人,见了小师傅哪有要饭钱的道理,一顿粥饭,值不得几文的。

小师傅快请进来坐。

来来来…………小道童犹豫了一下,重又向老曹谢过,这才进了店,店中丅一共四张桌子,如今只余墙角一张,她便走过去坐下来。

这小道童正是狗儿,邓秀儿虽说是家破人亡,可是当初上山却也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她到了自己姑姑做观主的地方,自然也无需花甚么钱,下了山买了匹马,打听到杨浩如今的所在,便一路杀奔晋阳去了。

可狗儿家无余财,又是私自逃下山来,囊中哪有钱财,就是现在一路的花用,都是当了自己那口剑换来的。

老道陈抟周游天下时一样是两手空空到处化缘,却也没有想及自己这个徒儿身上没有钱的事来,如今道教势微,再加上女娃儿面嫩,轻易不好启齿化缘,这一路上狗儿可真是风餐露宿,漫说住的地方,就连吃的东西也是能省就省,饥一顿饱一顿的凭一双腿走到今天。

老曹是个善心人,瞧见这女娃儿可怜,又是道家弟子,急忙的盛子碗粥来,待那包子蒸好了,赶紧的先给小师傅拾了一盘来,然后才给那书生夫妇送上去。

狗儿练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她可没练到师傅那种可以辟谷的境界,这一路奔波饿的狠了,到个天才吃一顿饱饭,那包子虽然不见一星半点的肉,可是嗅着也是香的不得了,急忙掀起馒纱一角,大口大口地吃起包子来。

她州进饭店时,见她一袭道袍,年纪又小,那几个大汉并未注意她,目光时不时的只在那对夫妻的包裹上逡巡,可是狗儿掀起半边馒纱吃东西的时候,虽说五官容貌仍然看不完全,可那一管挺直小巧的瑶鼻,嫩红如杏脯的樱唇,还有那尖尖的下巴便尽落入他冉的眼中。

这小姑娘虽然犹带几分稚嫩,可是青涩中已经透出了十分迷人的味道。

那尖嘴汉子看得两眼一亮,急忙一拐旁边那大汉的胳膊,吊客眉大汉抬头看向狗儿,狗儿见不得阳光,肌肤本就白暂,自随扶摇子习练最上乘的内功以来,气血顺畅充足,倒也弥补了阳光不足的缺陷,白婪的肌如今就像光滑的象牙,隐隐还透出粉酥酥的红润,看这这肌肤,和那端正小巧的下巴,粉嫩丅嫩的樱唇,就晓得是个美人胚子了。

吊客眉大汉抚着胡须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旁边那尖嘴汉子立即呲牙笑了,再看向正津津有味地消灭着那盘包子的狗儿时,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淫邪之意。

-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18章 李光睿出兵了种氏夫妇吃过早餐便辞店东去,狗儿吃的也快,两拨人禹开客栈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吊客眉等人立刻尾随其后,远远地辍着。

待出了村子,就是一条三岔路口,狗儿向北,那时夫妻却往东南方向去了。

此地还在村口,那些剪径的大汉有所顾忌,吊客眉便向狗儿行去的背影一呶嘴儿,吩咐道:治业,带两个人跟上去,到了僻静处就把她拿下,弄到东南那片坟地去。

尖嘴汉子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那吊客眉放心不下,又低喝一声道:治业,别忘了规矩。

尖嘴汉子扭过头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大哥放心,这美貌小道姑的封儿自然是要耸着大哥您来拔的。

吊客眉这才藉-嗔为喜,颔道:快去。

在吊客眉眼中看来,一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派三个兄弟·去掳她,一定是手到擒来,他又看向那对夫妻背影,舔了舔嘴唇,对左右笑道:这些日子因为打仗,南来北往的客人少了,咱们兄弟的日子实在不好过,难得今天财色兼得,咱们兄弟都可以好生快活快活,走,跟上去,待到了坟地再动手。

那对夫妻前方行去,却不知行变迹早已落入赋人眼中,这一路行出去足有十多里地,那几个歹徒一直捺着性子跟在后边,直到经过一片靠山坡的坟地时,山前一个河套予,倚山俱是坟堆,新坟套着旧坟,有的坟前纸灰痕迹犹在,旁边还插着招魂幡,有的已是野草丛生,淹没了坟丘,荒凉无比,那几个大汉这才加快了脚步,迅追上去把他们夫妻围在当中。

站住。

吊客眉一声大喝,随即不阴不阳地笑道:呵呵呵呵……,两位,我们兄弟已经跟了你们半天了,瞧你们夫妻俩一个书生、一个妇人,这一路行去可真够辛苦的,书生,你肩上那个包袱很重啊,不如让我来替你背着,如何?他这一说,那书生夫妇如何还不晓得他们是一些劫道的强盗,书生赶紧护着紧张的妻子往坟地里靠了靠,又惊又怒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拦路抢劫?吊客眉怪笑道:好教书生得知,阴天下雨、黑灯瞎火的时候,我们兄弟也敢拦路抢劫的,只不过…’那时过路的行人实在太少,所以选择这光天化日么…’那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这位书生恕罪则个。

几个强盗觉得自家大哥说的十分风趣,马上很捧场地大笑起来,那书生哪见过这样无赖,却气得脸皮紫,吊客眉冷笑一声,唰地笑脸一收,喝道:书生,识相的话,就把你肩上的包袱留下来,大爷今天心情好,放你夫妻离去。

不然的话,嘿嘿,,。

,。

他向自己兄弟横了一眼,几个大汉立即迫近两步,那妇人骇得脸色苍白,急叫道:种郎。

种姓:窈娘荬怕,有为夫在,这些剪径的强人伤不得你。

一个强盗嘿嘿笑道:书生,你在这里又济得甚么事?要跟大爷斗诗赋对么?种姓书生不答,忽地瞧见旁边一座新坟,坟头还插着一根招魂幡,布条儿颜色已经变了,几条破布孤零零地耷拉在木棒上,立即据身把那棍子拔了出来,双手捱着棍子中间一段往胸前一楼,几个大汉一见他这样笨拙可笑的姿势,不禁哄堂大笑。

一个强盗大笑挪揄道:书生,爷爷教你个乖,这棍儿握住一端,那才势大力沉,似你这般拿着,可是要当门杠子使么?说着便五指箕张,欺身向前,根本不理会他手中的木棒。

唉,叶家车行停了这条线路的生意,咱们凭着一双腿走路可真是辛苦。

尖嘴汉子自腰间摸出水葫芦,悄悄地扯碎一个纸包,将一包药粉倒了进去,然后拿起水葫芦摇了摇,刚要把水凑到嘴边,忽地像才现一旁的狗儿似的,将水葫芦递过去,笑道:小师傅,赶路辛苦,喝点水吧。

这条南北走向的道路是主道路,虽说旅人比较少,但是零星的总有人经过,尖嘴汉子不想用强,怀中带的正有蒙*汗*药,便想不着痕迹地把她弄走。

狗儿正赶着路,忽见这同在一家店中就餐的旅伴递过水葫芦来,忙摆摆手,称谢道:多谢这位大哥,我不渴。

嗨,赶了这么久的路,怎么会不渴。

我这水是一早刚灌好的,还没喝过一口,干净的很。

小师傅喝一口吧,我爹也是信道的,见了道门弟子,理应尊敬一些。

尖嘴汉子笑得更加真诚热切,将水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眼见人家如此热诚,狗儿犹豫了一下,道过了谢,接过水葫芦,掀起面纱一角喝水,尖嘴汉子瞧见她那可爱的樱桃小嘴,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咕咚便吞了口口水。

狗儿喝了两口水,将水葫芦还给他,稽称谢一声,便继续向前赶去。

狗儿的步伐不疾不缓,总是同一频率,可是庋却快的惊人,这三个大汉近乎小跑才追得上,但是却一直竭力追着,不肯拉得太远,这时见狗儿喝了水,三个汉子却不着急追赶了。

尖嘴汉子望着她的背影阴笑道:等会儿把她弄到左边那道山梁后面,等咱们爷们快活过了,再送去给老侯。

另两人听了有些担心地道:大哥,咱们现在可是跟了侯老大,侯老大说……尖嘴汉子冷笑一声道:自打跟了他姓侯的,咱们就是几个马前卒,被他呼来喝去的,就是玩女人,咱们三兄弟哪次不是喝人家的涮锅水?这一回咱们偏耍先尝尝鲜,他还敢为此翻脸不成?两个盗众一听连连点头,尖嘴汉子盯着狗儿的背影,淫邪地笑道:倒也,倒也,倒…\',他娘的,怎各还不倒?旁边一个强盗奇道:大哥,运蒙*汗*药是不是假的?尖嘴汉子骂道:假个屁,上一回还用过,不是有效的很?这时另一个强盗急道:大哥,那小道姑快走得没影儿了。

眼见前方那小道童越走越快,已将拐过一个山角,尖嘴汉子也顾不得再研究蒙丅汗药失效的问题,赶紧道:快运,回头把她卖进窑子里,可也是一笔钱呢,别让她跑了。

三人拔腿就追,追过山龟只见前边一条小路贴着山下蜿蜒前去,道上寂寂无人,尖嘴汉子不禁愕然道:奇怪,人呢?上天入地了不成?另一个汉子道:不可能走得那各快,想必她已药性作,自知中计,藏进了草丛之中?唔,大有可能,快,左右找…’这时他们身后一棵大树上,狗儿像一片·树叶似的飘然落了下来,往树下一站,问道:你们是在找我么?三人霍地回头,见那小道姑俏生生地立在树下,不由得大喜,一个强盗嘿嘿淫笑着逼近过去,说道:不错,小仙姑好生调皮,可是与哥哥我在捉迷藏么?尖嘴汉子倒底警醒一些,一把拉住那色令智昏的伙伴,警觉地问道:你……你喝了我的水,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师傅爷爷说,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人家给的东西,轻易入不得口。

我才不喝你的水呢。

尖嘴汉子呲牙咧嘴地笑道:嘿嘿,看不出你这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围住她。

左右两人向前一围,三人呈三角形把狗儿围在中间,狗儿左右看看,好奇地问道:你们就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吗?我身上没有几文钱,可不值一抢。

其中一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身上就算一文钱都没有也没关系,你这小模样儿,就是一棵摇钱树呐。

看你一路行来着实辛苦,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不如就此跟了咱们,保你有吃有住,还能每日快活如同神仙……那污言秽语随之而来,可那小道童似乎听的不太明白,她只微微扬起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们,忽然打断这汉子问道:裁听师傅爷爷说,拦路的强盗也有许多种,有的只是迫于生计,有那伤人害命、还要污辱妇人的,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了,你们是后一种么?听她说话实在稚嫩的可爱,想知道运恶人到底恶到什么程度,居然还要问恶徒问起,偏那语气娇憨,声音清脆,把个尖嘴汉子逗得心痒痒的,便涎着脸对这雏儿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就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罪无可效的江洋大盗了,杀人放火、欺男霸女,那是无恶不做的,小仙姑若肯乖乖听大爷的话,随了大爷去那还罢了,否则大爷有的是摆布你的手段。

喔……,狗儿点点头,很认真地道:那我知道该桌么做了。

尖嘴汉子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嘿嘿淫笑道:算你聪明,嘿嘿,乖乖陪大爷快活一番,你也可少受些他罪字尚未出口,只见杏黄色的人影一闪,那小道始已突兀出现在他的面前,尖嘴汉子还未看清她的动作,就被狗儿一记窝心腿踹了出去,一个身子都飞了起来,像一只蛤蟆似的四肢着地,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然后趴在那儿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哎呀!这小道姑居然是个会家子。

一个大汉又惊又怒,挥拳就向比他矮了一大头的狗儿头上砸来,狗儿伸手一格一扭,只听喀嚓一声,整条臂膀都被她扭断了,痛得这大汉惨呼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剩下一个歹徒牙齿格格打战,几乎不敢相信这小小道童居然有这样高强的武功,更不相信她一个小女娃儿出手居然这么狠毒。

狗儿一步步向他逼近,幔纱轻动,姣好的五官在幔纱下若隐若现:师傅爷爷说,除恶务尽,对歹人容不得半点好心,否则那就是纵容歹人,害了好人,是大罪过。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稚嫩可爱,可那强盗却吓得牙齿格格打战,连连后退,如见鬼魅地道=你……你别过来,你是出家人,怎么可以杀生害命,老…’老君爷爷也容不得的。

狗儿低头看看自己打扮,忽然噗哧一笑,呵呵笑道:这个却不劳你担心,我虽穿了道袍,却不是出家人的。

那大汉怪叫一声,撒腿就跑,刚刚蹿出几步,就见那小道姑妖怪一般出现在他前面两丈开外,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跑的倒是很快。

仙姑饶命!大汉狂奔中立足不住,笔直地奔着她接过去。

他已看出,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却有一身惊人的艺业,而且也不知她是哪个王八蛋师傅教出来的,根本没有一般女童儿胆小软弱的性情,大概是自小被人灌输了一肚子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想法,出手不知轻重不说,而且小小年纪杀人害命竟是眼都不眨。

这大汉哪里还敢反抗,干脆双膝一曲,就从那草地上滑了过去: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孩儿,都赖小人一人养活,小仙姑杀我一个不要紧,栽全家老小都要因此丧命。

求小仙姑开恩,饶命,饶命啊…’狗儿嘻嘻笑道:你又来说谎骗小孩子了,你娘若真的已昝八十,二十年前怎么可能生得出你来?那强盗一呆,也觉哭笑不得,只把一颗头在地上砰砰地叩着,却不敢再多解释,否则迳认真的小孩穷追不舍地问起来,他还真不知道校如何作答了。

狗儿左右看看,忽然奇怪地问道:我在店里时,见你们有七个人,如今只有你们三个,那四个坏人去哪里伤天害理了?那强盗伸手一抓,书生立即退了一步,使手中木棍一架,双手一错,木棍一端便迅捷无比地扫向他的脸颊,他双手握在木棍中央,这样动作起来双手只需以微小的动作,棍子就能挥出最大的角度,而且动作十分快捷,那大汉侧头一避,刚刚闪过棍端书生手中木棒又竖向一挑,砰地一下便击中了他的下阴,痛得他嗷地一声惨叫,捂着胯下便栽到了地上。

咦?吊客眉为之一诧,实话说,这书生握着木棍的姿势不但拙劣蠢笨,就是方才出手这几击,也是匆匆忙忙,虽然奏效,看来还是笨手笨脚,根本不像一个学过武艺的人,可是刚才被他打倒的这个王宝财在自己手下也算是有几手功夫的人,偏偏就坡他这么简单甚至有些蠢笨的动作给打倒了。

那书生打倒了人,精神不由一振,似乎更有了些信心,抿紧了嘴唇又向他们望来,吊客眉一摆手,两个大汉同时扑了上去,而且自怀中摸出了尖刀,看得那站在坟茕间的妇-人惊声尖叫:种郎,小心,他……他们有刀。

那书生仍是横握着棍子,突然抢前一步,未等二人扬刀做出最恰当的攻击动作,便抢先进攻,仍是握着棍子中央,动作仍是有些笨拙,可是棍端两每在他的舞动之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就以那棍中为轴,仍是令人防不胜防,两个强盗虽然亮出了刀子,却也不比第一个倒地的强盗好上多少,没一会功夫,两人便一个小腹中棍,一个胫骨被狠狠敲了一记,惨嚎着倒在地上。

吊客眉越看越惊,他只是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而已,虽然仗着一身勇力做了大哥,论武力也不比那几个手下强太多,一比一他固然有胜算,若是一比二,怕也未必如这书生般胜得爽快,哪里还敢上前动手,他迟疑半晌,抱拳道:我们兄弟这一票生意瞎了眼睛,没想到书生竟然一身的好武艺。

那书生一句诳语也不会说的,老老实实答道:种某不曾学过武艺。

吊客眉怎么肯信,冷笑道:我们兄弟虽算不得甚么高手,手底下也是有几分功夫的,你运书生若是不曾学过武艺,怎么能打倒他们?书生虽然直朴,却不是愚蠢,眼见对方不信,他只微微一笑,却也不多做解释,看在吊客眉眼中,倒是有些荬测高深之感。

其实这书生还真的不曾练过武艺,只是他自幼博览群书,年纪虽轻,俨然已是一代大儒。

真正的大儒所学可不是后代腐儒,唯以子曰为真理,他们格物致知修身穷理,学的虽是治国平天下的大本领,可天下万物本有共通之理,博学鸿儒修身养气,虽不曾学过内功,却自然而然悟得上乘内功的大有人在。

明代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军营打坐,忽有所感,不由自主纵声长啸,持续一顿饭的时间,三军皆闻,尽皆为之骇然,就是一例。

这种姓、佛三家学术于一身的一代鸿儒,兵法韬略尽皆通晓,若将兵法中奇正、缓疾、虚实、进退、利害、动静、刚柔、阴阳、有无之道用之亍技击之术,虽是仓促为之,却也略具上乘武学雏形,岂是几个剪径的蟊贼能够对付的。

眼见书生笑而不言,吊客眉愈加相信他有一身功夫,便试探着道:这位书生,我们兄弟也是迫于生计,才不得已做了这让祖宗蒙羞的剪径行当。

可我兄弟向来是劫财不劫色,轻易不伤人命的。

如今既败在书生手中,我们兄弟认栽就是,咱们就此各行各路如何?种姓书生想起他方才只向自己索要包裹,确实不曾打过自己妻子**头,也不曾说耍要害自己夫妻性命,心里便信了八成,再者他也是壮着胆子拼命一搏,并未料到自己触类旁通悟出的技击之术居然真的有效,要他带着弱不禁风的妻子拿这四个赋人去官府确也没有那个本事,便道:如此甚好,我夫妻只想安然返回洛阳老家,并不欲多生事端,如果你们不备寻我夫妇麻烦,种某自然也不为己甚。

吊客眉拱手道:好,书生,王某承你的情了。

那么……我……可以扶我兄弟离开么?见他还讲些兄弟义气,那书生倒有些佩服他盗亦有盗,他退了一步,把棍子往地上一柱,慨然道:尽管扶你兄弟禹开便是,我看你们虽干些剪径的强梁行径,却也懂些做人的道理,大好男儿,五尺身躯,寻些甚么事做不能糊口庋日,何必·做迳伤天害理……他这边说着,那吊客眉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扶那下阴挨了一记,半晌喘不上气的贼伙,他搀起那贼伙,眼见这书生竟然真的信他言,举止间毫无戒备之意,忽然凶性又起,猛地大喝一声,便将手中贼伙往种姓书生身上一推,自胸中摸出一柄尖刀,便向他胸口猛地捅去。

那书生一见有人跌进自己怀里来,下意识地便丢了棍子去扶他,待见那吊客眉一刀刺向自己胸口,书生不由大吃大吃,他这时手中正扶着那强盗,若是用那强盗搪塞,当可解了自己的危险,可是手中扶着的这个强盗已没了害人的力气,他是个方正的君子,如何干得出使人替他挡刀的事来,只略一犹豫,他便松了那强盗,双手去抓吊客眉的手腕。

吊客眉存心取他性命,这一刀刺得又快又急,种姓书生不曾抓住他手腕,只是压得他手臂向他一沉,这一刀卟地一下便刺进了他的小腹。

种郎!那妇人尖叫一声扑了上来,被那一刀得手的吊客眉强盗使劲一甩,将她掀到了一座坟丘上,狞笑着扬起血淋淋的尖刀,又向书生胸口刺去。

砰!地一声,眼看他一刀就要刺进那书生胸口,书生目眦欲裂,却已来不及抵挡,吊客眉突然飞了起来,身子在空中凌空打了两个回旋,脑袋一头接在一块墓碑J1,噗地一声红红白白之物便涂满了石碑。

书生讶然抬失,就见身前站着个杏黄道袍的小道童儿,身形刚刚站定,头上竹笠的幔纱正自空中缓缓落下,一副眉日如画、宜喜宜嗔的俏模样正映入眼帘。

啊,原来是……原来是店中见过的那位道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狗儿蹲下身,童言无忌地道:其实人家有很要紧的事要做,真的不想绕这么远的路赶过来呢。

不过·····如果我见死不救的话,大叔一定会生我的气,所以…’我就来啦。

呃……种童这么坦率,只好苦笑道:不管如何,道长是救了我的性命,种某还是应该感谢的。

不用客气丅。

狗儿甜甜地笑道:你的伤重不重?要是问题不大,我就走啦,我家大叔现表可能会有危险呢。

她低头看看种书生指缝间汩汩流出的鲜血,小脸忽然垮了下来:看来……好象很有问题……北行的路上多了一辆驴车,车上躺着一个病人,赶车的却是一个文弱的妇人和一个蒙罩黑纱的小道童。

狗儿救下种氏夫妇,为种姓书生敷了师门秘制的金疮药广包裹了伤口,一番攀谈下来才知道这书生姓种名放字名逸,乃是河南洛阳人士。

此人是个大孝子,曾高中进士,但是父亲说他学业未成,不可轻举妄动,他便举家隐居终南山,不思入仕,只有家中耕诙,侍奉老父。

老父故去后,就葬在终南山上,种放为父守孝三年,然后变卖了全部家产,携妻子返回故里,打算把父亲一生诗词文章集录成辑,编印成书,不想半路上遇到了贼人。

如今种放腹部中了一刀,耍他妻子一个弱不禁风的妇道人家陪着丈夫回乡那就大过凶险了,而且狗儿虽为他敷了金疮药,毕竟不是肉白骨死过生的灵丹妙药,到了城里还要延医问药,丈夫伤重行不得路,不管是住店还是买辆驴车,所费都不算少,到时候银钱花得七七八八,他想把父亲一生所学印成书卷的心愿怕也就此落空了。

狗儿既救了他们,总不能弃下他们不管,可她急着去见杨浩大叔,又不能善始善终,把这夫妻二人安全送到洛阳去,听说了这时夫妻的窘境之后,狗儿突然想起杨浩大叔在芦沟设译经馆、藏书院、印书馆的事来。

她这一路行来,但凡与杨浩有关的事情,可是打听了许多,这些事都是耳闻过的。

如今听了种放的心愿,登时想到:大叔设印书馆、藏书院,广招博学书生,显然是喜欢读书人的,这个书生既是读过很多书的人,还中过进士,我把他带去见大叔,大叔一定欢喜。

于是狗儿便劝说他们夫妇随自己一路北上,去芦州定居。

狗儿毫无心机,说话直率,倒是正时种放这种方正君子的胃口。

种放听说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一介武将,居然如此重视文人,要集天下孤本绝本、诗词文章,印刷成书,广传亍天下读书人,不由为之动容。

他也是个读书人,这样的大功德,若有自己一份功劳,那可是名传万世的美名,何况又可解决为父亲出书却资金不足的窘境,于是便答应下来。

狗儿既能好人做到底,又为杨大叔招揽了一个有学问的诙书人,心中也自欢喜,买辆驴车代步,比她独自步行也慢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便欢欢喜喜地带着种氏夫妇向北而去。

她却没有想到,宋朝五大名将世家中唯一由儒而入武道的世家,就迳么被她拐J1了杨浩的战车……当狗儿带着种放夫妇北上的时候,李光睿的大军也开出了夏州,星夜兼程奈奔银州。

初春的草原就像一只被如茹的丑陋不堪的绵羊,这里冰雪消融,小草钻出地面,看去嫩绿一片,那里薄薄的一层雪仍顽强地粘在地皮J1,雪水已开始融化,踩上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ff,一只狍子蹿到雪地上,躬着身子在雪里刨了一阵儿,找寻着食物。

忽然,它机警地停止了动作,竖起耳朵左右看看,突然使尽全力向前方奔去,很快就消失在初春的草原上。

草原重又归于寂静,但这寂静只持续了片刻,然后地上嫩绿的小萆舒展的茎叶便瑟瑟地抖动起来,纵目于草原尽头,一条淡淡的黑线蠕动着,渐渐变成了一片起伏的波浪,用同样的频率起伏着,贴着地面奔涌而来。

在那只狍子刚刚离去的雪地上,洁白的雪已被人践踏成了黑色,一排排骑士马头挨着马头,静静地站在那儿,随着一声吆喝,阵前五排骑士纷纷摘弓、搭箭,斜指长空。

后面的骑士一手握紧了圆盾,用麻布把圆盾的把手和自己的手臂牢牢地绑在一起,然后纷纷掣出了马刀,亦斜举向空,映日一片鳞光。

马蹄声急,号角声声催命,随着那战鼓般的马蹄声,每个人的心跳都加快起来,突然间,随着一声叱喝,无数的狼牙箭腾空而起,与对方射来的利箭交错亍长空之上,然后那些静止肃立的骑士们也掣出了兵刃,追在箭后向前冲去。

两股殷雷般的声音,两股潮水艘的洪流迎面撞去。

对面冲来的是一群黑甲骑士,整齐的皮甲,全部漆成黑色,于是马上健壮魁梧的战士就变成了一具具钢铁般的雕塑,这些雕塑是活的,他们大张着口,出愤怒的咆哮,整齐的冲锋队形就像一股怒涛,裹挟着粉碎一切不可的气势漫卷而来,这是夏川最精锐的部队,是李光睿的嫡系部队。

小野可儿不惊反喜,成千上万匹战马齐齐践踏大地,使得·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他却一手握紧盾牌,一手高举长刀,大喝一声,双腿控马,率先迎了上去。

不计牺牲,务必迫得李光睿尽出全力!这是杨浩的命令,是这行险一计的关键,也是党项七氏能否扭转乾坤、改变生存环境的一战,所以看到李光睿的直属部队终于出现在石州城关之外时,小野可儿热血也沸腾起来。

以往,他们的箭矢是自制的猎弓,良莠不齐。

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

他们连一件简单的皮甲都没有,而现在杨浩尽可能地给他们进行了装备,这装备从两年前就开始6续提供了,今天却是头一回拿出来使用。

铠亮的盔甲、明晃晃的护心铜镜、锋利的钢刀、统一制式的战弓,继踯信野禹氏的勇士此刻决不逊色于迎面而来的黑色铁骑。

两年来,芦州源源不断供应给党项七氏的不止是武器,逆有信心,与夏州决一死战的信心。

党项羌人七氏部落,并不弱于这个外来户的党项鲜卑人的信心。

以往党项七氏同夏州的战争,不过是迫害至极愤而用鲜血和生命争取一点宽容的谈判资本,而今,他们已鼓起勇气,要彻底推翻压在他们头顶的这个暴力政权。

杀!小野可儿大吼一声,手中钢刀左臂右砍,用臂力紧紧挽住的盾牌嗵嗵嗵地承受着不断劈刺而来的武器,一往无前,直插进去。

他们必须打得坚决,用尽全力阻挡李光睿前进的马蹄,唯有如呲,才能让李光睿坚信银州空虚,才能让他不惜一切地杀向银州,自己冲进为他布好的天罗地网。

人如虎、马如龙,铁蹄翻飞,滚滚铁流交错而过,就像那漫天交错的箭矢,兵刃磕去声、厮吼声、砍杀声、利器入体声,战马厮鸣声交错在一起,无数的生命在瞬间绽放出了最后的风采,血的风采。

小野可儿的骑兵在一阵搅杀之后,面对后续源源不断的夏州铁骑,开始主动向两侧闪避,夏州铁骑冲势更猛,小野可儿瞥见眼角一抹寒光,下意识地仰身倒向马股,同时扬起了圆盾,嗵地一声,利刃劈中了他的盾,险之又险地挡在了他的身前,阻止了切割入体的危险,然随小野可儿弹身而起,手中利刃匹练一般劈去,一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冲天而起。

这一击震得他的胸腹也是一阵难受,小野可儿猛地一提战马,胯下健马希律律一声长嘶,两只前蹄凌空踢倒了面前纵跃而过的一匹战马,迅向侧翼冲去。

野利氏的人马如雁翅般掠向两翼,然后逃之夭夭。

一辆巨大的马车,四周罩着缓以狰狞鬼怪的牛皮障幔,前方的障幔卷起,李光睿正襟危坐,如同出巡的帝王,那张胖大的脸庞不怒自威,入日的人尸、马尸、翻滚如泥浆的草地,在他的眼中就像平整威严的金殿上铺诠的修饰花纹。

大人,野利氏部已被击溃,现已逃逸而去。

一名将领跳下战马,单膝跪在泥浆之中,大声禀报道。

李光睿沉声道:继筠现在到了什么地方?那将领道:少主五路大军齐头并进,撕开野利氏、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等诸部防线,现已杀之狼道峡。

李光睿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喝道:令继筠勿与敌缠斗,一经闯破防线,立即全力前进,直扑银州。

本帅所部一字展开,扫荡余孽。

他伸手在宽大的扶手上一拍,沉声道:裁要叫他们知道,谁才是西北草原的主人!遵命!那员将领拱手领命,跳J1战今飞驰备去。

夏州城北以沙漠为天堑,即便出了沙漠,至夏州之间尚有黄羊平、安庆泽两处重要的军驿翼护。

从夏州往西往南,都在拓拔氏的部落贵族牢牢掌控之中,其中白夏州出来,万井口、三岔口、飞狐口,三大险关如同夏州探出的三张尖牙利爪的虎口,拱卫着夏州城。

自夏州往东去,便是往银州去的路,中间耍经过古长城。

古长城一线亦在夏州大军掌握之中,出入必经石州,由于党项七氏不计牺牲的顽强抵抗,李光睿终于确认了杨浩的根基之地确已空虚。

也终于出动了他的主要部队。

夏州险隘重重、雄关幢幢,他根本不虞后方有失。

出了古长城口的这座石州城,前方沿横山一线呈南北狭长地带的草原才是党项七氏的地盘,他让次子李继捧坐镇夏州,守住根基之地。

长子李继筠为先锋,率五师兵马直扑银州,一路撕破党项七氏的防线绝不停留,而他亲率的大军才是负责彻底清剿,把党项七氏压向横山南北两端的主要力量。

以李继筠所率的五师兵马为尖刀突破防线,以他亲辜的大军拉网式前进,扫荡漏网之余,趁杨浩正出兵伐汉,一举攻克银州,揍下李光岑,利用他的强大兵威把党项七氏重新纳入他的麾下,重新竖起西北王的大旗,这就是李光睿的打算。

府州,李听风、李庆风、崔大郎坐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面色十分的难看。

太冒险了,太冒险了。

假以时日,他何愁不能力压群雄,成为西北第一豪杰?如此冒险,胜了固然好,可是一旦败了……,他如今明明正占据着优势,为什么耍取这样的下策?李庆风已经是第五遍说这样的话儿,李听风神色倒还安闲,淡淡一笑,看向面色铁青的崔大郎道:大郎,我看你还是看错了杨浩啊。

杨浩不曾想耍成为一方之雄的时候,的确是有些优柔寡断,三心二意。

可他一旦确定了目标,却是甚有主张,这件事事前可是连你我都完全蒙在了鼓里啊。

这个人,怕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崔大郎冷哼一声,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无法阻止他,就只有尽力帮助他。

可恨的是,我不知道他的计划详情,不能擅作主张,一旦打草惊蛇,反要坏了他的大计。

他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沉声道:想办法通知咱们在夏州的人,随时注意一切动静,一旦杨浩在夏州动,立即全力相助,不惜……暴露身份。

李庆风吃惊地看着他,说道:大郎,咱们在唐国的人和·汴梁历十数年、数十年安插的人,现在可是有许多已经被迫撤离,夏州的人可也是付出了译多心血的,你…’崔大郎厉声道:所以,如今我更加的输不起。

杨浩,是我执掌继嗣宗以来最大的一宗生意,我已经付出太多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危害到他的前程和利益!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19章 误杀晋阳城下,杀声震天。

自那个璀璨之夜后,攻城战就一日也没有停止过,然而汉国虽只剩下一座孤立无援的城池,虽然城中兵马十分有限,可是汉国毕竟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固然穷,可是多年的战火磨砺,使得汉国士兵早已经受过千锤百炼,在这种孤立无援的绝境中,他们迸出的顽强斗志却也显示出了的强大战斗力。

尤其是晋阳周围没有什么天险可以凭恃,所以晋阳城就成了汉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正因如此,例代汉国皇帝,不管是贤明还是昏庸,对于晋阳城的营建都是不遗余力的,在刘继业等一批名将的精心打造下,晋阳城经过不断的翻修、加固,早已成了一座牢不可摧的战斗堡垒,宋国大军不可谓不英勇,可是十余日苦战,却是寸土未进。

皇帝行营中,赵光义听着前方战报面沉似水,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禀报:陛下,刘遇将军求见。

哦?赵光义双眉一展,连忙道:快请。

刘遇此人乃五代时就已战功卓著的一员老将,这位将军曾经脚底生疮,疮深入肉难以根治,请了郎中来诊治,那郎中也觉棘手的很,对他说痛疾已深,治好了疮治不好肉,治不好肉这疮则难免还要复,那时刘遇将军正当壮年,听得好大不耐烦,取出利刃来将自己脚板连疮带肉挖去一大块,把那郎中唬得面如土色,他却仍是谈笑风生面不改色,他的骁勇可想而知。

这位老将军不但身经百战,骁勇无敌,而且极有武将的自觉,从不参预政争之事,所以甚得赵光义器重。

一听他来,赵光义忙起身相迎,刘遇老将军大步腾腾进了皇帝的中军宝帐,拱起双手刚呼一声官家,赵光义已抢步上前,笑容可掬地将他扶起:老将军免礼平身,如今战事正急,老将军来见朕,不知有何要事?刘遇一听,两道白眉便蹙了起来,叫苦道:官家,臣攻的是北城,这北城外最是开阔,易于调兵,故此城中守军于北城也是防御最严,十余日下来,臣所部人马已折损近半。

官家,老臣今日来,是求官家开恩,让臣与李汉琼换一换主攻方向,臣的兵马伤损过重,再这么下去,不但寸功不得建,反要把老本拼光啦。

赵光义眉头一皱,不悦道:老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四城兵马,俱有所用,若是人人迎难而退,那这晋阳城还如何打得下来?他一瞧刘遇苦瓜似的脸色,又转颜安航道:老将军戎马一生,什么阵仗不曾见过?正因如此,朕才把北城交给老将军啊。

临阵怯敌,换一支人马上去,我大宋军马颜面何在?老将军一生令誉,岂不也毁于一旦?刘遇还待再说,赵光义已截口道:这样吧,朕尽快调拨禁军,一定将你的兵马足额补齐。

如果连老将军也攻不下这晋阳城,换了旁的将领,又有谁能为朕分忧呢?赵光义好话说尽,刘遇跺了跺脚,说道:罢了,官家如此看重老臣,老臣岂能不为君效命?老臣这就回去,亲自挥军攻城,大不了我这一路人马全交待在这晋阳城下便是。

说罢拱手告辞,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刘遇一走,赵光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刘遇乃是一位不服输的猛将,可是就连这样的一位猛将居然也生了怯战之意,其他诸将会怎么样?这是他做了皇帝后御驾亲征的第一战,如果这一战无功而返……赵光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沉吟半晌,突然高声喝道:来人,取我盔甲!城上城下箭矢如雨,擂石纷飞,蚁附攻城的士兵如割韭菜般一茬茬倒下,晋阳城却仍是岿然不动,高胤肩上插着一枝雕翎箭,踉踉跄跄奔到赵德昭面前,大叫道:将军,城头滚木擂石不断,防御十分凶猛,我部损失惨重,实在……实在攻之不下啊。

好一座晋阳城。

赵德昭凝神看向厮杀震天、硝烟弥漫的晋阳城头,说道:我大宋三征汉国而无功,一直以为都是契丹从中作梗的缘故,却没想到汉军竟也英勇一至于斯。

高副将,将我所部撤下来暂做休整,午后再攻。

另外,还需多请调一些攻城器械……他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城池攻守,拼的是士气、是勇气,总是逢难而退,又怎能攻下这座坚城?赵德昭听那声音十分熟悉,不由翟然一惊,扭头回顾间,就见一条大汉身披战甲,手执一根缤铁棍,满身雄浑之气,已然大步冲向战场,赵德昭不由失声叫道:二叔…………官家!赵光义亲冒矢石冲上战场,可把随行的一众官员和赵德昭、高胤两人吓坏了,战场上流矢不断,防不胜防,城头上抛射的巨石更是根本没有任何一面盾牌能挡得住,如果皇帝因此有个好歹,谁能承担得起如此责任?赵德昭和高胤立即追了上去。

官家,官家,官家使不得呀,官家是万金割区,岂可亲自冲锋陷阵。

赵德昭和众将抢到赵光义前面:叶嗵……跪倒在地,连连哀求他回去,赵光义似走动了真火,拧眉喝道:朕就不信,刘继方小儿能挡得住朕的数十万雄狮,你们都闪开,朕要亲率儿郎,杀进晋阳城去。

赵德昭唬得面无人色,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骇声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官家请为臣观敌膘阵,臣亲率所部,誓死攻城,绝不后退半步。

左右众将纷纷跪求不止,赵光义的双腿双手都被众将抱住,哪里还能前进一步,他大吼一声,挣开众人,将手中缤铁棍往地上一插,那根沉重的铁棍噗地一声入土一尺,赵光义沉声喝道:好,朕以此棍为线,凡我三军将士当死命向前,退过此棍一步者,杀无赦!赵德昭增地一下站了起来,拔出佩剑道:众将士,随我攻城!说罢便向晋阳城下冲去。

皇帝做到了这一步,说出了这一番话,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德昭已然没有退路,只能誓死向拼了。

赵光义盯了他背影一眼,沉声又道:慕容求醉,朕命你为赵德昭部监军,代朕执行此谕。

腻巡视四城,亲自督战。

来啊,把朕的御林军调上来,为北城先锋,与刘遇将军并肩攻城!黄罗伞盖出现在晋阳城下,大宋皇帝亲冒矢石阵前督战,各部将帅见了这般阵仗,哪还有不誓死效力的,四城立即掀起一阵攻城高氵朝,箭矢、飞石,暴雨般倾泻出去,各种还算完好的攻城器具被将帅士兵们齐心协力地椎向城下,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不断有人被抛射下来的巨石砸成了肉泥,可是所有的战士都已打出了真火,有人死掉,就立刻有人补充上去,四面八方,就象突然有狂风卷起,本已汹涌的巨浪更形澎湃,咆哮着一遍遍冲击着晋阳城。

北城,前筑瓮城,直抵护城河,后面是主城,高约十丈,城楼东西两侧又各筑四座箭楼,箭楼突出一块,比主城墙探出约一丈有半,可以轻易向前方和两侧攻城的士兵射出一片片箭雨口自城下望去,那城墙何止是笔直的,甚至是有些外倾的,很难想象这样陡峭的一座艰城,要如何蚁附登城。

杀!杀!杀!壕桥已经铺平了护城河,尽管有一些已经受到破坏,却仍可以保证兵力源源不断地通过,只是这通过的过程中,又有许多生命被城上抛下的巨石、射下的箭雨终结了。

再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那些伤的死的残的士兵,城下的兵红着眼睛,只有一个**头:杀上城去。

而城上的守军,也不断地向城下射着前,用长枪攒刺登上城头的敌军,抱起平时抱着十分困难的巨石狠狠砸下城去,那无数的血肉之躯被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辗压、粉碎,不管是敌军还是战友,看在眼中时却都已经麻木了,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

御林军,禁军中的禁军,精锐中的精锐,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缓解了老将刘遇所部的极大压力,在抛下无数的死尸之后,一辆攻城云梯终于搭在了城墙上,内殿直都知徐子元率先扑上城头,手中朴刀力劈华山,将一个抢上来的枪兵连盔带头劈成两半,紧接着一枝流矢便射中了他的左眼,徐子元大吼一声,猛地一拔,将那羽箭连着眼球都拔了下来,鲜血溅了一脸,如同鬼怪一般,唬得面前两个敌人不由手软。

徐子元只剩下一只眼睛,眼睛里溅入了鲜血,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他忽然惊讶地现,面前的两个敌人虽然都穿着号衣军服,但是左边一个冉须花白,满脸皱纹,右边一个请秀的面孔,瘦小的身子,分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儿童……,不对,不对,他使劲眨眨眼睛,忽然辨认出来,那面容清秀身材瘦小的士兵竟是一个女人,绝对没有看错,千真万确是个女人。

徐子元不由大喜,城中竟然连老人和女人都派上了战场,他们打得虽然凶猛,如今看来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破城有望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把这个重大消息传回本阵,在他左侧,一柄腰刀随着一声尖叫,已捅入他的肋下。

徐子元大吼一声,挥刀便劈,一刀下去,将那利用他左眼盲点刺了他一刀的敌人劈得头颈分离的刹那,才现那是个穿着布衣、年只十四五岁的少年,随后,他就吐出一口长气,仰面倒了下去。

御林军校常辉是紧随着徐子元跳上城头的士兵,可是城头的守军蜂拥而至,他一连劈倒七人,可是城头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以命搏命,以七命搏一命,当他砍倒第七个人时,肋下后背也被几杆长枪棚中,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尤其令他不甘心的是:死在他刀下的不是老人孩子,就是年轻舟妇人,杀死他的同样是这些疯子一般的老人、妇人和孩子。

这些天来拼死抵捋住了数十万宋军雄狮的难道就是这些老弱妇孺?还是说汉国的军队已经在这十多天的攻城战中已经死光了?由于赵光义亲自披甲攻城、督战四方的一战,激励起了攻城军队无穷的勇气,今天他们头一次登上了晋阳城头,可是由于城池设计的险峙难攀,后续兵员难以迅补充,冲上城去的士兵都以身殉国了,可是这一战,毕竟取得了自围困晋阳依赖最大的战绩,兰军十气为之一振。

当收乓的鸣金声终于响起时,三军如潮水般退下,士兵们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城中,无数的尸体被搬下城头,不管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不管是老人的还是妇人的,都像一只只破烂的玩偶般被拖下城头,堆积到了皇宫前的广场上。

那里已经挖了一个硕大的坑,底下是一层层的灰烬,铺一层柴,浇上火油,把一具具尸体丢下去,大火熊熊而起,烧的**出吱吱的怪叫声,很快,当这火熄灭的时候,他们也会变成一层灰烬,当明天的大战结束后,在他们上面,还会覆盖上一层灰烬。

他们本来自于尘土,活得如同尘土,死后也终将归于尘土,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

火熄了,一阵风来,燕子贴子飞过,却很快像难以禁受坑中死亡气味似的展翅飞去。

风将坑中的灰烬卷起,像一只只黑的白的蝴蝶,翩跹而起,刚刚飞至离地丈余的地方,豆大的雨点便噼沥啪啦地砸下来,把它们打回了原形:依旧是尘土。

刘继元双颊消瘦,脸色苍白,两眼突出来,就像一只鬼似的,凄凄惶惶地走在大坑旁,颤声道:还要等多久?还要等多久?朕还能支撑多久?他突然转过身,就像回光返照似的,脸上腾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两眼也露出了几分神采:继续,继续挑选所有能战的老人、孩子和妇人,把他们全都赶去为朕守城,他们所有人的家小全部集中到内城里来,与朕共存亡。

他们若不决死守城,城破之日,内城焚火,所有的人全部同归于尽!身边的内侍赶紧俯下芽,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所有……所有百姓人家,但凡能战者,都已赶上城头了。

刘继元神经质地挥舞着双手,尖声叫道:还有……还有那些王公大臣、文武官吏,他们的家将、奴仆、子侄,也都要赶上城去,把他们所有不能战斗的老幼家人全部抓回来充作质人,所有的人都要陪着朕,与城共存亡!那内侍吃了一惊,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陛下,若是这样做,恐怕文武官吏们也不肯为朕效命了。

刘继元呆了呆,就在这时,一骑飞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老远就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陛下,陛下,宣徽使竹羽明逃出城去,降了宋人啦。

刘继元大怒,跳扛来大骂道: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弃朕而去!这个怕死鬼,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不管不顾了么?好、好、好!把他的家人全部拉上城头,杀!杀!统统杀光!旁边那小内侍颤声道:石,陛下,逃了一个竹羽明不要紧,怕就怕……他已看出几分端倪,若说与宋人知道,陛下的大计……刘继元脸上的血色呢地一下被抽个精光,他踉跄退了两步,险险一跤跌进那个万人坑里,失魂落魄地道:若果如此,可……可如何是好?※※※※※※※※※※※※※※※※※洪※※※※※※※※※西城,三藩驻地口赵光义冒着倾盆大雨巡视到了杨浩的大营。

杨浩大营旁边就是潘美的营盘。

有这位大将军在西城主攻兼督战,他例不敢明目张胆地进行敷衍,再者说,他这支大军都是新招募来的各族勇士和西域浪人,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和个人武艺都是好的,但是缺乏战阵力练,做不到互相配合,更不用说令行禁止了。

如今有潘美督战,既不能有意敷衍,他便利用这个机会以实战之法训练这些士兵,这些士兵的个人武力本来就是十分出众的,再经过这样残酷的血与火的锤炼,一日功夫获得的战阵经验胜过一个月的刻苦i练,尽管伤亡不可避免,但是这支军队却已迅成长起来了。

赵光义赶到杨浩军营时,正是大雨倾盆的时候,他见杨浩披挂整齐,仍然按着剑笔直地站在点将台上,督促三军有序撤退,担负掩护任务的军队则在雨中肃立,任凭雨如瓢泼,却是一动不动,不觉大为意外。

虽说他心中实恨不得天上劈下一个雷来,就此结果了杨浩的性命,可是眼见杨浩指挥作战不遗余力,丝毫没有偷奸耍滑故意敷衍,对这个并不完全受他节制的西北强藩,面子上还是要安抚嘉奖一番的。

赵光义从雨中扶起杨浩,把他拉进自己的黄罗伞盖下面,挽着他的手臂一齐登上点将台,眺望严整的军容,满意地点了兵头:好,逢此大雨而三军不乱,有这份军纪,就支大军就完全用得!杨卿是良将,这一支军是一支强军啊。

官家过奖了,臣营中军将闻听官家披甲执棍,亲冒矢石杀上疆场的消息,莫不为之振奋,将校们尊先士卒,士卒们奋不顾身,为官家所感召,皆将身死置之度外了勺两个人一个赞,一个捧,各自心怀鬼胎,却十分配合地在大雨中表演着君贤臣忠的戏码,监军曹玉广站在黄罗伞盖外面,翘着屁股探进半个身子来,一旁插科打浑,妙语如珠地吹捧迎合着,气氛当真是无比和谐融洽,只苦了杨浩手下那些兵丁,没了大帅的命令,尚未撤回营来的士兵只得挺着站在雨中,个个都浇成了落汤鸡。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一阵喧哗,久闭不开的西城门突然打开,自里边杀出一标人马。

曹玉广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好,城中见我营中黄罗伞盖,晓得陛下在此,他们袭营来了。

他立即拔剑挺身,站在赵光义前面,大义凛然地喝道:陛下休慌,有臣在此,敌人若来,除非踏着臣的尸体,否则休想伤害陛下一根汗毛。

走开!赵光义一把把他推出了黄罗伞盖下面,没好气地说道:敌人离得还远呢,哪那么容易便杀进中军?曹玉广脸上一红,讪讪地收起了佩剑。

杨浩此时也看到了城中突然闯出的那票人马,如果这票人马真有本事杀入中军,一刀砍了赵光义的人头,那例是正遂了他的心意,可……自己营前横着上万的大军呢,这么多人站在那儿,就算让城中冲出来的那票人马抡着刀随便杀,也得杀一阵子,何况旁边就是大宋第一擅攻的猛将潘美的军营,那禁军虎贲之士都是吃素的不成?曹玉广已经打出了样儿,杨浩也不好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何况城中杀出那票人马就是冲着他的大营来的,杨浩立即拔出剑来,大喝道:鼠辈敢尔,给我消灭他们!阵前尚未来得及撤回营中的杨浩兵马见到中军出的旗号,立即蜂拥而上,这一队人马的统兵将领叫胡佳平,是杨浩从芦州起就一手带出来的人,但是他手下兵却是由西域浪人组成的,鲜卑人、吐谷浑人、突厥人、畏兀儿人、粘八嘎人、大食人、波斯人、天些人……,各个都是种傲不驯、目高于顶的汉子,可是面对着这么高的一座城池,这仗打得根本施展不开,这些日子可把他们憋坏了,如今终于看到城中守军像个爷们儿似的冲出城来一战了,这些士兵喜不自胜,待见了中军出的出兵旗号,不待主将胡佳平下令,便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汉国宣徽使竹羽明竹大人被宋军猛烈的攻势吓破了胆,今日见城下黄罗伞盖到了军前,晓得是宋国皇帝亲自巡视军营来了,不由起了投降的心思。

他找个借口,支开另两员守将,带着自己的亲兵冒着大雨逃了出来,至于父母妻儿,那是顾不上了。

他冲出城来,一步一滑地拼命往前跑,生怕其他两员守将觉不对,令人射杀他们,紧接着就见对面营中闯出一群大汉,披左衽的、身穿皮袍的、高鼻子深眼窝的、金头蓝眼睛的,一个个奇形怪状,却都是一副欢天喜地模样,吼着他根本听不懂的鸟语迎上前来。

不对……不像是欢迎我投诚啊,怎么手里还举着刀枪?竹羽明刚刚现不对,那队奇形怪状的宋军已经把他们这一队人马包围起来,劈瓜切菜一般砍杀起来。

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我冉是来投降的!竹大人跳着脚儿的喊,可惜风声雨声厮杀声,种种声音混淆在一块儿,根本没人听得清他的喊话,就算听到了,那些人能不能听得懂也是问题。

很快,这队匆忙逃出城来的人马就被一直不得展其所长的杨浩所部给杀光了,这些人当强盗当惯了,入伍当兵还没多久,杀光了人很习惯地便去捏他们的身,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揣进自己的荷包。

赵光义站在中军看到这番情形,对他们搜刮尸体的行为只作未见,开口赞道:爱卿所部虽是一些蛮夷野人,不晓军令兵法,不过临敌作战勇猛向前,不畏生死,若假以时日好生锤炼一番,不难成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杨浩忙逊谢道:官家谬赞了,臣之所部实是一支乌合之众,当不得官家如此夸奖口若说威武之师,还是禁军将士才是当之无愧。

赵光义微微一笑,说道:雨愈的大了,收兵吧,朕去潘美营中看看。

方才城中杀出一标人马来时,潘美也见到了,他立即披挂整齐,持枪杀出大营准备救驾,不料城中只冲出一队人马,顷井间便被杨浩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后面的汉军见机不对又匆忙把城门关上了,于是他便在营前等候,这时一见黄罗伞盖向自己营前移来,便立即趋前冒雨静候。

这时晋阳城头一阵喧哗,忽然立起许多旗杆,每根旗杆上都绑着一颗人头,又有喧哗声不断传来,潘美见了莫名其妙,忙使一名小校持盾靠近了去听,不一时那小校回来禀报,潘美听了之后便露出一脸古怪的神气。

这时杨浩和曹玉广陪着赵光义已到了潘美营前,潘美连忙趋前拜见,赵光义手指城头,讶然冉道:仲询,汉军在玩什么花样?潘美脸颊抽搐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躬身答道:回禀陛下,城头悬挂的人头……是方才出城的那队人马的的家和……方才出城的那一路人马……是弃城投降来的…………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20章 斩首行动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各营兵马正在徐徐收拢,雨已经停了。

杨浩听说赵德昭阵前受伤,便立即动身前往探视。

赵德昭是皇子,也是王爷,身份之贵重,在整个宋国仅次于赵光义。

而杨浩曾与他一同巡狩江淮,以正副天使的身份共同解决开封断粮危机,于公于私听说他受了伤都该去探望一番的。

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大秘密。

既然要去,就要做得光明磊落,免得引起有心人怀疑。

杨浩整顿好了自己的阵营之后,便令侍卫打起杨字大旗,登车公然驶往赵德昭的军营。

赵德昭受伤,实是迫不得已。

他若不知父亲死亡真相那也罢了,既然知道,怎肯相信二叔对他还有些许善意?可是心中越是小心,表面上他越不敢露出一丝马脚,让赵光义对他有所怀疑。

当时赵光义以九五至尊之身,在他的大营中要亲自上阵,他赵德昭身为主将,无论如何都得出面拦阻,而且还得比随侍于赵光义左右的诸将表现的还要惶恐才成,被赵光义那样一逼,他就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可是赵德昭对赵光义是怀着十分的警慢的,尤其是他因心中愤懑难平,对一向亲密的堂弟赵德崇隐晦地有所透露之后,总担心二叔已经知道他已了解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如今赵德昭一番作戏,逼得他亲自上阵,前方滚木擂石、箭矢如雨也罢了,他更担心的是来自背后的冷箭。

赵光义可是让慕容求醉任监军呢,副将高胤也是禁军的将领,谁晓得他是不是已经被二叔彻底收买了?于是,赵德昭必须、只能、不得不让自己中上一箭,以伤避险。

要不然他以皇子之尊,王爷之身,皇帝自然不能以身涉险,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牟若有个三长两短,同样是将士们不能承受的重责,身旁亲兵披甲执盾,把他护得水泄不通,岂能轻易便中了流矢?赵德昭奋勇当先、闪避不及,大腿上中了一箭,伤处虽敷了金疮药,可是因为箭头上涂了砒霜和污秽之物,挖去了一大块肉,伤处不免痛楚难忍,但是他的心倒是安了下来:二叔一向标榜仁义,向臣民们显示他对先帝子女的厚爱,我的伤势这么严重,他总不能再逼我上阵了吧?我就歇在这中军帐内,他决不敢冒险令人在帐内刺杀于我。

果不其然,听说赵德昭受伤,赵光义忙不迭便赶了来亲自探视,他嘘寒问暖,亲自为侄儿敷药包扎,当着赵德昭的面狠狠责骂了慕容求醉、高胤等官员卫护不周之罪,又留下两名贴身御医来照料他的伤势,最后又握着他的手共同缅怀了一番亡兄赵匡胤,这才洒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赵光义离去不久,各营主将便纷纷赶来探视,赵德昭卧于榻上一一答对,好一通熙攘,刚刚送走了一批客人,就听侍卫进来通禀,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杨浩到了。

赵德昭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只淡淡地吩咐道:啊,杨太尉来了,快快有请。

邓秀儿围着宋军的大营转悠了十来天了,十来天下来,她的花容月貌早不复存在,蓬头垢面满脸尘土,瞧来真是狼狈不堪。

可是想到父亲那贼血的咽喉,想到母亲悬在梁上的冰冷尸体,她的心中就像燃烧着一团烈火,这团烈火支撑着她旺盛的斗志,虽然脸颊日渐削瘦,可是一双眼睛却始终闪烁着不屈的光彩。

在远山上她无法辩识哪一处军营才是仇人的所在,可是一旦下了山,处处都是一座座营寨,营寨前后俱有兵丁巡戈,她又近不得身。

邓秀儿虽得名师传授了一身武艺,可是对于这军阵却仍是个门外汉,完全摸不着头脑。

仗着灵活的身手,邓秀儿一边观察一边靠近,这十几天功夫下来,对军营的巡戈、作息、岗哨等等渐渐有了些了解,今天趁着大战刚刚结束,各营兵马撤回本阵的时候天降暴雨,她终于开始行动了。

邓秀儿滚得一身泥浆,难辨男女,冒雨潜近,袭击了一名士兵,录了他的军衣穿在自己身上,便摸到军阵前,与人合抬了一个伤兵,一步一滑地混进了军营口士兵们俱是一身泥泞,在这晋阳城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也不曾有过一回洗澡的福利,此时一身泥泞也不算稀奇,再加上刚刚撤下来,士兵们各归本营还要经过一番混乱,邓秀儿裹挟在乱兵中一时并不会被人现。

邓秀儿不敢开口向人询问杨浩的营地,只靠一双眼睛四处搜索,忽见营中矗着一杆大旗,雨后旗帜垂着,好半晌才被风展开,上边却是一个赵字口邓秀儿不由大失所望,正欲趁乱再摸向别的营盘,转过几顶毡帐之后,忽见远处一面杨字大旗徐徐向军中走来,邓秀儿心头砰地一跳,立即握紧剑柄追了过去……※※※※※※※※※※※※※※※※※洪※※※※※※※※※※※※杀熊岭,密林深处,刘继业遥望远处那座晋阳城,遥望晋阳城下一座座军营,双眉紧锁,面色十分沉重。

一员小将急急走到他的身边,这员小将本来生得十分俊朗,可是军衣在密林中已经刮成了丝缕布片,再加上多日不曾梳洗,蓬头垢面,若不是他腰间的佩剑仍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叫花子。

爹,今天他们已经攻上了晋阳城头,咱们再不杀出去,恐怕……晋阳城就要不保了。

娘和弟弟还在城中…………皇帝也在城中!刘继业猛地截断了他的话,杨延郎忙道:是。

他沉默了一下,徐徐又道:爹,士卒们已经在这高山上隐藏了十多天了,每日吃的是冷食、喝的是冷水,三月天气,犹有余寒,许多士兵已经生了病,再这样耗下去,恐怕等不到赵光义破城,咱们……咱们就已丧失了三成战力。

刘继业当然明白丧失三成战斗力对一支军队意味着甚么,那绝不是简单的可以分割计算的战力损耗,一军之中丧失三成战力,在战场上足以使全军溃败了。

它对士气、斗志的消磨,给整个部队带来的牵绊羁靡,影响的战力至少达到七成。

刘继业抬头看了看天,还是没有说话。

杨延郎又道:守在城中的都是老弱残兵和青壮百姓,这十几天的仗打下来,虽仗地利,恐怕伤亡绝不会小,如果再耽搁下去,就算咱们解了晋阳之难,那也国将不国了,这么做还有什么意……混帐话!刘继业猛地喝止了儿子,沉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口义之所在,舍生忘死,事事如此权衡,不如去做一商贾!杨延郎垂不语,刘继业吁了口气,忽然道:今夜,将有大雾。

嗯?刘继业吩咐道:所携的肉干、水酒,今日不做限量,让大家都吃个饱。

命令全军做好准备,搬开半山的荆棘和掩藏之物,今晚,咱们趁夜袭营!杨延郎振奋起来,腰杆儿一挺,抱拳应道:末将遵令!他转身欲走,刘继业忽然又道:延玉的伤……怎么样了?杨延郎止步道:山上倒是不虞药物,可是此地处境实在恶劣,整日隐藏于林中不见天日,三哥儿的伤处始终不见好转。

刘继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延朗,让他留下吧。

如果今晚,咱们父子一去不返,家门也算有后口……杨延郎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刘继业挺直了腰杆儿,就像一柄解去了枪套的银枪,笔直地站在那儿,风拂动他胸前长髯,目中缓缓泛起一阵杀气。

风萧萧兮,动松涛。

杨延郎的话他不是不明白,他带兵多年,身经百战,如何估算不出在宋军雄师的猛烈攻击下,城中的伤亡会是如何惨重,如何不晓得解了这一次厄难,未必就能让汉国长治久安。

可是,抵抗敌人的侵略是错误的吗?有太多的东西,精神、信**、责任、气节,足以凌驾于生命之上。

正如刘继业所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在,舍生忘死而已。

把别人的牺牲当作白痴,把别人的信仰当作无聊口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悲哀,如此悲天悯人者,可以把三日亡国的皇甫继勋和民国汪某人赞做识大体、重大局的英雅了。

幸好,我们的民族从来不乏英雄,气吞山河食人守城的睢阳张巡、赤心报国杀金贼的八字军、一城死战的扬州史可法……忠,孝,节、义,从不曾失传。

伯夷叔齐饿死不食周粟的操守、介子雅抱树而死的执着,自古而今,从不曾从我们的脊梁中抽离。

历史人物的作为,就要把他放在历史的大环境中去考量,否则,不过和那些站在酬。

年的地球上,却从1925年朱自清写下的《背影》中只看到了违犯交通规则,从而担心就此教坏了小孩子们的砖家叫兽们一样荒唐可笑!※※※※※※※※※※※※※※※※※※※※※※※※※※※※※※※杀熊岭下,肃立着一支虽然衣衫褴褛、斗志却无比昂扬的军队。

刘继业提着银枪走到阵前,踏着一地的迷雾,就像自缥缈中走来的一位战神。

面前的士卒举起盾和枪,同时往地面上一顿,嗵地一声沉响,如同大地的一声低吼。

刘继业把银枪往地上一插,在全军面前开始解甲,那副价值百金的盔甲被他解下,扔在地上,出铿地一声,刘继业只着一身布衣,伸手抓过银枪,扫视着随藏在雾影中的憧憧身影,沉声说道:众将士,生死存亡,只在今日。

很可能,这一战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无法幸存。

三军肃立,只有刘继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可是如今敌人兵临城下,满城军民危在旦夕,吾等大丈夫,安能卑污乞命?是非得已,生则尽力,死则死耳!杀身成仁,不亦快哉!三军将士但凡身上有铁甲、皮甲的,俱都解甲,只着布衣,齐声喝道:愿奉大将军号令!刘继业缓缓提起银枪,转过身来,朝着宋军皇帝的行营方向,朝着面前那团迷雾,奋力一刺,大声道:众将士,随我来,杀进宋营,擒杀宋国狗皇帝!杀!三军一声低喝,随着刘继业冲入迷雾之中……折家大营中,赤忠正在灯下把玩手中的宝剑,这是一柄好剑,绿鲨鱼皮的剑鞘,正面特留白色大眼为天然纹饰,金吞口,剑柄、剑绰、鞘口、鞘尾、提梁部分之黎金镂空雕龙皆可活动,行走时金属构件相互碰撞音,有威武之声,黄绒挽手,剑出鞘时,呛弈声清脆悠长,声似龙吟,剑身颤动,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好剑,果真是好剑!赤忠笑眯了双眼,赞不绝口地道。

副将萧晨凑趣道:此番攻城,各营将领身先士卒,勇不可当,官家俱皆有所封赏,不过得赐御用武备的,只有将军一人。

呵呵,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看来曹大人所言不假,对将军的武勇,官家当真是十分的赏识呢。

可惜,将军身在折大将军麾下,官家只能赏赐将军一。

宝剑,要不然的话,凭将军的骁勇和战功,嘿嘿……,又何止于一方防御使便就此止步呢。

赤忠翟然变色,厉声叱道:混帐,说的什么浑话,滚出去!舞晨见他动怒,讪讪地退了出去。

赤忠以指肚轻拭剑刃,目中却慢慢露出深思之色……萧晨退出帐去,一团氤氲雾气扑面而来,萧晨挥手驱散,纵目望去,十步之外便难视物,不由脱口说道:好大的雾!话音刚落,忽听远远一阵厮杀声隐隐传来,萧晨不由一惊,讶然道:汉军趁雾袭营了么?杨继业本来的计划是尽量耗得宋军兵困马乏,伤损严重,一直等到宋军破城。

那一刻宋军的伤亡必也十分严重了,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待到城池被攻陷的时候,宋军虽弃了一地的攻城器械,纷纷杀进城去。

灭国擒帝之功,任何一员将领,谁不想抢?到时候所有各营的兵马都以最快的度拥挤入城,就算城中已完全丧失了巷战的力量,二十万大军疯狂入城,也必混乱不堪,帅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也绝难再保持命令的通达。

这个时候,城内残兵已全部撤入内城,如残兵已不能依托内城城墙力敌如狼似虎的敌军,就燃起早已置放在城墙上的木柴火油,以通天大火阻住敌军攻势。

这个时候,本来置在前军之后的皇帝行营将是防御力量最薄弱、也是警觉性最松懈的时候,再加上宋营的防御措施主要置于前方,他这支突然从后方杀出来的大军将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直入中军,斩杀赵光义。

只要赵光义一死,宋国各军互不统属,有禁军、有地方军,其中更有暗怀异心的西北三藩,必然内部大乱,无心应战。

纵然有百万大军,到时也已完全丧失了战力。

尤其重要的是,皇帝一死,关乎江山社稷、关乎官员自身前途命运的,是新皇的拥立。

宋国一连两位皇帝在短时间内先后驾崩,且又未立太子,朝中亲近先帝子孙的官员和亲近今上子孙的官员为了新皇的拥立,必然要产生一番内部较量,所有的官员都把注意力放在宋国国内,短时间内汉国就能得保太平。

至于长远之计,或许能重新得到契丹的庇佑,或许能因宋室的内乱,激西北诸藩的野心,与之结为同盟,又或者,国破城亡之日总有一天仍会到来,就不是他一员武将所能左右的了,他要尽的,只是自己的责任。

在刘继业看来,等待城破,死中求生,是直取脑,斩杀赵光义的最佳机会,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在数十万大军蜂拥入城抢功,却因指挥失灵无法及时回援之肃杀掉宋国皇帝。

可是,他能想像得出城中每日有多少人死去,每日为此不知受尽了多少煎熬,他更未料到以他所部士卒的坚韧,彻日彻夜地藏在高山上面,每日饮冰雪吞冷食,不敢燃起一道炊烟,半个月的功夫已有许多士兵生了重病,再拖下去不止城中百姓死伤殆尽,他的人马也将丧失大半战力,再难保证一定功成了。

而今,天降大雾,这或许是上天赐给他的另一个好机会,刘继业果断地改变了计划了,尽管这个计划比原计划更要行险,可是他已顾不及许多了。

宋军的大营俱是面向晋阳城而立,壕沟、拒马、荆棘、重兵,俱都陈设在前,赵光义的行营设在后阵依山而扎,在山上另有一支小股禁军担任警戒,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防御措施。

大雾之中,宋军阵营无疑也要加强戒备,可这戒备主要仍是针对晋阳方向,他的使命只有一个:不计牺牲,如尖刀一般迅插入皇帝行营,斩杀赵光义,解晋阳之围。

衣衫褴褛却斗志昂扬的刘继业所部,穿着草鞋、只着布衣,提着森寒的刀枪剑戟,在迷雾的掩护下,迅摸向赵光义的行营……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21章 飞蛾扑火萧慕雨是禁军内殿姓直统领,今日奉圣旨援助北城刘遇部,冲锋陷阵时左臂中了一箭,可他只将伤处一裹,照样巡营查哨。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禁军上军,并且成为内殿班直,绝非只凭机缘和一身武艺就可以办到的,内殿侍卫的素质绝对是最高的。

虽然丰步之外就难视物,舞慕雨仍提着刀,带着一队侍卫,沿着他每日走熟了的方位巡视着:坎位第三哨!迷雾中传出一声回答:坎位三哨平安无事。

萧慕雨满意地转向离位,其实皇帝行营设在后方,距晋阳城有相当距离,前方布有庞大的军营,绝对不虞被人攻击,可是做为禁军统领,哪怕是在皇宫大内,每日该做的巡视他也是一丝不芶的,何况是在敌国战场上。

啊!萧慕雨刚刚走出几步,坎位三哨突然出一声惨呼,萧慕雨霍然转身,刀已出鞘一半,厉声喝道:坎位三哨,什么事?坎位三哨没有回答,萧慕雨心头急跳,可他还是不相信会有人闯进皇帝行营,如果贻误军机固然责任重大,可是如果因为一点小小误会胡乱示警惊动了官家,那罪责也绝对不小,或许大雾之中三哨栽了一跤?萧慕雨呛榔一声佩刀出鞘,伸手一挥,身后侍卫立即左右分开,纷纷做好了战斗状态,萧慕雨一步步向前摸去,沉声喝道:坎位三哨,赢战,快回答,到底生了什么事?杀!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喝。

一个人,一杆枪,就像迷雾中非出的一头云豹,人至枪至,快捷如飞,萧慕雨挥刀便劈,那人凌空枪头一转,这一刀劈了个空,萧慕雨欲待回转刀势,一尺半长的枪尖已噗……地一声刺穿了他的咽喉。

有刺客,有刺……萧慕雨身后的士卒惊叫起来,可他们紧接着就现那迷雾中出现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十个人……源源不绝,枪丛如枷……刺客,何止一个。

当警讯传开的时候,那些突兀出现,如同幽灵般的战士已经一言不,紧抿着双唇扑进了皇帝行营,在他们身后,是犹自捂着胸口、小腹和咽喉,在地上抽搐流血的巡营禁军。

折家军营,前阵。

萧晨悻悻然地走出赤忠的大帐,忽听远处一阵厮杀声起,他正要返身回报,赤忠已裹着一股劲风冲井了大帐,手中仍紧紧抓着那口宝剑,厉声喝问:出了甚么事?萧晨忙道:大人,恐是城中汉军藉大霎出城袭营?赤忠冷笑道:袭营?就凭城中那些残兵败将?他们绮仗地利坚守城池或可再支撑些时日,主动出战?就凭他们那点人马,就算偷龚得手,撼得动我军的阵营么?他刚说到这儿,折家营盘左阵突然传出一阵喊杀声和兵器交击声,赤忠大奇,连忙向前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喝:左营人马不得惊慌,各守本阵稍安勿躁,辨识了敌我情形再说,以免为敌所趁。

折家的大营扎在西城最北面,正与北城刘遇的大营相邻,赤忠深恐迷雾之中双方士兵听到远方厮杀之声,一时草木皆兵,误打误撞地与刘遇的兵丁战在一起,可是迷雾重重,十步之外难见人踪,旗号命令失去了作用,能听到他呼喊的不过是左近一些士兵,前方的守卒被迷雾中突如其来的一队兵马杀得莫名其妙,愤怒之下已经追出了大营。

待到赤忠惊觉不妙,想起令人以乐器指挥时,他还没有找到乐队,追杀那路偷龚者的折家士兵已经冲到了刘遇的营盘之内。

刘遇的营盘面对晋阳城的方向没有壕沟、拒马和荆棘,但是侧方与折家大营毗邻的地方却只以一道矮矮的耕栏做为界限。

刘遇所部主攻北城,伤亡最是惨重,今日一战虽有御林军助战,可是伤亡却也进一步扩大了,军中过半都是伤兵,这些伤兵都安置在营盘右侧,听到厮杀声起时,伤势较轻的士兵也都以刀枪为杖,一瘸一拐地爬起来探视动静。

就在这时一路枪兵踢倒栅栏,自折家大营闯了过来,大叫大嚷道:天赐良机,趁着大雾袭杀狗皇帝,保我折家莫被吞并。

一个小校头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以刀指向那队人马,厉声大喝道:混帐,你们当真反了不成?只见头前冲来一员小枪,手中使一杆枪,二话不说,劈胸就是一枪,骇得小校亡魂皆冒,仓惶举刀相迎,那人一路疾奔,手中大枪居然还能抖出一个枪花,一个金鸡乱点头,石,砰砰砰就是三枪,上刺咽喉扎两肩,这小校一刀磕开了头一枪,又一侧身躲过了第二枪,这第三枪是说什么都躲不过去了,大枪透肩而过,痛得他惨呼一声仰面便倒。

只听那小将大叫道:杀人、放火,乱他的军营。

只待折大将军袭杀狗皇革,我等便大功告成了!随他而来的那队枪兵是见人就刺,闯进帐去踢翻了油灯,摘下火把到处引火,那些伤兵惊骇莫名,但凡爬得起来的都挣扎着起身,有抓起兵器反抗的,有踉踉跄跄逃去,一路大喊折家反了的,那一路枪兵也不恋战,打散了这些伤兵,便举着火把杀向纵深。

这时刘遇中军听到叫声,还当是生了营啸,一个指挥领着三百多兵仓惶跑来,一边跑一边叫:放下兵器,各自回营,叫嚷惊慌者格杀勿论。

营啸一般是因为一名士兵作了恶梦,或者疑神疑鬼,看到什么村影野兽便以为敌军袭营引起的混乱。

军营之中一旦在夜间生这种浑乱,惊慌的情绪很快就会蔓延全营,将官控制不了如癫似狂的士兵,士兵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哪怕是军纪十分严明的军队,一旦生营啸,后果也十分可怕。

这在现代军队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在古代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这种让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并不希罕。

所以军中对营啸者处置十分严厉,将官当机立断,斩杀几十名士兵以控制事态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那一路弹压营啸的军队刚刚冲到四处火起的右营,就见折家大营中冲过好多人来,一个个持刀举枪,喊打喊杀,后边影影绰绰也不知还有多少人马,而自己一方那些幸而未死的伤兵东滚西爬,却不像是生了营啸,不禁呆在那儿。

这时那些惊魂未定的伤兵见自家援军到了,立即指着折家大营冲过来的人叫道:折家反了,折家反了,袭我军营,刺杀皇上,快快杀了他们,快快护住大帅。

那些刚刚赶到的士兵哪知其中底细,自家袍泽兄弟言之凿凿,信誓旦旦,那还有不相信的道理。

再者说,他们这些时日奋勇攻城,可折家军却以保荐实力为主,攻城时虚张声势的多,真刀真枪的少,他们本来就一腔愤懑,这时再见折家竟然反了,当真是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射箭的射箭,拔刀的拔刀,高呼着杀光折家叛逆的口号便猛扑上去。

追过来的折家士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砍倒了许多人,他们这些兵比禁军还要刻悍,岂肯坐以待毙,再说折家对中原政权一向是阳奉阴违,实际上自成一派,彼此间早就是矛盾重重。

上层人物的顾忌还多一些,下面的士兵早就是水火不相容,谁看谁都不顺眼,这从当初广原城程世雄的兵将对待朝廷官员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而上层官员也有意纵容,免得双方士兵接触太近,因此双方嫌隙日深,如今自家兄弟被砍倒了多人,对面的人又叫嚣着杀光折家军,哪还有许多顾忌口这些大头兵想的可没那么多,当下挺身就上,双方大打出手。

混战在一起,这可是比营啸更难控制的局面,到了这一步,就算青天白日的也无法控制局面了,何况是泼天大雾,一场大混战登时展开。

※※※※※※※※※※※※人人都爱黄瓜哥※※※※※※※※※※※※※杨浩的军营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他的营盘挨着潘美的营盘,也有一路奇兵突然龚营,趁人不备砍倒了十几个人便仓惶逃去,杨浩的部下军纪比折家军还差,那些江洋大盗、西域浪人本来就是些无事生非的主儿,平常各路将官约束着,排好的阵形,依着号令进退作战倒还有模有样,可是这样的大雾,突然遇到袭击,将校们又无法看清各自的所部,那些骄兵悍将的个人英雄主义立即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听说潘美的军队要灭了杨家军,许多强浪人出身的士兵穿着小衣内裤、甚至光着屁股就冲出了营帐,嗷嗷叫着便扑向潘美的大营。

元帅,元帅!曹玉广只来得及穿好衣服,髻还没来得及挽起,便跌跌撞撞冲进杨浩的营帐,到了帐中,只见帐中空空,曹玉广慌忙又跑出来,顺手抓住一名从身旁跑过的士兵,喝问道:元帅现在何处?那兵晕头转向,一时也认不出曹玉广的身份,只看他穿着打扮像位大井,便咋唬道:宋军阴险,欲灭我军,杨大帅在哪?曹玉广一呆,没好气地放了那兵,听听右侧厮杀声最近最响,便匆忙奔去。

右侧阵前,杨浩提着剑,带着穆羽等一众亲兵已然冲到阵前,因为那路突如其来的兵马是先袭杨浩大营,然后引着他们冲向潘美的军营,所以有一些老成持重的士兵还都坚守在原地,这些士兵大多都是都头、押班、虞候、指挥一类的小官,是杨浩在芦州时就训练成熟的战士,可如今他们的兵早就跟捕了马蜂窝似的杀到潘美营中去了。

杨浩听他们匆匆说明情况,眉头一皱,顿时惊觉情形有疑,如果说他西北三藩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妄想刺杀赵光义,至少还有几分可能,可是赵光义攻城未下,以帝王至尊不教而诛,袭杀奉诏而来的藩军?断不可能。

如果他干出如此失心疯的事来,他还如何号令天下?如何取信万民?此事有诈!恐有奸人从中施计。

这是杨浩得出的唯一结论。

可是待得真相大白之际,自己又如何向官家解释?如果赵光义趁此藉口,不放自己回西北……杨浩想到这里,心中焦灼万分,他忙问道:最先是卑里响起厮杀声?围拢过来的众将校面面相觑,忽有一人挺身而出,说道:元帅,小将听得最初出厮杀声的,似是南城又南,皇帝行营附近。

杨浩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南城之南,皇帝行营?谁能突然杀到那儿?莫非……,东城是赵德昭的营盘,莫非赵德昭想冒险为父报仇?走了走了,今日我去他营中探望,慕容求醉一直在旁相伴,z他有什话儿都不方便和我说,可是看他模样,分明有一肚子心事,真看不出来,赵德昭竟有这样的胆魄。

可惜,就算你事先与我商量,我也不会冒险与你一起袭击行营,为今我能帮你的,只有让这里的混乱尽量持久一些,但愿……太祖在天有灵,护佑你马到功成……他刚想到这儿,曹玉广跌跌撞撞地抢到阵前来,一路高呼道:杨元帅,杨元帅,我是曹玉广,杨元帅,你在哪儿?杨浩眼珠一转,忽地高声道:曹监军,本帅在此。

曹玉广听到声音大喜过望,连忙抢到他的面前,欢喜道:杨元帅,啊哈,我可算找到你了力杨元帅,有人夜袭我营,然后引着我营中士兵向潘将军营中去了,依我看,这必是有人行奸计想造成两军误会,元帅……元帅……他觑见杨浩脸色,不由讷讷止声,就见杨浩脸色铁青,神情悲戚,昂向天道:曹监军,你不要再说了,我都已经明白了。

曹玉广奇道:杨元帅明白了什么?杨浩悲愤地道:杨某一片丹心,忠君爱国,没想到陛下忌惮如此之深,竟欲制造借口诛杀杨某,罢了,罢了,杨某这条命就在这儿,曹监军……杨浩呛榔一声拔出佩剑,把曹玉广吓了一跳,慌忙后退道:杨元帅,你要做甚么?杨浩把宝剑倒转过来往他手里一塞,慨然道:杨浩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口既然君要臣死,臣死便走了。

杨某这条命送与官家了!他把胸襟一撕,迎着那剑锋道:曹监军,杨某临死,只有一言相求,杨某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鬼,杨某麾下这些将士,也都是忠君爱国的战士,还望曹监军妥善照顾,那杨某九泉之下便也甘心了。

来来来,你便一剑刺死了我,剖出我的心来,看看它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旁边穆羽等人握着刀剑虎视眈眈,看那情形曹玉广手腕只要稍有动作,就得被他们朵成肉泥,曹玉广哪敢乱动,他五指一松,那剑便当榔一声掉到地上,曹玉广这才陪笑上前,扶住杨浩道:什么黑的白的,当然是一颗红心啦。

杨元帅义胆忠心,可昭日月,官家明白,曹某也明白,怎么会怀疑杨元帅呢?这恐怕是有人故意行险使诈,挑拨离间。

杨元帅呐,当务之急是赶快召回杀入潘美营中的士卒,免生更大的误会。

杨浩对这建议置之不理,只是一副痛心疾的样子道:曹大人,你不用说了,汉**队都在城里,这里处处兵营,都是我宋**队,哪里来的敌军?谁能行奸使诈?我那些兵,言语不通,指挥不畅,又逢这样的大雾天,如何还能召得回来?我的死罪已然坐实了,来来来,你绑了我去向官家请罪吧。

潘玉广听的哭笑不得,杨浩这番惺惺作态,他要是真信了才有鬼呢口如果他真信了,拿条绳子想把杨浩绑起来,他毫不怀疑粉浩会一刀先把他杀了,然后把他的死椎到那些夜袭杨浩军营的人身上。

潘玉广只得耐着性子解劝:杨大人,你一番忠心,曹某自然是明白的,这个……这个……,今夜这场误会,曹某会为元帅向官家作保,为今之计,还请元帅尽快约束本军,莫生更大事端,待得天明雾散,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的。

杨浩迟疑半晌,直把曹玉广急得满头大汗,杨浩这才说道:曹大人真愿为本帅作证?曹玉广把胸脯擂得震天响:曹某一力承担,若违此誓,断子绝孙,天地共殛之。

杨浩这才作难道:可……大雾漫天,处处混乱,没人看得见本帅的旗号,杨某如何约束三军?曹玉广跺脚道:以金鼓为号啊!能撤回多少人算多少人,最起码控制住军营,不要让更多的人参与混战才是。

……啊,对对对!杨浩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扭头对穆羽道:小冉,去找到乐队,传我号令,收兵归营,严守本阵,不得一人出战,违者立斩。

说着,便向穆羽递了个眼色,穆羽追随他左右已有两年多了,对他的意思如何还不明白,当下心领袖会,连忙领着几个侍卫匆匆去了。

曹玉广急得团团乱转,等了好久穆羽才找来一个乐手,确是一个打鼓的,闯鼓而进,闯金而退,这鼓手哪里用得,穆羽挨了杨浩一通臭骂,领着几个兵又去找人了,曹玉广竖着一双耳朵,听着四面八方如潮汹涌的喊杀声,只急得焦头烂轨……,※※※※※※※※※人人都爱13娘※※※※※※※※※※※※※※※利用禁军对厢军的歧视、朝廷大军对西北三藩的敌视,刘继业让两个儿子各率一支小股部队,神出鬼没地挑起诸营之间一场混战,尽最大可能为自己争取着时间,一场整个四城皆受牟连的大营啸……爆时,他已亲率五千死士杀奔皇帝行营。

有警,布阵,不得妄动,不得牛进、不得后退半步!皇帝行营中各路将领频频出号令,鼓乐时随之响起,向全军传达着中军的号令。

可是这场大雾起到了极大的隐蔽作用,皇帝行营共两万五千人,呈八卦方位分驻,把皇帝的行营牢牢地护在中间,而那支五千人的汉军敢死队已经冲破了外营防线杀至行营深处,由于大家的作用,随便调动大军回援,只能造成更大的混乱,得使得敌我不分,甚至自相残杀,所以这支装备最精良、战力最精锐的禁军御林卫,在这天威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深入,却无法做出最有效的防御反应。

左前方有警!立即站住,口令!啊!放箭、放箭!嗖嗖嗖!一蓬箭雨疾射过去,既然喝令不止,那便不分敌我,统统杀了!内殿直都虞候苏华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射杀令。

前方传来一片惨呼哀叫声,一群战士从雾影中冲出来,然后沉重地仆倒在地上,紧接着后边拥出更多的人,箭雨继续倾泻,那些士兵衣衫褴褛,既未着甲,也未执盾,就以血肉之躯迎着箭雨扑上前来,然后再度扑倒。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后队战友的盾牌,为他们争取了靠近的时间,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就连苏华这样的禁军骁将都不曾见过,那些弓手都被这些视生命如草芥的敌人吓呆了,他们的手在抖,箭羽已无法扣住弓弦。

弃弓,拔刀,冲上去!苏华大喝,率先拔出刀来,一支锋利的红缨长枪已先于他的喝声刺到了他的面前,他只看到枪头上的红缨迎风炸起,左瞳孔中的枪尖迅放大,还没有刺到面前,枪尖上的血滴已经溅到了他的眼中,然后……便与他的血融为了一体。

刘继业集中了汉国所有的军队,包括衙役巡检、甚至税吏再撤晋阳城,又从军中以自己亲手调教的部认为骨干,精中选优,挑出了六千精锐,这六千精锐不但尽皆骁勇善战,而且事先都查验了身份,务必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妻儿留在城中。

亲人,至亲之人口就算他们不愿为皇帝而战,不愿在亡国之即为军令而战,他们也有比生命更看重的东西,更想维护的人,那就是他们的亲人口所以这六千人自离开晋阳城,躲进极难攀爬的杀熊岭时,就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他们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还活着。

这一战,他们不是为功名、为利禄、为前程,就只为亲人一战。

谁能同这样一支军认为敌?自从攻进皇帝行营,他们就再没有任何计谋、兵法,也不需要遮掩、迂回,他们就是一味的向前冲,用他们的生命趟出一条血路,用最快的度杀向中军,为他们的亲人争取着一条活路。

以禁军上军之精锐,在这样一支敢死之军面前,也是毫无阻挡之力。

每前进一步,这支敢死队遇到的阻挡就更大一些,每前进一步,他们的人数都在锐减,可是越往前冲,距中军越近,他们的斗志越昂扬,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他了。

列阵、御敌!前方又是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雾影中,只见长枪、短刀、大盾,布成了一堵钢铁与利刃的墙。

刘继业一见这样阵势,不由精神一振,挥枪高呼道:中军近了,杀进去!杀杀杀!一排布衣烂衫的枪兵浴血扑近,挺起长枪自盾牌的缝隙间奋力刺进去,整个身子都撞上去。

盾牌后面出一阵惨叫声,紧跟着他们的身子重重地撞在盾牌上,从盾牌缝隙间探出的长枪短刀贯穿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没能撞开盾牌阵,盾牌阵只是晃动了一阵,就被抵在盾牌手后面的一层层士兵紧紧顶住了。

如果是骑兵这样忘死冲阵,靠着强大的马力,这一冲就能把盾牌阵冲开,而他们隐身的杀熊岭就算徒手攀爬也十分费力,尤其是要在宋军的眼皮子底下潜伏在那里,所以他们一匹马都没有。

人力冲不开盾牌阵,但是他们挺着长枪冲上去,在刺死盾牌后面许多禁军的同时,也把这盾牌阵栓在了一起,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拴在了一起。

被亲兵忘死赶在前面冲向盾牌的刘继业目眦欲裂,他大吼着,冲到盾牌阵前,突然弃枪前仆,双手踞地,脊背拱起如桥,大喝道:破阵!破阵!一个持枪的士兵大声应和着,健步如飞,一纵身跃上了将军的脊梁,垫步一蹬,凌空跃过了一人高的盾牌,裹着一天雾气,仿佛一座从虚无中诞生的复仇神祗,手中的长枪斜斜向下,刺向掩在盾牌后的禁军。

杀!盾牌阵后面的禁军猝不及防,被长枪刺倒了一串。

破阵!更多冲到的将士与刘继业一样双手牢牢扣紧了地上的泥土,挺起了他们的脊梁,把战友一个个送进了盾牌阵,但是这一次,禁军们反应过来,手中的刀枪都斜斜向上举起,对准了从空中跃下来的战士。

可是从空中跃下来的那些战士居然没有一丝犹豫,他们被敌人的刀矛刺穿,同时再自己的长枪换取到了敌人的性命,前赴后继,如蛾扑火。

禁军战士在长枪刺穿自己的身体,头顶的敌军温热的鲜血溅到自己脸上时,看到他们掉落下来的尸体,看到他们脸上居然是带着安祥的笑意的。

皇帝行营中军大帐前的最后一道关隘,被视死如归的飞蛾们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