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开,杨浩与折御勋和杨崇训并辔而入,待入得城门,折御勋和杨崇训便暗自惊讶。
城中本来静悄悄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入得城来竟见一支支士兵方阵列队整齐,早已肃立在那儿。
一个个千人方阵气壮如山,那种铜墙铁壁般的气概,使得这两位戎马一生的大帅心中也不免震荡起层层涟漪。
折御勋和杨崇训各带一支三百人的卫队以及大批僚属,陆续进城之后,眼见如此场面,不免发出阵阵私语声。
这次西北两藩来访,杨浩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如今他已不需要继续扮三藩夹缝中求生存的可怜虫,也不需要扮出一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模样,他必须亮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才能得到芦州军民、各方行商坐贾和继嗣堂的拥戴和信任,必须亮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才能得到拆杨两藩的倾力支持。
李听风站在半山窑洞外,抚须观望着谷中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指点道:那一支方阵所持的长刀,想必就是渐至失传的陌刀了?崔大郎微笑道:这刀说不是陌刀也没错,说是陌刀也不差,不过较之唐朝时候的陌刀,这刀还要厉害许多。
唐朝时候的陌刀因为冶炼能力有限、铸造水平不高,故而每柄陌刀生达五十斤上下,而他们的陌刀,钢质淬练的更好,刀刃坚韧、刀口锋利,威力丝毫不逊于陌刀,但是重量却只及唐朝时陌刀的一半稍多一些。
李听风惊讶道:如此说来,杨浩其实早就有了称霸一方的野心了?否则仓促之间他怎能聘得名师匠人铸此钢刀,又从哪里获得了大量的钢坯?崔大郎目光闪动,微微摇头道:这是芦州至高机密,就连我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理他作甚,他若真是深藏不露的一位枭雄,岂不更与我等有利?李听风点点头,叹道:自古行师,步骑并利。
所谓劲马奔冲,强弩拒之,然一旦逼近,步卒则任人宰割了,唯这陌刀大阵,乃是骑兵的克星,但使魁健有力之卒使此大刀,千百柄刀竖立如墙,上砍人下砍马,敌骑若来近战,不管是掠我阵脚,亦或践踏我步卒,有此陌刀大阵当前,那都是自蹈死地了乙我记得,自陌刀阵初创以来,但凡用上陌刀阵的时候,莫不起了巨大作用。
崔大郎大笑道:兵在审机,法贵善变,骑兵之大用,并只在冲锋陷阵处,只凭一个陌刀阵当然不能天下无敌,不过有这陌刀阵,敌骑近战的确头痛,陌刀之用,主克骑兵近战,弓弩之用,主克骑兵远战,你看陌刀阵对面的弩兵方阵,嘿,陌刀与劲弩相配合,正是骑兵的克星。
看来芦州不但皂有准备,而且他建军之初就有的而发,针对的是拥有大批战马的对手了,在西北,这样的对手还能是谁?自然是夏州那位李大人。
自古英雄应运而生,时势造英雄,英雄易形势,西北能否在他手中一改天地,我们倒要拭目以待了。
嗵!嗵!嗵!三声号炮响过,鼓乐声齐鸣,两旁甲仗整齐,刀枪林立,杨浩三人并辔缓驰,状若阅兵。
陌习阵!杨崇训一眼看到那竖立如墙的紧密战阵,瞳孔攸地收缩了一下,阳光映在刀刃上,一片银光如同鳞鳞的水光,却透着无穷的杀气,杨崇训看得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唐末以来,陌刀已渐渐沦为部分身高力大的将士所使用的单兵武器,已经没有哪一支军队配备这种专门破骑兵的陌刀队了,陌刀队列阵于前横向密进时,长柄大刀如墙一般,随着鼓乐的节奏推进、绞杀,当面之敌简直无从抵挡。
在有史可循的战例中,陌刀阵的参战,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尤其是在与善骑射的塞外游牧族交战中,陌刀更是改变了中原军队马劣且少的状况,充分发挥了步兵的优势,以致在战场上出现弓手、陌刀手配合追打骑兵奇观也不算稀罕。
可是,任何一个兵种都有它的缺陷。
陌刀阵也不例外,首先它同样需要骑兵、弓手的配合,无法单独作战,而且这个兵种实在是太昂贵了,训练陌刀手的时间比训练普通士卒要耗时数倍,至少也得两年时间才能让士兵们临阵作战时,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动如雷霆,侵掠如火。
而自唐末以来,诸候并起,随便招募一些难民,塞一把刀给他,这就是一个兵了,哪个草头王有那耐心耗费数年时间训练一支需要诸兵种通力配合才能发挥巨大作用的陌刀队,况且打造那一柄陌刀和那一身重甲耗资巨大,也没有谁耗费得起凸正如崔大郎所说,兵在审机,法贵善变。
初唐时候吐蕃、突厥这些异族的兵力有限,唐朝动用的军队也有限,李靖大破西突厥时只不过用兵三千,而坦罗斯之战,唐军大举出动也不过万余人,所以昂贵的陌刀可以广泛装备军队,到了后来,军队规模不断庞大,谁也支撑不起这么一支烧钱的部队了。
到后来,陌刀的迷你版…一太刀,在日本大行其道,成为武士们的主战武器,是因为在那里,即便史上有载的大型战役,出动的兵力也不过数千人,而在动辄出动数十万军队的中原战场上,这种武器则渐渐没落,取而代之的是长矛和斧钱,它们价格低廉,可以大量装备,虽然威力稍逊,但同样可以克制敌骑。
杨浩在初建芦州时,以建开宝寺的名义得到了大批钢铁,当时的假想敌就是西北羌人,所以芦州主要发展的武器就是用以远战的弓弩和近战的刀斧,当时曾有人向他提议过铸造陌刀,但是为了尽量节约钢铁,同时也是为了尽快使士兵能投入战斗,杨浩否决了这一提议,改为大量铸造战斧。
但是后来形式有了改变,芦州有了自己的铁矿,而且芦州地域大小兵力有限,只能走精兵路线,所以杨浩便改变了主意,令一品堂李兴精盖求精重新设计,最终打造出了一批改良版的陌刀,他就地招募的兵丁本就大多魁梧有力,这刀的重量较之唐时陌刀又大为减轻,士兵们操练起来,很快就能得心应手了。
战争艺术并不只是战场上的打打杀杀,但凡能克敌制胜的因素,做为一方主帅都要充分考虑并加以利用。
陌刀是当年唐朝全盛时期对付吐蕃和突厥人的强横武器,如今唐朝灭亡才不过百余年的时间,中原朝代更迭,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塞外民族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发展十分缓慢,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恐怖武器在这些民族的记忆中还犹如昨日,重建一支陌刀队,会起到强大的心理作用,当它一战功成,重新扬威于西北时,就会给对手造成一种不可敌的心理压力,再强尖的敌人,如果先对对手产生了怯意,这支军队的战斗力都将大受影响。
今日陌刀阵首次亮相,果然连折御勋和杨崇训都感到惊惧不已。
千百柄沉重的陌刀高高竖起,森如墙立,他们可以想象得到,当这个方阵高举陌刀,随着鼓声有节奏地踏步前行,千百柄大刀齐起齐落,那将是一种什么场面,重装陌刀手一挥之下,迎面铁骑将人马俱碎,势不可挡。
行在宽敞的道路中央,距那陌刀阵尚有十几步距离,马匹感觉到了那无边的杀气,就不安地喷吐起鼻息来,两位节度使所率的精锐护卫们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当杨崇训贪婪地盯着陌刀阵打量的时候,折御勋则在盯着另一侧的弓弩队,折御勋早从随风那里知道芦州正在秘密训练陌刀阵,对这个已不算是秘密的秘密,虽说个天才是他头一回见识到陌刀阵的威势,他还是做得到泰然自若的。
他真正在乎的是芦州的弩。
他早听说芦州正在秘密研制、制造一种新型弓弩,据说射程和杀伤力较之传统的弓弩有天壤之别,可惜这种武器太过秘密,由于它的机密之处在于设计使用了许多精巧的助力构件,射箭的基本要领与普通弓弩相似,一个精擅骑射的士卒就算不曾接触过它,只要稍经训练,也能迅速上手,所以芦州所造的这种神弩一直秘不示人,平常根本不交予士兵深练,所以他也不明其中底细。
今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被芦州秘技自珍的神弩,他端坐马上,微眯双眼,抚着长须细细打量,见这神弩较之普通的大弓似乎还要小了些,一般来说,要想射程远、射速快,弓臂总要长一些,而这种弓既宣称比普通的弓射程更远、射速更甚,却又比寻常的弓更小,那显然是绮仗机关的精巧了力未见他们演示,其威力如何尚不知其详,这样目测也无法看出其精巧,他只得遗憾地打量起弓弩手的整体装备来。
每人都披半身皮甲,腰间佩刀,身前竖着一柄齐胸高的大盾,人手一只大盾,那弓弩手的防御力便大大增强了,培养一个弓弩手并不容易,要他们随身携带巨盾,自然可以大大减少战场损耗,可是如此一来,如何发挥弓弩手的战力?折御勋很快又发现,那盾移动起来十分轻便,估计是以坚韧的藤条一类的东西制成,外裹铁皮,而且……那盾可以放手立在地上,折御勋惊诧不已,向侧前方的盾手看了看,才注意到大舟后面有一个支架,支架两角与盾底呈三角形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这一来弓弩手们就可以专心侍弄弓弩,而不必照顾遮身的盾牌,同时又能起到极好的防御效果。
折御勋暗暗称奇,心道:只增加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回去后我倒要令府州工匠好生效仿一下……再往前去,左右就是轻骑兵和重甲骑兵方阵,轻骑兵自不消说了,看到右面雄骏高大的阿拉伯马,那武装到马腿的一身披挂,还有端坐马上,全身甲胄,丈八长矛前举,如同铁甲怪兽一般的遮面武士,杨崇训的眼都红了:老子要是有这样一支重甲骑兵,人挡杀人,佛招杀佛,那还用处处看人脸色行事?折御勋更是眼馋不已:想不到杨浩这么有钱,他奶奶的,想当初我还自以为慷慨地给了他不少兵甲武器,早知如此,我该反手敲他一笔东西才对,这小子一直哭穷,老子让他给骗了,不成,不成,将来我妹子若真嫁过来,说什么也得敲他一笔厚厚的嫁妆,哥仗义,你也不能拿我这大舅哥当傻子耍啊。
他想着,忍不住回头往侍卫队伍中看了一眼,侍卫丛中,一个眉清目秀,生着两撇八字胡的侍卫正是折子渝所扮,望着齐整威严的芦州军队阵容,折子渝眸中异采频闪,她本以为自己的随风已是无孔不入,放眼整个西北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瞒得过她的,想不到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间杨浩已经拥有了这么庞大的实力,这得需要多少财力物力,需要多久的训练准备?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避世啊、归隐啊,劝我不要与天意为敌啊……,谁信啊?这个骗子、超级大骗子!折子渝一头想、一头恨,恨得牙根痒痒,浑没注意自家兄长很猥琐地望着她,关二爷那双丹凤眼中的瞳孔已经变成了两枚宋元通宝的形状……见到拆杨两藩经过重骑兵方阵,山冈高处崔大郎和李听风不禁相视一笑,脸上露出自矜之色。
这支重甲骑兵,芦州早就开始着手培养i练了,但是这种铁片式的盔甲,还有这高大雄骏的阿拉伯马,可是全赖他继嗣堂之助才得以装备,见到自己用巨大财力一手武装起来的威武之师,两人自然与有荣焉。
再往前去便是长枪阵和短刀阵,长枪阵和短刀阵还分别玩了个举枪(刀)、劈刺、收势的动作,动作整齐划一,千百人齐刷刷动作,如臂使指,真是漂亮极了,那种视觉效果绝对震撼。
虽说这些花哨动作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军队讲究的就是训练精良,号令如一,这些士兵能把这几个动作做得整齐划一如同一人,还怕他们在战场上做不到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吗?这一手却是杨浩从后世的阅兵式中借鉴来的花样,果然引来一阵情不自禁的喝彩声,武将们看门道,只是频频点头,两藩带来的文官们已是禁不住高声喝彩起来。
迎接两藩的所在并不在节度使府,而在府衙外的高阶上,那里搭了一个高高的彩棚,两旁流水席依阶排列而下,十分壮观。
今日两藩联袂来访,意义非凡,这是一种政治上的表白,杨浩也是有意借这个机会公开亮相,所以就接迎之处就设在明处。
在芦州往来的商贾中,不可能没有朝廷的耳目,甚至夏州李光睿和银州庆王的耳目也大有人在,从今天起,他要以强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招摇?那是必须的。
两位节帅,来来来,我再给称们介绍两位好朋友。
杨浩拉着折御勋和杨崇训的手臂,在高台上站定,笑吟吟地道:这一位,叫小野可儿,是野利氏部落的少族长,本官荣升节度,重返芦州,党项诸部与我芦州素来友好,闯讯不胜之喜,特意委托小野少族长代表党项诸部前来相贺。
小野可儿上前一步,向折御勋和杨崇训叉手施礼,满面笑容地道:小野可儿见过两位节帅,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折杨两家对西北诸部落自然了如指掌,党项八氏中最为凶悍的野离氏部落他们都是知道的,也听说过小野可儿的名声,听说眼前这位形容彪悍、英武的年轻人就是小野可儿,两人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客气地向他还礼,双方寒喧一番。
双方见礼已牛,杨浩又道:这里还有一位贵客,是吐蕃亚陇觉阿王后育,亚陇觉部落少头人赤邦松赤大人,赤邦松头人,这一位是府州折大帅、这位是麟州杨大帅,来来,你们见上一见。
折御勋和杨崇训听了暗吃一惊:杨浩连吐蕃人都搭上关系了?吐蕃曾经是西北之王,从武则天、唐玄宗时期他们就与大唐争战不休,这边和着亲,那边打着仗,到后来终于夺取安西四镇,灭吐谷浑,夺走河西和陇右,甚至一度攻陷唐朝都城长安。
可是这时大食帝国的势力开始东侵了,取代大唐势力延伸到葱岭的吐蕃首当其冲,与大食人连番恶战,这边战火未息,那边回讫帝国又趁势崛起,吐蕃两面作战,国力耗尽,终于轰然崩溃。
自最后一任赞普达玛死后,吐蕃分崩离析,分裂成四个较大的政权,一个是阿里王系;一个是亚泽王系;一个是拉萨王系;一个是亚陇觉阿王系口这四系势力又宇裂成许许多多的小股势力,比如阿里王系分裂为孟域、象雄、布让三部分;拉萨王系分裂成冲波巴、姜郊瓦、拉波浪巴、至巴、业塘巴、芦巴藏巴等等。
虽说吐蕃分裂无数,回讫和党项诸羌分侵其地,奴役其民,但是瘦死的骖驰比马大,他们之中强大的部落还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强大武力的,以府州和麟州而言,夏州如果入侵其地,他们会出兵对战,但是就算让他们两位节度使连起手来,他们也不敢主动向夏州轻启战端,而吐蕃部落却拥有这样的实力。
一听说杨浩与吐蕃部落也有密切联系,折御勋和杨崇训不得不对这个小滑头刮目相看,对他的真正实力重新评估一番了。
赤邦松年纪不大,与小野可儿相仿,只比小野可儿小几个月,不过他身材魁梧健壮,一脸大胡子,看起来比杨浩岁数都要大些,模样看起来憨厚率直,并无一方少主的老成奸诈,一听杨浩介绍,他已快步迎上前来,双手高举,向两人弯腰施礼,笑容满面地道:亚陇觉部落赤邦松见过府州,折帅麟州杨帅两位大人威名远播赤邦松,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这一句客套话说完,杨崇训和折御勋差点没噎着,赤邦松的汉话说的倒是流利,只是他总要一口气说完了才断一下句,也不管断在什么地方,听得人一愣一愣的,他说的难过,折御勋和杨崇训听的自然更加难过。
杨浩打个哈哈,上前代为解说几句,邀几人入座,一番开场白后,便端起杯来,踌躇满志地扬声说道:诸位,本官重回芦州,受朝廷旨意,出任横山节度使,今日承蒙四方友好前来祝贺,杨某感激不尽,这碗酒,杨某先敬大家,请!杨浩捧碗一饮而尽,折御勋和杨崇训对视一眼,也都微笑着举起酒碗,已在两旁酒席上依次就坐的各路属官们纷纷举杯起身,高声应和,声音栗动山谷,久久回荡不止。
放下酒碗,杨浩并不归座,他已捧起一碗酒,高声说道: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靖一方国土,保一方平安。
银州本我大宋治下之地,原受定难军管辖,如今却被契丹叛逆占据该城,定难军自顾不暇,无力收复国土,杨某身为横山节度,与银州近在咫尺,安敢坐视?今杨某开衙建府,第一件事就是要征诗银州,今日各位友好齐至,正好为杨某誓师做个见证,愿为大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光复银州、驱逐契丹乱军,众位友好,请酒!折御勋和杨崇训一听喜动颜色,他们此来,本就有意说服杨浩暂缓对夏州用兵,先取银州之地,因为银州现在庆王手中,而庆王是契丹叛王,契丹绝不会坐视庆王在银州坐大,早晚必引军来攻。
相比大宋,契丹人更加野蛮,他们一旦打败庆王得了银州,这口到嘴的肥肉却不会再吐出去,一旦银州成为契丹的桥头堡,那就是西北诸藩一致的噩梦了。
相比这头猛虎,夏州李光睿暂时反而对他们无害了,想不到英雄所见略同,杨浩已有如此打算。
芦州文武 轰然应喏,又带头将这碗酒喝了下去,杨浩归座,杨崇训捻须微笑道:太尉英雄了得,固然让人钦佩,可是这契丹庆王自东而西,一路杀来,兵威之盛,不容小觑啊,太尉先宣后战,当然是光明磊落,可是让他先行有了戒备,这起……可就不好打了。
杨浩狡黠地笑道:收复失地,当然是先宣后战那才威风,不过……杨某不是宋襄公,岂会在战场上与敌人讲仁义。
呵呵,杨某虽是今日誓师,这大军么,却未必是今日出师呀。
哦关二爷丹凤眼一眯,心道:这小子明里光明磊落,可他玩阴的本事颇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当初他就曾偷袭过银州,李继迁父子窝里窝囊的就丧命在他手上,莫非他要故技重施,悄悄派人偷龚?可他今日已然公开此事,还如何……除非他已早早地派出了大军,可是看他谷中军容,难道他还有隐藏的强大实力?折御勋越想越惊,忍不住试探道:折某也是宋室臣子,收复失地,人人有责,太尉欲征银州,如需本帅相助的话,只须一言,折某立举大军助阵。
杨浩哈哈一笑,十真半假地道:多承折帅美意,不过……欲谋银州,还不需劳动折帅兵马,杨某师从道家大圣纯阳真人,学就一手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本事,这征讨银州的大军么,哈哈,已然有了。
台下那个小胡子侍卫折子渝轻轻撇了撇嘴:又在胡说八道地骗人了。
杨崇训目光一闪,哈哈笑道:太尉说笑了,若真有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事,那天下帝王,都是道家高人了,哪还论得到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逞英雄?想必太尉早有绸缪,兵家大事,越机密越好,只要太尉没有莽撞行事就好,我们也就不过问了。
呵呵,我与太尉都姓杨,五百年前本是一家,今日拜会太尉,与太尉更有一见如故之感,本帅有意与太尉结为生死兄弟,不知太尉意下如何?杨浩惊喜地道:杨某正有此意,节帅抬爱,杨某求之不得……折御勋未料杨崇训忽有此意,不由有些暗恼,他们两人一向同进同退,麟州向来唯府州马首是瞻,今日杨崇训却忽然自作主张,折御勋自然不快,可是眼见杨浩就要答应,折御勋无暇多想,连忙长笑一声道:杨老弟,折某也正有这个意思,想不到却被你抢在了头里,哈哈,杨太尉,本帅也有意与你义结金兰,咱们从此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如太尉意下如何?赤邦松听了雀跃而起,嚷道:不错不错这个提议甚好,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小野少族长你也算一个咱们,五人就此结拜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折子渝小胡子一翘,冷哼一声道:男人之间勾心斗角实在无趣。
杨浩大喜,当下令人取来香烛,五人就在台上焚香祷告上天,然后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论起齿序,折御勋年长、杨崇训次之,杨浩居三,之后是小野可儿,年纪最幼的是赤邦松,五个人,代表着五方势力,就在无数人见证下结为了异姓兄弟。
杨浩事先也未料到会与他们结拜,此事对他自然有益无害,惊喜之下当即应允,五人结拜了兄弟,杨浩便嘱咐穆羽立刻去请几房妻妾出来见过叔伯口不一时冬儿、焰焰、娃娃、妙妙环佩叮当,风情万种地走了出来,依次拜见大伯二伯,又受小野可儿和赤邦松拜见。
赤邦松一路叉手施礼下去:小弟赤邦松拜见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一路礼施下来,赤邦松头晕眼花地抬起头来,咧嘴笑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四位哥哥好有福气四位嫂嫂,都比我们吐蕃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还要美丽的多赤邦松,还是头一回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仙女儿一般的人物。
呃?杨浩等人愣了愣,他们得把赤邦松的话从头到尾再捋一遍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还没想明白,台下扮作小胡子校尉的折子渝吃地一声笑,赶紧以掌背掩住了嘴巴。
她的动作女人气十足,幸好台上的人听了赤邦松的话都在发晕,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杨浩仔细想了想赤邦松的话,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脸都黑了,小野可儿也明白过来,赶紧把赤邦松拉到一边,苦笑道:老五,冒冒失失的胡说甚么,这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咳咳,都是三哥一个人的夫人。
赤邦松莫名其妙地眨着眼,小野可儿又低声解释一番,赤邦松这才恍然大悟,不禁红着脸上前道歉,结结巴巴地道:四位嫂娩莫要见怪赤邦松不晓中原礼仪以致生出误会嘛愧惭愧。
折御勋哈哈大笑道:老五啊,你大哥家里可有八个夫人,按你这说法,大哥还得再结拜三位兄弟才能凑足了数呢。
折御勋这一取笑,赤邦红两酡高原红的大脸更是红得发紫,连连作揖道歉不止,冬儿等人却喜他憨厚朴真,把他拉起来好生安慰一番,又叙问些家世身份,在阶下无数官员们面前,四个小丫头却都很注意自己的仪态举止,仪态雍容,举止得体,颇具大家风范,阶下许多人包括芦州官吏还是头一次见全了杨浩的四位夫人,不免评头论足,赞赏不已。
折子渝见了心里不是味道,小嘴轻轻一撇,酸溜溜地道:女人之间勾心斗角更是无趣。
折子渝话音刚落,竹韵嘴里叼着半截狗尾巴草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没精打采地道:男女之间勾心斗角,不知道会不会很有趣,可啊……你要是碰上个一心想要出家的榆木坨挞,那真是想要勾心斗角都没得可能……步步生莲*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0章 盛宴西北民风粗犷,杨浩要融入这个环境,做为一个统兵大帅,也不能总摆出一副儒雅模样来,尤其是在酒桌上,那样文质彬彬是很扫兴的事,所以请了几位夫人回内宅后,酒席流水般送上,杨浩便放开胸怀,与几兄弟谈笑风生,殷勤劝酒,气氛在主客双方推动下益加热烈。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八名壮汉抬了一头硕大的烤全牛来到台上,一整头牛烤得红通通的香气四溢,杨浩举手笑道:大哥,我五兄弟以大哥为长,这道重头菜,就请大哥执牛耳,下这第一刀。
折御勋倒是真有心下这第一刀,但他跃跃欲试一番,想到杨浩迄今似乎仍未完全展示出来的强大实力,终于放弃,抛须笑道:今日之宴,老三是地主,客随主便,还是你来吧。
长幼有序,还是该大哥动手口……二人一番谦让,明里只是客气礼貌,实则是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在试探对方在今后合作中的态度,决定今后新三藩、铁三角的同盟关系中以谁为主导,这个意向不但台下的文武官员们看得清楚,就连赤邦松也明白在这样的隆重场合谁下第一刀绝不只是吃一口牛肉那么简单,所以只是鼓着眼睛一旁看着,并不插嘴。
二人谦让良久,杨崇训哈哈笑道:这头牛烤得肉香四溢,我老杨早已馋涎欲滴了,你们这般歉让不休的,旁人可都无法下嘴了,岂不叫人急死?不管谁来平这头一刀,只要这头肥牛入了咱们的肚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依我之见,老三是芦州地主,还是你还下这头一刀吧。
杨浩推脱不过,只好笑吟吟地说道:石,如此,承让了,那我就来下这第一刀。
说着自腰间拔出专门割肉用的小刀走上前去。
范思棋在侧席看了微微皱了皱眉,担忧地道:折杨两帅如此恭维,未必全是善意。
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节帅何必抢这份风光?林羽宇含笑道:范老弟担忧过甚了,折杨两卑久为西北一藩,根基深厚,威名远播,我家节帅今日虽大显兵威,论声势地位终究不能与他们相比,如果能成为三藩领袖,固然要承担无尽凶险,却也能迅速闯下节帅的威名,在西北这个地方,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四方英雄才会望风景从,节帅此举,未必吃亏。
范思棋自知以自己的见识本领,料理内政、打点经济还算行家里手,至于这些方面远不如林羽羽这老家伙活泛,所以便不再言语。
杨浩亲手割下牛耳,呈盘端送到折御勋面前,又捡肥嫩的后臀肉亲手为老二、老四、老五割取了一块,然后就由旁人来分割整牛,那厨子解牛只使手中一柄薄薄的小刀,不劈不砍,运刀如飞,下边有丫环使盘接着,一块块肥腴鲜嫩、色泽鲜红、香气扑鼻的烤牛肉便纷落盘中,再分送到一桌桌酒席上。
待分罢了烤全牛,折御勋、杨崇训、杨浩这五位刚刚结拜的兄弟一起举杯沿石阶而下,逐席向三方僚属官员敬酒。
一轮酒敬罢,杨浩酒力最浅,已是满脸红潮,醉眼朦胧了。
回到席上稍坐片刻,杨浩便站起身来,向众兄弟告一声罪,自去后边方便口赤邦松嗜酒如酒,根本不须人劝,杯来酒干,如同饮牛一般,这时也觉腹涨不已,忙嚷道:三哥等等赤邦松也去。
赤邦松跳起来陪着杨浩一同离去,小野可儿眼珠一转,笑道:大哥二哥,小弟不胜酒力,也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
说着跳起身来也追着去了。
一见周围已无旁人,杨崇训向折御勋微微一侧身,低声说道:世隆兄,今日杨浩所展示的武力,令人大吃一惊啊。
不过芦州初建不过两年,根基尚浅,你以为……他与夏州可有分庭抗礼的力量?折御勋抚须道:仲闻呐,夏州之强忤,你我合力与之抗衡多年,应该算走了如指掌了,就算吐蕃、回讫与之征战不休,似乎不胜不负,但是你我若于此时参战,倾我全部兵力,顶多仍是一个不胜不负的局面,为何?只因如今夏州与吐蕃回绕之战,不但党项八氏中有七氏部落袖手旁观,就连拓拔氏贵族,也有许多不曾为夏州出力,夏州武力之强悍可想而知口如今之西北,实乃党项之天下,这一点你我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改变不了这种事实。
别看他们内部常起争战,如果我们出兵,有灭夏州之险,党项诸部必然攘助于夏州,然而杨浩却不同了…………他抿了。
酒,淡笑道:两年又如何?当年张义潮以一介布衣扯旗造反,一鸟飞腾,百鸟影从,仅一年功夫就风卷残云一般占领了瓜、沙十一州,成为西北王,无他,时运相济而已,如今两甲子过去了,这西北时过……已然着落在杨浩身上,有希望与夏州一较长短的,唯有杨浩,此乃天命所归。
杨崇训目光一闪,机警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出手,党项诸部会攘助夏州,而杨浩出手就没有这个顾忌?折御勋哈哈笑道:来来,喝酒,喝酒。
杨崇训不悦地道:世隆兄,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向来同进同进、祸福与共,有什么事你还要瞒着我不成?折御勋也着眼看他,嘿嘿笑道:仲闻这话从何说起,喔……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咱们来的时候,可没说要跟杨浩结拜啊,仲闻与我向来同进同退、祸福与共,怎么却突兀生此念头,闹了为兄一个措手不及?杨崇训老脸一红,讪讪地道:这个……实是临时起意,未及与世隆兄商议,其实我的意思本就是我三人结拜,并不曾想把你世隆兄排除在外呀。
折御勋哈哈笑道:如此说来,那是老折误会了你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杯酒下肚,折御勋押了押胡子,忽地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唉,仲闻,你那幼家……已经嫁了吧?啊?杨崇训茫然抬头:嫁了啊,前年秋天成的亲,你不是还随了份厚礼么,怎么今日忽又问起?折御勋眉开眼笑:嫁了好,嫁了好,对了,你那女儿…………今年几岁?杨崇训更是莫名其妙:小女今年方只七岁,怎么……你不是想与我辈亲家吧?你家老三今年有十七了吧?年纪大了些,老四好象与小女同岁,倒还般呢……,折勋御哈哈大笑,兴高采烈地道:才只七岁?那就不用担心了,还早得很,来来来,喝酒喝酒。
杨崇训莫名其妙地举起碗来,又灌了一大碗糊涂酒,于是更糊涂了。
折御勋却是洋洋得意,一碗酒喝罢,下意识地向阶下望去,却见小妹原本站立的地方已是空空如野,不由一怔:这么一会儿境夫,子渝去了哪里?※※※※※※※※※※※※※※※※※※※※※※※※※※※※※※杨浩正解着手,赤邦松在一旁鬼头鬼脑地看他,杨浩一扭头,奇道:老五,你做什么?赤邦松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嘿嘿……杨浩笑道:为兄不胜酒力,老五却是海量,一会儿你陪老大老二他们多喝几杯,替三哥劝劝酒口……使得使得。
赤邦松忙不迭答应着,杨浩向门口n努嘴道:那个木桶里的水可以净手,你先去吧。
好好好。
赤邦松连忙跑到茅房门口,掀开木桶盖儿,净了净手,便扎撒着双手跑了出去,刚绕过一丛丁香花,就见小野可儿急急跑来,赤邦松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兴奋地叫道:老四老三老二老大了。
啥?小野可儿根本没弊懂他在说什么,忽见他湿淋淋一双手,小野可儿登时怪叫着跳了起来:哇!你小子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都洒手上了?赤邦松憨笑道:这是水,不是尿,刚刚净了手。
小野可儿这才放心,挥手道:那你去前边陪陪老大老二,我去方便一下。
小野可儿说罢就往茅房那边走去,赤邦松挠了挠头,都囔着走到月亮门口,四下看看没人,他往自己裆下看了看,又是惭愧又是羡慕地道:跟老三比我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明明比他身体强壮这里可远不及他那般壮硕,师傅说人不可貌相当真是至理明言哇。
赤邦松话音刚落,竹韵姑娘就跟只鬼似的冒了出来,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东西那般壮硕?赤邦松吓了一跳,怪叫一声道:鬼呀口……竹韵姑娘恼了,抬腿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鬼你个头啊,杨太尉可在里边?赤邦松吓得脸都白了,仔细看看,眼前这位姑娘眉目如画,身姿袅袅,果然不像一只恶鬼,再说这光天化日的……,这才惊魂稍定地道:是……是呀,老……老三在里面。
赤邦松话音刚落,竹韵姑娘嗖地一下又不见了,赤邦松呆了一呆,忽地一蹦三尺,大叫道:真的有鬼啊!说着迈开大步飞也似地逃了。
小野可儿绕过丁香树丛正碰上杨浩甩着手从里边出来,小野可儿一个箭步迎上去,匆匆叫道:少主、杨浩一见是他,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四,你我既然结拜,就是异姓兄弟,叫我少主,不如叫我三哥听着亲切,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你我只以兄弟相称便是口……小野可儿一看,自己肩头又是一个湿淋淋的大手印子,这一趟过来自己的袍子成了他们的擦手毛巾了,着实有些吃亏,可他这时也无暇顾及,只是追问道:三哥,这一番又要打银州了缸杨浩颌首道:不错,事有轻重缓急,夏州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我,我也不忙着去对付他。
庆王之子耶律文是死在我的手上,就算我不去寻庆王晦气,只要知道我回了芦州,他也一定会来对付我,如果我先与夏州一战,恐怕反被庆王抄了老家。
况且,狡兔尚有三窟,欲与夏州争战,这根基之地怎能只有一座芦州?银州城池险峻,易守难攻,如果能被我得到,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当务之急,必得先取银州。
小野可儿摩拳擦掌地道:既然如此,这一番少主……三哥一定得让小野可儿去打头阵。
杨浩凝注着他笑道:怎么,你现在心甘情愿奉我号令了么?小野可儿脸儿一红,却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不是现在,当初三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连拔银州七座大寨,袭杀李继迁父子,搅起夏州与吐蕃回讫大战时,小野可儿对三哥就心服口服了,你才是有勇有谋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卜野可儿……就像谋沫儿说的,只是有勇无谋的一介匹夫罢了,能为马前卒,难当将帅之才。
杨浩哈哈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什么东西都是练出来,今日的马前卒,安知来日不是一方统帅?小野可儿喜道:这么说,三哥是同意了?杨浩点了点头:你放心,仗有得你打,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芦州按兵不动,先让它银州草木皆兵一番再说。
对了……你与谋沫儿……还未成亲么?小野可儿听说有仗可打,心中大悦,搓着手笑道:已经成亲了,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杨浩喜道:哈哈,你小子动作倒快,恭喜,恭喜。
小野可儿腼腆地笑道:嘿嘿,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有甚么好恭喜的,等她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再请三哥来喝喜酒。
杨浩呵呵笑道:一言为定!领兵挂帅的事,你不要急,暂且不动声色,这一回打银州,党项七氏的人马我是要动用的,银州城一打下来,咱们就亮明棋号,跟夏州明刀明枪地干啦。
小野可儿兴奋的满面通红,只是连连点头,杨浩笑道:这一下你安心了吧?好啦,我先回前面去。
杨浩绕过丁香树丛,忽地左侧林中啪地一响,杨浩警觉地向声响处看去,恰见一块村皮掉落到地上,杨浩信步走去,甫入林中,一身青衣的竹韵姑娘就像一片落叶儿似的从村上飘了下来……步步生莲*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1章 随风潜入夜竹韵飘身落地,抱拳道!太尉。
杨浩淡笑道:有何所见所闻?竹韵道:府州所属的官员一直安安静静地喝酒,倒还规矩,只是太尉执牛耳,隐然有;藩之首的意思,府州官员大多面有不豫不忿之色。
私下里也少不了发些牢骚,不过看起来折御勋驭下甚严,他们虽有微辞,却也无人敢闹事。
杨浩领首道:意料中事,最难收服的不是城池与土地,而是人心。
慢慢来,不着急。
麟州呢?竹韵道:你那本家兄弟的属僚官员们可不及府州所属地道,台上杨崇记和你亲亲热热二哥三哥地叫着。
他们在下面却绞尽脑汁不断地盘你的底儿,太尉今日亮出来的武器装备,他们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大食骏马和那种眼睛上只留一道缝的全身甲,麟州官员们旁敲侧击多方打听它们的来路,看那样子恨不得蒙上脸去劫个士兵,带回去一套好好研究一番。
杨浩又是微微一笑,折家有无孔不入的秘探组织随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强大的侦伺能力在西北十分有名,府州官员们对随风很有信心,自然无需在酒宴上向芦州所属探问什么,而麟州不同。
麟州一直唯府州马首是瞻,府州进则进,府州退则退,就连情报消息也与府州共享,自己就算也有情报机构,基本上也是扮演着随风分支的角色,如今麟州官员有这样的表现这是好事,说明自己一股刚刚立州两年的势力不但有实力与府州分庭抗礼,而且隐然还要凌居其上的事,真正地刺激到了麟州官员,他们也不甘心继续这样依附于他人羽翼之下。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给他没有限制的权力,既要充分地利用它,又要确保它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最好的办法不是压制,而是扶持另一股势力来约束它,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古今皆然。
既然麟州有这个,心思那就好办了,以前他与府州关系密切,与麟州的关系都是通过府州来进行的,不妨伺机向麟州提供一些先进武器,在两州之间建立直接联系。
杨浩自然不会把这种心思向竹韵说明,他哈哈一笑道:由得他们去打听,他们越弄不明白,心中便越生畏惧。
如今我芦州尚未彰显强大的武力,这种表面光鲜么,震慑力还是有限的,总要他们感觉莫测高深。
那才镇得住他们,否则我刚刚崛起的芦州安能让这些骄兵悍将低头?还有么?竹韵笑道:还有一件事,着实有些奇怪。
在彩台下面的府州侍卫中,有一个小胡子校尉是个西贝货,折御勋造访太尉,还带了个女人来,扮做男子,鬼鬼祟祟的,你说奇不奇怪?杨浩一怔:西贝货?女人?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嘴角悄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竹韵道:这个。
女子的易容手法在我看来十分拙劣,不过混在军士中,倒也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易容术,谁会逐个打量那些士卒,若不是她说了几句话,恰被我听到声音,我也不会去注意她,被我看破身份之后,她已躲避开了,我正使人盯着她,对此人要不要严密监视一切行踪?杨浩笑道:不必不必。
叫你的人不必理会她,除非她探到了后让。
秘窟的蒋息,想去那里一探究竟才可以阻止她,其他地方么,她想去哪儿就由她去哪儿,任其出入,概不耻拦。
竹韵眸中异采一闪,细细的眉儿微微一挑,微笑道:任何地方,,都可以么?杨浩道:不错,任何地方。
哪怕是本官的寝室,她要做贼,那也任她登堂入室。
不得阻拦。
竹韵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杨浩问道:你明白什么了?竹韵身形一闪,已翩然消失在灌木丛中,她的声音此时才从远处幽幽传来:不过是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罢了,还能有什么呢?什么两字袅袅地传到杨浩耳中时,从她声音判断,身形已掠出十余丈外,身法端地快速。
杨浩嘴角却溢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雕虫小技!杨浩猛一旋身,五指莫张,屈如鹰爪,猛地扣向身后一棵合抱粗的大树。
啊!那大树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树影一动,斑澜的树皮出现人形,似有双臂向前撑拒,尖叫道:不许抓!杨浩陡地缩手,腰杆儿一拧。
单足旋踢过去。
那大树又是一声惊叫:不许踢!与此同时,树干动了一下,似乎产生了一个虚影,虚影脱离了树干。
急急向前逃去。
可杨浩这一脚快逾追风,那影子闪得虽快,还是被杨浩踢中了。
只听那虚影哎哟一声娇呼,向前飘出两丈多远,攸地立定,双臂一扬,现出一身青衣的婀娜身姿,正是刚刚离去的竹韵姑娘,她正迅速收起原本披在身上的一块褐黄斑澜的布料。
竹韵捂着屁股,又羞又气地大发娇嗔道:太尉既然发现了我的行迹,指出来便走了,何必戏弄与我?杨浩似笑非笑地道:很抱歉。
我还没有练成奔星迅电之眼,只知你大概藏身之处,哪里分得清上下左右?不过我劝你不要再试我了,你的遁术是瞒不过我耳目的,今番几知是你,才只踢脚,要是剑挥去,姑娘香消玉殒卜洲刚可不冤枉?杨浩绵里藏针,竹韵听出他的警告,俏脸不由微微变色,但是听他说及奔星迅电之眼双眸又不由一亮,脱口道:天眼通?太尉大人习练的这门道家功法中有修习天眼通的法门?杨浩微笑道:不错,你还想试试吗?竹韵连忙摆手道:不试了不试了,我以后不再暗中跟踪你就是了。
她嘟囔道:也不知有多少见不的人的事要做,这般怕人看见。
她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竹韵答应大人,为大人练飞羽秘探,教授他们五行秘法,可不曾向大人讨过一丝好处,太尉大人。
你说是吧?杨浩眨眨眼道:怎么没有好处?一旦本官一梳西北,这数不尽联牛羊、马匹,运进来的茶叶、布匹、铁器。
打通西域商道后与天些、波斯、大食乃至更西方国家的生意往来,那是何等庞大的财富?竹韵皱了皱鼻子,嗔道:可是本姑娘却不曾沾得半点好处。
杨浩笑道:似乎有些道理。
那你想跟本太尉讨些什么好处?竹韵的眼神热切起来,陪着讨好的笑脸道:太尉大人可肯将这天眼通的秘术传授于我缸一见杨浩露出古怪神色,竹韵赶紧又接了一句:年韵一身所学乃是家传,并不曾拜过师傅,如果太尉恪于师门规矩。
不便外传的话,那竹韵便拜在你门下也是可以的。
她说到这儿,把酥胸一据。
骄傲地道:带艺拜师看中,像我这么有成就的徒儿可不多见,太尉开宗立派。
这开山大弟子一进门儿就是个,武艺高强的人物,还不给你脸上增光?杨浩苦笑两声,摇头道:可惜我这功法,你学不得。
竹韵不忿地道:我怎么就学不得?若论学武的天份,恐怕我比太尉还要高明几份,太尉这是藉词推脱么?杨浩作仰天长叹状,说道:说起我这一身功夫,我便很是苦恼,将来有了女儿,固然不能教他,若是有了儿子。
我这当老子的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唉实在烦恼竹韵奇道:学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杨浩负手而行,看似轻徐如风。
可是只两三步间,身形频闪,已遁迹于花草树木丛中,他的声音自花木之外过过传来:道家有门功夫叫做双修秘法,姑娘如果真的要学。
那就来吧,本太尉就辛苦一些哈哈,哈哈最后两个哈哈袅袅传来时。
听那声音,他的身形已到了十余丈外。
竹韵腾地满脸红晕,她轻啐一口,站在那儿想了半晌,这才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唉,那块榆木坨挞学什么密宗大手印,如果他肯改学杨太尉这门双修功法多好说到这儿,她不禁一脸羞意。
心虚地四处看看,林中寂寂,空无一人。
这才芳心略安,,杨浩在客房与折御勋、杨崇等人品茗叙话,高谈阔论,直至明月高升,这才告辞离去。
折杨两藩集于利益所需,扶持芦州与夏州抗衡,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西北政局重新洗牌,自己表现出来的实力又大出他们预料之外,这两位老朋友必然要斟酌商量一番,这也在杨浩预料之中,总得给他们留些时间,消化得来的消息,重新做出决定。
夏日酷热,但是夜晚的风却凉爽了许多,杨浩踏着一地清风月色,悄悄回到后宅居处,径直拐进了冬儿的卧室。
灯光下,冬儿正坐在桌前一针一线的缝制着衣裳,衣裳是婴儿穿的冬装,虎头鞋、虎头帽已经做好,就摆在桌上打开的包袱中小小的虎头鞋,鞋口露着白绒绒的兔毛,虎头帽上用黑色的丝线密密缝了一个王字,看着十分可爱。
衣服是百家衣,走向芦州子女俱全的人家一块一块讨来的布料,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高,就以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来说,他本有四子六女。
夭折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活下来的恰好是半数。
帝王之间对皇子皇女照料的无微不至,尚且如此结果。
民间新生儿的夭折率可想而知。
因此民间有新生儿穿百家衣的习惯,借点人气儿,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
这样的习俗,但凡有了子民,不管什么样的人家,都不敢忽略了这样的吉利事儿,不过衣料出自百家,谁知上面有没有什么病菌,杨浩便吩咐人把布片用沸水狠狠地煮过,然后又在烈日下曝晒,这才拿来使用。
那些布片已经缝补成衣裳,料子里边则衬着洁白如银的棉花,那时棉花还是珍稀之物,十分昂贵。
中原少有种植,就连皇家都是从在西域小国的贡品中才能得到一些棉花、棉花,这些棉花是从回绕商人那儿买来的。
灯光下,冬儿专注地运着针线,一双宝石似的眸子熠熠发亮,秀美的脸庞上带着幸福、安洋的笑容,一个秀美婉盈的大姑娘,此时看来。
依稀已经有了些慈母的风采了。
贤妻良母,正是男儿佳配,杨浩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蹑手蹑脚,凶几过去。
轻轻自后面环住了冬儿的腰肢。
冬儿扭头一看,见是自家夫君。
不禁甜甜一笑,将头倚在他肩上,两人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了一番。
享受了无声地温馨交流,冬儿才柔声道:客人们都安顿下了?嗯,都安置好了,天色已晚。
早些睡了吧。
这些针线活儿,让官娘、杏儿她们做就好了,她们的女红功夫挺不赖的,如今在府中又没甚么事做,你现在正是易困乏的时候,莫要累坏了身子。
冬儿摇摇头,抚摸着小腹,温柔的道:这可是咱们的孩子,奴家这当娘的,怎能不为自己的孩儿亲自做身衣裳?冬儿做着这些事,心里高兴。
杨浩呵呵一笑,把她拉了起来。
说道:你呀,天生的劳碌命,算了。
明天再接着做吧,宝贝出生。
恐怕得等到大雪纷飞时节,时候还早的很昵,做衣裳也不忙于一时。
冬儿甜蜜地一笑,依言收起了针线。
灯熄了,月光朦胧透窗而入。
蟋蟀和织娘的鸣叫声中,夫妻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在静谧中絮絮低语。
冬儿望着窗口那迷人的月色。
甜甜地道:冬儿是冬天生的,算算日子,这孩子也该是冬天出生,奴家在想,到时给他起个什么名儿好呢?杨浩打了个哈欠,轻笑道:娘也是冬,儿也是冬,那就叫冬冬好了。
冬儿嗔道:取名儿哪有这么随便的?她侧着头想想,认真地道:若是当成引名儿到也无所谓,若当做大号么,男孩子叫这名儿不合适,要是个女孩子,这名字也不配你太尉府大姐的身份,名字可是相随一生的,官人不要敷行呀杨浩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道:嗯,那我就不去费这个神了,咱们家里才女一箩筐,有清吟小筑主人,有唐门大小姐,有饱读诗书的冬儿卜才女,就连妙妙,那也是诗词歌赋的大行家,绿叶榜上的俏花魁。
真要论起来,我这个一家之主肚子里的墨水是最少的,何必现那个丑呢,实在不行的,就让林老他们去琢磨琢磨了你呀,当爹当得如此漫不经心,自家孩儿的名字也不肯上心。
冬儿环住了他的脖子,柔声道:在霸州的时候,冬儿本以为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冬天里了,自从有了官人冬儿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杨浩故意咳了一声,说道:这话听着可有歧义小心宝贝大发抗议。
冬儿醒悟过来,忍不住吃吃一笑,杨浩听着她的娇笑,不禁情动。
忽地抱住她道:再过些时日,就要有个小家伙来跟他老子抢食了。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来,先让官人吃上两口。
啊不要冬儿娇呼着,却没有阻止,任他拉开衣襟,露出那两团明月,在杨浩温柔的轻吻下,红晕渐渐上脸,星眸渐至迷离,她忍不住揽紧了杨浩宽厚结实的脊背。
动情地说道:有了官人的怜爱。
冬儿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有了咱们亲生的骨肉,冬儿才觉得做为一个女人,这一生算是圆满了。
只要能守着官人和咱们的孩子,冬儿就知足了,官人,你喜欢小孩子吗?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不管生男生女。
官人都莫要失望好么?喜欢,当然喜欢。
杨浩身形上移,轻轻搂住她尚未显怀的柔软腰肢,在她唇上温柔地一吻,低笑道:官人喜欢孩子。
不管男孩女孩,早说了叫你不要担心,你卑,就是放心不下。
他顿了顿,又坏笑道:不过官人更喜欢和冬儿一起制造孩子。
等到家伙出生了,咱们再接再励,生他一个子孙满堂官人,冬儿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她仰起下巴。
满心欢喜地回吻了杨浩一下。
然后像只刚刚吃了条肥鱼似的小猫儿,心满意足地舔舔樱唇,轻轻伏在杨浩的胸口,用他的胸膛摩挲着自己柔嫩的脸颊,柔柔地道:冬儿是官人的,官人想怎么样,冬儿都依着官人杨浩把她又搂紧了些,轻轻抚摸着她那柔滑觎丽、披散如瀑的长发。
抬眼望向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心神忽然飘到了天际:第一个孩子唉,那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也会像冬儿这般快乐吗?此时,上京月华宫内,风尘仆仆的弯刀小六和铁牛已然出现在萧绰面前,萧绰头戴黑纱饰凤的帽子。
身穿百子衣,弧形琵琶袖,娇美寂寞的芳容像一朵慵懒盛开的牡丹,云淡风轻地问道:杨浩,今已回返西北了么?步步生莲*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2章 袖里乾坤小六恭声答道:回娘娘,我家大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芦州。
萧绰黛眉微蹙,恼道:什么叫应该?你家大人身在何处你都不晓得?这位容颜娇美却威严自生的皇后似乎有些恼了,可是轻怨薄嗔的语气,反而……不邵-么令人紧张了。
小六忙弯了弯腰,答道:娘娘,小六随大人返回开封不久,大人就下令由小六和铁牛护送夫人急返芦州,我们离开汴梁次日,就听说赵官家驾崩,等我们返回芦州不久,又得到消息,说皇弟登基,我家大人受先皇遗命,被朝廷封为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以使相身份知芦州府事,我们兄弟两个很是欢喜,可我们在芦州还没等到大人,就收到大人送回的这口箱子,因我二人久居契丹,言语、地形比较熟悉,着令我二人亲自送来,我们离开时,我家大人刚到绛州,从时间上看,现在应是已经到了芦州了。
萧绰诧异地挑了挑妩媚的双眉,说道:把箱子呈来给朕。
弯刀小六从身边提起一口箱子,双手呈递向前,萧绰身边一名女卫立即上前接过,然后要提到殿角几案上去打开检查一番,萧绰不耐烦地道:无须提防,把它拿来给朕。
女卫听命把箱子提到御案上轻轻放下,萧绰凝神看向那口半尺多厚,两尺见方的箱子,见上面的封条和火漆仍完好无损,显见不曾被人动过手脚,她举手抚摸着箱子,心头一只小鹿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
箱里会有些什么?按照当初两人的计议,当前要配合她消灭庆王,今后在三方鼎立的格局下还要与契丹有所合作,这口箱子里理所当然,应该有合攻银州与取庆王的计划,除此之外呢?他……他会不会赠我些私人之物?否则何必做得这般严密,连他的两个义弟也要瞒着。
一时间,萧绰竞有些紧张、羞怯和期待起来,从叱咤风云的一国帝后,恢复了一个小女子的情态。
赵匡胤驾崩、赵光义继位、杨浩受封节度的消息她已经从自己的消息渠道获悉了,她可深深明白这两个官职意味着什么。
杨浩年纪轻轻,短短两年间便位极人臣,而且开府建衙,顺理成章地成为一方诸侯,这种升迁速度真是闻所未闻,使得笼罩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迷团越来越多,她越想看个清楚,越觉得他笼罩在迷雾之中,叫她看不清楚。
宋廷一直不遗余力地削弱节度使的势力,集权于朝廷,竟会放他一个有实权的节度使?这件不合情理的事更令冰雪聪明的萧绰百思不得其解,联想到赵匡胤突然的暴毙,她甚至大胆地想象,会不会杨浩与赵光义有所勾结,赵匡胤之死是一桩天大的阴谋,所以杨浩才获得丰厚的回报,得任节度……可是尽管汴梁发生的事情透着诡谲蹊跷的味道,仅凭一些蛛丝马迹她也无法判断当时的真相,一面要念着宋国政局变化对她契丹的影响,一面又不可避免地想着那个叫她割舍不下的男人,这些日子在上京,无论意气风气处理朝政,还是低眉信手御园赏花,一丝情念中总是惦记着他,这时真的得到了他的消息,萧绰这样的女中豪杰竟也不由生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摸索良久,她才撕下封条,打开两个扣环,将那箱子轻轻地开启。
箱子打开,萧绰便眼前一亮,她什么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想到箱中竞是一片泥,一片胶泥。
箱底固定着一块木板,板上竟然是一副沙盘,那沙盘以胶泥塑成了山川、河流、城池的形状,惟妙惟肖,十分逼真萧绰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庆王,这些日子没少琢磨银州形势,她只轻轻扫了一眼,便看出这沙盘塑的正是银州地形,萧绰柳腰轻折「专注地看着这副新颖别致的地图。
契丹人征战沙场,统兵大将有时也会聚沙石为图,演示双方兵力部署,与部将讨论兵事、研究对策,但是很少制作如此精细、详细的沙盘。
这具沙盘在手,如同自空中俯视银州,将那里的山川形势尽展眼中。
萧绰见箱盖内层还沾着一封信,便取下来在灯下展开看了起来。
信无收信人、书信人的名头,没头没尾,开宗明义地便讲解双方如何用兵,如何南北夹攻,谋取铬州,整篇信看罢,又翻过来掉过去仔细打量,再也没有旁的东西了,萧绰脸色渐渐落寞下来。
她折起书信,抬眼望向弯刀小六,淡淡地问道:就这些?杨浩没有再交待你什么?弯刀小六还未答话,铁牛已摇摇头,憨笑道:娘娘,我们连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到契丹来了,哪有可能还得到大人的什么吩咐,不瞒娘娘,这箱中是什么东西,我们兄弟俩都不知道,大人把它送来时,就已是封好了的。
萧绰的眸光黯淡下来,冷淡地道:朕知道了,你们回馆驿歇息,候朕的回信便是。
小六和铁牛面面相觑,不知皇后娘娘何以忽然露出不悦之色,二人也不知杨浩信中都说了什么,只有告退而出萧绰吁了口气,仰身往椅上一靠,挥了挥手,几名女卫便也躬身退了出去。
殿中顿时静了下来,半晌,萧绰张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副精致的沙盘,眸中渐渐流露出一抹幽怨: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和我之间,就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吗?从醉意朦胧中被他占有,再到含羞忍辱主动挑逗,直至最后被他粗暴的进入一一萧绰的脸颊有些发烫,一双明眸也潋滟起一抹诱人的迷离。
不可否认,当她第一次与杨浩成就孽缘的时候,她是又羞又愤,恨不得把杨浩千刀万剐的,哪怕后来主动挑逗他,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件工具。
可是夜夜燕好,不可避免地从她的生理影响到了她的心理,让她渐渐对杨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只是她清醒地认识到,一旦利用价值消失,这个男人就必须从人世间消失,所以她冷静地控制着自己的理智,不让自己对这个男人真的动情,成为一个情欲和感情的俘虏。
然而尽管百般戒备,心防重重,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走进了她的心里,当杨浩以一个她动动小指就可以取他性命的死囚身份掌握了主动,把她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摄政皇后摆布于股掌之上的时候,当他强悍地把她按倒在牢房里,像野蛮的契丹牧主粗暴地占有自己的女奴一般进入她身体的时候,由身到心,那个男人都在她身上牢牢地烙下了他的印记,一生一世挥之不去。
她是一个女人,在杨浩身上,她头一次体验到了做为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却也体验到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快乐;她是世上武力最强大的帝国女皇,可是却被自己的一个囚徒掐住了她的七寸,让她无从抵抗地体验到了任人摆布的弱者滋味,这个男人……还是她未出世的孩儿的亲生父亲,如此种种,让她如何相忘?每日里,她有数不清的奏章要看,要处理朝政、要发展民生、要绞尽脑汁地平衡各部落间的矛盾,要小心翼翼地应对女真、室韦等部族的试探和挑衅,可是不管她忙碌还是清闲,心底里总有一丝割舍不断的悸动,那是一个女人的温存与忧伤。
可他是怎么对她的呢?他派人回来了,只是冷冷淡淡地告诉她,他已做好了准备,可以发兵攻打银州了。
还很市侩地强调了一番,。
庆王交给她处理,银州一定要交到他的手中,除此,再也没有什么了。
罢了,我本不该心怀痴念的。
自从爹爹把我扶上这皇后的宝座,我就注定只能在这条权力的道路上孤独地走下去,再也没有回头露,回头就是悬崖峭壁,足以让我和我的家族粉身碎骨的悬崖峭壁。
走在这条路上,我就注定一生与谋略和权力为伍,做一个四大皆空的孤家寡人,何必如此执迷不悟,想他做什么!杨浩的一瓢冷水把她泼醒了,萧绰迷茫、忧伤的眼神重又恢复了锐利和精明,她折腰而起,俯身向前,冷静地看向那副山川地理图,脑海中回想着杨浩信中提及的一切,对照眼前这副极其详尽、标志着银州内外所有重要兵驿和山川、水流的沙盘,思索着出兵的事情。
银州千里迢迢,战场瞬息万变,庆王不可能按照他们的设计出招,所以杨浩这封信也并没有详细的作战计划,他只是提出了针对银州城的地轻,双方联合出兵、应对种种变化的可能做出的提议,以及战利品的分配,至于具体的如何配合作战,还要看双方主将到了战场上的默契程度。
对银州,不管是杨浩还是萧绰都势必一战、而且是势在必得的一战。
杨浩急于夺取银州,不止是为了树立芦州兵威,也是为了让他这个横山节度名符其实,彻底掌握横山山脉这处西域与中原之间的战略妥地的需要。
同样的,除掉庆王这个招摇在外的叛逆,也是萧绰稳定契丹政权的迫切需要,两个人各取所需,正是一拍即合。
至于战利品的分配,庆王无论生死,一定要交到萧绰手上,而银州城,则归杨浩所有。
其实……,如果可能,萧绰绝不介意搂草打兔子,除掉庆王的同时占据银州,为契丹势力继续向西扩张铺垫道路,可是正如崔大郎当初分析的那样,大宋正与契丹对峙,两虎隔山咆哮,暂时都腾不出手来对付这只西北狼,如今只要确保西北不落在对方手中就好,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想轻易增加一个敌人,哪怕这个敌人相对弱小,所以这银州就算被她的人打下来,如今她也只能交到杨浩手上。
派谁去呢……,耶律休哥肯定不成。
女真、室阅正蠢蠢欲动,六十多个属国朝贡无常,上京需要这员虎将镇着,况且……他与杨浩一直有些芥蒂,此去难说他会不会头脑一热,趁势再与杨浩挑起事端,破坏了自己稳住西北、牵制中原、平息内乱、重振国力的长远计划。
那样……就只有派耶律斜轸去了,他是南院大王,可以就近调兵,而且耶律斜轸聪慧稳重,足堪重任。
如果令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精锐的迭剌六院部五万精兵西征银州,使枢密使郭袭、宰相耶律贤适留守南院,调部族军,凉州军、属国军加强对宋国的戒备,我北院则按兵不动,宋国势必不会轻举妄动,如果赵光义真敢于此时悍然出兵,则可令耶律斜轸迅速回师,与我北院兵马成钳势夹击宋军,庆王那里有杨浩牵制,当不致引兵追来一一就这么办!方才偶露儿女情态的被萧绰重又变成了那位杀伐决断的女中巾蝈,她提起朱笔,抽过一卷纸来,正欲下诏,瞧见桌上那一箱泥,本已冷静下来的情绪突然又不受控制地暴怒起来,她伸手一推,便将那口箱子拂到了地上,沙盘立即蟑得粉碎,萧绰冷笑一声,就像摔得粉身碎骨的是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要坐到椅上,开始起草对南院的诏书,忽地,眼前光亮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萧绰不由一怔。
殿外的女卫听到里面的动静,按着刀便冲了出来,见萧娘娘掌着灯,正弯腰看着什么,女卫头领急叫道:娘娘,出了什么事?萧绰头也不抬,淡淡地道:没什么事,你们都出去,未得传唤,不得进入。
是!几名女卫又急急退了出去,萧绰蹲到地上,拿起一块泥巴看了看,中空的,再往地上看看,萧绰从一地泥巴中拾起一枝半卷在纸中的钗子,造型简单的一个双尖,没有如何的名贵-$华丽,只是那镂空的灵动叫人欢喜。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萧绰有些惊讶、有些欢喜,脸上冷肃的线条渐渐柔和起来,她展开那蓑着钗子的纸来正要丢掉,忽见上边似有字迹,急忙移过灯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萧绰鼻子一酸,眼中不争气地涌起一团雾气,她吸了吸鼻子,赶紧在那堆泥巴中又搜索起来,很快又找到一个小小的纸团,打开一看,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银戒指,萧绰赶紧看那纸团,只见上边果然也有一句诗: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萧绰妩媚的嘴角微微牵起,似乎想要露出笑容,但她抿了抿嘴角,很矜持地忍住,她是谁?万里江山在手,岂会被这么一件东西打动?萧绰很不屑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拈起那枚戒指仔细地端详着,忽地发现内侧隐有痕迹,仔细看看,竟是一串年月日的数字,而且用的是契丹的年号,萧绰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这个可恶的家伙,难不成是在我上京街市上随便买了些头面首饰,如今又拿来糊弄我?好象做出来没多久啊,这个日期……这个日期……萧绰忽然像烫了手,那枚戒指叮地一声掉到地上,萧绰颊生晕采,眼波盈盈,终于梭碉1了一个十七八岁小女子该有的情态《羞涩、欢喜、欲拒还迎……那个家伙,好生无赖,那一天……那一天……他记镌刻在这枚戒萧绰咬了咬唇,忽然飞快地拾起那枚戒指兜在裙子里,然后继续在泥巴里玩起了寻宝游戏。
手镯、耳环、银州城中包裹密密的玉佩……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那些胶泥塑就的山川河流全被萧绰敲得粉碎,每一件用最情浓意浓的诗包裹着的首饰都像一杯醇浓的美酒,让她醢醢欲醉了。
殿中异样的声响令外面的女卫放心不下,一个侍卫统领壮着胆子悄悄向殿中探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位平素尊贵威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蹲在地上,左手掌着一盏灯,右手握着一堆纸团,低头看着膝上裙中围着的什么东西,像一个笑脱红裙裹鸭儿的小姑娘一般笑得天真、烂漫。
好不得意……此时,银州城一片萧杀。
城禁、宵禁,兵丁四布,巡戈的士兵穿行在大街小巷,夜色中只有他们流动的灯火和沉重的脚步声。
东门吊桥吱呀呀地放下去了,城门洞开,一行十余名骑士直驰入城,经过城门洞时,马蹄踏着青石的路面,蹄声如雷。
一员契丹将领迎了上去,在马上抱拳见礼,高乒叫道:刘将军,你终于到了。
未骑猛地一勒马疆,战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声长嘶,马上的将军将迎风吹起的披风一揽,大声说道:为避芦州耳目,昼伏夜行,专抄小路,是故来的晚了一些。
那员契丹将领道:将军一路辛苦,庆王早为将军安置了馆稗,且请前去歇息,明日一早……来人沉声道:不,军情紧急,早一刻安排便抢一分先机。
他回首唤道:延朗、延浦。
身后两名二十出头、英气勃勃的小将提马上前,大声应道《那人道:你二人与侍卫们先去馆驿。
回首又对那契丹将领道:将军,请马上带我去见庆王!步步生莲*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3章 一将难求庆王府中灯火通明,庆干耶律盛尚未就寝,此时正与一众心腹讨论军机大事,将领们分坐两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河地理图,耶律盛蹙眉指着地图,正向手下将领们讲解着银州目前的局势。
一个月白衫儿的美貌少妇姗姗走进厅来,向庆王裣衽一礼,身后相随的侍婢们便将一碗碗夜宵分送到诸位将领们面前,耶律盛语声一顿,说道:好了,大家先歇一歇,吃点东西。
正襟危坐的将领们顿时放松下来,有些人一双大眼尽在那些体态曼妙、姿容清秀的婢女们身上打转,有的还趁她们奉上粥茶的时候偷偷摸摸她们的小手,只要将领们在他面前不做太过出格的事情,耶律盛只做未见。
那月白衫儿的美貌少妇亲手端了香梗米粥来送到他的面前,耶律盛含笑点了点头。
耶律盛的这座庆王府就是原来的银州防御使府。
就连那月白衫儿的美少妇,都是原银州防御使李光齐的侍妾,被他占据银州之后一股脑儿接收过来。
他自己原来的妻妾,早就丢在逃亡路上了。
庆王耶律盛一路西逃,只带出四万族人,其中伤病不能做战者除外,能战之士只有三万,他们没有粮草辎重,一路全靠劫掠州府村寨维持,后面又有耶律休哥苦苦追赶,如果就这么一路逃下去,就算不被耶律休哥歼灭,势必也要军心涣散,出现大量逃兵,于走到了银州附近时,庆王不想再跑了,他必须要找一个立足之地,而这个立足之地只有银州城。
银州城在李氏多年经营下,家底十分殷实,多年蓄积平来,城中粮草无数,又有活水,就算守上十年也不成问题,正宜做为他的根基之地。
但银州虽然因为周围局势的原因,主力放在外线御敌,银州城也比不得上京城那般险峻难攀,但他后有追兵,可没有功夫打上一年半载,再加上他的人马善于草原上驰骋做战,并不擅长攻守城池,也没有相应的攻城器械,要夺银州城便只有行险使计。
耶律盛定下了谋夺银州的计划,却苦无没有良策谋城,便向心腹们问计,耶律盛手下也不乏文臣武将,一时才俊,其中有一个谋士叫隆兴翼竭思苦虑一番,便向庆王献上了一计,庆王耶律盛一听大妙,立即依计行事。
他指挥大军过银州而不入,仓惶西去,做出继续逃命的模样,同时使一心腹大将羊丹墨带两千名死士脱离大队,向银州投降。
那羊丹墨也是智勇双全之士,他得隆兴翼面授机翼,又进行了一番补充,向耶律盛额外讨取了一千多名士兵,这些士兵不要生龙活虎犹能力战的,只要伤残老弱奄奄一息的,耶律盛若非部下中不乏随他造反的其他诸部族人马,不肯做出舍弃伤兵大夫人心的事来,早就把这些累赘抛弃了,一听羊丹墨补充的计划,顿时大喜,马上应允下来。
于是羊丹墨便率领这两千人马赶往银州,他先使那一千劲卒埋伏在五羊坡,然后亲自率领剩下那一千老弱病卒,带着耶律盛交予他的大批金银珠宝赶往银州,距银州还有十里路,便是银州设在北路的一座军驿,叫五羊驿。
羊丹墨叩关乞降,献上大批金银细软,只说自己不想继续跟着耶律盛继续逃窜,又不敢回到契丹受死,因此献上金银,乞求接纳。
那守关将领施尔粲本是新任银州防御使李光齐府上一个家将,因为李光齐是从众多堂兄弟中竞争出来,幸运地被夏州李光睿指定为防御使的人选,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打击堂兄弟们的气焰,李光齐大肆任用私人,府中的人鸡犬升天,俱都委了官职,这个叫施尔粲的家将便捞到了五羊驿镇关将领的位置。
施尔粲见到羊丹墨奉上的金银珠宝,便已被那珠光宝气迷花了双眼,又见他带来的确实是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登时戒意大消,慷慨地答应把他们接纳下来。
这时羊丹墨便又进言,说另外一支部落也已带着本族的全部财宝、牛羊、马匹和女人离开了庆王,只不过这支部落以前曾经参与过契丹对银州的攻击,他们的族长头人担心受到银州的惩罚,所以不敢前来归降,准备逃到吐蕃人的地方去。
如果施尔粲大人有意招纳,他愿代为引见,消除那一个部落的戒心。
同时他还很关切地告诉施尔粲,那个部落尚保留着三百多人的武装,有一定的战斗力。
施尔粲听说那支部落携带了大批牛羊、财宝,还有女人,登时两眼放光,他本一介家奴,目光短浅,此时满脑子都是黄澄澄的金子和花花的肉体,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戒心,这一去何止求财啊,银州正与吐蕃人征战,如果把本想投靠吐蕃人的部落拉过来,那还是大功一件呢。
所以他马上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然后率领八百精兵,让羊丹墨带路,去招降那支契丹部落。
这件事,他并没有向银州方面报告,因为一旦报告上去,由银州方面派出使者,第一,要分他的功;第二,要分他的财;第三,要分他的女人。
施尔粲只想事成之后,再亲自去向李光齐报告,于是兴冲冲地上路了。
当日傍晚,这支队伍就回来了,领头的还是施尔粲,施尔粲一进五羊驿,他带回来的人马便大肆烧杀起来,已先进城的那些老弱残兵也奋起余力竭死配合,将整座五羊驿顺利占据,随后他们片刻不停,便押着施尔粲逃向银州城。
银州城头早已望见五羊驿大火冲天,及见溃兵逃来,连忙向城下探问消息,施尔粲在羊丹墨利刃逼迫之下,只得谎称契丹庆王溃兵攻五羊驿夺粮,他兵微将寡抵敌不住,要逃回城来向李光齐讨救兵。
灯头打下灯光来,见城下站的确实都是五羊驿的兵马,最前头施尔粲穿着一套小衣,旁边还站着五六个披头散发的侍妾,那城上守军不禁暗骂。
可他虽恨施尔粲是个废物,这个官儿毕竟是新任防御使大人的心腹,还不能得罪了他,只得没好气地令人放吊桥,开城门,叫他进来。
若非银州城多少年来都不曾故人摸到近边来,而且庆王大队人马确实巳经穿越银州一带,继续向西逃去了,这位守城官也不会如此大意,如今他这城门一看,可就闯下了弥天大祸,那些伤兵残兵一进了城,发一声喊,便向四下措手不及的契丹兵攻去,迅速占领了北城门。
当李光齐闻讯挥军夺门的时候,城外一条火龙远远驰来,庆王耶律盛带领大军迂回绕了一个圈子,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个回马枪,两千名敢死之士浴血护门,用他们的血肉保卫着他们这条唯一的生路。
银州主力正在外线与吐蕃、回讫部落做战,银州城中只有守军一万多人,这些兵力绮仗地利,对付十万大军也能支撑一个多月,可是城门一破,他们就不堪一击了,到了天光大亮时,庆王已杀死李光齐,鸠占鹊巢,完全控制了银州城。
银州守军死的死、降的降,正在外线作战的银州军队得知根基已失,立即作鸟兽散,有的率兵去投夏州,有的家眷族人都在银州城中,又受庆王利诱,便干脆投降了庆王,庆王耶律盛就此成了银州之主。
因为此时夏州李氏正受吐蕃、回讫牵制,虽知银州有失,一时半晌也顾及不了银州,而德王耶律三明在上京也起了异心,迫使皇后舞绰急急调耶律休哥回师,这就给了耶律威可乘之机。
他占据银州之后,立即加固城墙、重修银州附近的军驿险隘,在战略要地部署兵力,把整个银州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然而,他虽以突袭手段占据了银州,杀死了李光齐,却不敢说这位子就坐得稳当。
契丹萧后不会放过他,一旦让她腾出手来,必会挥师西进,除去他这个叛逆,所以耶律盛极为重视交好左近的吐蕃部落、回讫部落和横山羌人,同时加固城池,招兵买马,不但要应变,还希望有朝一日杀回上京。
所以他需要不断地增强实力,疯狂地积蓄实力,才有与萧后一决雌雄的本钱,银州一万多精兵的归附,使他尝到了甜头,如果能继续扩充实力,萧后又不可能以倾国之兵来与他作战,他在银州就能稳若泰山。
近在咫尺的吐蕃、回讫、横山羌人的主意暂时打不得,他们的势力太松散了,如今耶律盛正在稳固银州防务,根本不能东征西讨,得罪这么多令人头疼的邻居,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国已不国的汉国头上。
汉国如今虽如风中的一片残叶,凋零的很,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于是耶律盛派了一位使者去见汉国新上任才一年多的皇帝刘继元,慷慨地许诺只要汉国与自己结盟,他愿意倾力助汉,建立攻守同盟。
刘继元被契丹抛弃之后,整天担惊受怕,就怕宋国会派兵打过来,果不其然,契丹这边的绝交书送到不过一个多月,宋国就真的派兵来了,皇长子德昭亲自挂帅,五路大军杀气腾腾,对汉国摆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
刘继元正心惊肉跳的当口儿,从天上掉下来庆王这么一位仁义大哥,像一根稻草似的飘呀飘,飘到了他这个溺水人的面前,刘继元大喜,这对难兄难弟一拍即合,立即订立了攻守同盟。
耶律盛马上派出一万五千精兵星夜驰援汉国,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其实庆王这么做,只是看准了刘继元实力不济,在宋国的进攻下,根本守不住他的天下,庆王也根本没有打算派自己的人马去帮他守城,他只是想在势危的时候,把刘继元裹挟到到银州来,刘继元一来,他的兵马就得跟着,到时候在自己的地盘上,就能渐渐吞并刘继元的残部,到时势必大大壮大自己的实力。
有刘继元在手,说不定那时还能用他这个废物皇帝与宋国做笔交易,可他万没想到赵匡胤突然驾崩,宋军潮水一般涌来,又潮水一般退去,他这个拾海人连根海带都没捡着,只得怏怏退兵。
紧接着宋国新任皇帝又派来一位横山节度使,他的银州就在横山范围之内,这位横山节度使当然来者不善。
况且,就算杨浩没有攻打银州的意思,他又岂能放过杨浩?那可是他的杀子仇人啊。
然而若论在横山羌人中的影响,他这个新来乍到的契丹庆王可远不及已经和横山羌人打了两年交道的芦州,要他贸然出兵,穿过横山羌人聚居地去攻打芦州,他可放心不下。
可若不尽快解决芦州这颗眼中钉,一旦来日萧皇后腾出手来,再度挥军讨伐,杨浩也见机来攻,银州势必腹背受敌,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是以耶律盛一面使人向汉国求援,希望汉国出兵合力攻打芦州,一面召集各路将领,日夜商讨解除威胁的种种办法。
耶律盛一边吃着夜宵,一边思索着心中的难题,正沉吟间,一个小校忽地抢进厅中,大声禀报道:启禀庆王,汉国侍卫都虞候刘继业到了,正在前厅等候召具。
耶律盛大喜,霍地站了起来:刘继业带来了多少人马?小校恭声说道:刘继业主从一共十三骑,未见大队兵马相随。
庆王皱了皱眉,如即释然笑道:走了,刘无敌用兵向来谨慎,自然不会招摇而来,我去见他。
刘继业坐在厅中,双眉微锁,正低头盘算着面见庆王耶律盛之后的说辞。
汉国有难,庆王慷慨出兵相助,如今庆王有意攻打芦州,向汉国借兵,刘继元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可是宋国出兵伐汉时,刘断元恨不得跟耶律盛穿一条裤子才能体现他兄弟的亲密,但宋国一退兵他就后悔了,他现在国将不国,手中兵马有限,哪半趟那个浑水,派人来供庆王耶律盛挥霍?可是庆王刚刚出兵助他,他不出兵,未免失了道义。
二来庆王守住银州对他有益无害,如果庆王坐大,他就有了靠山,如果契丹或宋国想要攻打银州,说不定就会与他媾和,那时自己就能效仿芦州,待价而沽,左右逢源。
于是刘继元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派了人来,只不过他派来的人少了点,只有刘继业一行十三人。
这么点人,庆王必然大失所望,我要如何说,才能维系住双方的蝮约,不致得罪了他呢?刘继业虽是巧妇,苦于无米,也唯有苦笑不已。
刘继业看模样只有四十出头,他本姓杨,是麟州节度使杨崇i的胞兄,因扶保了汉国,并得汉主宠信,赐姓为刘,就此改名为刘继业。
刘继业白面微须,眉目清郎,十分的儒雅,若不是他那挺拔的腰杆儿、正襟危坐的军姿,实难叫人相信他就是那个在财力、兵力、武器、军饷都严重匿乏下,仍然一手支撑着北汉国在大宋的强势下摇而不倒的那位汉国柱石,无敌将军。
厅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庆王耶律盛大步走入,哈哈笑道:本王一封书信,想不到贵国皇帝陛下这么快就派了将军来,本王甚是欢喜啊。
刘继业急忙站了起来,趋前一步,叉手施礼道:汉国侍卫都虞候刘继业,见过庆王。
耶律盛连忙上前相扶,满面春风地道:刘将军免礼,本王久仰刘将军赫赫军威,如雷灌耳啊,想不到今日有相缘相见,真是荣幸之至,哈哈,刘将军一路辛苦了,只不知贵国皇帝陛下这次派来了多少人马,还请将军告知本王,本王好着人准备牛羊美酒,明日一早亲自去稿赏三军。
刘继业微微露出尴尬神色道:庆王,实不相瞒,这一次来,只有刘继业和十余名小校而已。
耶律盛一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只有将军一人?本王欲得贵国之助,合力图谋芦州,何以将军一人只身前来,将军号称无敌,难道就可以将军一人之力,抵得数万大军么?刘继业被庆王一说,脸色微红,神色更显尴尬,他吸了口气,沉声问道:庆王甫得银州,立即出兵伐芦州,途径诸多羌人部落,不无凶险,为何如此迫不及待?耶律盛怒道:本王信中说的难道还不明白?若本王受芦州和萧后南北夹击,如何守得银州?先取芦州,方无后顾之忧。
贵国皇帝不肯出兵相助,可知我银州若亡,你那汉国没了外援,在宋国大军铁蹄下,顷刻间便要灰飞烟灭?刘继业道:庆王息怒,非是官家不肯出兵,实是宋国大军滞留边境久久不退,我汉国兵微将寡,再也抽不得人马前来助阵。
芦州虽只一府之地,却受麟府两州支持,麟府两州绝不会容得庆王染指芦州,与他们比邻而居,这一战若是麟府两州插手,以庆王虎贲之师,也未必就能如愿。
庆王所虑者,不过是担心芦州与契丹萧后彼此呼应,让银州首尾难顾。
刘某奉官家所命赶来芦州,便是为庆王解忧来了。
耶律盛晒笑道:哈哈,就凭将军一人?刘继业笑了笑道:不错,就凭我一人!耶律盛目光一凝,沉声问道:将军一人,如何解我危局?刘继业道:银州本有守军一万,庆王西来时手中有可战之兵三万余,若不诈城,能打下银州么?耶律盛摇头道:不能!刘继业又问:若容庆王从容准备,备齐了各种攻城器械,又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可能打下银州么?耶律盛沉吟良久,徐徐说道:若给我一年时间,或许……可以打下银州,只是……那时我的人马也已损耗一空,得了一座银州城又有何用?刘继业微微一笑,说道:庆王是草原上的英雄,惯于游骑作战,本不擅攻守之术,一年打下银州,已是难能可贵。
银州这些年来虽然征战不断,但战事多发生在外线,所以实外而虚内,银州防御并不紧密,并非不可攻克。
若是备齐了攻城器械,又有充足粮草供应,由刘某来攻城,最多只须半个月,银州就要易主。
耶律盛双目一张,凛然道:刘将军这是威胁本王么?刘继业摇头道:非也,刘某只是想说,同样的兵力、同样的武备,由不同的人来指挥调度,发生的作用就会截然不同。
刘某善攻城,更擅守城,此番我国主虽只派来我一人,可是若得我协助庆王部署银州防御,银州将化作铜墙铁壁,契丹便出二十万大军,给他三年时间,亦难攻下银州城。
他们……能出二十万大军,能打上三年吗?耶律盛双目炯炯,紧紧盯着刘继业,目中渐渐放出光来。
汉国有什么?既无地利之险,又无威武之师,可是赵匡胤一代雄主,不管征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蜀国,还是守着长江天堑的江南李煜,都是手到擒来,他御驾亲征的只有一个国家:汉国。
可是却是数度前来,铩羽而归,虽说这其中有契丹出兵相助的原因,可是契丹出兵前,宋军早就围攻汉国许久了,若是守城的是蜀军、是唐军,汉国早已插上了宋旗,汉国国力远不及蜀唐,何以能在赵匡胤的御鞭亲挥之下支撑下来?因为这里有个刘继业。
刘继业的本领便是在契丹也是极负盛名的,当初契丹与汉国尚是盟友的时候,契丹部族军也常常冒充马贼往汉国打草谷,这刘继业兵微将寡,可是与之交战中却是胜多败少,屡建奇功,他那无敌的称号,就是契丹人送给他的,莫非此人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刘继业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一字字说道:庆王岂不闻……千军易得,一将难求?※※※※※※※※※※※※※※※※※※※※※※※※※※※※※※PS:追兵近了,关关这么晚才更新,非我所愿,实是是一身病痛……,算了,不提也罢,还求各种票票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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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意外的车祸将他带回到千年之前的北宋真宗时期。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如何找到自己心目中的桃源?第十卷 西北狼烟 第014章 银州,我一定要打六和铁牛走进月华宫,只且萧后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御案后面,体态轻盈,不着修饰,却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派,风姿幽雅、仪态袅娜,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百合花,静谧、洁白、幽雅、高贵、一尘不染。
你们今天就可以回去了,联的大军很快就会出发,西征银州的事,联与杨浩早有约定,联会嘱咐统兵大将配合芦州,准时抵达!萧绰一见他们,便淡淡地道:这口箱子,你们交给杨浩。
是!六答应一声,接过了女卫递过来的那口箱子,箱子已重新贴上了封条火涛,不过似乎比原来轻了许多。
舞绰往箱子上又看了一眼,眸中不经意地露出一丝笑意,那含笑的眸子微微垂下,便看到了面前的书案,青玉镇纸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墨迹淋漓:我做这副沙盘的时候,一直在想,见了这副沙盘,绰儿会怎么想呢?用这样隐蔽的方法,你大概根本不会发现吧。
不过,当初你那一碗药酒,可是着实让我吃了一顿铁拳的苦头,不用这个方法,万一是我自做多情,绰儿心中根本无我,岂不难堪?男人都是很在乎自己面子的,你说是不是?如果你根本不曾把我放在心上,这封信,就让它永远锁在沙盘下面吧。
如果你会念着你我之间的一份情意,那你见我遣人远来却只与你议及公事,你必会恨我无情。
以你的脾气秉性,睹物思人,恐怕杀了我的心都是有的,本山人掐指一算,这副沙盘,此刻必已代我粉身碎骨了,那么我到底心意如何,想必你也心中了然了。
那你到底看到这封信没有呢?女儿心,海底针,真的不好判断啊。
如果你正在看这封信,那你一定是摔过沙盘了,也就证明……你的心里是惦记着我的,对吧?呵呵,这回怒气全消了么?应该已露出娇羞的笑容了吧?你可要记得,现在的你,可不宜喜怒无常。
萧绰忍不住又是吃地一声笑,美人一笑,百合花开。
贫嘴……那一声薄嗔,由这位高权重、一向威严庄重的美人儿口中说出来,自有一种缠绵徘侧的味道,令人荡气回肠。
绰儿……,信上那刻意的昵呼,略去了彼此地位的差距,除了未嫁前父母双亲和姐姐这般称呼过他,再也没有旁人,萧绰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妇人……,不想了不想了,万万不能被这个祸水迷惑,薄唇轻噬,一抹女儿风情不经意间已然悄悄爬上了她的眉梢眼角……这些首饰,并不如何名贵,也非华丽之物,我知道,你不喜欢一身珠光宝气,平素也少着饰物,不过这几件小饰物都很素雅庄重,希望你会…………为我戴上它,虽然我看不到你佩上它们后是怎样的妩媚。
但是当小六和铁牛回来后,我会问他们,娘娘遣他们回来时,是怎样的打扮,佩戴了什么首饰,然后……我就会想像得到了。
萧绰螓首微侧,眸中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她那元宝般精致的耳朵、天鹅般优雅的颈项,还有修长的青葱玉指上,什么首饰都没戴。
你让我戴,我便戴么?凭什么要听你的吩咐?她轻轻地皱了皱鼻子,就像一湖春水,荡起了一片涟得……最后,有两件事对你说,一:这封信是用墨鱼汁写的,虽说封在沙盘中会保留久一些,不过一个多月之后,它也会完全消失的,如果你不曾看过它,那么你永远也不会看到了,我也不会再写第二封信:二:有句话,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现在不妨告诉你,你很美丽,前世今生,在我见过的所有美女中,绰儿……一定名列三甲。
名列三甲?为什么不是唯一?哪有这么恭维人的,名列三甲……,那另两个是谁?那双妩媚的眉又轻轻地锁了起来:这个问题,恐怕要永远萦绕在这位高傲自负、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契丹皇后心头,再也挥之不去了,除非……有朝一日她能再见到杨浩,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这是那个无赖的诡计,他就是想要我时时刻刻地想着他,我才不要上当!可是,她还是禁不住地去想:那两个女人,是谁?※※※※※※※※※※※※※※※※※※※※※※※※※※※※※※※刘继业与庆王耶律盛一夜长谈之后,银州改变战略,开始收缩兵力,巩固现在统治的领地,积极备战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来在契丹有刘无敌之称的汉国侍卫都虞候刘继业到了银州,这件事已被耶律盛列为最高机密,只有他的心腹将领们知道。
其他人只知道庆王遍访名士,拜了一位军师,这位军师现在全面负责银州军事部署,一项项工程在他的部署下开始上马……银州城开始加固城墙,拓宽护城壕,建筑各种工事,投降庆王的一万多银州兵和从银州城各家各户抽调的壮丁日以继夜地忙碌起来,银州城四城城墙遍设守具,庆王嫡系军队以百步法分兵备御,这些习惯了马上驰骋、双腿都有点罗圈的战士开始日夜操练,演习他们从小到大都不熟悉的守城战法。
挂坛、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垂擂木、备火油、凡防御之具无不毕备。
银州在李氏多年经营下,储藏了大批武备从不曾用讨,如今俱都从尘封的武库中移出来,安放到了四城城墙之上,光是守城利器车弩就多达二百二十具,远及七百步,箭矢如矛,可洞穿人体,如施放普通箭矢,可一弩齐射数十箭,杀伤力十分恐怖。
刘继业万没想到银州竟有如此殷实的家底,想起汉国一国仅据数县之地,车弩不足二十具的寒酸,真是感慨万千口他带着两个儿子巡视在城头,一大批工匠头儿趋身相随,城墙、城门、瓮城、马面、钟楼、鼓楼、望楼、弩台、敌楼…………,刘继业指点一处,就有一个工匠头儿毕恭毕敬地上前问清详细情细,立即着手修缮。
城头上正在安置夜叉擂,安装好的夜叉擂抛出城去,然后又用铁索绞车收回,做着最后的测试,城下则在挖掘与城墙同向的地沟,每隔百步安置一口大瓮,倒扣半埋于地上,用来探听地下动静,以防守城大军掘地潜入。
城外正在用夯土和石块修筑瓮城,拓宽护城壕的、修建羊马城的工匠和银州壮丁往来不息,负责修筑这处瓮城的却是一支抽调回来负责工程的银州军队。
银州军本来都是些作威作福的老爷兵,上阵厮杀他们并不后人,可是这种担土扛锤、修建城墙的力气活儿向来都是他们当监工,督促民壮百姓干活的,如今可好,庆王一来,他们成了契丹兵的辅兵,由于工程量巨大,民壮不敷使用,他们也被迫干起了这粗鄙下?贱的活儿,士兵们怨声载道,干起活来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快点快点,把这几块条石抬上去。
因为天热穿的不多,平素没有干活经验,肩头又没垫厚布,扛条石的几个银州兵肩头都磨得红肿一片,痛楚难当,摇摇晃晃到了已初见雏形的瓮城下时,一个士兵实在捱不住,脱手将条石扔到了地上,一下子摔成了两半。
正提着马鞭吆五喝六地督工的契丹兵见了大怒,冲过去没头没脑就是一顿鞭子:浑帐东西,打仗不行,干活也不行,你们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那个被打的银州兵火了,咆哮着冲了上去,大叫道:老子是横山岭上出来的汉子,弓马骑射,哪一样比你逊色,来来来,咱们两个较量较量,看看谁是废物。
那契丹兵没防备他敢反抚,加上脚步泥土松软,吃他一撞,仰面便摔倒在地,惹得那些正在干活的银州兵一阵奚落的大笑,被打的银州兵轻蔑地骂道:你个狗?娘养的,要不是你们使奸计诈了银州城,我家大人被迫投降,如今你们还是被契丹萧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丧家犬呢,也敢跟老子耀武扬威。
砰!一只大脚踹在他的后腰上,银州兵一个跟头跌到前边一个坑里,泥土纷下,身上铺了一层,那银州兵大怒,爬起来骂道:哪个狗?娘养的背后伤人?一个契丹都监站在上面,沉着脸,森然喝道:庆王严令,日夜赶工,以最快的速度建造各种守城兵事,上下人等谁敢不遵,你敢闹事?那银州兵见是一个都监,怒气稍有收敛,辩解道:我吃饷当兵是要上阵打仗的,这样的活儿谁干得来?一个上午都扛了上百根条石,也不让人歇歇,就是铁打的身子受得了么?那都监讥笑道:匕阵打仗是要流血死人的,肩头磨肿了就受不了了,还想上阵打仗?***,你倒是长了一副小姐身子,可惜却是丫环的命,老老实实干活,要是再敢牢骚满腹乱我军心,老子就把你活埋在这瓮城下面。
那人还要再说,一个大胡子的银州兵喝道:就管不住你那张臭嘴?爬出来,乖乖干活多契丹兵都监看了看那大胡子,展颜笑道:李指挥是个明白人,该知道这些东西修好了,我银州才难以感动,大家也会少些辛苦,管好你的人,不要再惹事生非,否则你李指挥的面子,本都监也是不给的。
大胡子嘿了一身,转身行去,坑里那银州兵不敢再说,乖乖从坑里爬出来,随着那大胡子行去,走不多远,他愤愤然地道:大人,那个契丹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廊都监,也敢在你这兵马指挥面前摆威风,这。
气……他还没说完,那大胡子已转过身来,抡圆了给他一个大嘴巴,扇得他一个趔趄,恶狠狠骂道:滚!给我老老实实修筑兵事去。
那银州兵一见指挥大人火了,忙捂着脸逃开了去,李指挥怨毒地瞥了那个廊都监的背影一眼,冷笑着离去。
这一幕,已落在城头的刘延郎眼中,他的眉头不禁皱了一皱。
刘继业刚刚向一名工匠头儿交待完在城外正面那块开阔地上哪里布设蒺菜和鹿角木、哪里布设地涩和诌蹄,护城河中如何布设铁菱角,哪里需挖设陷马坑、在坑里插布鹿角枪和竹签,回过头来见儿子正望着城下若在所思,便走过来问道:延朗,有何所见?刘延郎回头看了眼那群工匠头儿,对刘继业低声道:爹,契丹人对归附的银州兵过于苛薄了匕爹常说,壮大寡而小弱众、城廓大而兵士少、粮草寡而守者众、蓄货积于外、豪强不用命,守具不足、军饷不供,则城不可守,虽有高墙险城也要弃守。
如今银州守军不能上下相亲、严刑赏重,儿担心……就算爹爹把这银州城布置成铜墙铁壁,水泼不入、针插不得,恐怕也有大患。
刘继业苦笑道:这一点,我对庆王说过了,可是庆王部下,各有族属,庆王欲拢络人心,对他们就不能不予优容。
契丹人对降兵,怎能做到一视同仁,他虽下过命令,可是下边的人阳奉阴违,我们又能如何?他轻轻抚着胡须,抬起头来望向天际,自信地道:延郎也不必过于担心,不管是契丹萧后还是芦州杨浩,都不擅长攻池攻守,这银州就算不是尽善尽美,他们也得铩羽而归!※※※※※※※※※※※※浓※※※※※※※※※※※※※※※※※※※※※※银州,我志在必得!芦州,白虎节度。
杨浩端坐帅椅之上,眉宇间一派萧杀,掷地有声地喝道。
这是杨浩第二次聚文武于节度之内,第一次是新官上任,以节度使身份与芦州官员们正式见个面,而这一次,却是要确定芦州今后的方向、并且调兵遣将,筹备他开衙建府后的第一场大战。
李光岑和丁承宗分坐杨浩左右,其他官晏依文武序列站立堂上,杨浩声音朗朗,开宗名义地道:本帅受封为横山节度,朝廷对本帅寄予厚望,银州如今为契丹人占据,不管是庆王坐大,亦或是引来契丹国兵马,都是我芦州腹心之患,为了芦州百姓安危,为了横山百姓免受契丹兵戈,银州,我一定要打!诸位都知道,我芦州是怎么建立的,这处地方,本是四战之地,城池看似雄奇,实则四面受敌。
麟府两藩,因惧夏州之势,所以才容许我们在此立足,引我为奥援。
而夏州,一旦从与吐蕃、回讫的纠葛之中腾出手来,必取我芦州。
夏州铁骑,早晚必至芦州,芦州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地失而全府灭,必得银州,南北一线,贯通横山,我等方有回旋余地,所以,银州,我一定要打!夏州是我芦州大敌,如果银州庆王不除,一旦引来契丹兵马,从此长驻银州,那我芦州就是前门有虎,后门有狼,除非就此弃甲投降,否则便连一个安稳觉都不可得。
眼下,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夏州正受吐蕃、回讫纠缠,契丹内乱方止,暂无余力大举东进、西进,侵我宋土,还有比这更危急、也更有希望的时刻吗?所以,银州,我一定要打。
夏州李氏坐拥五州之地,夏、银、接、育、静,而契丹庆王今只银州一地。
夏州李氏经营西北历百余年,契丹庆王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所以,银州,我一定要打。
银州庆王是我们的敌人,夏州李氏更是我们的敌人口夏、银、接、育、静五州之中,夏州横于山西、银州横于山东,佞、胄、静三州皆距银州近而离夏州远,我们若攻下银州,一通南北,方可与夏州分庭抗礼,大有希望将佞、胄、静诸州纳于辖下,弱夏州而利芦州,所以,银州,我一定要打。
这番话,不但现在要说,而且回头还要对朝廷说,赵光义对他杨浩很不感冒,可是对不王而王,实际上的夏州之主李光睿更不感冒,赵光义早晚得发兵攻打西北,将这里完全纳入朝廷治下,如果听说他杨浩到了西北,没有与夏州、麟州、府州三大藩沅崖一气、携起手来对抗朝廷,反而先来个窝里反,自不量力地跑去与夏州抢地盘,他是一定会乐观其成,坐望西北狼烟起,等着四藩四败俱伤的。
丁承宗沉声道:诸位,夏州就是个狼窝子,为了谁做狼王,诸部之间总是征战不休,可是折杨两藩如果有意于夏州,他们就会携起手来一致对付。
而我家大人不同,我家大人既得折杨两蕃支持,与和夏州素来不合的党项七氏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唯有我家大人兴兵,才有一呼百应,与夏州一较长短的本钱,你道我芦州初立,地域仅止于芦州,军民不过六万有余,折杨两藩为何要在我家大人开衙建府时亲来祝贺,义结金兰?原因就在于此了。
众将都被鼓舞起来,杨浩口口声声主上、官家,那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求个出师有名罢了,厅中这些人谁都明白芦州两年生聚,图的是什么。
如今宋立国未久,又常年征战,在北国俯视之下,一时半晌没哼哼力的借口,绝不会对名义上还驯服于宋的西北用兵,把他们硬椎到契丹怀抱中的道理。
而契丹舞后掌权不久,内政不稳,内斗不断,又受宋国牵制,一时也无力西进,吐蕃、诸羌、回鹘四分五梨,一盘散沙,如果大帅能抵消夏州李氏在诸羌中的无上威望,动摇他诸羌之主的地位,那么西北杂胡,大小部落与其说是敌人,不如说是一顿大餐更为合适,一旦消化了他们,芦州将是一种什么局面可想而知。
丁宗承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炽热地道:如果我家节帅大人贯穿芦银两州、再取夏、接、静、育四州,便可威加党项八氏、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讫精兵、东得横山诸羌之勇,那时……,嘿嘿!他没有再说下去,那时如何?往西去?到千里无人烟的沙漠、戈壁中去?恐怕没有一个脑袋里缺根弦的人会跟着杨大帅去野游,杨大帅怕也没有那个兴致,唯一的可能就是长驱南牧,夺取中原花花世界,到那世上最繁华、最文明之地去,众将领的野心都被他煽动起来,一个个目光炯炯、杀气腾腾。
杨浩道:所以,银州,我一定要打,而且志在必得。
如果我们连一个银州都打不下来,什么雄心壮志都是空谈。
大家不如现在就收拾收拾,各奔东西去罢,本帅也带些金银细软,携美妻美妾,挂印封冠,隐姓瞒名,周游天下,寻幽访胜去也,大家怎么说?齐齐轰喏:打银州、必取银州!众将高呼三声,杨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高抬双手,缓缓下压,厅中顿时一静: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下面就由丁司马向诸位介绍一下如今我芦州与银州各项实力的对比情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关各种粮秣、轱重、军械的准备,也要由丁大人一一介绍,丁司马,请。
行军司马,就是参谋长了,乃是军中有实权的人物,丁承宗向杨浩抱拳应一声是,雅动轮车徐徐向前,羽扇纶巾,神态从容,颇有诸葛武侯的风采。
西北民风尚武。
河套之地产马。
欲建大军既不缺兵源,也不缺马匹,但我芦州地域狭小,以工商为本,农牧欠缺,受限于此,甫一开始,便是走的精兵之道,如今我芦州有步骑共有精兵一万。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笑道:凭此兵力,若是野战,以我军西练之有素、装备之齐全,未尝不可以少胜多,然而敌据地利,欲谋银州便嫌不足,况且我军亦少有演练攻城之法,不过……诸位勿需担心,正所谓得道多助,我家节帅兵发银州,去时虽只一万,到时必聚十万之众,至少十万之众,因内涉极大机密,此时不宜宣之与众,诸位将军心中有数即可,所以兵力方面,勿需担心。
众将心道:恐怕不是与折杨两家联兵,就是与野利氏部落或者亚陇觉部落借兵了,但是……九万大军啊,如果折杨两家、再加上野利氏、亚陇觉部落齐来相助,出动九万大军,几乎也是倾其所有了,四方并不太平,他们敢冒天大风险,如此相助么?众将心中虽有疑虑,只是疑惑这兵马从何而来,却并不怀疑丁承宗所说的话,这不是说给对手听的,明明只有二十万大军,也可以吹嘘成八十万大军,以收震慑之效,对自己人,万万没有如此诳言的道理,如果是八万硬说成十万还成,一万人马无论如何也变不了十万大军,谁也别想瞒得过去。
丁承宗道:兵力方面,不成问题,倒是粮草和武备方面,需要立即着手准备,攻打银州,绝非旬日可以见功的事情,消耗绝不会小。
粮食、衣物、锹锄斧稿、锣鼓乐器,已有专人四下采购,不日就将源源不绝运来芦州。
备有的刀斧枪矛、弓弦、箭矢、帐蓬,我芦州工匠正日夜赶工制作,同时为了减少粮食的运输消耗,而且将士用命,体力消耗甚大,所以我们正从党项七氏部落购买大批牛羊随军驱赶,备作肉畜。
至于战马,只吃青草必然气力衰减,难久驰骋,尤其是我们购来的大食宝马,更需精心培养,再加上马匹的食粮消耗更甚于士卒,哪怕只需万匹战马,极耗费也极惊人,好在此去是攻城,十万大军旌旗所至,庆王最好的选择就是据城自守,主动出城扰战的机会不大,因此,本司马与节帅商议,此战以步卒为主,只携一支重甲骑兵,一则在实战中使他们得以锤炼,二则可以收震慑敌军心之效。
轻骑兵最大的优点就是速度,可以长途奔袭,收奇兵之效。
但是轻骑兵又需慎用,因为一旦他们执行远离本阵的特殊任务,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抛弃轱重、远离大队,一旦不能收奇兵之效,既无援军、又无后勤,一旦不能迅速脱离战场,后果可想而知,而这一战中,主要是城池故防战,绝少会出现双方调兵遣将,在原野上迂回包抄、奔袭冲撞的场面,在兵种搭配上,它们就不列入考虑范围了。
丁承宗又道:这一战,以攻城为主。
我们不擅攻城,可银州,同样不善守城,我们有最好的能工巧匠,可以制作大量精巧、齐备的攻城器械,再加上兵力优势,我们胜算至少占到七成。
不过大批粮草以及攻城器械的运输,必然会使我军行速缓慢,这也是我们不需要大批战马,步卒只需随行驴骡牛车缓地的原因,因此便需早早上路,以便准时与盟军汇合。
军队所需非战斗人员各国军队配属的多少不同,比如斯巴达军一人需要七名军奴,希腊军队一般一名重步兵仅有一名军奴、罗马军队也有大量军奴、欧州骑士还有专门背盔甲的奴仆……,此久,还有带着随军商贩、军妓的,不过一般来说,随军非战斗人员越多,消耗越大、军队的机动性越差、战斗力也大受影响,而中国古代军队基本上没有非战斗人员,一些杂务多由士兵完成,芦州一来无处征调那么多的民役,二来也是考虑到城池攻守战中消耗已然巨大,所以这粮草和攻城器械的运输,直接由士兵们自己完成了。
丁承宗有条不紊地介绍完了芦州这边的情形,又道:银州方面,我们本来早有细作密探部署,可是银州突被契丹庆王陷夺,如今就连归顺庆王的银州军都沦做了杂役,我们事先安插的棋子都失去了作用,迄今已然无法联系上他们,也无法得到银州附近的详细情形,我们只能从前些日子从银州逃出来的难民那儿,大略了解一下银州的兵力和部署……丁承宗一一说罢,杨浩扶案而起:从现在起,各部兵马要抓紧操练,节度副使木本将留守芦州,知节度事。
行军司马丁承宗辅之。
七月初七日,本帅将亲统大军,直取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