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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临阵拜将

2025-04-02 09:24:06

轰……隆隆……震撼天地的一声巨雷,震得窗棱簌簌地一阵抖,也打断了殿中两个人的谈话。

赵光义抬起头来,狠狠地一捶御案,拔足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外看去,窗外黑沉沉的,廊下虽有宫灯,却不能视于十步之外,宫阙俱在风雨之中,待一道闪电亮起,只见宫苑中白茫茫一片,暴雨如注,地面上雨水流泻,已经看不到一片不曾积水的路面,赵光义焦躁地道:这贼老天,暴雨倾盆,下个没完,时断时续的都下了七天了,也不知几时才是个头儿,司天监那群废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继恩趋身笑道:官家,今年的雨水虽然特别的多了一些,不过河道年年疏理、河道年年加固,料无大碍的,有司衙门的人正在河上日夜看着呐,一有不什么凶险,哪会不报进宫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砰地一声关上窗子,沉着脸走回桌边,又道:你再等两天吧,等大雨稍住便立即上路。

这一次,放你做这河北道刺史,兼任河北西路采访使,固然是朕依前约予你封赏,同时,也是有一桩大事交给你去办,办得好,就是一件大功。

王继恩连忙趋前一步,腰杆儿又往下弯了弯,仔细倾听赵光义的吩咐:朕把你委去河北西路,是因为那里距汉国最近,如今契丹虽已答应放弃汉国,两国休兵,但蛮夷之人,岂可轻信?待日后契丹国内企稳,萧后未必不会出尔反尔,况且……朕登基之后,总要开疆拓土,立一番大大的功业,方不让先帝专美于前。

这汉国,必须得栽在朕的手中,你此去河北道,要谨守备、远斥候、聚军实、蓄武威、积粮草……,配合郭进,经营地方,为朕御驾亲征做好诸般准备。

王继恩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这两天就把手上的事儿都交接清楚,专心去办这件大事,三天之后莫说还在下大雨,就算下刀子,奴婢也一定立即上路,为官家去办这件大事,芦州那边的奏疏……赵光义冷笑一声,适时一道闪电,映得他的脸色青渗渗、阴侧侧的,随即又是一道惊雷,震得窗棱一阵抖瑟。

赵光义抿了抿嘴唇,缓缓说道:此人心性狡诈,朕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早有准备,结交了些江湖异士,绮仗他们相助,安然逃出了朕的掌心,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他返回芦州后大耀兵威,自不量力的想要讨伐银州。

如此忠心,朕能不成舍他?由得他去,打不下银州,芦州损兵折将,自耗实力,朕再欲征之,易如反掌。

他若真能打下银州……,银州本是夏州李氏故地,夏州能容他占据自己的根基么?赵光义阴阴一笑,又道:他奏疏上披肝沥胆,慷慨陈辞,要领芦州兵马为朕收复失地,如此忠心耿耿,大节大义,朕岂有不允之礼,明日朕就下诏,宣明旨,载之邸报,晓谕天下,表彰他的这番忠心,如果他能收复银州,朕就封他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口他是忠肝义胆的能臣,朕当然要做一个赏罚分明的国君了,哈哈哈……王继恩迟疑道:这……,不是说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玉,还有党项羌人一部、吐蕃族人一部的头人与他义结金兰么?如有这些人相助,他万一真能打下银州……赵光义一揽胡须,笑吟吟地睨着他道:朕金口玉言,岂能失信?他若真打得下银州,朕就真封他个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那又如何?啊……,啊……,奴婢明白了,官家英明。

王继恩心悦诚服地躬下身去。

官家这是要把杨浩架在火上烤啊,以前杨浩在京里做官,官虽然做得大,始终没有什么实权,而且京中两大利益集团,赵普垮台,他那一派正偃旗息鼓急求自保,另一派是南衙,而杨浩就是打着南衙的招牌在外面招摇的,所以也不曾有人去弹劾触动他。

这一回却不成了,他去的地方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所在,周围都是草头王。

虽说这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只是一个虚名,就像吴越王钱俶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样,除了他的本部兵马,谁也指挥不动,并不能真正节制洱西陇西诸藩,可就是这个名义上的大元帅,试问件傲不驯的西北诸藩,谁能接受?一个外来户,三拳两脚就想爬到自己头上去?二桃杀三士啊,就算本想朕合杨浩,共抗夏州的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玉及其一众部将,怕也不甘让这毛头小子对他们颐指气使,这枚桃子,很有可能起到瓦解三方的朕盟,就算麟府两节度高瞻远瞩,不肯上当,无法破坏他们三方的朕盟,却也一定可以让夏州把杨浩列为必除的死敌。

杨浩趁着夏州与吐蕃、回讫屡战,占了他的祖宗之地,又撼动了夏州实际上的西北第一藩的地位,更是火上浇油,夏州一旦腾出手来,不马上对芦州用兵才怪,一个虚名,就轻轻松松给他村下一个不死不休的强敌,这笔买卖当然划算。

赵光义矜然一笑,刚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殿门忽然被推开了,赵光义勃然大怒,未得他的允许,谁敢擅闯他的宫殿!王继恩也急忙扭身往门口看去,适时一道闪电劈下,就见一个白袍人站在门下,闪电劈下,映得他的身子青渗渗的,这人披头散,连五官都看不清,仿佛一个厉鬼,紧跟着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饶是王继恩胆量不小,还是唬得一个哆嗦。

赵光义却不畏惧,拍案大喝道:来得联的允许,谁敢擅敢禁宫?爹,是孩儿,孩儿有事向爹爹请教。

门口那披头散的白袍人说话了,一听声音,是自己的长子赵德崇,赵光义不由一怔,脸上的怒气敛去,缓和了声音道:是德崇吗?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冒着大雨跑到这儿干什么?白袍人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袭白袍都淋得湿透了,雨水顺着袍子倘到地上,他的头也都披散着,湿漉漉地贴在颊上、颈上,两只眼睛在丝间幽幽亮,看得王继恩怵,他连忙向赵德崇躬身施礼:奴婢王继恩,见过皇子。

赵光义摆手道:继思,你先下去。

是王继恩答应一声,赶紧倒退着出了大殿,又给他们关上宫门,扭头就见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正向廊下跑来,手里提着蓑衣,肋下夹着雨伞,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到了宫廊下,一见王继恩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这几个小太监慌忙上前行礼:见过总管。

王继恩阴森森地喝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皇长子的?这么大雨天儿,若是淋坏了皇长子的身子,砍了你们的头,陪得起么?殿门一关,把那一天风雨和王继恩的喝斥都隔在了门外,殿中清静了许多。

赵光义看看儿子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急忙回身自屏风旁取过一件袍子,关切地道:过来,先换了爹的衣衫,免得着了风寒,这么大雨的天,有什么事非要见爹,急得连把伞都不撑?你呀,这都多大的人了……赵德崇是赵光义和正室李妃所生的儿子,是他的长子,一表人才,聪颖机悟,而且非常孝顺,如今赵光义其他的子女都还幼小,只有这么一个比较大的孩子,按规矩本该在宫外另僻府邸,不过赵光义却不在宫外置府,而在东华门旁单独给他辟了一处宫殿,俨然是东宫太子的地位,对他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希望爹爹能据实告诉孩儿。

赵光义有些诧异,凝神看了儿子半晌,方才露出笑容道:好吧,你问,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莽撞。

赵德崇长长地吸了口气,走近两步,沉声问道: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而卒么?什么?赵光义手指一颤,指尖的袍子应声滑向地面,他的双眼霍地张开,迸射出凌厉的寒芒:德崇,你在说什么?孩儿是问爹爹,伯父他……真的是暴病身亡的么?赵光义脸色铁青,扭曲着面孔,森然喝道:你听说了些什么?赵德崇亢然道:孩儿听说,伯父不是因病驾崩,而是为人谋害。

孩儿还听说,伯父本有意立德昭哥哥为储君,并不想传位于爹爹;孩儿听说伯父驾崩当晚,爹爹曾夜入皇宫,孩儿还听说,那一夜南衙中戒备森……他一句话没说完,赵光义已欺身近前,扬手一记耳光,扇得赵德崇一个趔趄:畜牲,这是你对父亲说的话?赵德崇嘴角流出一道鲜血,却毫不畏惧,嘶声叫道:爹爹为什么不回答我,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阴谋?是不是爹爹谋朝篡位?是不是爹爹弑君犯上?是不是……逆子!赵光义火冒三丈,他一把揪住赵德崇的衣领,大手扬在空中,但是一眼瞥见儿子惨白的颊上五道凛凛紫的指痕,心中不由一软,顺手向前一送,将赵德崇搡倒在地,大喝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问得出来?说这番话的若不是你,爹爹今日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赵德崇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爹爹,孩儿只问你,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孩儿只想知道真相,只想知道我的爹爹不是那样卑鄙阴险的小人,爹爹不敢回答孩儿么。

不是,当然不是!赵光义咆哮道:因唐末以来政权更迭频起频落,先帝引以为戒,担心我赵氏江山初定,一旦身去,立幼子而成主弱臣强之局面,使我赵宋江山不稳,这才决意传弟不传子,以巩固我赵家的江山,何来篡位谋逆之举?赵德崇狐疑地道:爹爹说的是实话吗?赵光义暴跳如雷:混账东西,难道还要爹向天赌咒誓的你才相信。

赵德崇霍地爬起身道:好,我今天就相信爹爹说的话,这暴雨倾盆,是天也悲,可这暴雨再猛,洗不去一身罪恶!儿不敢欺父,更不敢欺君,儿不欲做一个不孝子,却更不想做一个不忠的臣,如果有朝一日让儿子知道爹爹欺骗了孩儿,孩儿宁死也不随爹爹做一个乱臣贼子!赵光义被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这番浑话气得浑身哆嗦,他抓起茶杯向地上掷去,茶杯落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赵德崇却犯了倔性儿,他擦了一把口角鲜血,转身就走口赵光义大喝道:站住,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此等妖言惑众者,其心可诛!赵德崇停步昂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是风言风语,日久自然散去,爹爹想要以杀止谤,不怕坐实了这弑君的罪名?赵光义怒极,大喝道:逆子,滚出去!赵德崇拔腿就走,门外边站着王继恩,向赵德崇弯了弯腰,赵德崇目不斜视,径直穿进雨幕中去了,那几个小太监慌忙追上去,披蓑衣的蓑衣,撑伞的撑伞,护着赵德崇趟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

这个小畜牲、这个小畜牲……赵光义气的拍案大骂,却也无可奈何,他这个儿子聪颖仁孝,什么都好,就是个性愚直,喜欢钻牛角尖,碰上这么个儿子,他这当爹的除了吹胡子瞪眼,却也无计可施。

赵德崇前脚刚走,王继恩就像一只耗子似的吱溜一下又钻了进来,赵德光双眼微眯,狞声喝问:德崇衣衫不整,披头散,看样子是正欲入寝就跑来见朕了,这孩子外表文弱,内心刚烈,定是听了什么不堪的言语,这才……,你可曾问过,方才有谁进入德崇的寝殿?王继恩哈腰道:官家,都这个时候了,谁会去皇子住处呢,奴婢问过了,一整天儿的都在下雨,不曾有人去过皇长子宫。

哦?赵光义看着王继恩,那刀子一般刮来刮去的目光看得王继恩一阵阵心头冷。

继恩,你把德崇身边的人都换了,然后……,唔,不成,换不得,若一换人,我儿恐更生疑心了,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照料德崇,谁敢胡言乱语,朕绝不轻饶。

是!嗯……,皇嫂那儿、德昭那里、还有……永庆,包括小德芳,全都看紧了,拘于宫苑之中,不得出入,不许他们彼此相见。

是!去吧,朕要安歇了。

王继恩点头哈腰地退出殿去,赵光义颓然坐倒在书案旁,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才觉冷汗已沁透了衣衫。

德崇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兄皇暴死,弟继其位,朝野多有疑虑,可是无凭无据的,纵然私下议论,谁敢对我儿提起?是因为连日暴雨,天雷震震,宫婢内侍们惧怕天威,胡言乱语时不慎被我儿听到,还是……王继恩此番放了外任,怕我过河拆桥,用对付杨浩的法儿对付他,有意指使他在宫中的耳目散布消息向我示丄威?赵光义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岔子,他现在高居宫闱之中,不管什么事,都得使人去办,可这时心中生起戒备之心,又是人人要防,听着萧索的风雨声,真今生起了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殿门又复被人敲响,赵光义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真的恼了,这个时候谁生了天大的胆子,未得传唤,又到他的寝殿?一声喝问,就听门外一个小黄门的声音道:官家,宫外传来急束,奴婢不敢耽搁,惊扰官家歇息,死罪。

宫外急束?赵光义一惊,急忙道:快快进来,给朕一看。

自赵光义登基称帝之后,他改革了宫中制度,以前宋廷宫禁根本不严,说走到了时辰要落锁上钥,其实十天里倒有九天半是不禁宫门的,心腹大臣,包括像他这样的皇族,但有什么事,照样来去自如,赵匡胤从来不制止,可他称帝之后,却改变了这懒散的习惯,到了时辰,宫禁九门一律上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如果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外臣也不得擅入宫中,只能将要陈禀的事情写下来,封于小盒之内,从宫门上开启的小洞中递进来,如果不是要事,回头是要受罚的,如今还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有外臣夜间呈报急束,他焉能不紧张。

门开了,一个小黄门儿棒着个匣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袍角儿都湿透了,紧紧粘在身上,赵光义打开锦匣,取出奏章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黄河泛滥,水势汹急,上游俊县已有三次缺口幸被及时现堵死,今日傍晚,提举黄河堤岸的官员巡视至俊县,现县令闱三道已携家眷逃了,俊县百姓扶老携幼,连夜逃命,巡视官员正拦截壮丁、征调军队加固河堤,请求陛下立即避离京城。

俊县一旦决口,洪水倾泻而下,整个开封城都要变成一片汪洋,那是何等凶险的局面?避离险地?如何避离险地?赵光义急得眼前黑,无数钱粮都在开封,大某十之七八的积蓄都在这儿,一旦这里变成一片汪洋,他就算逃了出去还有什么?逃出去,他逃得出去,开封百万民众如何逃得出去?如果开封被呢……赵光义的脸已骇得一片惨白,他没想到自己继位之后的第一桩大危机不是来自契丹,也不是因为篡逆之举来自朝野的攻歼,而是天灾。

以天子之威,在莫测高深的天灾面前,又有多大的力量反抗?避离险地、避离险地……,如果开封受淹,再无一地不险了……。

就在几个月前,先帝在洛阳提出迁都,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开封易受水患,如今墓位的传言在朝野传扬,如果开封有失,所有的疑虑猜疑,汇合天下万民的声讨,足以把他这皇帝硬生生拉下马来,这个急机,他必须迎头冲上去,绝对逃不得。

赵光义霍地抓紧了那封奏报,大吼道:大开宫门,宣,立即宣两府六部、满朝公卿,四品以上所有官员俱到文德殿候驾。

朕要率满朝文武,亲赴黄河守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银州城下,利镞穿骨,惊沙人面。

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宽而湿的护城壕中填满了尸体,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夜风中扑面而来,犹有一阵阵血腥之气,可见白天两军搏杀的惨烈。

杨浩万万没有想到银州城池的防御居然如此牢固,如此不可撼动,处处都是杀人的陷阱,四面城墙,他只负责一面,而且是防守最薄弱的一面,饶是如此,十几天大战下来,他也损耗了两成*人马,一万兵马损耗两成,耶律斜珍的五万大军损失了多少?杨浩不敢去想,可是整天流水般运往后方的尸体和伤兵他看得见,他的意志已经快要崩溃了,死了两千,伤了三千,那么多的伤亡,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在此之前,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耳是血淋淋的现实,终于让他认识到,争霸天下,是多么残酷的战争。

他的荣耀和权威,将建立在多少人的尸骨上。

银州方面是怎么把这座城池打造成一座死亡地狱的?杨浩知道自己的武器比对方犀利,攻城器械打造得无比完备,可是总有一种不能尽展其长的感觉,每一次,当他想要采取某种攻城战术时,城中似乎总能提前一步做好相应的对策,让他无从施展。

他才是攻的一方,可是每次出手,似乎总能被对方先找到他的弱点,先行反制回来,这支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高明的对手面前驱动起来令他力不从心,一柄上百斤重的大锤,毫无疑问是能砸碎眼前这块巨石,就算不能一下击碎它,也能一块一块地把它削成碎片,可是举起这柄重锤的是一个小孩子,漫说敲碎它,不砸伤自己的脚就不错了。

明明银州在守,他们在攻,杨浩却有一种四面受敌的感觉。

这一战如果赢了,所有的损失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补偿回来,可是当他拼光本钱的时候,如果还攻不下这座银州城,那时怎么办?芦州将不攻自溃,他这个最有希望一统西域的人,将以最快的度陨落。

天不冷,一天星月,只望星空,无比浪漫,杨浩却是澈骨生寒。

他知道这次攻城已不是他能进退自如的了,契丹根基深厚,消耗得起,他消耗不起,如果银州攻不下来,就已是他最大的失败。

他也知道自己最欠缺的是什么了,凭着他的特殊身份和他的为人秉性,他能聚将、将将,但是他不擅将兵,他既没有那么高明的战术、战法,也欠缺看准时机,将全部兵力孤注一掷,为他成就一将功名的枭雄心肠。

而他身边缺少的就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名臣良将,否则这一仗未必会打得这么惨。

柯镇恶轻轻走到他的身边,杨浩双手抱膝,仰望着浩瀚的星河,依旧不言不动。

节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受挫而已,主动仍掌握在咱们手中,节帅何必气馁。

节帅乃我三军统帅,如果节帅消沉不振,三军士气都要大受影响了。

汉高祖刘邦立建一世霸业,可是他当初何等狼狈,为了逃命连两个儿子都推下车去;刘备逃来逃去,兵不满千,将只关张,仓惶如丧家之犬,比起他们来,咱们现在的情形不是强得多了?至少,是我们在攻,只是攻城受挫,咱们还没败呢,节帅还有两支暗伏的大军没有出动,未必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杨浩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那一刀一枪、一条条性命,都像是戳在我的心上啊。

节帅心怀慈悲,这正是我们拥戴节帅的原因,可是战场上往复厮杀,死伤总是难免的,节帅不必因此自责。

我们这次主动来攻银州并没有错,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壮大自己、保护自己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来,就得坐等银州坐大,来攻我芦州。

芦州一旦城破,无数妇孺老幼都要死在他们的手中,那将不是两千人的伤亡,一万人的伤亡,我芦州六七万军民,男儿都要被他们猪狗般屠戳殆尽,妇人们都要受尽淫辱,沦为卑奴了。

现在,有区别么……,银州怎么可能有这样强的防御力?并不是他们的兵力占据优势,据城自守的优势也未必就能克制我们大量的攻城器械,我们此来之前是做过充份准备的,可是……临战之际,我们总是失了先机,城中——城中一定有一个守城高手,契丹庆王,草原上的汉子,他会如此精擅守城之法?说到这里,杨浩目光一闪,忽地从迷惘中清醒过来,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慢慢转过头,仿佛头一次认识柯镇恶似的,缓缓说道:我一直只记得柯兄是山寨中的猎户,倒忘了柯兄祖上也是大唐的将领,前次提醒我注意后阵,今日这番谈吐……,不知柯兄有何高见可以教我?柯镇恶道:惭愧的很,我家祖上虽是唐时将领,却也不是什么战功赫赫的名将,传到柯某这一代,祖上的本事继承的更不足十之一二,不过……,…我军中也未必就没有熟读兵书、善用兵法的人呐。

谁?柯镇恶叉手弯下腰去:折家五公子!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8章 改弦更张杨浩目光一抬,凛然问道:是子渝使你来的?柯镇恶振声道:节帅不计前嫌,仍肯留用柯某,柯某与拙荆商议,这条性命,今后就卖与节帅了,岂肯再受他人驱使?五公子此来芦州,但只不得进入后山秘窟外,芦州上下,尽其出入,这是节帅的吩咐,属下怎敢抗命?当初五公子入我军中,属下也是马上禀报了节帅的。

如今属下来见节帅,确是想要蕃举五公子,那是因为一路行来,属下见过折姑娘与挥少公子论兵,颇有独到见地,将门世家,自幼熏陶,胸中所学自非我等草莽可以比拟,今又见节帅面对坚城进退两难,这才有心为节帅分忧,并非受任何人指使。

属下这番话,天地可鉴!杨浩急忙站起身来,上前扶住柯镇恶,惭愧地道:杨某攻城受阻。

火气郁结于心,所以焦躁了些。

出言莽撞无礼,还望柯兄莫要见怪。

柯镇恶缓了颜色道:属下不敢。

属下只走向节帅进谏一语至于是否请五公子相助,还须节帅来拿主意。

杨浩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看着座座营盘中的点点***说道:柯兄一片金玉良言,本帅明日就去见她。

话音网落,就见一道流火如龙,四处金鼓齐鸣,厮杀呐喊声遥遥地传来。

杨浩眉头一皱道:银州守军又来袭营了,白天我攻城,夜晚他袭营,当真是人困马乏,无一刻消停,我们下山!天亮了,南城墙一角的营盘口一片狼籍,有人搬着抬尸体从旁走过。

有人从捣碎的炉灶中拾出半片铁锅来,斜着架在石块上,准备烧饭。

被冲乱的鹿角木正被重新排布到营前并做加固,踏倒的营帐正在重新支起。

昨夜的袭扰造成的损伤并不严重,城中守军一直不敢大规模出城袭敌,每次动用的人数都不多。

但是既然袭营,守军就不敢调以轻心,只使一支人马迎敌,诸部安心睡大觉,以免为敌所乘,所以搞得精疲力尽。

如今玉亮了,又该轮到他们攻击了。

杨浩按剑巡视军营,刚刚行至此处,一枚圆球从空中飞来,在不远处落地。

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小羽手急眼快,迅拦到杨浩身前。

背下盾牌一挡,笃笃两声,爆炸物的碎片四溅,弹到盾牌上竟未落下。

而是粘在盾牌上冒起烟来,小羽急忙压平盾牌,那烟雾吸入口鼻,小脸憋得通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今日暂缓攻城,调集抛石车、床弩,对城头做压制性不间断攻击。

杨浩大声下着命令,又对小羽道:快去清洗一下。

这是城中射的火药球,此时火药已应用于战场,杨浩一方不缺能工巧匠,也制造了大量的火药武器,完全可以用床弩远远妹入城中进行反压制。

城中射的这种火药球,是以硫黄、焰硝、炭末、沥青、乾漆、竹茹、麻茹、桐油小油、蜡、黄丹等成份构成的,其中硫黄、焰硝、木炭末、竹茹、麻茹是构成火药的主要原料,乾漆、黄丹燃烧制造毒气。

其余则是飞溅时的粘着剂,站在身上、甲帐上便紧紧粘住,十分讨厌。

杨浩对火药很感兴趣,曾经仔细询问过这时候的火药生产,现这时的黑火药已经充分应用于战争。

而且被能工巧匠们展出了各具不同功用的多种配方,火药匠人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比起杨浩这个只知三种基本配方成份的门外汉要强多了。

最接近标准黑火药构成成份的比例配置的火药单子,他们也有。

不过这时的火药提纯度不够,生产出的颗粒也无法做到大小均匀,燃烧和爆炸效果还不是很理想,只生产这种爆炸力最强的火药的话,投入产出根本不成正比,为了弥补缺陷,匠人们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明出了侧重不同攻击能力的多种火药武器,这种毒气弹就是银州守军使用的一种。

杨浩除了知道黑火药三种基本成份的较标准配比,对如何解决火药生产中硝的提纯、硫的提纯一无所知。

如何制作颗粒均匀、燃烧充份的火药制作方法他同样不知道,就连制作过程中的一些安全措施,他都不如工匠们了解,做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他前世没闲功夫去了解火药的详细制作工艺,尤其还是这种已被时代淘汰的黑火药,所以也就搞不了大跃进,只能依仗这时工匠们的工艺和智慧。

杨浩一声令下,就有士兵从中军将一具具抛石机向前方推近,这时用来破坏城头守御措施的,床弩也被抬了出来进行火力压制,射弩箭和火焰球。

他们的毒气弹中除了火药成份,还加了草乌头、芭豆、狼毒、砒霜,燃烧起来更是中人欲呕。

烟雾一旦密集起来,足以使人口鼻流血,失去作战能力。

今天没有风,所以双方不约而的使用上了火药武器,射手们以湿巾蒙面,对城头一阵射,城头很快哑火,弥漫在一团毒烟之中杨浩回到中军时,天光已经大亮。

小羽为他端来一盆水,又去为他张罗饮食,杨浩解下盔甲。

刚欲就盆洗脸。

忽地望着水中的倒影不动了。

他站在木盆旁。

往水里仔细看了看,摸着自己的下巴琢磨片刻,转身走到榻边。

又把盔甲重新披挂起来。

没有小羽帮忙,那盔甲穿着歪歪斜斜,杨浩走到水盆边又仔细看了看。

然后满羽端着饭菜走回来,一见杨浩出帐。

奇道:大人,又要去哪儿?杨浩道:我出去走走。

羽赶忙道:大人等等,我随大知杨浩笑道:你先吃饭肚子再说。

不用陪着本帅。

一路说,他已扬长而去柯镇恶所在的是左营,杨浩直入营盘,便到了柯镇恶的军帐左近,也不使人通报。

饶过柯镇恶的军帐。

赶到他军帐后面的一顶毡帐外。

帐中,地上用剑戈小了许多方的圆的图形。

折子渝一身校尉装扮。

手柱着剑柄正望着地上错综复杂的图形,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大帐一角,折惟正捧着一大碗饭菜正吃着稀哩哗啦的,根本不理会小姑姑在忙些什么。

杨浩在帐外咳嗽一声,朗声道:五公子,请问本帅可以进来么?呃?折维正含着一口饭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道:杨太尉?折子渝慌忙用靴子将地上的图形全都抹去,折惟正诧异地看着她,折子渝赶到他面前,看着地上一只空碗,奇道:我的饭呢?折维正吱吱唔唔地道:小姑姑不是说没胃口吗?我折成一碗了折子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斥道:跟猪一样,你倒能吃,端出去。

弄脏了我的帐子。

喔喔喔。

折惟正赶等把空碗往饭碗上一扣,捧起来就走,出了门正碰见杨浩,折惟正干笑两声道:吧…小侄惟正…见过三叔虽说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可杨浩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这一声三叔他是叫得的,杨浩点点头,向帐中一指,折惟正也点点头,然后便摇着头、撇着嘴走到一边去了。

折子渝抹去地上的痕迹,看看已无破绽,这才闪身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揣的竟是几块精致的点心,折子渝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这才说道:进来吧。

杨浩举步进了大帐,见她模样。

便道:饭菜不可口么?你是贵客。

回头我让人单独给你送些菜蔬来吧。

子渝,我折子渝杏眼一瞪,嗔道:又想讨打不是,不是说过不许你唤我的名字么。

喔,五公子杨浩从善如流,马上改口。

折子渝板着脸道:杨太尉军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可有什么事么?杨浩呵呵一笑,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走过去,便挨着折子渝坐在了榻上,折子渝就像屁股底下安了个弹簧,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杨浩浑然未觉,微笑道:我来,其实也没甚么事,因军务繁忙,一直无暇过来探望。

昨夜我军遭受敌袭,受袭的营盘距五公子的营帐太近了些,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探望一下。

那可有劳杨太尉了。

折子渝冷冷地道:我折氏家主与杨太尉义结金兰,攻守互助,彼此就是盟军了。

我府州当然也的对芦州军力有所了解才行,是以,女子才带了自家侄儿随军至此,我们这次来,只带了一双眼睛,不会干预杨太尉的军机大事,至于自保么。

只要杨太尉的三军不溃,料亦无碍。

太尉有许多大事要做,就不必分心了。

杨浩摸摸鼻子,讪笑道:我当然不会对你有所猜忌,只是牵挂着你的安危,如今见你没事,我自然也就放心了。

折子渝也了他一眼,见他盔歪甲斜。

满面风尘,不由得心中一动,再仔细看他,杨浩平时也算是注重仪表的,尤其是成为三军统帅之后,可他此刻满面尘土,那模样好象是从战场上下来就直接奔了她这儿,折子渝的语气渐渐柔和起来,问道:昨夜,伤损如何?杨浩摇摇头道:敌军连番袭营。

都是骚扰战术,打一阵就跑,倒没造成什么大的损伤,可是要追也着实不易,城墙、城门、瓮城、马面、弩台、敌楼交叉形成的密集射击网,我追兵一旦靠近就成了活生生的靶子,夜间追敌急切。

又动用不得大型器械蔽体,唉,真是让人头疼啊。

杨浩轻轻叹了口气,沉重地道:我本以为,自己能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在战场上也一样能够胜任,可走到了这里才知道,战场上来不得半点虚假啊,那战功,都是一刀一枪凭着真本事赚回来的。

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调动诸军做最完美的配合作战、如果准确及时地抓住战机,这绝不是凭着一点小聪明就能做得来的,那是从无数前辈用生命写就的兵书战略中学来的,是战场上亲自经历无数的成功与失败换来的,我还差得太远,可我芦州兵马,禁不起那样巨大的消耗,来等着我成为一名调度有方的良将。

他苦笑一声道:我现在是身心俱疲啊,唉!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肯说出这番心里话。

出了这个门心,,不说了,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无论如何,也得咬着牙撑下去。

他起身说道:手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你既然没事。

我也就放心了。

他走到帐口,忽又回头嘱咐道:回头你搬去后阵吧,我给你安排几骑快马,如果真有什么不策,见机早些离开。

折子渝凝视着他,他的脸明显消瘦了许多,右颊上沾着几滴鲜血,;的胡茬儿也没刮干净。

阳米侧映在他的脸,他的眶寸几满了血丝,却不乏对她的关切,折子渝心中一软,脱口说道:现在知道自己做不了一方统帅了?你自己,包括你手下那些兵将,哪个是正儿八经的将领?靠着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装备再好的武器,又怎能挥所长,亏你誓师之时还那般踌躇满志。

哼!如果由我来指挥,还是这些芦、;还是这些军备,也比你高明多多。

杨浩双眼一亮,急忙问道:当真?那子渝可肯助我一臂之力么?。

折子渝负气扭头道:这是你芦州杨太尉亲自指挥的兵,我算什么身份,如何帮你掌兵?再说,让一个女孩儿家代你掌兵,你就不怕受尽天下英雄耻笑么?杨浩道:怎么会呢,自古巾稠不让须眉,唐之平阳公主李秀宁,以女儿之身聚兵七万,李渊尚未挥戟入关中,李秀宁已先为他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彼时她的几位胞兄还寸功未立呢,我虽未见过这位大唐奇女子,但我相信,以子渝的文韬武略,若得施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李秀宁专美于前。

折子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心道:瞧你这例子举的,古之女中豪杰,像潘将军、洗夫人,那也都是不让须眉的巾烟英雄,你偏举一个李秀宁,李秀宁帮的是她爹,我是你女儿么?想到这里,她忽又记起潘将军、况夫人,那可都是帮着她们的丈夫。

不由颊上一热。

杨浩走到她面前,诚恳地道:子渝,以前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都是杨浩一人的罪过,如今我芦州、府州祸福与共,同进同退。

这是大义。

些许私怨,就放开了吧。

如果你仍对杨浩往昔过错耿耿于怀。

那你可析我三刀,只要你肯相助我一臂之力,这也算不了什么。

你出了气就好!谁稀罕析你三刀,我,我,嗯?折子渝望着杨浩拔出来的刀不禁傻了眼,那把刀很锋利,很小巧,是用来吃肉时切割肉块的餐具,如果用它在人身上捅一下,或许还能造成一定的伤害,用它来研折子渝绞尽脑汁,也想像不出,用两根纤纤玉指拈着一支小刀的刀柄。

如何所得下去。

她忍俊不禁,噗哧一笑,赶紧又忍住,娇嗔道:你怎么这般无赖。

杨浩一本正经地道:如果用大刀砍,伤势严重,我可遮掩不住,恐怕会伤了折杨两家的和气,你用这把刀子出出气就好,认真说起来,咱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折子鼻怒道:油嘴滑舌,越来越不是东西!嘴里这般说,可她的目光却更柔和了起来。

她膘了眼那把让人啼笑皆非的所人刀,板起脸道:这三刀暂具寄下,本姑娘几时想砍你,你都乖乖递过你的头来就好。

杨浩展颜笑道:成,咱们一言为定。

折子渝心中舒服了许多,说道:银州城中必有一位擅长城池攻守的能人,我这几日细心观察,仔细揣摩他的战法,略略有些心得,不过我也没有把握胜他,顶多比你现在混乱的指挥略略高明一点。

也就强那么七分八分的,至于能否陷城,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们还须等待战机高明一点,就强了七分八分?杨浩知道这小丫头对他一肚子怨气。

本钱是要不在去了,一找着机会,总要向他讨些利息,只得苦笑道:这我自然明白,只要能充分挥我方的战力,压制住城中守军的嚣张气焰,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显现出来的。

折子渝这才转嗔为喜,嫣然道:总算你杨太尉识趣,好吧,我答应帮你,不过我是不会抛头露面的,杨太尉想要拜将掌兵。

我另荐一人。

谁?当然是你杨太尉的大侄子,我折家小字辈里的夫公子。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折、惟、正!折惟正捧了一大碗饭菜掀帐走入,茫然道:姑姑唤我?欲攻先守,扎稳根本。

才好进退自如,否则的话,城中军士还可歇息,你们夜夜遭袭,举营戒备,人困马乏,先被拖死的,就是你们的。

你们不通扎营布阵之法,那位大名鼎鼎的南院大王耶律斜铃,更是善攻不善守,根本不曾在扎营上好生下一番功夫。

你与耶律斜拎相商一下,暂停攻城三日,我要重新布置一番。

西城守军撤军,集中攻打三面。

网开一面?不错,网开一面。

绕城三匝。

水泄不通,你们是要逼着守军誓死抵抗么?城开一面,不管是守军还是城中百姓,有了一线生机,都不会再如现在这般坚决,就算他们明知是计,必死的信念也会动摇。

这个,萧后是绝不容庆王再有机会西窜的,恐怕耶律斜特宁肯损兵折将,围上一年半载,也不肯放开西城,可不是纵他西去。

哼!你那两个义弟,可比你那两位盟兄与你关系亲密的多,这次攻银州,你不会未请他们相助吧?呃好,我去说服耶律大王。

杨浩亲自赶去契丹人的营盘,与耶律斜怜整整计议了一个上午,耶律斜枪终于从他之计,暂缓攻城,放开西城,收拢大军,准备按很快,杨浩就派人给他送去了详细的计利,依托床弩、抛石机等远程攻击武器压制着城头的火力。

三面大军开始重筑营盘。

杨浩营前开始大兴土木。

一个营塞。

绝不只是一个歇息睡觉的地方。

设计完美的营盘,不止可以防止敌人袭击,甚至可以做为进攻失败时反攻为守的屏障,一个修建良好的工事体系是很难攻破的,就像面前那座并不十分险峻的银州城,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强大防御力,杨浩和耶律斜输正是对此有了极大的体会。

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项建议。

宽近七米的第一道壕沟,五米宽的第二道和第三道壕沟,壕沟中置尖桩,然后引水灌注,再后面是护堤,加胸墙和睢堞,墙上向外斜列着削尖的木桩。

护堤上每隔二十妾步修设一座箭楼,前两道壕沟间让人去砍伐了许多荆棘密布期间,护堤和第一道壕沟之间又让善于下陷阱机关的柯镇恶遍布许多杀人机关。

漫说夜晚来袭,就算光天化日之下,不费上一天功夫,也休想在对方的箭雨下铲除这些障碍,除非从宽有四丈的通行通道出入,否则小股袭扰的军队将完全失去作用,只需使少数箭手守卫,营中士兵就能安枕歇息了。

杨浩和耶律斜锋又遣人赴护城河上游切断水源,引水他流。

城中虽有活水,但宽二十米、深及三米以上的护城河水一旦干涸,填平若干河段之后,各种巨型攻城器械就能直接搭到城墙上,同时护城河水没了。

也容易挖掘地道,当然,城中守军也可以挖掘地道进行反制,但是挖地道未必一定要潜近城去,如果要破坏城墙,那就先得解决这条护城。

改团团包围为三面围城之后,各面城墙方向军中的攻城器械开始集中起来,杨浩又依折子渝的建议,将攻城器械进一步集中,大量的攻城器械集中到了一面城墙处,两百多具云梯如果同时间搭在同一面城墙上。

足以覆盖这面城墙,无数的士兵蚁附而上,在很大程度上抵消守军的地利优势。

折叠桥、鹅车洞子、木牛,攻撞车。

木幔、扬尘车…也开始徐徐调动,依其功用,重新进行调配、集结,契丹和杨浩军队这样浩大的举动马上引起了城中守军的注意,城中停止了射石块和毒烟球等攻击武器,杨浩站在营中竖起的高十余丈的望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一队队兵马像兵蚁一般来来去去。

似乎应对着他们的反应,正在做出新的部署。

杨浩警觉地道:城中已有察觉了,不知道那位守城将领会做怎样的应变。

柯兄,你去请五公子来。

让她瞧瞧城中敌军的异动,看看能否察觉什么端睨。

是!柯镇恶答应一声,便顺着木梯向下走去,木恩待柯镇恶走了,愤愤不平地捶了一下望楼的扶栏,沉哼道:折姑娘这番调动部署。

我这门外汉瞧着,似乎也是大有门道,她这样的本事,我是服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咱芦州兵蓦。

认得只是少主你的旗号。

折姑娘若爽快答应相助,幕后为少主策划,我芦州上下一定会感念她的恩情,可她居然还提什么条件。

杨浩不以为忤,微笑道:子渝她,嘿,她几时在乎旁人怎么看了?又怎会把我芦州上下是否感恩放在心上?如果抱着施恩图报的念头,那就不是她了。

木恩犹自不愤,重重地哼了一声。

瞪起眼睛道:她答应相助也就罢了,偏还要捧出她那侄儿来充当名义上的军师,嘿!这不是利用咱们的兵,扬他折家的威么?这一仗打下来,如果真的得了银州城,恐怕府州折家的声望比少主还要高上一筹。

属下属下越想越是生气。

杨浩呵呵笑道:忙,人家帮了;实惠,让你占了;一丁点儿的好处都不分给人家?这样吃独食。

如何成得大事?木恩脸红脖子粗地道:可少主还负有光复夏州的大任,如果能始终保持西北第一人的无上荣光,往来投靠的英雄豪杰必然更多。

杨浩微微一笑,转看向银州城头。

低声道:这一座城拿下。

不止是一座战略要地,兵马、粮草。

源源不绝,如果咱们有那个本事,该站上去的,早晚要站上去,急什么?大泽乡,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坐天下的却是洒水一亭长。

瓦岗塞。

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义军。

风风火火,穿龙袍的却是太原李渊。

只能伸,不能屈,半点亏都不肯吃,能成大事么?不过经此一战,我才体会道你们虽忠心耿耿、骁勇善战。

却俱是一面之雄,难当三军统帅,我芦州,是真的需要一名深谙兵法、胸怀韬略的将帅之才啊,你们就是婪除、灌婴,可我的张良陈平、萧何韩信。

他们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