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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0章 归去

2025-04-02 09:24:04

幽厌昏暗的地下巢穴四通八达,非常宽广,信步行去,兵器、盔甲、毡帐、粮食、肉干、珠玉不计其数。

杨浩环顾四周,打量半晌,方道:这里,就是德王府的地下秘室?出乎我的想象,简直……简直可以称为一座地下宫殿了。

是的,这里就是德王府的地下秘室,德王一脉,一直就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室后裔,联也是看到这个庞大的洞穴,才知道,原来德王早有野心,以这洞穴的规模来看,恐怕从他父祖时候起,就在蓄势以待,如果这一次不是庆王谋反、你和联的几员心腹大将接距失踪,德王以为联已发发可危,不得不托庇于他,恐怕他还不会这么轻率地跳出去……萧绰淡淡地解释,声音呆板,在空洞的巢穴中听起来就像一个机器人的声音,平和,没有起伏,不带半点感情。

这处地下洞府,蓄积了许多甲仗粮秣、珠玉财帛,因为入口在假山中间,过于隐秘,所以搜抄他的府邸时不曾发现,这两日联准备把这座王府赏赐给耶律休哥,派人来把府邸细细打扫一番,无意中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原来如此。

杨浩扭头看了眼距他一丈开外,脸上蒙着面纱的舞绰,忽然欺身过去,轻轻拉起了她柔软的小手。

萧绰娇躯一颤,玉臂立即如蛇一般扬起,迅速缠上了杨浩的肩头,纤腰一扭,同时脚便飞快地绊向杨浩身后。

杨浩用了一招最普通也最有效的招术,他迅速向舞掉靠近,大手一收她的纤腰,萧绰立即双脚离地,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急促的呼吸拂动了她的面纱,舞绰身躯僵硬,惶然道:你做什么?杨浩轻笑道:这洞穴里比较昏暗。

嗯?杨浩手上的力道轻轻放松,舞绰贴着他的身子,双脚缓缓滑回地面。

我怕娘娘走路不小心会跌倒,还是我来牵着你的手走吧。

杨浩大言不惭地说着,那本该去牵她小手的手,却很自然地滑向她丰盈而极具质感的翘臀。

萧绰就像一只皮球,攸地弹开去,怒道:你的手规矩一些,联看得到路。

好吧,好吧,生什么气嘛。

杨无赖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把拉起她的小手,柔声道:石,我们再去看看牢房,来,让我牵着联的手,一起往前走……萧绰从小到大,北国男儿见过不知多少,就是没见过这种无赖痞子,她哭笑不得地任杨浩拉着手,但是身躯仍就和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后背更是绝不肯朝向他,于是只得斜对着他,像个州学走路的孩子,由他拉着姗姗前行。

向来强势的萧绰自然不甘如此受人摆布,她越想越是懊恼,那呆板的机械声音不见了,她用森然、舞杀、决断的口气沉声说道:姓杨的,你不要以为……我们曾经……就可以对我如此无礼。

从今以后,你我只是同盟,余此再无其他。

你若再敢冒犯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当然不会,除非你自己愿意,其实我是一个谦谦君子,从来不愿违背女人的意愿,对她强行施暴的。

萧绰紧紧闭上了嘴巴,不想再跟这个无耻的家伙再说一句话。

杨浩向甫道两侧打量着,好奇地问道:这边……就是派人照着天牢的样子连夜打造的?太像了,几乎一模一弗……我终于相信帝王可以调动多么庞大的力量了,换了旁人,这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一夜之间,居然可以有此奇迹,真是厉害。

那当然。

萧绰傲然道:……这根本就是联令人拆了天牢的房间,在这里重新建起的,自然一模一样。

杨浩放开手,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栏杆和铁链,说道:这些拆装牢房的匠人,想必……一个也不会活着的了?萧绰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浩又道:还有……你准备派来这里充作看守的人,自然也不能有活口了?萧绰按捺不住地冷笑起来:小女子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你杨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么?你既然如此悲天悯人,那不如自尽好了,你这个祸害一死,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因你而死。

杨浩听了唯有苦笑不语。

萧绰挣脱他的手,自顾向前行去,冷冷说道:有朝一日,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事涉千万生灵的时候,你也会像我一样,当杀人时,毫不手软。

杨浩微微有些茫然:或许…………会吧,一个道德家,只能活在太平盛世,用那些堂皇的道理引人向善。

乱世之中,哪怕是想要结束乱世的那些英雄,亦或是一国之中本该成为黎民百姓保护神的最高统治者,反而一定要双手沾满血腥,才算是履行了他的职责、完成了他的使命。

目光凝视着萧绰苗条的身影,杨浩又想:她现在虽然像一只竖起了满身刺的刺猥,可是这反而暴露了她内 心的软弱。

以前的她,喜怒不形干色,怎会如此轻易动怒?以前的她,我行我素,高高在上,旁人只有仰视她的份儿,她何须在乎旁人的眼光,如今的她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冷血手段而做出鞘释?是因为我?她不希望我把她看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杨浩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如果我真的有本事把她从一个冷血无情的统治者变成一个柔情绰态、心地善良的少*妇,那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呢?根本无需要多想,那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簇拥在她身边的野心家吞噬,吃得连碴都不剩。

这是她的无奈,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变得凶狠。

当有一天,我真的字握了巨大权力的时候,真的也像她一样么9杨浩啃然一叹,跟了上去。

刚刚行至萧绰身后,萧绰就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攸地一下弹了起来,跳出去有八尺远:离我远一点!上京城里又传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事隔一个多月,本来人人都以为早已死去的宋国使节杨浩、还有尚官罗冬儿、宫卫军都指挥罗克敌等人居然没有死,据说他们都中了耶律楚狂的暗算,被他囚押在王府秘室中。

耶律楚狂也是宫卫军的一员都指挥使,要对同僚暗下毒手自然容易。

而杨浩则是适逢其会,不幸看到了他行凶的场面,所以做了那条倒霎的池鱼。

民间种种版本传得离奇万分,其中比较主流的说法是:耶律楚狂把皇后的几名亲信以及恰巧撞见他行凶的杨浩尽皆囚禁在王府秘室中,随即软禁了皇上皇后,藉口有人对皇上不利,开始大肆屠丄杀宗室权贵。

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处死这几个要犯,就被睿智英明的萧皇后秘调大将耶律休哥飞骑入京,趁其不备,把他一刀两断。

狂风暴雨般的猛烈反击,彻底打乱了德王父子的部署,德王父子迅速伏法,于是这些被囚禁在秘室中的人便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看守在秘室里的王府侍卫们把他们当成了人质,以防万一之用,这一个多月里来,一直一直封闭着洞口,潜藏在下面,伺机等待外面风平浪静之后杀死人质,裹挟财宝逃走。

结果秘室入口无意之中被准备乔迁进来的耶律休哥大将军发现,于是耶律大将军奋起神威,率人屠尽守卫,把他们救出了生天。

这是一个很离奇的故事,却也不无可能。

更加叫人感到浪漫的是,在狱中,宋使杨浩与罗尚官相互依扶,同生共死,渐渐萌生了真挚的感情,他们相爱了。

而罗克敌、童羽、王铁牛三人与他做为狱友,又都是汉人,在这段日子里也结成了生死之交,情同兄弟。

皇后娘娘深为他们感天动地的爱情和友情所感动,应他们所请,决心玉成其事,让他们一起回到故乡……罗克敌听到的版本是:前半部分大致相同,至于后面……,杨浩很诡秘地告诉他,其实那只是用来向民众交待的一个故事,真实情况时,被救之后,他同萧后进行交涉谈叛,用一个大秘密,换取了他们的自由。

至于这个大秘密倒底是什么,等回到中原之后,一定找个适当的机会告诉给他,于是罗大胡子仍然一切蒙在鼓中,被这个大秘密折磨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下……童羽、王铁牛听到的版本与罗克敌天致相同,不同之处是,杨浩把用来和萧后交涉得以在获救之后释放他们归去的大秘密告诉了他们,童羽、王铁牛听了欢喜若狂,他们摩拳擦掌地憧憬着和大哥同返西北,创一世功业。

冬儿听说的故事与他们皆有不同,她听到的是最接近事实的传说:皇后的眼线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把他们纷纷逮捕,德王父子以为有人对皇后不利,利用这个机会篡夺权力,大肆屠丄杀权贵,萧后秘调耶律休哥进京,铲除奸佞。

然后……,他被迫说出自己在西北的秘密,藉此与萧后建立了同盟,联手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占据解州的庆支于是,他们被释放了,于了遮人耳目,才编造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应付世人……好了,一切圆满。

一屁三谎儿的杨浩把所有人的疑问都解决了,揣着只有他和请绰才知道的真正秘密趴进了礼宾院。

是的,他是趴着进去的。

因为发现了秘室,于是冲进去大展神威,如切瓜劈菜一般屠尽所有守卫的耶律休哥大将军似乎杀起了性,在杀尽所有守卫之后,他破开牢门,冲进了杨浩的牢房,在唯一的旁观者,一个穿红袄、系蓝带、面蒙黑纱、身姿窈窕的女兵注视下,与杨浩展开了一场大战。

耶律休哥一双铁拳势大力沉,招式大开大阖,纵横八方,以他的武功在战场上乃是以一当百、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杰,可是说到小巧腾挪近身缠斗的功夫,未必就是打败杨浩,而杨浩想要击倒他,却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耶律休哥一世英雄,他喜欢冬儿,却还不致于把女人看得比功业更高,为了契丹的未来、为了他的前程,他接受了萧后的劝说,同杨浩联盟,共同抗击庆王所部,并且形成对宋国的有力牵制,释放他们归去,但是一腔郁恨,他却一定要发泄出来,于是他提出与杨浩一战,这是他盼了两年多的机会,他早就想着要与夺取了冬儿芳心的情敌一较高下,洗雪耻辱了。

 萧绰答应了,于是便有了狱中这古怪的一战。

两个人各展所长,打得手软脚软,筋疲力尽。

这时候,那个蒙面女兵就像武术擂台赛上穿热裤短衣的功夫宝贝一样,妈嫣婷婷、风情万种地甩开一双长腿走过来,请两人稍作歇息,于是两个情敌便各自占据了牢房一角,瞪着眼阵,喘得像牛一样,死死地瞪着对方。

萧绰不知从哪儿像变藏术似的变出两壶茶来,一壶提到耶律休哥面前就放下了,而另一壶提到杨浩身边,却亲手为他斟满了一杯。

这就看出她对两人谁过谁近来了,杨浩见她虽外表冷漠,而且总是与自己保持着相对距离,可是关键时刻,还是表露出了对自己的关心,强暴也有这样的效果,杨浩的男性虚荣心顿时无限膨胀起来。

萧绰将一杯凉茶捧到他的面前,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他身高力大,不要力敌,多多缠斗,耗他体力。

杨浩抿着嘴微微一笑,对她的点拨轻轻领首致谢,然后很有风度地把茶一饮而尽,踌躇满志地站了起来:连你的女主子都是心向我的,我还打不倒你这个打我冬儿主意的野蛮人?再度交手,耶律休哥渐渐发现杨浩擅长的似乎是兵器,拳脚之中还时常会下识地捏出剑指来,而拳脚功夫并不精湛,可是他的摔跤之技却是自幼练就,数百个跤法变化烂熟于心,如果放弃大开大阖的猛攻用跤法近身缠斗的话,杨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来杨浩左支右绌,便涛渐落了下风。

紧跟着,杨浩又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变得软弱无力,手也软脚也软,与他在天牢中为了贞操拼命抗争,结果被人灌下的药酒效果大体相仿。

杨浩又惊又怒:上当了!萧绰在水里下了毒!娘希匹的,我怎么会相信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太卑鄙了,太无耻了,人……,杨浩在耶律休哥一双铁拳下就像一个人肉沙袋,被打得飞来飞去。

当他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耶律休哥沉重地喘息着,戟指向他道:我对冬儿情真意切,可地……,从不曾对我动心。

今天,哪怕你死在我的面前,你还是赢的,我败了,败了我就承认。

情场上,我败了,如果有朝一日,你我能在战场上相逢,我必胜你!耶律休哥说罢,扬长而去,鼻青脸肿的杨浩抬起头来,就见那个蒙面女兵脚步从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杯具的杨浩像一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悲观中对自己的男性魅力产生了严重怀教……娘娘根本不需要帮我,他的体力及不得我,再打下去,他必败无疑!离开牢房,耶律休哥便悻悻地止步道。

萧绰轻叹一声:休哥将军,你是联的左膀右臂,联现幕可以依靠的人不多了,可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耶律休哥傲然道:就凭他?如果再打下去,我一定能将他堂堂正正地击败,折断他的手脚,好生折辱他一番。

萧绰轻声道:脆下药,只是不希望出现万一,他无力还手,将军岂不正好可以拿他出气么娘娘体贴之意,休哥自然明白,可是他既中了娘娘的药,耶律休哥堂堂男儿,岂能再对他下手,如今已是胜之不武了,这一遭……便宜了他!耶律休哥愤愤不平地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杨浩一行人终于要离开契丹了,墨水痕墨舍人陪同护送,因为这位宋国使者在契丹吃了很多苦头,走的时候还是趴在车子上的,萧后觉得契丹对他亏欠良多,所以摆仪仗,亲自把他送出了南城。

工艺杨浩其实伤势并没有那么重,却让人搀扶着下了车轿,脚不沾地,一副凄惨无比的模样。

他望了一眼那顶凤轿,想起萧绰在茶中下毒害他,心中不无怨尤,可是此时此刻,两人已是契丹之主与宋国使臣之间的关系,他不能不做表示,只得高声说道:今外臣归国,承蒙皇后娘娘远送,杨浩感激之至,外臣杨浩,恭送娘娘凤驾还宫,这的……启程了。

鸾驾中,箭绰清冷平淡的声音道:杨使者不必客气,联着通事舍人墨水痕,亲送杨使者至边境,请杨使者向贵国皇帝陛下代联传达问候之意,愿贵我两国,永为友好睦邻之邦。

稍顷,有人高呼道:娘娘回宫。

凤驾回转,向来路走去,鸾轿垂幔轻轻掀开一角,望着南向的车队,珠泪盈于长睫……第九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031章 未雨绸缪兄弟姐妹们,八千七,零头大酬宾了哈,进入下旬了,月票、推荐票,紧急支援,争取名次更上层楼啊,拜谢!》官人,可惜大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唉……冬儿怅然一叹,说道:那时万箭穿空,如同乌云盖顶,大头只是一个坊间少年,平素的好勇斗狠只是泼皮无赖间的争斗,哪里见过这样的沙场惨烈,惊骇之下本能地逃走,我从未怪他,可他终究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不全是因为这个。

杨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他如今留下,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有他放不下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大头本来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顾,如今他有一个疼他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个职位虽不高、外捞却不少的官儿做,只要他过得舒坦快活就成了,我们以为快乐的生活,未必是他的快乐,何必要他按照我们给他划当定的人生道路去走呢?嗯……罗冬儿咀嚼着杨浩说的话,若有所悟,过了半晌,又有些迟疑地道:娘好……素来是眼中不揉一粒沙子的人,她不会怪罪大头为你向牢外传递消息与玉落联络吧?以娘娘的性情,我担心……她么……你放心……她够聪明的话就绝对不呢……,杨浩目光闪动,笑容有此难以捉摸,冬儿见了总觉得这种陌生的笑意有点古怪,刚要开口询问,杨浩已道:汴梁城马上就要到了,我想罗家的人一定会迎出城来的,罗老头儿是个人精,一会儿注意些,可别让他看出我的马脚。

罗冬儿嗔道:什么人精啊,他可是奴家的亲伯父。

她俏巧地白了杨浩一眼,又道:再说,伯父哪怕再思念他,也没有迎出城来的道理,他得得在府中等着儿子去拜见他,这叫父亲大人的派头……杨浩听了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取笑道:我的小冬儿在契丹这两年,不止长了见识,也长了胆识呢,要是换作从前,就算明知我说的荒唐,你也不会当面反驳,拂我这个夫君大人的面子呢。

罗冬儿垂下头,羞答答地道:现在人家也不敢拂逆夫君大人之意呀,这不是因为……轿中没有旁人么……杨浩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其实在某些事上,为夫还是希望你能主动一点、大胆一点、奔放一点、热情一点的。

罗冬儿脸蛋有些发烫,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吃吃地道:什……什么事呀?杨浩环住她的纤腰,一只毛毛躁躁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胸前玉免,带着笑音说道:当然是说为夫君出谋画策,笑傲西北的事。

啊?罗冬儿一呆,突地面红耳赤,显然是为自己歪了心思而感到羞窘。

杨浩道:说起来,罗家是你在这世上的唯一一支亲眷了,我嘱咐你暂且不要与罗家公开相认,克敌兄很机警,虽然他猜不出我的真正意图,却知道一定事关重大,而你自然明白我的真正意思,等我们回到西北,恐怕很难不与宋廷交恶,冬儿,你舍得吗?冬儿慢慢转过身来,轻轻握住杨浩的手,低声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

这一世既然要你做了我的官人,自然是你住哪里去,奴家便往哪里去。

杨浩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四目相望,情意绵来……忽然,就听外边罗克敌喜悦地高喝一声:是他们,我二哥、三哥来了!杨浩目光一闪,向冬儿打个手势,冬儿便会意地上前扶起他,于是……杨左使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车轿。

是的,杨浩瘸了。

据说在德王府的地下秘室里,杨浩受到了惨无人性的酷刑虐待,这一次他们被解救出来时,杨浩是被人从秘室中抬出来的,就可做为最有力的佐证。

因为拖延太久,救治太晚,所以……,当一路赶回宋国,伤腿养好的时候,他发嗯……自己的腿瘸了。

罗克捷、罗克勤两兄弟出现在这里,已是迎出了三十里路,事实上朝廷还有接迎的使者,就在汴粱城北的瓦坡集口瓦坡集距开封城十里,正合十里长亭的迎送之礼。

罗克敌兄弟相见,激动万分,本以为生离死别再无相见之期的两个兄长与罗克敌忘情地拥抱在一起,好一番唏嘘之后,这才上前与杨浩相见,惊见杨浩竟然变成了瘸子,罗克捷两兄弟大为惊讶,待问明经过,忍不住又是一番宽慰劝慰。

随即四人共乘一辆马车,在车中坐定之后,罗克捷便道:官家听说杨兄与四弟尽皆活着,大为欣喜,只是不巧的很,今日正是皇长子德昭统兵西征汉国的吉眼辰,官家率文武百官尽去西城相送了,所以未曾大摆仪仗欢迎你们。

官家会在金殿上等候你们,此番归来,朝廷少不了要为你们加官晋爵的。

杨浩叹息道:克敌兄年轻有为,若能得到官家赏识重用,那自然是朝廷社稷之福,至于杨某么……杨某如今已是一个残废,朝堂庄严之地,岂能容得残缺之人站班持政?杨浩如今只想解甲归田,过几天闲逸日子,也不指望什么前程了。

罗克捷三兄弟情知他说的是实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轿中气氛不免压抑下来,静默片刻,杨浩方展颜一笑,岔开话题道:官家今日派皇长子出兵讨伐汉国去了么?不知都是哪些位将军随行?罗克捷松了口气,忙道:是啊,自从张同舟将军送回契丹国书,朝廷得到了契丹的承诺,便立即筹措伐汉之事,今日走出兵的黄道吉日,早已定好了的时辰,想不到大人恰与今日归来。

至于朝中派遣了哪些将领,三弟,你在衙门里做事,应该知道的更详细,你来说说。

罗克勤道:此番北伐,官家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督部署;刚刚赶回朝廷不久的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义为都虞候,骁将郭进为河东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分兵五路,会攻汉国。

第一路,呼延赞、郝崇信、王政忠率兵攻汾州;第二路:阎彦进、齐超率军攻沁州;第三路:孙晏宣、安守忠率军攻辽州;第四路:齐延续、穆彦璋率部攻石州;第五路:郭进率军攻代州。

皇长子德昭,与党进、潘美、杨光义直取汉国都城。

杨浩听了这样的阵仗,不由暗抽一口冷气。

这一次,北国汉绝无生理了。

如今的汉国,国力衰微的已不堪一击了,他们唯一的强援契丹又与他们绝交,放弃武力援助,在这种情况下何需党进、潘美、杨光义这样的百战骁将出马?就凭方才所列五路战将,加上他们所统率的禁军精锐,打一个本来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汉国,就已经是大材小悄了。

何况还有党进、潘美这样擅攻的名将?杨浩还注意到,这一次赵匡胤派出的人马,没有一个伐唐之战中的将领,是伐唐之战中的将领只擅水战么?绝对不是,伐唐之战中只有强渡长江、攻破各路水师时主要启用水师,进入唐国境内后,进攻的主力仍旧是禁军马步军将士。

而赵匡胤把这些兵将一个不用,全部启用新的将帅,又对一个根本不堪一击的汉国摆出了这么华丽的阵容,分明是势在必得,一定要赢得比平唐国时更快、更漂亮,同时让一群完全不曾涉及伐唐之战的将领们随皇长子德昭一起去征战沙场,建立军功,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了。

赵光义呢?赵光义甘心接受这样的失败么?赵匡胤此举,无疑是把那些被他排除在外的将领们往赵光义身边又推了一把,但是他当然不在乎,整个宋国的军政大权尽皆操在他的手中,只要他还在,就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旨,他有的是时间与自己的二弟过招,扶保自己的儿子稳稳当当地登上皇储之位。

他这个皇帝至少还能当今一二十年,这一二十年的时间,自然会有无数的文臣武将围绕名正言顺的皇储形成一股政治势力,天下的臣民心中也会立下皇储是国家正统的信念,未来的皇权交替,一定是太太平平的,根本不存在竞争与内斗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金天下人都引日信尽管眼热于那个属于皇帝的至尊宝座,但是同样手足情深的晋王,绝不会对他大哥下毒手,也绝不敢对他大哥下毒手,就连皇帝自己都绝对不信,而杨浩却知道,他敢,他一定敢。

此番出使契丹,自打踏进契丹国境,便是一路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如今好不容易离开了契丹回到汴梁,杨浩忽然觉得如今的宋国未必就比契丹安全,朝中暗流涌动,比契丹的局势更加凶险。

※※※※※※※※※※※※※※※※※※※※※※※※※※杨浩赶到午门时,赵匡胤与文武百官已经回到了金殿,一俟得知他们赶到的消息,马上令杨浩与罗克敌上殿面君。

赵匡胤欣闻两年前就被确认死亡的禁军将领罗克敌活生生地返回宋国,不禁龙颜大悦,将他宣上殿来,好生安慰一番,立即晋升他为步军都指挥使。

罗克敌道谢称恩,回到武臣班中站定,含泪望向文臣班中的老夫,直至此时,父子二人才得见一面。

马步军都指挥使党进和马军都指挥使呼延赞都出征汉国了,罗克敌甫一回来,立即便被委任为禁卫皇城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的将领,这是怎样的信任?杨浩看在眼中,不禁大为感慨,谁敢说令人定比古人强?以这样的胸襟气度对待一个归来的战俘,要愧煞多少自以为文明的后人。

杨哦因为罗克敌自两年前便已传出死讯,是以此番归来,官家第一个召见,待安置了他,赵匡胤便欣欣然地又唤起了杨浩。

杨浩早已在殿门处候诏了,一听传呼,立即举步向前,拖着一条病腿,一步、一步,看得赵匡胤两眼发直。

赵匡胤指着杨浩,吃惊地道:杨卿,起……这过……你的的……怎么宾杨浩一脸悲戚地道:陛下,臣奉皇命,出使契丹。

适逢德王耶律三明谋反,谋害禁卫将领,为臣所见。

为防消息泄漏,耶律三明将臣囚禁于秘室之中,为探我宋国机密,每日毒打拷问,致使臣腿上受伤,因无药石及时施救,结果……这条嗯……再也无法复原了。

赵匡胤听了不禁动容道:爱卿为国效力,劳苦功高,竟尔受此迫害,真是委曲了你。

杨浩拜倒在地,黯然道:臣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尽忠,区区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委曲?想当初,臣本一介布衣,躬耕于霸州,芶全性命于西北,不求闻达于朝廷。

官家不以草民卑鄙,猥自枉屈,屡屡委臣以重任,由是感激,遂许官家以驱的……赵匡胤听他又抄起了《出师表》,牙都要倒了,要不是看他神情悲戚、声音切恳,难免又要失笑。

杨浩全未发觉满朝文武憋笑的神情,尤自情深意切地道:臣自入仕以来,受陛下赏识重用,屡屡委以重任,心中感激不尽,漫说只是一条腿,就算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亦无所憾。

如今臣已是残缺之身,难立庙堂之上,乞官家开恩,允臣辞官,终老田园。

杨浩这么说,满朝文武没有人觉得奇怪。

在那个时代,选官的标准向来是以身、言、书、判为首要条件的。

所谓身,即形体,需要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否则难立官威。

所谓言,即口齿清楚,语言明晰,否则有碍治事口所谓书,即字要写得工整漂亮,利于上官看他的书面报告。

所谓判,即思维敏捷,审判明断,不然便会误事害人。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是最重要的。

因为观瞻所系,不能不特别强调。

如果两个进士文才第一的那个相貌不及第二,那么他落选状元被人顶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由此可见形体之重要。

杨浩已经残废了,朝廷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官儿一瘸一拐的上堂署政、上殿面君,或者公出办差,那不是有失朝廷体统么?杨浩刚刚回朝,便主动提出辞职,许多官员都在心中赞他识大体、够精明,他这官儿自己不辞,过些时日恐怕也要受到御使弹劾,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提出来,必然能捞到更多好处。

赵匡胤果然意动,暗想:他身已残疾,这官的确是不好再做。

而且,他是南衙的人,如今联既已着手打压二弟的气焰,若是藉此解除他的官职,倒也一举两得,他如今是什么官职爵位来着?唔……,开国伯、上轻车都尉,他的死讯传来后,朝廷还未及评议出新的奖赏,不如就此再提一级,封他为上将军,让他体体面面地致仕退休罢了。

第九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032章 最后一班岗赵匡胤刚要开口,一转眼看到晋王默立班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万物不为所动的模样,忽然又有些不忍:二弟会不会被我压迫的太狠了些?赵匡胤暗暗叹了口气,转向杨浩,和颜悦色地道:爱卿素怀大志,怎么能因为一条腿疾便心灰意冷呢?卿自任鸿驴寺少卿以来,克尽职守,所司职事做得有声有色。

如此鸿驴寺卿因年迈已然辞官,九卿悬缺一人,联此时怎么能离得了杨卿呢?你便先做这鸿驴寺卿……杨浩一听真有点气极败坏了:我都瘸了还不放我走?真要逼得老子逃出汴梁城么。

他忍着气,做出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道:陛下,万万不可,非是臣不肯受命,实是臣的身体……如今已然残缺,有碍观瞻、行止毫无官威,如果由臣来担任九卿的高位,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宋国无人么?陛下……赵匡胤轻咳一声,说道:先这样吧,爱卿暂任鸿驴寺卿,同时延医问药,医治伤腿,如果当真不见起色么,是否致仕还乡,再做计议便是。

就这样吧,退朝!※※※※※※※※※※※※※※※※※※※※※※※※※※杨浩愁眉深锁地坐在车内,冬儿、玉落、小六和铁牛已经先行赶去他在此地的府邸了,杨浩一个人坐在车中,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他曾经彷徨未定,但是如今却已下定决心,重返西北。

男儿在世,谁不想立一番功业,既有这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他也要闯一闯。

如今他虽还未回西北,可是财力上有继嗣堂的鼎力支持、武力上有着自己的秘密武装和党项七氏的拥戴服从,外交上又与契丹达到盟约,吐番、回讫诸部中,他的声望也在日渐壮大。

如今万事俱备,当他重返西北时,便是挟一天风雷,立成一方霸主。

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

更何况,如果他毫不作为,任由西北自行发展下去,那么西北就会照旧出现一个强大政权,在宋与契丹休兵罢战的百余年中,与宋国一直对立争斗,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好在赵官家没有把话说死,那就不妨再拖些时日,找几个神医好好诊治一下,确认了自己难以疙愈之后再辞官离去,太太平平地返回西北,等到西北大局已定,朝廷纵然知道他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时也只能佯做不知了。

他正思忖着,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咆哮声,街坊市井间行人吵架本算不得甚么事,可是那人脱口一句李重光,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心神。

杨浩急忙一踢车板,马车停下,穆羽掀开轿帘,探头进来,杨浩向他摆着手,轻轻掀开窗帘,向侧方看去。

只见自己的车子正经过一座府邸,门面倒是光鲜堂皇,门媚上悬着一块匾,上写两个大字李府。

门廊下站着一群人,中间两个正在拉拉扯扯。

杨浩定睛一瞧,两个人都有点面熟,其中一个是个中年文官,一袭官袍,三绺长髯,面如冠玉,一副斯文好相貌。

另一个却是个少年,身材不高,眉请目秀,儒雅中透着些怯懦,他被那中年文官揪住了衣领,却又不敢椎开,双眼已挂上了泪花。

仔细想了一想,再联系起方才所听见的李重光三字,杨浩轻轻啊了一声,忽地想起了他们的身份。

这两人他都见过,一个是唐国的大臣,依稀记得是极受李煜宠信的,国宴时,每次都少不了他,那时候杨浩已有心假死遁身,整日做出一到目高于顶的嚣张模样,也不曾细细打量过唐国群臣,因为这位大臣时常上前向李煜进酒,言辞阿谀得有些肉麻,杨浩对他才有些印象。

至于那个少年,却是李煜之子,唐国太子李仲寓,杨浩也曾经在唐宫见过的。

那个文官扯着李仲寓的衣领冷笑道:大将军,本官看在与令尊同殿称臣的份上,这才把钱借了来,可也得有借有还呐,说好了半个月就连本带息还给本官,如今可都拖了五天了,请大将军问问侯爷,这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李仲寓归宋之后,被宋国封为了牛千卫上将军,是以如此相称,这位上将军打躬作揖地道:张大人,请再宽限些时日,一俟朝廷发了下个月的俸禄,一起……一定马上偿支下个月?张大人怪叫一声:这一拖又拖过去一个月了?你瞧瞧,你瞧瞧,没钱?没钱摆什么谱啊,雇来这么多的下人,他还当他是皇上呐?不是我张泊欺人太甚,我的手头可也拮据的很,别的你甭跟我说,还钱、马上还钱,要不然,我把你们告上开封府。

李唐太子听了双泪长流,哀声乞求道:张大人,请您再宽限些时日,若是告上开封府,家父颜面何存啊?颜面?张泊冷笑:他的颜面早就荡然无存了,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他还好面子呢?杨浩听他自称,这才想起他的名字。

原来这人本是唐国的中书舍人,清辉殿大学士,博学多才,精通精典,素被李煜绮重,视他如友重过为臣,唐国诏书多由此人草拟。

唐国重臣被押至宋国后,赵匡胤曾在殿上责问他为李煜草拟诏书,痛骂自己的罪过,张泊见对唐廷忠心耿耿的徐镝,赵官家都爱其才华骨气,委以高官,便揣摩出了赵匡胤的性情,知道此人喜欢宁折不弯、忠心耿耿的臣子,于是毫无惧色,昂然答对:两国交兵,恶语相向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拿到的证据不过这么一点,臣写过的檄文诏书还多着呢,犬吠为其主,臣无可辩驳,陛下要杀就杀。

赵匡胤本有杀他之意,一见此人铁骨铮铮,气节凛然,不禁对他舌,目相看,赞道:张泊有胆,不可加罪,似此等人,若能事腿,今后当不改其忠。

于是封他为太子允中。

杨浩见他向旧主索债如此嘴脸,心中深为不耻,这时就听门内一个女子声音凄凄唤道:律寓,你进来一下。

李仲寓如见救星,忙乞求道:大人请放手,母亲在……在唤我。

张泊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道:去吧,今日若不还钱,我是不会走的。

小周后?杨浩抬头向门头望去,只见门后一角罗衫,却不见她的人。

李仲寓进去片刻,捧着一个黄澄澄的盆子走了出来,讪讪地道:张大人,如今府上实在没有现钱,这……这是家父日常洗漱时用的脸盆……张泊勃然大怒:什么?你拿一个铜盆儿打了我,你当我张泊是叫化子么?李仲寓急忙瓣解道:不是……不是铜的,这—…金的……金的?张泊转嗔为喜,一把抢过来试了试份量,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终究没有凑上去再舔一舔它的味道,他收起脸盆,也了李仲寓一眼道:令尊借了我五百贯钱,这个脸盆儿,就当是本金了,利息么,等你们下个月发了俸禄,本官再来取。

杨浩一听勃然大怒,立即叫道:小羽,扶我下去。

张泊认得他,因为方才在朝堂上见过,散了朝会之后,张泊就跑到李煜府上讨债来了,行色匆匆,居然比杨浩跑得还快。

一见杨浩一手拉着杖,一手被人搀着,怒气冲冲地走了上来,张泊吓了一跳,惊讶道:啊,杨大人,你这是……这是……我是你大爷!杨浩一把抢过他手中金脸盆,砰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把官帽都砸掉了,张泊眼前金星乱冒,不禁又惊又怒,喝道: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本官……本官要向官家告你!杨浩抢起脸盆,砰地一平拍在了他的脸上,金质偏软,这一脸盆拍下去,脸盆上登时现出一个面具形状,张泊哇呀一声仰面便倒,鼻血长流地道:你疯了不成?本官哪里得罪了你?杨浩提起拐仗就打,连打连骂:不给你挂点彩,官家面前怎么告我?你这个不仁不义、讹诈旧主的东西,枉披一张人皮。

打你?打你算什么,你不晓得老子在东京城号称官场愣头青么?打得就是你这只反咬旧主的狗!张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顺手拾起自己折了帽翅的官帽,一溜烟儿地逃开了去,大叫道:疯子,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小周后听到门外动静,悄悄探出头来,见到杨浩粗野蛮横地叫骂殴打张泊,本来她是最为厌慢这种粗俗不堪的野蛮人,这时不知怎地,却有一种不同的感受:是啊,他是一个粗鄙不文的汉子,而自己的夫君却是字字珠饥的文曲下凡,可是那又怎样呢?锦绣文章、风花雪月,换不来家人的安全和尊严,让人欺辱一至于斯,昔日帝王落得这般下场,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小周后越想越是心酸,不禁黯然泪下,她不想被下人看到,急忙以袖掩面,急急奔了进去。

杨浩打跑了张泊,整理了一下帽子,神了神自己的腰带,扮出一副斯文人模样,一瘸一拐地到了李作寓身边,笑吟吟地道:上将军请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小羽,你们几个,把人轰散了,看什么热闹!四下百姓被驱散一空,李仲寓也认出了他,当初在唐国时,这个嘴脸最惹人慢厌的家伙,此刻看在眼中真是可亲的很,李仲寓不禁含泪道:多谢大人仗义援手,仲寓感激莫名。

杨浩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侯爷怎么会欠了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钱?赴汴京之前,本官不是护送你们从宫中拣选的财物足足有七八十车么?难道都被人扣下了不成?李仲寓垂头丧气地道:这个……倒没有,承蒙大人护送,曹彬将军一路照应,倒是没人敢打我们财物的主意。

只是——那财物中许多都是文房四宝、书画典籍,是家父的心爱之物。

而且,家父的开销太大,朝廷赐下的这幢宅院,家父重新装饰了一番,又雇请了大批的奴仆,每日的饮宴、日常的开销,再加上……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再加上交结朝中权贵馈赠的礼物,那些财物,如今已所剩无几了。

就算加上仲寓与家父每个月的俸禄,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只得……,…只得向旧人借钱,谁知他不但索要高利,而且……而且便连几日也不肯拖—…李仲寓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杨浩听的两眼发直:这李煜……真真是个极品败家子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怪不得他,他自幼生于皇室,从来没有自己揣过一文钱,花过一文钱,心中哪有钱的概念,只是苦了他这一大家子,陪着他这落难帝王受罪。

李仲寓又羞又臊,低头说道:承蒙大人解围,本应相请大人入府待茶,只是如今这情形,实在不便相请,慢待了大人,还请恕罪。

哦,这没什么,杨浩醒过神来,微微一笑:杨某在唐国时,承蒙令尊礼遇,故交一场,杨某岂忍坐视贵府如此处境?这样吧,杨某自有产业,手头倒还宽掉,上将军回府之后不妨与令尊说说,如果令尊允许,上将军可以来寻我,杨某愿无偿借款与上将军,暂应急难。

李仲寓又惊又喜,连连称谢不止。

杨浩哈哈一笑,摆手辞过,登上了自己的车子。

车子启动,穆羽不解地道:大人,七八十辆车子的财物,常人花上一百辈子也花不完,李煜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败光了,这样的人物,谁养得起他,大人何必过问他们家的事?杨浩微微一笑道:本官自有目的,无需多问。

穆羽愤愤不平,就像杨浩正花着他的钱似的,刚要再开口,旁边一个贴身侍卫拐了他一下,向他挤眉弄眼地递眼色,穆羽心头一动:啊呀,莫非我家大人……,…打起了人家的主意?穆羽赶紧闭嘴,不敢再搭腔了。

杨浩坐在车中,暗自思忖:这夯货被我一顿好打,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去向官家告状,就怕他自觉如此压迫旧主令人齿寒,不敢去向官家告发,如果他真去了,那倒好了,官家现在对旧臣多施安抚之策,我当街暴打唐国旧臣,官家若是头痛无比,说不定就会顺水雅舟,让我卷铺盖滚蛋了。

最重要的是……,李仲寓……故唐之太子,这个人若是结交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上呢?宜未雨而绸缪,母临渴而掘井。

如今我既然要自起炉灶,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功业,就再不能浑浑噩噩度日了,有些闲棋,先行布下,紧要时候,未尝不能收奇兵之效!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2章 最后一班岗文德殿中,赵匡胤正开经筵,与卢多逊和几位学士们讨论学问,今天的议题是礼,几位学士引经据典,君礼、父礼、夫礼,尤其是君为臣纲方面的内容,说得真是天马行空,鞭辟入里。

而卢多逊此刻还兼着内史馆的差使,所以早已打听到这两天赵匡胤调阅过的文章典藉,又见今日经筵,官家破天荒地把永庆公主也带了来陪听,对赵匡胤的心意便已洞若烛火,因此有的放矢,随口讲来,俱都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夫妇相敬如宾。

婆媳如何相处,凡事以后为贵的伦常道理,正投赵匡胤所好。

赵匡胤听得频频点头。

不时还打断他的话进行询问,一君一臣对答得正得趣儿,就听殿门口有人哀嚎道:中官啊,本官有要事见皇上,经筵的时间已经过了啊,赵匡胤隐约听到声音,扭头看看一旁的沙漏,不禁失笑道:联与众位爱卿谈的投机。

竟然忘了时辰,呵呵,好了好了,今日的经筵就开到这儿,诸位爱卿,请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卢多逊等人连忙离席向赵匡胤行礼如仪,一一退下。

赵匡胤坐直了身子。

咳嗽一声道:是谁在殿外喧哗?内侍都知王继恩拂尘一摆,连忙趋向殿外,片刻功夫,便神情古怪地回来,脸颊一抽一抽地道:官家,太子允中张泊在殿外候见。

哦?赵匡胤疑惑地道:他来干什么?唔宣他进来吧。

赵匡胤微笑着又道:女儿啊,卢相和几位大学士所讲的道理,你可听在心里了吗?赵匡胤说罢不见永庆回答,扭头一看,一旁的永庆公主依然单臂撑在几案上,手掌托着下巴,做听得津津有味状。

赵匡胤好奇地探头看看她用手掌遮住的脸蛋。

只见永庆闭着眼睛,翘着嘴角,呼吸幽幽,正梦着周公。

赵匡胤一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啪地一拍书案,喝道:该睡醒啦。

嗯?永庆公主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喜道:讲究啦?赵匡胤没好气地道:我今日听《礼》,还不是为了你?去年兵出闽汉、江南,战事连连,连你的婚事也耽搁了,现如今也该为你操办起来了。

等你皇兄的胜归来,我便为你操办婚事,以后你就要嫁作人妇,为人妻子、侍奉公婆,你那夫君是宰相人家,知书达礼,你这丫头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学礼,到了人家岂不受公婆奚落?谁知你永庆公主打个呵欠道:喔,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学礼的。

赵匡胤怒道:睡着学么?永庆理直气壮的道:春困秋乏嘛,几位大学士又总是之乎者也的,之呀之呀的,女儿就睡着了喔?那么夏天夏日炎炎,当食冰瓜,睡凉席,卧于风亭之中,习习风来,一场大梦哎哟爹爹你又打我,赵匡胤气道:那你说应该什么时候才学礼,不学礼就不知礼。

不知礼就是无礼,无礼之人,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赵匡胤扭头一看。

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太子允中张酒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朝服,头上戴一顶官帽,只剩下一边有帽翅,脸上淤青一片,鼻子下边一片干涸的血迹,一只手托着,好象托着一只无形的破碗。

永庆公主吃地一声笑,赶紧掩住了嘴巴。

张泊上前,哭丧着脸施礼见驾,沙哑着嗓子叫道:官家,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啊?他怎么了?官家,官家。

新任大鸿卑杨浩无礼啊!行了,行了。

联知道他无礼了,他,,怎么无礼了?张泊哭丧着脸道:这不是臣说的那是谁说的?官家,官家。

新任大鸿驴杨浩无礼啊!赵匡胤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只泼皮鹦鹉站在承尘上学舌,不禁没好气地一拂袖子道:不用理它。

你说,他怎么无礼了?张酒咽了口唾沫。

说道:皇上,违命侯向臣借了五百贯钱,说好本月初六三分利,连本带息归还。

可是违命侯赖帐不还,臣下了朝去他府上讨债,违命侯拿了个金脸盆儿还债。

结果大鸿驴经过那儿。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拖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把臣打了一顿永庆公主唔地又是一声笑,赶紧捂住了嘴巴。

承尘上的泼皮鹦鹉好象刚睡醒似的,它抖了抖尾巴,维妙维肖地学舌道: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赵匡胤翻了个白眼儿,怒道:永庆,把你的这只贱鸟儿轰出去!永庆公主辖格直笑。

连忙嘘嘘几声,那只鹦鹉得了主人吩咐,便展翅飞出了大殿。

择了根树枝站定,摇头尾巴晃地卖弄: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殿中,赵匡胤向张泊问明经过,不集勃然大怒,拍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就算你也有错,此事与他何干?堂堂朝廷命官。

竟然当街扭打斗殴,丢尽了官身体面。

太不像话了!张酒哭丧着脸道:官家臣没有和杨大人当街斗殴,是杨大人殴打为臣,臣可没有还手。

官家您看,这是臣的牙齿说着他把托着的手向前一伸。

赵匡胤更是大怒:这个杨浩,真是目无王法,该当严惩,该当严。

张酒流泪道:求官家为臣作主。

赵匡胤道:那是自然,联一定会予以严惩,还张卿一个公道的,张卿尽管放心。

赵匡胤恶狠狠地说罢,又对张泊和颜悦色地道:张爱卿识得大体。

没有和那粗人一般见识,很好,很好,到底是读书人呐,唉,不知礼的人品性修养是没法儿跟你比的。

张爱卿。

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先行回府歇养吧,联已经知道了此事,断不会容他,你呢,这几天就不用上朝了,待伤势养好再说。

张泊连忙称谢皇恩。

慷慨陈辞道:臣食朝廷俸禄,为这官家效忠,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臣不会因此误了公事的。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可惜门牙缺了两颗,说漏风,效果不免大打折扣。

赵匡胤笑容可掬的道:爱卿忠诚体国,联甚慰之。

爱卿快些回府歇息吧,此事联会还你一个公道。

本立占薪地址曰昱改为:刚……口阳…8。

0…敬请暨陆阅正!洞咒与谢的退了出尖,赵匡胤忍不住摇头笑骂道!纹础心,倒有些联当年闯荡江湖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是一身江湖习气,这就不成了,不过说起来他的品性是极好的,可惜…竟然成了残废赵匡胤在心底里又加了一句:可惜他出身不正,又是南衙一派,要不然,此等忠良,倒是可以为联所用。

永庆公主坐直身躯道:那个杨浩,他送的糟白鱼,着实好吃,此人的品性确实不错,唉,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瘸了呢?不过爹爹呀,这个张泊就太过叫人鄙视了,李煜再怎么说都是他的旧主,曾经是他的君上。

如今他追讨债务,竟逼得李煜拿脸盆抵帐,太也穷形恶相了些。

实在时人齿寒。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此人品性的确让人鄙视,不过此人的才华确也不俗。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帝王当有容纳百川的心胸才是。

这个杨浩,联是要好好教教他了。

永庆公主道:爹爹,杨浩暴打张泊,乃是不耻他的为人,爹爹如果严惩于他,恐怕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呢。

赵匡胤笑道:契丹庆王谋反,爹爹若与他联手,本是对我宋国大大有利的事。

可就因他是一个乱臣贼子,爹爹是断断不肯与他芶和的。

如今杨浩所为。

爹爹又怎会过于苛刻呢?那爹爹打算怎么处治此事?悟,爹先罚他三个月不!罚他半年俸禄半年?好多啊!对别人来说,当然好多,对杨浩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的千金一笑楼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钱么?赵匡胤冷哼一声,又道:钱王马上又要进京纳贡了,联让他主持接待了此事。

便以鸿驴寺卿的官位致仕退休了吧。

如此年纪,便位居九卿,联也不算亏待了他。

好了好了,朝廷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喏,把这个拿回去。

三天之内给我背熟。

永庆接过来问道:什么东西啊?她打开一看。

不禁惨叫道:《女诫》?爹爹,这有一千多字啊!赵匡胤板起脸道:一千多字很多么?《女则》有三万多字,皇后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倒背如流了。

他语气一缓,又语重心长地道:永庆啊,你快要嫁人了,还是这般顽皮不知礼仪。

那怎么成呢?哪怕你贵为公主,一旦为人妻,也要侍奉公婆、服侍夫君、好好打理家庭,做一个贤妻良母才是。

这《女诫》,你不但要背熟,还要细细品味琢磨,真正铭记心中才成。

拿去,好好学学!宋廷开盛大国宴,以前所未有的隆重规格接迎吴越钱王。

吴越王钱振此番进京朝觐的规模也是空前的,大船二十余艘,装满各色贡品,其中至少有金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五万斤,另金玉、宝器五千件、美酒数千瓶看来吴越王钱捞是铁了心要归附大宋了,他把夫人孙氏、长子钱惟淡都带了来,摆明了只要赵匡胤诏书一下,就顺势留在开封,将吴越拱手奉上。

群臣都知道此番皇长子德昭率军北向,必然功成而返,闽南的陈洪进,在南汉国落入宋国之手后腹背受敌,也已乖乖服软,放眼整个中原。

只有吴越还是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于是纷纷上密札,请官家下旨慰留钱根,天下一统。

可赵匡胤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所有奏折留中不发。

对此事不置可否中只是嘱咐杨浩以最大的规格隆重款待钱根。

杨浩被停了半年的俸禄,朝廷的俸禄虽然丰厚,对他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惩罚。

这些时日,他让妙妙把一笑楼的生意逐步转移到张牛儿和老黑手中。

让冬儿和玉落、妙妙做好了准备迁居的一切准备。

在这段时间里。

罗克敌有闲暇时便来寻找玉落。

这令得有心与他疏远,却又苦无借口的玉落很是为难,好在罗克敌如今身为步军都指挥使,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危,军务繁忙,能来寻她的时间不多,这才让她勉强搪塞了过去。

牛千卫上将军李仲寓限于侯府的窘境,果然求到了杨浩的门下,杨浩慷慨解囊。

予以资助,这对陷于困境的李仲寓来说。

大有患难见真情之意,所以与杨浩的交情日渐深厚。

杨浩却也没有凭白借助金钱给他,他虽未向李煜索取一分利息,所借的钱也不催促归还,却时常邀请他们夫妇到女儿国游览购物,尽管李煜如今已是落了翅的凤凰。

可是瘦死的骆鸵比马大,他的名气仍在那儿。

再加上周后艳若桃李,素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她在江南时,便引领着江南衣装首饰的风流,但凡小周后喜欢的服饰和珠玉,必定很快流行于整个江南,到了开封,这种偶像效应仍然不减,杨浩带着他们夫妇俩游赏女儿国再馈赠些贵重礼物给他们,引得开封的豪仲巨富、使相千金对女儿国趋之若鸯,纷纷以和江南国主李煜、江南第一美人小周后使用同一品牌的服装、首饰为荣。

这一来女儿国的收入成倍增加,利润已远远超出了杨浩对李煜的馈赠。

杨浩回到开封头几天,刚才死而复还引起的骚动已经平息,接答应酬、酒宴安排也已消停,便请了几个名医来为他诊治,拿到了腿伤再难痊愈的证明奏报于官家,再次恳切请辞,如今已的到了赵匡胤的正面答复:吴越钱王归去之后,便允他以大鸿驴的官位致仕。

杨浩大喜。

这才稳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操办起迎接吴越钱板的事来。

今日的国宴盛大而隆重,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尽皆到了,满堂杯筹交错,宾主尽欢。

多饮了几杯的赵匡胤红着脸膛,笑吟吟地起身道:诸位卿家。

诸位卿家,联今日得钱王来朝,欣喜不胜。

钱王对联,一向恭敬,联对钱王。

岂可少礼耶?联今日特赐钱王两项恩遇。

钱板闻听。

连忙离席拱揖听旨,赵匡胤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从今日后。

钱王临朝,可佩剑上殿,诏书不名。

钱抓听了连忙把腰弯得更深惶恐道:臣惶恐,臣谢陛下。

赵匡胤又道:以朝廷典制,册封钱王夫人孙氏为王妃,钱王长子维俊为世子,钱王诸女为郡主。

钱板一呆。

深深俯身道:陛下隆恩,史无前例,臣不敢接受。

卢多逊和吕恰庆、薛居正三位宰相交头接耳一番,彼此引娜骡川说讨前朝有讨如此特例。

昌愉庆便起身道!陛下二二山。

臣等皆知,然钦命册封异姓诸侯王妻为妃,从无如此典故,似乎,有些不妥,朝廷典制不可轻易更改。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不以为然,夷然一笑道:恩出于联,有何不可?赵光义淡淡笑道:诸位相公不必再说了,官家是天下共主。

官家所言,我等自当遵从。

赵匡胤大悦,笑道:晋王所言有理,就依此理钦封。

光义,近前来,你与钱王当以兄弟之礼相见。

钱权惶恐,连连摆手道:臣不敢,臣惶恐。

赵光义却欣然上前,微笑施礼道:光义见过王兄。

钱俶感激泣零,与赵光义把手相握,泪光涟涟。

杨浩持杯冷眼旁观,却不相信一向自以为官家之下,唯他独尊的赵光义会欣然接受钱梳这老头儿做他的兄长。

当初,在赵氏两兄弟间,他本来是更欣赏赵大的品性为人,所以鄙视赵二,因此明明他走出身南衙,依仗赵二才更有前程,他对赵二也总是若即若离,放弃了许多机会,始终成不了他的心腹。

而今更不同了,他答应过壁宿,要制造机会,把这个一手制造了江州血案、害死了水月的元凶交到他手上,看向赵光义时,自然带着几分。

钱权含泪望向赵匡胤,颤声道:陛下待臣礼遇,臣实不知该以何为报。

今年秋上,臣…臣再来朝见陛下。

赵匡胤微笑道:路远不便,有诏即来,无需专程晋见。

卢多逊与吕徐庆等人悄悄的互相递了个眼色,百官的密札皇上已经是看过了的,莫非皇上还想放钱板回去?明明唾手可得的一国领土,官家倒底在打什么主意呢?※※饮宴已毕,赵匡胤亲送钱板出宫,又令晋王和赵光美两位皇弟亲自送他回礼宾院,极尽礼遇。

待他们一行人离开午门,百官辞退,赵匡胤膘了杨浩一眼,问道:杨卿。

联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做好了?是。

臣已做好了。

唔…你随联来。

杨浩随着赵匡胤回到宫中。

直趋大内,到了一处树木遮蔽的独立宫殿之下,内侍都知王继恩捧着个皇绫包裹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一见赵匡胤便施礼道:官家。

赵匡胤微微颌首,王继恩便随在他的身后,与杨浩并肩而行。

殿中空荡,并无一人,行至厚重垂幔处,赵匡胤止住了脚步,杨浩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维慢。

只见帷幔内空空荡荡,唯立石碑一卒。

石碑上只有两个大字:诫石!赵匡胤轻轻走进去,绕到石碑背面站定,只见碑上龙飞凤舞,是用赵匡胤亲笔御书拓刻出来的三行大字。

赵匡胤轻轻抚摸着碑上大字。

杨浩站在一旁,不觉也轻轻屏住了呼吸,敬畏地看着这块出自他手的神秘石碑。

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

即使有谋逆大罪,亦不可株连全族,只可于牢中赐死,不可杀戮于市。

不准杀士大夫上书言事者。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赵匡胤耿耿于怀的,觉得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柴氏,誓碑上第一条就是要赵宋存世一日,就得善待柴氏后人,这一条在他的誓碑上列为第一。

第二条才是关乎国事,自古以来,哪怕是以虚心纳谏闻名的唐太宗,那也只是他个人掌理政务的风格,并不是朝廷的规矩,而赵匡胤却把它当成了宋国立国的规矩。

皇权时代,敢于向皇帝直言何其不易,有了这一条,谏诤跟纠劾的言路才可以相对畅通一些,这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大有稗益的,在当时,一个封建帝王能有如此见识,已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

此事,不可言与人听。

此碑建成之后,我赵氏子孙但凡登基为帝者,方可由不识字的太监引领至此,拜祭、读誓。

杨浩和站在幔外的王继恩齐齐称是,赵匡胤又道:雕刻石碑的匠人付其大笔银钱,严嘱他们不得泄露此事。

遵旨。

见赵匡胤有意离开,杨浩忙取一匹黄绫,为石碑披上。

赵匡胤走出来,对杨浩道:这匣中之物,是朝中百官劝谏联留下钱王的密札,待钱王归国时,你交给他,令他途中方可密视。

遵旨。

杨浩迟疑了一下。

说道:钱王已有归附之意,官家何不现在就留下他呢?赵匡胤微微一笑,说道:钱王未来时,曾向神佛许愿,若平安返回,便建塔还塔,他此时若还没有断了心中一丝念想,何必许此心愿呢?若强行留他,钱王虽肯归附,恐越地仍然有人要反。

吴越对联一向恭敬,从无拂逆,联不希望吴越像江南一样再起兵灾。

假以时日,吴越百姓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大势所趋,那时接收吴越,便更加妥当了,可确保吴越荣华不致毁于战乱之中。

杨浩由衷地道:陛下仁慈。

赵匡胤淡淡一笑,睨他一眼道:可是晋王却认为联这样做是妇人之仁呢。

他嘴然叹息一声,抬眼看向前方,亢声道:杀是为了止杀,不是为了扬威。

做秦皇汉武,固然彪炳千秋,受苦的却是当世百姓。

联是赵匡胤,赵匡胤就只是赵匡胤。

联不需要效仿旁人,联的天下,联用联的法子治理!走到午门的时候,杨浩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真心希望赵匡胤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他不知道在赵匡胤手足情深的那个兄弟什么时候动手,是否能够碍手?在他本心里。

是宁愿与赵光义为敌,也不愿同赵匡胤做对手的。

不管如何,自己的路还要走下去,就像官家所言,每个人都是他自己,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在别人的影子下面亦步亦趋,如今所有的差事已了,卸任之后,他也要归去了。

现在,是该向罗克敌摊牌的时候了杨浩一路想着,一路走出午门。

无意中睨了午门口站岗的守卒一眼,隐隐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他正想着如何同罗克敌开口。

保证自己在平安离开时才让他知道真相,因此也未深思,便登车而去、,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3章 落英缤纷时汴桥侧,一座小楼。

杨浩和罗克敌对面而坐。

知己好友,无需排场,四碟小菜、一壶浊酒,照样可以尽欢而散。

但是今日,匆匆而来的罗克敌却是如坐针毡,他看着杨浩慢吞吞地喝了两角老酒,终于按捺不住道:杨兄啊,兄弟如今是禁卫步军都指挥使,军务繁忙的很,你说今日要告诉我玉落姑娘疏远我的原因,我这才忙里偷闲地起来,到底什么原因,你倒是说话啊。

杨浩放下酒杯,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封信来,轻轻向前一堆。

罗克敌一怔,诧然道:玉落姑娘写给我的?他伸手就要去抓,杨浩却是五指箕张,紧紧按住信封不动,沉声道:罗兄,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糊罗克敌愕然,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杨浩就在当面,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他虽不明其故,却已料到必有重大事情,于是急不可耐伸向那封信的手缓缓抽了回去。

杨浩道:玉落并非不喜欢你,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苦衷,与兄弟我,亦有莫大的干系,所有缘由,俱都写在这封信里,可是这封信,你现在不能开启。

罗克敌反问道:那要几时才能打开?杨浩目光微微闪动,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当我离开汴梁之后。

罗克敌奇道:离开汴梁?随即恍然道:钱王就要返回吴越了,官家着你亲自护送钱王返回?杨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就算是吧。

总之,要等我离开汴粱,你才可以开启这封信。

罗克敌颌首道:好,我答应你。

杨浩摇头:罗兄是个真君子,一言九鼎,兄弟本没有不相信你的道理,不过……事关重大,我要罗兄起誓,以令尊之名起誓,决不提前打开,这才可以交给你。

罗克敌拂然变色,沉声道:杨兄,这个要求太过份了,为人子者,岂能以父之名立誓赌咒,罗某宁可不看这封信,永远蒙在鼓里,也绝不以家父之名立誓!见他欲拂袖而去,杨浩急忙一把拉住他,笑道:好好好,不以令尊之名立誓,那便不与令尊之后立誓。

那……就以你自己立誓,如果你提前打开这封信,那么……今生今世,你与玉落绝无结合之可能!罗克敌惊疑不定地道:到底什么事这般重要,非要罗某立誓?杨浩笑得有点苦: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冉,就是掉脑袋的结果,你说重不重要?罗克敌惊讶道:杨兄是否有些耸人听闻了?什么事情至于闹到杀头之罪?杨浩反问道:那你起不起誓呢?罗克敌略一迟疑,慨然道:成,为安杨兄之心,罗某起誓便是。

他竖三指向天,郑重地道:皇天在上,神明钧鉴,罗克敌得杨兄这封信,须待杨兄离开汴粱城方才开启,如若违誓,婚姻难就,孤寡一生!杨浩展颜道:好,这封信请罗兄收好。

罗克敌悻悻地接过信,说道:你我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又有冬儿这层关系,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前清楚?偏要做的这么诡秘。

家父一直念念不忘叔父的下落,如果他老人家能与侄女儿相认,一定老怀大慰,可是……如今我还得帮你隐瞒此事,以后父亲大人知道了,定不会饶我。

杨浩苦笑道:兄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早晚你会明白的。

罗克敌摇摇头,说道:不管如何,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遵守誓言。

信我收好,我还有事,这就得赶回去了。

杨浩道:怎么行色如此匆匆,不留下来喝几杯?罗克敌道:喝不得酒,今夜我还要出巡军营,这是我任步军都挥使以来,第一次巡视禁军大营,现在就得回去做些筹备。

杨浩随之站起道:巡视什么军营,你不就是住在军鼻之中么?罗克敌道:你不曾在禁军中做事,不知行伍中的规矩。

禁军三司衙门,殿前司是守在汴梁城中,护卫皇城安危的,而马军、步军侍卫两司则驻扎在城外。

禁军兵马实在庞大,并非只有东西两大营,依次向外,还有多处军营。

如今党太尉、呼延将军都去征讨汉国了,各司的主官,只有本官一个,我虽调动不得他们的兵马,却负有代为巡视检阅的责任。

杨浩随手抛下一串酒钱,随着他往楼下走,罗克敌说道:天下未定,军伍之中纪律森严,每一旬,主官都要突击巡察各处大营一次,看看军容是否齐整、是否有人擅离职守、守将是否有饮酒、狎妓触犯军纪之事。

我有重任在身,怎能知法犯法,今日这酒实是一滴不能沾唇,待改日有暇,你我再纵情痛饮一番。

二人说着已到了大街上,就见一队禁军正向御街方向行去,中间一位主将,骑在一匹黑马上,络须豹眼,十分威径。

远远一看,杨浩就觉得有点眼熟,仔细再一瞧,不禁失声道:楚大人?那不是前三司使楚大人么?我记得楚大人因为汴京缺粮一事已然被罢官为民了,他这般威风,又被朝廷起用了么?罗克敌向远处瞟了一眼,说道:哦,那的确是楚将军。

楚将军本已罢官,但是朝中正在用人之际,楚将军又是有从龙之功的老将,经晋王说和,官家回心转意,便把他降职任用为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如今负责皇城警刀,唔……算算时日一今天该楚将掣当值,接替田重进将军的控鹤军负责大内侍卫。

原来如此,老楚理财原本就是勉为其难,还是令尊擅长此道,不过老楚做事还算勤勉,重新做回了老本行,倒也算是用其所长了。

二人说着便在桥头分手,罗克敌揣着那封令他好奇不已的信柬径回军营,杨浩站在桥头目送他远去,回头又看向滔滔不经的汴河水,目光随水而行,定在千金一笑楼那金碧辉煌的飞桅斗角之上。

高高耸立的楼尖,以湛蓝的天幕为背景,傲然矗立在开封城中、汴河水边。

本来,这该就是我在汴粱城中留下的唯一印迹,后人如果提起开封风物,或许会从一些宋人的笔记札记中提到的,千金一笑楼津津乐道于它的宏伟,至于我这个一笑楼主人,却连提也不会提起,就如后人只知有樊楼,不知其主何人一样。

可是今日离开汴梁城,史书中却一定会记我一笔,如果我能在西北站住脚,那则是浓重的一笔了……,※※※※※※※※※※※※※※※※※※※※※如雪坊,琴声幽幽。

柳朵儿一袭白衣,翩然而坐,面前一柱安神香,香烟袅袅。

她盘膝安坐,十指拨弄,曲声便流水般泻来。

时值春暮,百花仍然鲜艳,朵儿琴曲中,却有淡淡萧杀、秋风徐来之意。

她的琴声悠扬流畅,高遏行云,闭目听来,仿佛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似有鸿雁回翔瞻顾,上下烦顽的美丽画面。

曲调起而又伏,绵延不断,悠悠雅雅,静中有动,在柳大家的十指拨弄下,更是妙到毫巅。

对面一人,方面大耳,身材魁伟。

静静而坐,双目微阖,手指随着她的曲声在几案上轻轻弹动,似为应和。

一曲抚罢,朵儿嫣然笑道:朵儿这曲《平沙落雁》还入得千岁耳么?赵光义张开双眼,含笑道:朵儿才艺冠绝天下,纵是一首寻常曲调,但经柳大家调弄,亦如天簌一般,何况如此名曲呢?不过此曲意境太娴雅了些,唔……朵儿可识得《广陵散》曲谱?朵儿黛眉微微一扬,娇笑道:此曲又名《聂政刺韩王》,据说是引自战国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昔日嵇康临刑三千太学生为其请命而终不得免,遂索弹《广陵散》一抒激愤情怀,曲罢曾言:,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只不过各人琴风不同,这只是嵇康临刑激愤之语,言其所抚《广陵散》就此成为绝响,却不是说这首曲子就此失传,后人以讹传讹,遂道世间不复有《广陵散》矣。

不过此曲流传确也不广,天下人识者寥寥,而朵儿……恰恰是其中之一。

她说到这儿,向赵光义娇媚一笑,奉迎道:想不到千岁与音律一道亦如此精通,竟知道这首曲子尚存人间,如果朵儿所料不差,千岁定然是曾经听过的。

赵光义颌首微笑道:不错,本王幕僚慕容求醉,曾以此曲献于本王,本王甚是喜欢,既然朵儿亦擅此曲,不妨抚来听听,本王看看朵儿的琴风,较之慕容先生如何。

朵儿调弄着琴弦道:《广陵散》描述聂政刺韩王气象,有,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篇章,虽声调绝伦,却愤怒躁急、最不和平,有乐曲中素有所谓以臣凌君之象,恐不宜于千岁怡神养性。

赵光义抚须笑道:朵儿尽管抚来,一首琴曲,岂能撼动本王心神?朵儿嫣然道:如此,朵儿献丑了。

她凝神屏息片刻,纤纤十指抚上琴弦,一首千古绝唱《广陵散》悠悠扬起,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鞋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令闻者无不动容。

赵光义闭目倾听,胸怀起伏,琴到急骤处,他长身而起,长长吐出一口浊息,叹道:此曲虽有女子之手抚来,亦是杀伐之音铮铮,听来令人心怀激荡!琴声戛然而止,朵儿轻轻抬起双手,妩媚笑道:此曲本以慷慨激昂之风闻名,但得其中三分神桅,自然不改杀伐之音。

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到赵光义身旁,赵光义回顾身旁紫檀书架上一排排典籍文章,讶然道:本王素知朵儿才识渊博,只是……没有想到,你这里竟然连《史记》都有,《表》、《书》、《本纪》、《世家》、《列传》……,无一缺漏。

朵儿轻笑道:朵儿好读书,这套《史记》好贵,还是入主一笑楼后才购买的。

赵光义微微一笑,手指抚上那一排书册,心中只想:今日,本王已是破条沉舟,有前无后,成败全然不计了。

不知后人续修《史记》时,本王是会记在《本纪》、《世家》、《列传》里,还是在《表》、《书》中随意提及一笔?他双拳微微攥起,心怀激荡,目泛寒光,就连身边美人儿幽幽沁入他鼻端的诱人香气儿也似无所觉了……※※※※※※※※※※※※※※※※※洪※※※※※※※※明日钱王就要回吴越了,一俟送走了他,我马上就可以以大鸿驴的身份致仕。

一旦致仕,我就不必在京里虚应其事地再候些时日了,反正不管只住一天,还是再住一年,只要我回西北,都是,捅了马蜂窝。

面子也好,里子也罢,都是有实力人家才给你口凭我的实力,固然不足以与赵老大这条粗腿较量,可是至少也能让他忌惮三分。

面子,如今我给他赵老大了,他总不能不给我一点里子。

他要真是一条路也不给我走,说不得,我只好亮出和契丹的关系,来震一震他这只大老虎了。

杨浩一路走一路想,心中竟涌起一股热血***的感觉。

赵匡胤、萧燕燕,这都是他原本遥不可及的人物,哪怕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份子,他的天地最初只有丁家大院那么一角天地,让他小心翼翼地去应对的人物,只不过是柳十一、雁九那样的豪门家奴。

现如今,他正一步步踏向世界的巅峰,与赵匡胤、萧燕燕这样的千古风流人物比肩而立,指点江山,笑傲风流,似雁九一般的角色,如今已渐渐成为他脚下的一只蝼蚁。

杨浩回到府中,听说冬儿、玉落、妙妙正陪李煜、小周后在一笑楼中游赏春花,不由欣然一笑,便也转身出了府,往如雪坊走去。

如雪坊被围在千金一笑楼中间,原本的院墙拆掉,在原有园林的基础上增植了许多花草,胜日寻芳,别具风彩。

杨浩虽想着马上就要离开汴粱了,可是接近李煜夫妇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他不会忘记烛光斧影的故事。

如今因为他的插入,历史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贪心、人性,这些东西不变,有些东西就一定会发生,只不过是在时间、地点、方式上做一些改变。

如果赵二篡位成功了,那西北是否立即兵戈便至就很难预料了。

自古得位不正者,都要迫不及待地建功立业,以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定,以大功业在史书中为他正名。

隋焰帝如是、唐太宗如是、赵光义也不例外。

那时……李煜夫妇或许就会有大用处,如果可能,杨浩甚至不介意结交蜀、荆、湖、汉、尤其是柴氏后人,只可惜他与那些人一向没有交集,贸然往来,必然引人注意,不像李煜夫妇,彼此有过在唐国时的一段交情,尚不显得突兀,首要的,他当然是要保护好自己。

正值春暮,花林中落英缤纷,有的花开正艳,有的已是渐渐凋零,杨浩漫步林中,踏着一地红尘,不时向姗姗行来的青衣小婢问询一句,渐渐拐到了汴河边上。

汴水河边几株梨村如笼纱冠,白茫茫一片,前方河水滔滔,帆张如云。

一阵风来,满树梨花飘落,绰约如雪。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怅立花村之下,面对悠悠而去的汴河水,黯然吟道。

妙啊,真是绝妙好词!冬儿、玉落、妙妙,都是极具才学的女子,听了这样几句信口拈来,却极富艺术魅力的优美词句,不禁击节叫好,一个个妙眸之中荡漾起崇拜钦佩的神情。

小周后站在一旁,唇边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曾几何时,她的眸中何尝不是像眼前这几个女孩儿一样,把李煜敬若神明,眸中满是钦佩、崇拜,还比她们多了一份浓浓的情意,深深的爱慕。

可是现在再听到这样动人的词句,她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了,只有深深的厌恶。

她现在想的是:家里的仆从太多了,本不需要雇佣这么多人的,这个月的工钱又是好大一笔支出。

夫君一日三餐仍要珍搓美馔,还得再典当些东西才行;夫君好饮宴,款待客人要钱、府上养的歌伎舞女要钱,难道总走向杨左使商借?将来拿什么偿还给人家?贫贱夫妻百事哀,整日要为柴米油盐醋茶发愁,小周后哪里还有昔日的浪漫情怀。

当千娇百媚的容颜要敷上往日里瞧都不瞧一眼的劣质胭脂,当每日为了米缸里还剩多少米而精打细算,当每日都要捉襟见肘,为一今日渐没落,却无视现实,仍旧活在他自己的理想中的丈夫伤透脑筋的时候,还能保持最初的浪漫与温情吗?岁月的风霜已将昔日的浪漫与美丽的幻想一点点消磨怠尽,很残酷,是吗?但是,这就是生活。

浪漫的童话故事,主角一定是王子和公主。

今时今日的小周后,从丈夫口中听到这样的词句,只会生起深深的反感,她宁愿自己的男人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人的生计前程,可以在他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进行下去,而不是一个只会悲春伤秋,无病呻吟,反要靠他的娘子和儿子来撑起这个家。

官人,时辰不早了,劳动杨夫人她们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了。

虽见李煜游兴不减,小周后还是上前说道,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咳,杨浩自林中转了出来,微笑长揖道:哈哈,李将军,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杨某一番好找。

李煜如今爵至侯爷,官至上将军,可是那个侯爷叫违命侯,不无羞辱之意,所以杨浩与李煜交往,向来只称他李将军,而不呼其侯爷。

杨浩既然来了,自然不容他再就此离去,两下里谈笑一番,杨浩便盛请邀他到百味楼中饮宴,李煜夫妇盛情难却,便随他行去。

堪堪将至百味楼,就见前面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在一个花枝般风流的妙人儿陪同下缓步走来。

杨浩一见不由一怔,前边来的正是久不往来的赵光义和柳朵儿。

坏了!杨浩一下子想起了那幅《熙陵(赵光义)幸小周后图》,今天自己府上女眷邀请李煜夫妇游春,小周后可不比当日辞庙离国时一般头戴面纱,如今被赵光义迎面撞见,看到她的国色天香,一旦起了色心……,那我不间接成了拉皮条的?杨浩急忙挣开左右搀扶着他的冬儿和妙妙,上前施礼,吸引赵光义的目光道:下官杨浩,见过千岁。

李煜见状忙也急忙趋前拜见,赵光义瞟了他们一眼,目光从水蜜桃儿般汁多味美,正值女性成熟妩媚年纪的小周后身上掠过,又从同样千娇百媚,只是比起小周后尚显青涩稚嫩的冬儿、玉落、妙妙身上闪过,神色平静,毫无异样。

杨浩暗自松了口气,又觉有些奇怪:i,赵光义既能不顾令誉,强占小周后,自然是对她垂涎万分的,就算他如今是个王爷,不敢轻举妄动,若有好感,神色之中不该一点不表露出来,这是怎么……,赵二转了性了?赵光义目光落在杨浩拖着的瘸腿上,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神色更显冷漠,只微一顾首,淡淡应道:李侯爷与大鸿驴也来赏春踏青么?李烛脸上一片赧红,讪讪应道:是,下官蒙大鸿驴相邀,正欲赴百味楼饮宴一番,千岁若有闲暇,不妨……赵光义皮笑肉不笑地道:i,本王刚刚饮过酒,已不克酒力了。

你们自去吧,南衙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本王这就回去了。

赵光义回首向朵儿展颜笑道:柳大家请止步,本王这就告辞了。

柳朵儿忙道:朵儿恭送王爷。

这时路旁抬过一顶小轿来,杨浩移目望去,微微便是一怔。

今日赵光义既走到如雪坊中相见美人儿,饮宴娱乐,当然不会抬着开封府尹那顶八抬大轿,鸣锣开道,旗牌导引,乘一顶小轿事属寻常,可是……这样的私人饮宴,幽会的又是汴梁花魁,只带三两心腹佳人即可,而随那顶小轿来的青袍文士打扮的人,竟是如今南衙仓曹程德玄,这就有些奇怪了。

堂堂朝廷命官,自无扮小厮的理由,要拍马屁也不必拍在这个地方呀。

程德玄瞟了眼他拖着腿,肩膀一高一矮的模样,不屑地冷笑着,掀开轿帘,向赵光义躬身道:i,王爷,请上轿。

赵光义向李煜、杨浩微一领首,弯腰登上了轿子。

i,恭送千岁。

几人长揖施礼,看着赵光义的轿子吱呀吱呀地悠悠而去,柳朵儿偷偷瞟了杨浩一眼,轻咬薄唇,裣着羽袖,上前见礼道:i,朵儿见过杨大人……杨浩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轿子仍在怔怔出神,充耳不闻,朵儿神情不免有些尴尬羞愤。

妙妙上前向她福礼道:i,妙妙见过小姐。

朵儿一侧身,冷颜说道:不敢当。

冬儿轻轻一拉杨浩衣袖,低声唤道:i,官人。

嗯?啊!柳大家,失礼,失礼。

杨浩醒过神来,连忙向她含笑一揖:i,本官要陪李将军去楼中饮宴,少陪了。

杨浩说完,便向李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向前走支柳朵儿身形欲动,终于抿着嘴唇站住,自后面看着杨浩拖着残腿一步一沉的模样,幽幽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杨浩与李煜并肩坐在三楼雅座中,凭窗望去,左前方是皇宫,右前方是大相国寺,遥遥对峙的是婪楼,眼皮底下就是如雪的花海,开封美景尽收眼中。

两侧是冬儿、小周后、玉落、妙妙,四个美人儿各擅胜场,各具气质,清风徐来,拂得她们衣带飘飞,犹如天上仙子。

李煜果然有诗人气质,酒至三旬,眺望开封盛景,不禁又词性大发,在冬儿、玉落、妙妙的喜悦催促中开始吟诗了,杨浩却持杯沉吟,充耳不闻,心中始终有些古怪的感觉,却不知症结出在哪里。

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汴梁了,诸事无不警惕小心,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自然格外上心,沉吟半晌,忽听冬儿、玉落她们击掌叫好,杨浩也没听清他吟的是什么,就举杯赞道:好词,好词,来来来,请酒,请酒。

李煜矜持地举起杯来,二人轻轻一碰,捧杯饮酒,杨浩大袖遮面,一杯酒刚刚沾到唇边,双眼突地张大,他想起那种不舒服的古怪感觉最初由何而来了。

从他离开牛门,心里就始终觉得有点不自在,现在突地想起来,当时无意中一瞥,午门站岗的几名禁卫似乎不是平时的侍卫。

牛门侍卫有三班,杨浩这几日接迎钱王,时时要进宫请命通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每次进宫那些侍卫都要验看腰牌的,多少都有些脸熟,可是今日所见的几个,并不是平时守门的几个卫兵,尤其去……其中有一个现在想起来,似乎该是南衙中人,当初他任火情院长时,领着一班喽罗满东京城拆房子,其中有一个班头儿,似乎就是站在午门前的那人。

这个班头儿,就像密密编织的网上一个小小的线头儿,顺着他向下探索下去,许多看似无疑的事情都牵连起来,在杨浩心中重现了它的脉络,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地跳入杨浩的脑海:i,难的……大雪漫天夜发生的故事,要发生在这落英滨纷时?一阵风来,卷起梨花如雪。

杨浩如置心冰壶,寒气扑面而来……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4章 明月夜赵光义自从争取了统兵伐唐的机会,调兵遣将、请功封赏,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许多禁军将领,虽然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掌控一支武装,或者让禁军将领死心踏地的跟他走,但是与他们建立一定的联系、增加他们对自己的认同和好感却很容易。

藉此关系,以他的地位,只须稍作示意,安插几个有南衙背景的人在禁军中做个校尉易如反掌匕他不是要统兵造反,而是要策划篡位,在关键部位,只要能有一个得力的马前卒就足以做成大事了,就像萧思温谋杀契丹皇帝,只须收买他身边一个厨子一样。

楚昭辅本无大才,当初义社十兄弟,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他呢,那时只不过是掌管军械库的一个官吏,既无过人之能,也无了得的战功,全因他坚定地站在赵匡胤一方,有从龙之功,方才积资累历,直至升迁到三司使的高位。

如今他被罢黜为民,走赵光义的门路重新做了官,会不会想再来一次从龙之功?即便他没有胆子造反,这样一个对赵光义感恩戴德的人,掌握了宫中的武装力量,在既成事实面前,也会更容易倒向赵光义。

再者,赵光义好女色,这是史书上都无法回避的事实。

他以前那般自律,全因为他还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皇帝,他正凯觎着帝位,不能不注重自己在朝廷百官、士林名流中的影响,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欣赏,当日在汴河码头看见柳朵儿的时候,就曾欣然向人问起她的身份。

近来,官家对他颇为冷落,许多往常由他操办的大事现在都移交了别人,上一次巡狩洛阳时,还令皇长子监国,近来赵官家更与三弟赵光美往来密切,他这十年来都不曾以帝王之尊到过赵光美的府邸,可是自洛阳归来以来,已经去了三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光义正在失宠。

而赵光义对此似乎全不在意,甚至纵情酒色,这个曾经不顾帝王身后名,强占臣妻、而且是归降的唐国帝王皇后的赵二哥,怎么会在见了比柳朵儿更加娇媚动人的小周后时毫无所动?连他的眼神中都没有一丝波澜?结合以上种种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种更重要的东西,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使他无暇他顾。

什么东西比绝色美人更令男人动心,甚至忽视了美人丽色?只有一种,那就是权力。

对晋王赵光义来说,还有什么权利是他要追求的?唯有帝王的宝座。

赵光义,已经感觉到了失宠的危险,而且要孤注一掷,进行反扑了!这就是杨浩得出的结论。

凭着这么一点殊丝马迹,本来任谁也不可能大胆地推测出他要策划了宫变、而且是马上就要宫变的。

在杨浩心目中,古往今来的智者中智近于妖,的武侯诸葛孔明不能;,江湖第一智者,的冷明慧冷大先生不能;智计百出、狡如九尾天狐的成绮韵成二档头也不能,但是他杨浩能。

因为只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赵光义早晚会反。

而且他一直在猜测,猜测由于自己对历史的影响,赵光义是会提前发动还是推迟发动,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手段来发动?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发现了这些诡异之处,他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赵光义要干什么。

杨浩神不守舍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便显得他对今日饮宴全无兴趣了。

李煜和小周后今时今日的处境,致使心境非常敏感,立时察觉他有心事,饮宴的兴情便也淡了,再喝几杯,便起身告辞。

杨浩也不挽留,将李煜夫妇送下楼去,便对冬儿三人立即说道:马上回府。

冬儿和玉落、妙妙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不开心,只得答应一声,随他往回走。

因一笑楼距他的住处只隔两条街,步行即可,所以四人均未乘车轿。

行了片刻,冬儿按捺不住,悄声唤道:官人……嗯?杨浩正反复推敲着自己的结论,闻声回头。

冬儿期期艾艾地道:官人……是不是见奴家赞赏李将军诗词,所以……所以有些不快?丁玉落和妙妙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杨浩一怔,哑然失笑道:石,岂有此理,李煜之词,堪称天下第一,你们由衷赞赏,有什么不对?你家夫君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么?竟为这点小事呻醋?妙妙与冬儿这些时日交往下来,只觉这位大妇性情温柔、娴雅大方,实是最好相处的人,与她相处极为融洽,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拘谨,听了杨浩的话便欣然上前一步,挽住杨浩胳膊,嫣然道: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老爷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奴家还以为不悦于奴家对李将军的赏识呢,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杨浩拍拍她的小手,略一沉吟,问道:女儿国,已转到张牛儿和老黑的名下了么?妙妙眸波一转,长睫眨动,俏巧地点头道:是……呀。

杨浩板起脸道:要骗你家老爷,那就骗得彻底一些,吞吞吐吐的,在玩什么花样?妙妙低下头,小声道:老爷,这,女儿国,是咱家产业,老爷付出诸多心血,奴家……也打理许久,怎么就随手送与外人了……杨浩苦笑道:我看你呀,就是一只小耗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只顾往自己家里扒拉。

该舍的时候就当舍去才是,你说吧,又玩什么花样了?妙妙偷偷瞟了冬儿一眼,冬儿微微颌首,说道:官人,这件事……,……,妙妙和奴家说过,奴家觉得有些道理,所以便允她去办了。

杨浩奇道:你们做了什么?妙妙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她得杨浩授意,要把苦心经营的产业交付他人,说起来张牛儿和老黑对自家老爷也算忠心,这产业如果真要就此抛下,那么无主产业与其被官府没收自然不如许给忠心的家人。

可是但有一线希望,谁舍得自己产业交付旁人,所以妙妙便在其中动了些手脚,将女儿国移交张牛儿和老黑的同时,另起一份契约,再从张牛儿和老黑手中移交他人,两张契约同时签署,签字画押,第二张契约的受让人却是空白的。

对张牛儿和老黑,妙妙自然另有一套说辞。

张牛儿和老黑并不知道杨浩有意把产业无偿送给他们,如今只不过帮着走了走手续,按了个手印,偌大的产业就暂时交到了他们名下,成了杨氏产业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的高级经理,他们乐得睡觉都要笑出声来,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何况杨家女主人罗冬儿还亲自出面,与他们签署了第三份契约,契约中规定,如果他们好生为杨家经营打理这份产业,十年之后,石,女儿国三分之一的产业便完全转移到他们名下。

两人从妓院里的一对打手、龟公,一下子成了人上人,对她们感激涕零,当然就此死心踏地的决心苦守,女儿国以十年奋斗,享一世荣华了。

杨浩听了不禁暗自苦笑:这两个小妮子,自家夫君正打着谋国的大主意,她们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保全自家的产业。

不过这样也好,留着这座,女儿国就可以与使相千国、王侯夫人保持着最亲密的往来,许多男人不会把机密的事情说与同僚和朋友听,却会告诉自己的家人,说不定这座,女儿国,今后会有大用,完全交予张牛儿和老黑,靠一份感激和义气维系长期的关系,不如用利益来控制他们更加妥当。

想到这里,杨浩便颌首道:嗯,这样处置也成。

既然在开封城内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处置的东西,那么……咱们现在回府,收拾东西,天黑之前,你们马上出城。

冬儿和妙妙看看天边一轮红日,诧然道:现在出城?不错,就是现在!冬儿急问道:官人,出了什么事?杨浩轻轻一笑道:方才我还与李将军饮酒谈笑,你说能有什么要紧事呢?只是,我们去意已决,那便早些动身更为妥当些,以免夜长梦多。

丁玉落急问道:二哥,那你呢?杨浩道:你们先行离开,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二哥就风风光光地致仕退休了,那时便赶去与你们汇合。

冬儿狐疑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我们留下陪官人,明天咱们全家人一起上路吧。

杨浩拒绝道:不可,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冬儿和妙妙脱口道:我不!杨浩把眼一瞪,怒道:石,反了称们!咱们谁是一家之主?两女吃他一瞪,不由低下头去,低低地道:自然是官人(老爷)你呀……杨浩道:那就成了,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不想走,也得走。

现在回去,马上收拾行装,上路。

丁玉落略一迟疑,说道:二哥,既然如此,那我留下来吧。

杨浩反问道:你留下,那谁来照应你的两位嫂嫂?冬儿和妙妙连忙接口道:我们能照顾自己,不需要照料。

杨浩叹了口气,说道:石,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突然决定你们马上就走,自己单独留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要弄明白,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并没有危险,我只是想弄明白它的来龙去脉,以便做出相应的对策。

如无意外,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我辞官致仕,就成了自由之身,那时自会去寻你们。

退一步说,如果今晚真的有事,你说咱们是一家人都留在开封易于脱身,还是我一个人走更容易脱身?上京城那种地方才是龙潭虎穴,异族他乡,插翅难飞,我还不是太太平平地回来了?何况你们走后,我虽看来只是一人,其实还有猪儿帮我、还有继嗣堂的伏桩与我暗中联络,如果你们执意留在我身边,对我全无好处,反而让我有所牵绊,不能来去自如。

明白了么?冬儿和妙妙犹豫半晌,互相看了一眼,冬儿这才勉强应道:石,是,那奴家依从官人吩咐,官人自己……千万保重。

※※※※非|凡※※※人人都爱非}凡※※※※※※※※※※※※※※※※※※※※府中要带的东西早就已经捆扎停当,车马也早已备好,一说要走,倒也快速。

玉落这两年来闯荡天下,于行路打尖是极熟悉的,又有穆羽率几名侍卫随行,路上当不致有事。

杨浩又将穆羽单独唤到一边,嘱咐他一俟出城,立即星夜赶路,全速西行,务必把一家人尽快送回芦州。

看着车马消失在视线之内,杨浩立即上马,向巷子另一头驰去。

出巷口,过汴桥,长街尽头便是巍峨壮观的开封府。

杨浩到了开封府前,只见开封府守衙的差役,进出的小吏,一如寻常,全无异样。

杨浩本是来熟了南衙的,守门的小吏都认得他,此时他虽一身便装,自然仍是放行无阻。

杨浩拴好马匹,拖着一条腿慢悠悠地进了南衙大门,一路行走,一路注意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的根基在芦州。

芦州本不是一个适宜生存安居的地方,否则也不会历千百年下来,那里还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了。

他能带着几万百姓,在那里扎下根来,得宜于西北三藩和杂胡异族之间的微妙形势,方能如鱼得水。

芦州,是利用各方势力互相角逐、互相制衡的种种矛盾,才在一个原本绝不可能的三不管地带,汲取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迅速成长起来。

如今他虽拥有了很大的潜势力,可是仅仅靠芦州一地,仍是处在三藩势力的夹缝之中,没有战略纵深、没有回旋余地,哪怕是有党项七氏的暗中支持,根基不稳,始终难以取得更大的发展,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和生存空间。

麟州和府州虽然支持他的存在,以便在夏州李氏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一根钉子,却绝不会愿意让他的势力渗透到自己的地盘里面。

而对夏州来说,尽管夏州如今内忧外患又焦头烂额,可是百余年的苦心经营,也不是他振牟一挥,竖起大旗,立即就能对抚的。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更多的机会。

如果他能秘密返回芦州,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先解决银州庆王,占据这个战略要地,那么在外交上,他就可以获得契丹的支持,同时扩大自己在整个西部的影响。

而在在内部,他就可以利用芦州和银州这两个点,把整个横山山脉联系起来,把横山诸羌部落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形成一个绮托横山险隘、以芦州和银州两座雄城为根基,东倚麟府二州支持,西仗党项七氏扶助,暗得继嗣堂源源不绝的财力支援的一方雄霸。

出于这种考虑,如果他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汴梁,不予朝廷讨伐他的借口,他就要不惜余力地去争取,这会使他的阻力减至最小,制造更加有利于他的局面,把伤亡和战争的消耗减少到最小。

可是如果他能证明赵光义马上就要发动政变,那他就不能从容等待了。

赵光义的野心比赵匡胤更大,却不具备赵匡胤的心胸和远见卓识,如果让他称帝,以他的性情为人,自己很难有机会再离开汴梁了。

得位不正的赵光义要迅速扩大自己的影响,坐稳帝位,唯一的选择就是建立军功。

如果那时北汉国已被赵德昭消灭,吴越国又早早的就表现出和平归顺的劲头儿,而北国契丹轻易又不易取得建树,那么赵光义用兵的最大可能就只剩下一处:西北。

就算赵光义不出兵,自己想得善终的机会也是少的可怜。

在赵匡胤庇佑下,唐、荆、湖、汉诸国前国君,个个都封王封侯,得以在开封安享太平晚年,可是赵光义一继位,这些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威胁的诸国国君,仍是不免要在他的手中被寿终正寝。

杨浩记得,后蜀国主孟机是在过生日时暴病而死的,在那之前,与他把臂言欢,痛饮庆生的正是南衙府尹赵光义。

南唐国主李煜也是在过生日时暴卒而亡的,就连自始至终不曾对宋动过一刀一枪,把江山拱手送上的吴越钱王,也是在归附宋国之后,过生日时暴病而卒的,能活下来的君主,都是在其当位期间倒行逆施,不得故国半点民心的昏君。

他杨浩在芦州的民心和声望,赵光义通过程德玄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以前他可以不在乎,如果他做了皇帝,他就不能不在乎。

丁承宗和义父李光本如今在西北秣马厉兵、蓄势良久,种种反象现在掩饰的还好,却不可能一直控制得风雨不透,这又是一个威胁。

如果他现在还不赶紧离开汴梁,来日史书上恐怕就会很不起眼地用一句话来描述他的结局了:霸州杨浩,曾为芦州一藩,致仕,于汴梁潜居。

某年月日,生辰,帝赐御酒以贺,翌日,卒。

这还算是好的,如果他的女眷落到赵二哥手中,难保不会再传出什么熙陵幸冬儿图、熙陵幸焰焰图,、、熙陵幸……,要是那样,恐怕千年之后,他的坟头上都是绿汪汪的一片青了。

想到这里,杨浩一阵恶寒:走!只要让我确认赵光义动手在即,那就马上走,无论是西北局势,还是中原情形,都容不得我再拖延了。

杨浩想到这里,双眉一挑,翟然抬头,就见慕容求醉笑吟吟地站在仪门前石阶上,拱手道:杨大人,久违了。

※※※※※※※※※※※※※※※※※洪※※※※※※※※※官家仁厚,把杨某提拔为大鸿驴,可是慕容先生也看到了,杨浩这条残得……唉……,一瘸一拐,毫无形像,如何立得官威?如何站得朝堂?以杨某这样的年纪,短短两年功夫便从一介布衣位居九卿,也该知足了。

明日,本官就要向官家辞职荣归,自入京以来,杨某承蒙晋王千岁厚爱,多方予以照顾,今日是特来拜会千岁,以致谢意的。

慕容求醉微笑道:杨大人仕途一帆风顺,前程远大,将来位至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也是意料中事。

只是大人荣升太快,仕途顺利,前无古人,以致遭了天忌,方有此难。

如今大人以大鸿驴的官职致仕,朝廷定然还有封赏,说不定能封个开国侯,得食封邑,荫庇子孙,这一生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宋朝爵位有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共十二等,得封开国侯的,那已是要立下极大功劳方有可能的了。

杨浩一听连忙摇手道:不敢不敢,能有今时今日地位,杨某已经知足了,岂敢再有凯觎,贪心不足。

对了,千岁可已忙完了公事?本官此事造访,不会打扰了千岁吧?慕容求醉微笑道:大人来的不巧,千岁会同俊仪县令宋大人等,去巡视黄河水道,商议拓疏河道事宜去了,如今不在府中。

他抬头看看绕树环飞的鸦群,一缕斜阳还挂在树梢上,慕容求醉目光闪动,微笑说道:请大人先至清心楼饮茶,千岁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千岁素来公务繁忙,只是想不到眼下已是暮色深深,千岁却仍在为国事奔波操劳。

杨洁唷然感叹道:本官反正无事,那就等等千岁好了。

他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迈过门槛儿,随口问道:春讯将至,河道是该疏通一下了,千岁是什么时候去的河堤呀?慕容求醉道:千岁下了朝就赶去河道上了,忙得马不停蹄,老配恭为千岁幕僚,却帮不上千岁什么忙,实在是惭愧的很。

散了朝会就去了河上?那我在一笑楼所见难道是他的鬼瑰?杨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笑容却更加从容了。

信步前行,游目四顾,杨浩忽地看见一个衙差牵着匹马儿拐过右侧一个甫道,杨浩双眼微微一眯,便注意到那是一匹军马,他的目力甚好,依稀看见军马股上烫着一个禁军马军营的烙印。

杨浩急忙把目光收回来,指着旁边一棵花树赞道:这一树杏花,开得好美。

慕容求醉笑道:呵呵,清心楼下,处处玉兰、丁香,不但比这一树杏花还要美上十分,而且芬芳扑鼻,来来来,杨大人,这边走。

杨浩随着慕容求醉转入院中,不由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花海,处处芬芳,登时令人精神一振,花海之中,清心楼飞檐斗角,已然在目……※※※※※※※※※※※人人※※※※都爱奜凡電孒書論壇※※※※※※※※万岁殿里,赵匡胤与晋王赵光义对面而坐。

兄弟还是兄弟,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淡。

酒宴依旧是赵匡胤特意嘱咐的,自家兄弟最爱吃的菜肴,吃在口中却味同嚼蜡,全没了滋味。

他们之羊的这种冷淡不是表现在面上,而是存在于他们的心中,于是就像隔着一层冰,反而不易那么融解。

赵匡胤刚刚从赵光美那儿吃了酒回来,如今他已是第四次造访三弟赵光美的府邸了。

自从洛阳归来,他便频频光顾赵光美的府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在为赵光美入仕造势,恐怕不日就要起用他了。

赵光义也在如雪坊刚刚吃了酒过来,脸色同大哥一样,微带赧红。

想到大哥对三弟的亲近、对皇长子的培植,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淡,想到大将军曹翰的遇刺,想到那个男扮女装的刺客、那个手持军中大剑的接应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来,二哥,再吃一杯酒。

赵匡胤打破了沉闷,举杯对赵光义道。

赵光义的沉闷,被他看成了对自己无声的抗议。

他很高兴,二弟很久不来宫中找他了,如今他来了就好。

有态度就比没有态度强,他能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那两兄弟就还能交心。

旁的家业都能分,可是这帝王霸业却是无法分家的,皇帝只能有一个,等到自己垂垂老去的时候,二弟的年纪也该不小了,自己考虑让儿子接位,固然不无私心,可是这一点也是他下定决心的一个理由,相信事情说开了,二弟纵然还有不满,时日久了,些许恩怨也能烟消云散。

啊,大哥请酒。

赵光义勉强举杯,向赵匡胤略一示意,仰头饮下。

二哥……赵匡胤沉吟着说道:自从洛阳归来,你我兄弟这还是头一回单独饮宴。

是啊。

赵光义苦涩地一笑:自从洛阳归来,大哥日夜操劳国事,兄弟怎敢前来打扰?赵匡胤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去,自龙书案上取过一盏灯烛,回到酒席上坐下,将灯搁在面前,灯光映亮了兄弟俩十分相似的方正面孔。

赵光义的眼神有些闪烁,刻意地规避着他的目光。

赵匡胤目光一凝,问道:二哥,你怎么了?赵光义垂首道:没怎么,只是……许久不曾与大哥同席饮酒,今日坐在这儿,竟然有些不自在。

说着,他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缩回了袍内。

赵匡胤一笑,举杯抿了。

酒,放下酒杯抚着胡须唷然叹道:二哥,这里没有旁人,咱们兄弟俩有什么芥蒂,不妨把它说开了。

自唐末以来,兴一国、亡一国、立一君、灭一君,此起彼伏,形同儿戏,如果不能吸取前人教训,那大哥也不过是那须臾兴亡的帝王之一,我宋国也不过是史书中也不勘其详的一方诸候。

为兄处心积虑,方有今日成果,天下将定,四海生平。

可要想长治久安,就得有个规矩。

确立皇储继承,正是朝廷久安之根本。

他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二哥,这个宝座,谁不想坐?可是最终能坐上去的,毕竟只有一个。

你的心意,为兄未尝不知,可是今日为兄破例传位于你,来日子孙中,兄弟之间,是否仍有人欲循此例?是否会因此致使皇室兄弟自相残杀,祸乱无常?赵光义惶然道:大哥,兄弟并无凯觎大宝之意,大哥……赵匡胤举手制止了他,慨然道:二哥,你我兄弟,今日坦诚己见,好么?赵光义微微一怔,垂首道:是……赵匡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面的赵光义目光不由微微一闪,有些紧张地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也是一饮而尽。

赵匡胤沉声道:古往今后,立储之法,终无尽善尽美的,唯有择其适宜长远者做为选择。

商王朝兄死弟及,此后代代兄弟相争,引起九世之乱,终至亡国。

周取而代之,污贬商朝之亡源于殷纣荒淫,不足为信。

周公以此为戒,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

自此方有宗法、礼法、阶得……纲纪天下,纳上下于道德,自是以后,子继之法遂为百王不易之制矣。

其实周公也罢,你大哥我也罢,谁不知立贤之利要比立嫡为宜,可是……唯有传子之制、嫡庶之别,方可息争啊口天下之大利莫如定,其大害莫如争,不立嫡子,则无以弥天下之争啊。

而且这贤与不贤,难以界定,你以为他贤,另一个未必认为他贤,又有那善于伪装者,未登大宝时看来是个人才,登基后也不过如此。

更有前贤而后昏,不能善始善终的,这更不是立贤能够解决的问题。

若取立贤不立嫡之策,但凡想争位的,谁肯说自己不贤?以篡逆战乱篡位者,固然有贤者,可贤者固有之,暴厉昏君亦不乏少数,奈何?以南朝萧梁来说,侯景之乱一起,梁武帝萧衍的子侄辈里,不知出了多少自以为配当皇帝,实则草包一个的纨绔子弟,一个个拥兵自重见死不救,自相残杀不亦乐乎,结果是亲者痛仇者快,被北人当猴子耍。

家天下,家天下啊,只要一日还是家国天下,那么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就是唯一的选择。

尽管它也不是万全之策,却已是最大程度保证家国天下得以延续的手段。

立储的选择,越简单越明了越好,一旦纷繁复杂,就会借口频出,战乱不休,乎乎孙孙,为帝位争执不已,其敝将不可胜穷,而百姓将无一刻安宁。

故衡利而取重,禁害而取轻,以立子立嫡之法,以利天下后世。

,、说到这里,赵匡胤感伤地道:二哥,你随大哥多年,又治理开封十年,你之才能,较之德昭如何,大哥心中明白,但是即便抛却私心,如非万不得已,大哥也不能择你为储。

如今天下已然承平,大哥多年来煞费苦心,抛却唐时弊政,不使地方藩镇节度滋生,只要内乱不起,我赵家怎么也能坐稳三两百年江山。

可是赵氏诸王若为帝位自相残杀,不出二十年,天下将易主矣口大哥有虑于此,方做如此选择。

他为赵光义斟满一杯酒,又为自己斟上一杯,捧杯说道:二哥,今日大哥剖心沥胆,坦诚已见,希望二哥能明白大哥的一番苦心,你我兄弟同心,共保我赵宋江山。

二哥若明白大哥一番苦心,接受大哥的选择,就请满饮此杯。

赵光义略一迟疑,便缓缓伸出双手,捧起杯来。

赵匡胤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向他一举杯,说道:干!说罢仰面喝了下去。

赵光义却未饮酒,只是直直地望着赵匡胤,赵匡胤眉头微蹙,讶异道:二哥,你……?赵光义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大哥,兄弟还有一件事,总要当面向大哥问个明白,这个心结若不解去,兄弟如芒在背、如哽在喉,这杯酒,是无论如何喝不下去的。

赵匡胤听了展颜道:二哥你说,大哥知无不言。

赵光义微微向前俯身,沉声问道:大哥,我的亲大哥,如果你对兄弟如此仁至义尽,不知……那洛阳刺客……所为何来呢?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灼影下,那笑容微微有些扭曲,显得有些狰狞……※※※※※※※※※※※砸票票啦~~~※※※※※※※※※※※※※※杨浩看看天色已晚,最后一抹夕阳已将消失,便放下茶杯起身道:慕容先生,看来千岁一时不会回府了,杨某先回去了,明日辞官之后,再来见过千岁。

慕容求醉起身笑道:如此也好,那老朽便送杨大人离开。

慕容求醉陪着杨浩走出清心楼,直趋衙前。

杨浩不敢做出一分急躁神色,扶着残腿一瘸一拐地出了南衙,向慕容求醉拱手告辞,待他上了马,缓辔行去,拐出慕容求醉视线,这才打马一鞭,急急驰去。

慕容求醉捻着胡须,长长地吁了口气,抬眼望向黯淡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此时,应该动手了吧?他又遥遥望向洛阳方向,暗暗说道:相公,你对慕容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慕容会牢记心头。

可是,慕容垂垂老矣,就算相公复了相位,慕容终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可是……可是如今却不同,从龙之功、从龙之功啊……恩相,慕容抱歉了……杨浩拐过南衙墙角,便策马直趋御街。

街上行人往来,摩肩接路,杨浩行不得快路,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捱到了御街上,便向午门前驰去。

他记得午门守军面目陌生,其中还有一个似乎就是南衙出身,因此不敢靠近,只在左近逡巡,看到石狮左近静静停着一顶大轿,杨浩便缓辔走去,拉住缰绳笑问道:好一顶大轿,这是哪一位相公还在宫里办差么?地上坐起一个轿夫来,懒洋洋向他打量一眼,见夜色中一匹黑马,马上一个青袍文士,夜色昏暗,也看不清相貌,便懒洋洋挥手道:去去去,宰相坐得这顶大轿么?这是晋王千岁的轿子。

啊,原来如此,得罪,得罪。

杨浩告一声罪,拨马便走。

杨浩抄着小道拐来拐去,越往越快,到了城西金梁桥时,天上已是一轮皓月当空。

杨浩忽地勒住马缰,低头看着悠悠流水中一轮荡着涟漪波纹的皓月沉吟起来。

走,马上就走,我不是早已决定,一俟赵光义发动,我这厢便立即离开么?当断不乱,还在犹豫什么?,、他提着马缰在桥头转了个圈儿,惹得几个过路的行人叫骂起来:天色昏沉,还在城中纵马,踢伤了人,告你入官,吃上三十大起……杨浩也不理会,心中天人挣扎,在自己的安危前程和他对赵匡胤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对手的敬重爱护之间,苦苦地做着抉择。

理智一些,就算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如果赵光义还未发动,我这些殊丝马迹哪有可能做为证据向皇帝告发他的亲兄弟?恐怕……恐怕我连宫门都进不去,就要被宫门侍卫所为烂呃……,不修私德,淫乱人妻;江州屠城,杀人无数;天下承平久矣,仍是僵硬不化,将从中御;北伐失败,丢下数十万大军任人宰割,自此放弃收复幽燕之志……,他做皇常,会比赵匡胤做的更好吗?我能改变西北,就不能改变中原么?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对手,我宁愿选择赵匡胤这样的一代雄主。

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杨浩仰首向天,天下只有一轮明月,皎如玉盘,清辉洒下,映在他的眸中。

杨浩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提马缰,健马仰天长嘶一声,便放开四蹄向城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