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信很短,不过二十来字。
一点不似李煜平常修文措辞的华丽。
却是言简意核。
逞是李煜写给升州东南面行旁招抚制置使、天下兵马大元帅、吴越王钱俶的密信。
钱俶已呈送汴粱,同时誊录了一份,转呈伐唐主帅赵光义,此刻赵光义看的就是李煜密信的副本。
李煜写给钱俶的这封信。
策反的意思一览无余,吴越国宰相沈虎子看了深以为然,认为吴越就算不联合唐国对付宋国,也不应该出兵消灭唐国,否则唐国一灭,吴越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了,钱俶的大王做不成,他这个宰相也做到家了。
钱俶从谏如流,马上打发他回老家了,然后这封密信便分别落到了赵氏兄弟手上。
赵光义晒然一笑,他早知道钱俶不敢叛宋,或许,他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自己对宋所表示的忠心、助宋讨伐天下的行为,能感动赵氏,能网开一面,保留他这当人无害的吴越国,但是如果宋国真耍吞并吴越,他也只能顺势而为。
钱俶做为一方君主。
不及赵匡胤雄才大略,不及李煜文才风流,但是他看人看的很清楚,对自己的斤两也十分清楚,他已经看出,不管他钱俶是否参战,唐国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而他吴越国的结局也完全取决于赵官家的心意,反抗与不反抗,对吴越国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对钱氏家族来说却大不相同,所以做出了他认为最明智的选择。
赵光义对钱俶信中表忠心的部分并不在意,一眼掠过,集中在军情的报告上。
钱俶罢了沈虎子的宰相,继续挥兵猛攻。
如今已连克宜兴、江阴,包围了常州,信中说,常州唐军据城苦战,其援军正星夜驰来,吴越军决定围住常州、以逸待援,只俟击败援军、再行攻克常州,然后以此为据点,配合宋军形成对唐的大包围圈,逐步缩拢,迫向金。
赵光义见信心中更加急迫,曹技穿湖口、破金陵,如今正日夜攻打芜湖;钱俶连破宜兴、江阴,正围困常州,而自己呢?自己所率的军队是宋军的主力,是自京师带来的精锐禁军,如今还寸功未离,如果等到曹彬和钱俶赶来接他过江,那他颜面何存?赵光义放下钱俶的书信。
俯身看着帅案上临时草绘的采石矾攻防图,双眉锁了起来。
他穿一身戎装,衣甲鲜明。
一身甲胄闪着冷冷的幽光,穿着这样一身盔甲。
坐在那儿只能正襟危坐,久了并不舒服,但是赵光义喜欢这种感觉,多少年不曾披过战袍了,重又穿起时,他已经从一个军中将成为统御三军的大元帅,他喜欢这种弹指间流血飘椿、一声叱今万千人头落地的感觉,穿上这身甲胄,他仿佛又回到了血气方网的少年时。
可是当他意气风发地剑指江南。
风尘仆仆地赶来时,却在采石矾被阻住了去路。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折感,怒火郁积在胸,俯视地图良久,他狠狠地一捶帅案。
霍地站起,在帐中疾行起来。
千岁了,夜深了。
还是先行回帐休息吧。
王继恩慢条斯理地说着。
从泥炉上提起壶来,又为他斟满一杯热茶。
赵光义猛地站住,拇指轻轻摸挲着腰间宝剑的黄铜吞口,沉吟片玄,返回帅案之后,对直挺挺地立在帐中的两员先锋大将吩咐道:昨日我军本已成功过江,可惜后援乏力,登岸军士难敌唐人的反扑,竟至功败垂成。
明日一早。
三军用膳之后歇息一刻钟,然后再度向对岸守军发动进攻。
两员大将抱拳施礼道:遵令!二人身形一动,浑身甲叶子哗愣愣直响,更增帐中萧杀之气。
赵光义目光一转,对左首那员将领道:伍告飞,明具你集中搜罗来的大小渔船,亲自率军攻打采石矾。
得令!杨海清,你使竹木伐子载军士随后赴援,伍告飞一旦碍手,你立即登岸赴援,哪怕全军战死。
也要守住滩头,并尽速将船筏驶回载我后续大军过江。
得令!常书记,你拟一封战书,明晨使一小校送抵对岸。
书记官常辉,抓起毛笔,铺开纸张,只听赵光义杀气腾腾地道:告诉杨收、孙震,他们虽的小胜,不过一时得失,终难敌我天兵雄威,识时务者,速速纳的称降,本王保他们荣华富贵、似锦前程,若不知好歹顽抗到底,本王过江。
必屠尽守军,他阻我大军一日,本王便屠一城,血海杀孽,他二人一力承担,详细措辞,你自思量。
赵光义说罢,把战甲一震,喝道:退帐!赵光义大步走出中军帐,便向自己宿出行去,王继恩也眼瞄了下那两位将军,端起放在帅案上的那杯茶,滋溜一口喝个净光,便迈着碎步追着赵光义去了。
进了赵光义的寝帐。
王继恩便含笑劝道:千岁,千岁。
您何必着急呢,曹彬水师一到,水陆合一,采石矾必是王爷囊中之物。
赵光义道:曹彬派人送来消息,湖口守军回过味儿来。
派了小股舰队自后骚扰,沿途唐军不断施放火箭,在江中打桩阻船,芜湖守军誓死顽抗,他还需几日功夫才能抵达采石矾?本王哪等得那么久。
赵光义一面说着,一面由亲兵为他解去盔甲,这才向王继恩摆手道:都知请坐。
王继恩含;。
叉道!欲速则不达,千岁立功心切。
忒也着急了知台汤收、孙震接了千岁的战书。
更会坚定死战的决心,那可就弄巧成拙赵光义乖戾地冷笑道:南人一向怯弱,岂不生畏?王继恩迟疑道:可是,若杨收孙震真个不降,千岁真要一路屠城么?赵光义冷笑道:屠城又如何?王继恩略一迟疑。
微微向前俯身,说道:千岁莫非忘了王全斌之?赵光义微微一呆,随即豁然大笑:王全斌是王全斌,本王是本王,岂可相提并论?王全斌,宋初名将,战功赫赫,用兵如神,较之曹彬、潘美不遑稍让。
宋灭蜀国时。
他是三军主帅,曹彬那时亦在他帐下听用。
可是这位将军杀心太重。
占领成都后纵容部下烧杀掠夺**妇女,又虐待战俘,终于激起民变。
原蜀将全师雄揭杆造反,那、蜀、眉、雅、东等十一州纷纷响应。
叛军迅速便集中了十余万人。
结果王全域担心降俘会去投靠叛军,出了个昏招,效仿杀神白起,把他们一股脑儿全杀了。
连老弱残废也不放光,激得蜀人更是誓死反抗,以致宋国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付出了沉重代价,这才平息叛乱。
赵官家气怒不已,勒令其退还掳夺的赃物,贬为崇义军节度使观察留后,发配到地方去了。
王继恩提起王全斌。
也是好心给赵光义提个醒儿,恐他杀戳过重,会惹得官家不悦。
赵光义不以为然。
哈哈大笑道:王全斌之罪,不在于纵容兵士掳人财物奸人妻女,也不在于他斩杀数万战俘,而是因为他激起了蜀人叛乱,官家这才恼了他。
唐人懦弱,见我毒辣手段,必然胆怯,其锐气既挫,何人能反?江南内无江河之险、又无山川之利,何处可反?况且本王向官家请命,要为官家建一番开疆拓土的大功业,若不以财帛女子激励士卒,如何能士气如虹呢?他笑吟吟地道:都知一番好意,本王是晓得的,都知也劳乏了,清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日一早,本王举兵再夺采石矾,若此天险到手,这功劳自然也少不了都知那一份,哈哈,都知且请安心去睡吧。
赵光亲自将王继恩送出寝帐,拱手道别,看着王继恩远去的背影,赵光义嘴角一抿。
露出一丝意味难名的笑意:不施重赏。
如何能在三个月内平定江南?不做些杀戳过重、有失民心的事,又如何化解官家的戒心?做了十年开封尹。
如今扳到了赵普,他在宋国朝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卢多逊等三位宰相有赵普前车之鉴,对他也是不敢违逆,可是他的势力触角仍是只能在文官中扩张,有鉴于此,他才冒险出手,强行领兵。
这是他鼓足勇气所作的一个试探,心中因此不无忐忑。
他也考虑到大哥恐怕会因此对他生起戒心,有一得必有一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他希望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既得权力不受损害,如果他兵发江南。
三个月灭一国,又军纪严明,不伤无辜,尽得江南民心,那他的辉煌也就到走为止了。
可是他的这份苦心,却是不便说与任何人听的,即便王继恩与他私交甚厚。
他返回帐中宽衣睡下,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盘算着明日再攻采石矾的胜算几何,许久许久倦意生起,这才熄了灯,打一个哈欠,正要就此睡去,只听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一人高声叫道:千岁,千岁,末将竹羽明,有要事禀报!赵光义懊恼地坐起身来,问道:什么事?竹羽明道:千岁,巡防士卒在江边捕捉到四个自对岸潜来的人,赵光义急问道:可是著国细作?竹羽明道:那四人中有一人自称是我宋国鸿驴寺左少卿杨浩,末将难辨其真伪。
听他说与千岁是相识的,所以才来禀报千岁。
鸿驴寺左少卿杨赵光义还没念完就大吃一惊。
怪叫道:杨浩?你说他叫杨浩?正是,那人自称杨浩。
赵光义呼地一下掀起被子,穿着小衣跳到地上,光着脚丫子就跑了集去:人呢?现在中军大帐着人看管。
赵光义拔腿就跑,竹羽明呆了一呆,这才叫道:千岁,你还不曾此时赵光义已经跑到中军帐拼了,,※昔日沛公见邪生。
赤足相迎,今日晋王见杨浩,不让古人,下官实在是太感动了。
一见赵光义披头散发、穿一身小衣,光着一对脚丫子的模样,杨浩立即上前,却被两名小校使刀架住,他便站住脚步,拱揖说道。
赵光义定睛一看。
此人果然是已然死去,受到朝廷嘉奖谧封为开国伯、上轻车都尉的杨浩。
杨浩一身夜行衣,腰间挂着一串葫芦,形象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赵光义惊讶道:杨少卿不曾身死?杨浩叹道:此事实是一言难尽。
赵光义见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僧人、两个黑衣武士,忙道:来来来,看座,咱们详细说来。
有帐中小校看座,上茶,杨浩便顺水推舟,把自己如何死而复生编了个故事出来。
说他当日受人行刺。
抢进船舱时妻妾仆从已尽皆被杀,悲愤之下心头一线灵光不失,想起当时岸上刺客有两肢洲冯。
互不统怕唐国李煌与契丹使节皆有心杀,入疑。
遂取一件信物系于一名死去的部下腕上,然后潜水逃生,寻到自己夫人带来的侍卫,然后潜伏起来。
赵光义听得疑虑重重,不禁问道:杨大人担心唐国与契件这一主一客都欲对你不利。
假死潜伏,以策安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为何久久不与焦寺承知道,让朝廷也错以为你已身死?这个,杨浩一脸悲愤地道:千岁对杨浩呵护有加,引为心腹,杨浩也不瞒千岁。
属下一妻一妾,尽皆惨死船上,此仇不报。
枉为男子。
所以杨浩使我府中侍卫予以报复。
手长巷之中火烧耶律文,为我妻妾报了血海深仇。
杨浩使私兵、报私仇,恐会激怒官家。
降罪于下官,所以已想就此归隐了,又怎会告知焦寺承。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赵光义释然:你既决意归隐,如何又来见本王?杨浩道:下官养好了伤,本来心灰意冷,想要就此归隐,不想天兵已至,统兵大帅正是千岁。
千岁对下官恩重如山。
一力栽培,杨浩有心报答千岁,所以冒险潜来采石矾打探军情。
希望能助千岁一臂之力。
邀天之幸。
也是千岁洪福,下官到了采石矾,竟然遇到了这位樊秀才。
杨浩一指樊若冰。
樊若冰连忙起身施礼,赵光义愕然道:这和尚是个秀才?杨浩道:正是,樊秀才早已有心投我大宋,他假藉僧人身份,结庐采石矾,穷数年之功,绘制了一副详细的长江水图,千岁得了此图,采石矾一段水域深浅疾缓了如指掌,可搭建浮桥,使大军过江。
下官得了这样重要的情报。
这才决定来见千岁,为千岁一尽绵薄之力。
赵光义大喜道:杨大人真是本王的福将啊,你来的好,来的好啊,此事若成,本王为你向官家邀功。
杨浩迟疑道:可是下官激愤之下,擅杀契丹使节,恐会激起两国之争,若我先死也就罢了,如今我活生生地回来,朝廷如何向契丹交待? 赵光义仰天大笑:区区一个耶律文,死就死了,契丹人又能怎样?好教杨大人的知。
那耶律文之父庆王在上京谋反,暗杀多位契丹权贵,如今据兵反叛。
与契丹之主杀得不可开交。
你杀了庆王之子,契丹国主闻之,绝不会怪罪,反而要大大地感激你一番呢。
哈哈哈,竟有此事?杨浩对上京之乱确是一点不知,一听这消息不禁呆在那儿。
天亮了,赵光义春风满面,强攻采石矾变成了佯攻采石矾,稀稀落落几条破船,趁着晨雾击鼓而进,袭扰唐军大营,而军中工匠,携拨刮来的大量船、木筏、木料却在上游水域宽广处开始紧锣密鼓地建造长江历史上第一座浮桥。
樊若冰亲自拿着水图指点,何处深浅、何处疾缓、所用桩柱的长短、水面的宽窄。
完全依据他平素测量的采石矾一带水情制定,待浮桥搭好顺流而下,至他所择之下正好可以搭住两岸,桩柱一下,便可牢牢固定在水面上。
自上游水路绕道过来的穆羽等两名侍卫站在杨浩的身后,看着江面上如火如荼的建筑场面,低声说道:大人于紧要关头赶来,献水图,建浮桥,已获晋王宠信,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杨浩道:我一直在想,我对契丹人地两生,如何可入上京?玉落虽然先行赶去,可是纵然她对那里有些熟悉,又如何能接近皇宫中人?要救冬儿回来,虽然知道她在哪儿,可那一道宫墙。
实如天地之渊,难以企及。
可是我既不想假死,那就容易多了。
如果我以宋使的身份出使契丹,自可堂而皇之进入上京,彼国如今是皇后主政,我要见到她甚为倚赖的近侍尚官还不容易?待我见了冬儿,就与她策划逃走,她逃走的,我自归国,我是宋国使节,谁也不能搜我的车子,契丹皇宫丢了人,也绝不会想到尧藏在我的车中,如此瞒天过海。
方有可能自虎狼窝中把她安然带出来。
穆羽疑惑地道:那,,咱们又如何堂而皇之地返回芦州?杨浩看着面前大江悠悠江水,沉默良久,轻声说道:事在人为,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江。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宋人攻势趋弱,对岸守将杨收不无疑惑,待晨雾散去便令人沿江巡戈,终于被他们发现宋人正在江面上搭建浮桥,因此处宽阔,浮桥不及对岸,且两岸徒峭,难以立足,施放了些箭矢也被水面劲风吹歪,不能阻止宋人建桥。
杨收忙命人快马赴金陵传报。
李煜正与一班高僧道士在宫里钟磐齐鸣地向天祈福,得知消息不禁大惊,立即召集群臣议事,众文武一听都不禁失笑:宋人不识水性,不知水虽至柔,可是却有多么厉害,若在小河小溪上建座浮桥到也容易,那江水滴治。
看似无害,但百丈水面,万里水流。
其力之大无以伦比,尤至中断浮桥一冲即毁,决难建成。
他的亲信大臣张酒也道:有史以来,从未听过这种事,宋人太过异想天开了。
李煜听了,这才宽心,欢喜笑道:是啊,联也觉得,赵光义太过儿戏了,此必是宋人黔驴技穷,方行此下策,如今看来。
联坚壁清野以拒宋军,已是大见成效了口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9章 无迹可循赵光义的小孩子把戏成功了,当宋军集中八百敢死之士冲上滩头,杨收、孙震正组织士兵杀出营寨,准备重施故技一举歼之的时候,宋军的浮桥飘摇直下,成功地卡在大江两岸,浮桥上的兵士立即把无数根长短不一的桩子钉入水中,长短恰恰合适,以铁链、绳索、木楔连接的浮桥在被滚滚长江水冲断之前成功地固定成功,无数早已蓄势以待的宋军将士沿浮桥源源不绝扑过江来。
守军一见宋军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迹,士气顿丧,宋军则气势如虹。
长驱直入,杨收、孙震虽苦苦支撑。
亦抵挡不住,一时间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守军溃败,采石矾陷落。
赵光义一身甲胄,执一条镶铁棍跨上长江东岸,睥睨四顾,意气风发。
手下大将问道:千岁,我们是否占据唐军营塞,等待曹将军赶到?赵光义傲然一笑道:兵贵神速,既已过江,那就当疾趋驰行,袭取金陵。
把唐军水塞一把火焚了,号令三军,立即启程。
手下将领依令而行,留下一支人马守住长江两岸,护住了这条浮桥。
其他人马立即集结,片刻不停向前赶去。
这条浮桥断不得,若是没有这条浮桥。
宋军一跨过长江,那就是背水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如果一时敌强我弱,想要战略迂回避免其锋芒都不可能了。
而且唐人坚壁清野。
粮草插生尽皆转移到了易守难攻的大城之中,如果浮桥断了,那宋军就只能饿着肚皮打仗了,所以赵光义虽是心急如离弦之箭,却也不敢不重视这条生命线。
他把杨海清、竹羽明留下,率所部保卫这条浮桥,自己亲率剩下的五万马步军混合兵种片刻不停地向前赶去。
芜湖城外,曹彬收到了赵光义已突破长江,直奔金陵而去的消息,麾下大将郝思诚担心地道:晋王千岁轻敌冒进,若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折了我三军主帅那就糟了,我们莫不如弃了这芜湖城,赶去与晋王汇合吧?曹彬捋须沉吟片刻,摇头道:湖口十万唐军毫发无伤,肆后,他们必会追来。
如果沿途各城守军犹在。
既可与之呼应,又可为之提供粮草插重,那就抄了我们的后路,这羽翼。
还是尽量剪除干净为好。
至于晋王那边曹彬微微一笑道:自林虎子死后。
唐国已无良将,而晋王所御俱是禁军精锐,麾下战将又个个身经百战,当不致遇到强敌,无需担忧。
郝思诚蹙眉道:可咱们这样一路攻城拔寨地行去,几时才能与晋王千岁合兵一处?那可违背了官家在发兵之前所议的水陆合兵、齐头并进之计了。
曹彬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岂能拘泥不化。
你只管听我号令。
加速攻城。
郝思诚不得再劝,只得唯唯称命,赶赴城下指挥攻城去了。
曹彬站在高处,望向金陵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晋王心急呀。
他等不及我,更不会想现在等到我。
我还是识趣一些,待晋王攻勇金陵城下,再与他相会吧杨浩仍然活着的消息,已经由赵光义派出快马,把消息传报京城去了。
杨浩死而副生的经过,就是以他自述的经历为蓝本,由书记官常辉整理润色之后拟就的,奏报中还提到了樊若水,立此大功,一个官家钦赐的官职是少不了他的了,舆若水虽在长江边上吃了两年苦,但是一步登天。
得到了别人辛苦二十年也未必能拥有的成就,整天介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这一路上都鞍前马后,随在晋王身边侍候着。
杨浩没有摞下赵光义径自返京的道理,而且江南战局一日未定,恐怕赵官家也没心情思量北国之事,所以他只得暂时陪在赵光义左右。
江南政局糜烂、军队士气低迷,李煜胸无大志,唯一可堪一战,可以稍稍延长抵抗时间的良将也被他以一个简单的离间计杀掉了,唐国被宋国平定已是必然的结局,杨浩现在只希望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战争早一点结束。
这里只要还有一天是战区。
就会多一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死于战乱的百姓,早一天灭掉唐国,朝廷抚民安境的政策就可以早一天下来。
他也可以早一天返回汴梁。
跟在赵光义身边,他并没有浪费这个好机会,对禁军如何调动、如何作战、行军布阵、粮秣运输、军心士气,乃至擅长的进攻战术、防御手段,他都在充份地了解、充分地学习。
从战争中汲取的直接经验要比书本中获得的知识更实用。
跟在赵光义身边,看他与众将议事,发号施令。
指挥渡江作战,看他接收军情、遥控指挥另外几处战斗,居高临下,俯瞰全局,更令他掌握了许多战术心得。
他在求退不得的情形下,被迫选择了以进为退,为了未知的江山打天下。
可是纵然他在西北具备许多脱颖而出的有利条件,他对前程也丝毫不敢大意。
未来已经变成了未知,尽管后世对此时各方实力、战争的失的客观评价他还记在心里,也依然有用。
但他很明白,那并不能成为他取胜的法宝。
后世的学者明白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军人们真的不了解?不,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敌人,更了解敌人的长处和弱点,但走了解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解决,限于种种条件,他们只能因地利宜,选择最适合他们的选择。
而不是最适合历史客观评价的选择。
从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之后,在这个迷宫里,他也只能遵循这里的一切规则,利用这里的种种客观条件来行事,而不是依据后来的一点、经验来指导自己的行为。
况且后世人站在一切已经结束的角度去反思、总结得来的结论是否就是客观的、最准确的?那很难说。
当他置身其中,按照自弓掌握的历史知识去做一些应变时,对手做出的反应和选择便会针对他的动作而改变。
于是依据既定历史做出圳沾评怜和分析从他老出第步时便也成了没有用的经验熙譬如他对历史上已经发生过某场战役中敌我双方的得失已经了然于心,然后他穿越时空,进入这场战局,他就能成为军神吗?那不过是主,知小子的幻想。
当他踏进这场战争游戏时,如果他不能主导战局,那他只能做个炮灰,即便他对未来了如指掌也不能改变结果。
可是如果他能成为一方主帅。
由他来针对即将发生的错误做些改变呢?那么对方还会机械地按照原来的套路去走吗?对方也会因变而变,他原来掌握的东西已经没有用了。
这就像一个拳师。
站在台下看着两个拳师在台上较量,台上谁失手惨败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让他时光倒流,上台取代那个失败者,他顶多只占一拳的便。
从他改变打法,占了第一拳的便宜时起,对方的反应将随之而改变,接下来已经不可能按照他已经了解的经过去走了,除非他那一拳已经把对方彻底击倒,否则他只能靠实力来继续战斗,他的预知将失去作用,他拟好的计划做好的盘算将全部失效,如果他仍固固于那点对既成结果的分析来行动,那他就是一个在对手面前机械地耍套路的拳师,他会死的比原来那个失败者更难看。
所以,他必须尽一切机会多多学习、掌握,未来的走势已无迹可循,他没有作弊器可以开外挂。
只能靠自己的才智从头打拼。
大人。
穆羽策马驰到了他的身边,杨浩赞道:禁军练有素,千万人如同一人,行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城池,果然了得。
是啊!穆羽的目光从洪流般向前涌进的队伍中掠过小声问道:大人,咱们如果据有西北之地,那有朝一日,,会与他们发生战争么?希望没有,如果有,应该也是打打和和,杨浩轻轻一叹道:如非得已,我不想和他们发生战争。
君要臣死,臣选择老死,我假死脱身,就是这个目的,可悄功败垂成。
如果以后,君逼臣死那大人怎么样?杨浩沉默片玄,启齿一笑:那臣不得不把君,,先弄死!穆羽听得意气飞扬,握紧腰间兵刃,涨红着脸蛋振声道:小羽誓死追随大人!前方忽有一骑里面驰来,杨浩忙道:噤声。
那匹骏马上的骑士背上插了一面三角形的红旗,策马而驰小旗迎风猎猎,一见他背上红旗。
所经之处士兵们纷纷让路,那匹马就如乘风破浪一般犁开禁军的钢铁洪流,一直奔到赵光义帅字旗下这才扳鞍下马,急步前行,单膝点地禀道:报,前方有一路唐军正驰援而来。
赵光义一勒战马,沉声问道:来者何人?有多少兵马?那探马禀道:帅旗上一个杜字,再观其来路,应是来自抹陵关的天德军都虞候杜真所部,所部皆步卒,约万余人。
赵光义仰天大笑:只有一万兵马,也敢前来送死?哈哈哈,传令三军快速前进,给本王辗平了他们!千岁且慢。
禁军都指挥使陆叶澜急忙阻止欲摇旗下令的号兵,驰到赵光义身前道:王爷,我军刚刚强行渡江,军士虽勇,然体力不无疲惫,虽是以多战少,若是硬战,折损恐也不如今秣陵关赶来驰援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就敢迎着我大军疾奔而来,显然他们只知道采石矾有失,却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过江,更未料到我们未做休整便已上路,如今险和他们里面碰上。
即然如此。
何必硬拼,咱们不如稍退一步,预作埋伏,杀他个措手不及,即可减少我军伤亡,又可聚而歼之,免得他们见势不妙四处逃散,再要追歼又费手脚。
唔,陆军主所言有理。
已经过了长江的赵光义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急迫了,而且这陆叶澜是禁军高级将领,正是赵光义招揽的对象,对他说的话便不能不予以重视,再说陆叶澜的分析十分合乎情理,若能减少己方伤亡,何乐而不?赵光义立即下令三军停止前进,后队变前队,往回奔去,采石矾以北三十多里处有一个大湖。
叫慈湖,慈湖以西不远就是长江,赵光义派伍告飞率八千步卒在往采石矾去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杜真,自己与陆叶澜各率两万兵马埋伏在慈湖与长江中间狭长地段的两头,等着伍告飞佯败,把杜真的两万人马引进这片死地里来。
草丛中,杨浩趴在那儿正匿隐着行踪,忽然悉悉索索一阵响,樊秀才爬了过来。
杨浩懒洋洋地向他打了声招呼,樊若水知道他是赵光义眼中的红人,又是引荐自己的伯乐一见他便透着几分亲热:杨左使,往日里樊某只知宋军练有素、能征惯战,今日才知盛名不虚呀,宋国兵马,将有谋、士有勇。
唐**队怎堪敌手?杜真只有一万多人,千岁的五万大军还用打么,就是扑上去压也压死了他们,千岁却这般谨慎,这样的军队不打胜仗谁打胜仗?杨浩对这个官迷的人品有点不耻,便淡淡笑道:战场上,天时、地利、人和、士气、计谋都是影响胜负的关键,可不是人多就一定会打胜仗的,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甚至八百破十万的战例也不是没有。
千岁谨慎些是好的。
婪秀才干笑道:左使说的是,樊某不知兵,贻笑大方了。
杨浩淡淡一笑,他正趴的无聊,有个人说话也好,便道:这赶来赴援的杜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知晓么?他兵马虽少,可是一闻采石观警讯,便能不顾生死赶来赴援,也是个当机立断的难得将才樊若水道:在下在采石矾住了三年,对附近的驻军和将领倒也了解一些。
秣陵关的守将有两位,一个叫郑彦华,是秣陵关的主帅,官至节度使,足智多谋,是个儒将。
在他麾下有一支一万多人的水师。
另一个就是杜真,官居都虞候。
是郑彦华手下第一大将,悍勇善战,郑彦华把他派来,显然也是明白采石矾一旦失陷,他的秣陵关便也守不住了。
可是他既兵出兵来援又能如何呢?啊,读世上吊然有此事悄凡经变了。
但是有此事却孙公人就能左右、就能影响的,该来的它终究还是要来,唐国的命运。
已经是注定了的。
樊若水不知他这样古怪的感慨据何而来,听得一头雾水,只是陪笑声。
杨浩换了个姿势。
随口问道:樊先生家里还有什么人?樊浩水叹息道:父母双亲、妻子儿女俱在,唉,这三年来,樊某含家弃业,离开双亲和妻儿,在这采石矾上结庐而居,真的是愧对了他们,幸得左使引荐。
晋王青睐,樊某终有出头之日,来日可以好生孝敬父母、善待妻儿。
杨浩调侃道:如此甚好,樊先生应该记得父母妻儿为你的付出才是。
来日高官的做、骏马得骑,虽可喜新却不能厌旧。
做个遭人恨的陈世美呀,哈哈大人教毛的是。
樊秀才喜上眉梢:见,只是不知这遭人恨的陈世美是哪一位呀?咳咳,他呀。
他是我家乡的,,不对,不对劲儿正要信口胡谄的杨浩忽然锁紧了双眉,樊若水紧张地道:大人卑儿不对劲儿?不是我不对劲。
而是那秣陵关守将杜真有点不对劲儿。
杨浩锁紧眉头。
苦苦思索半晌,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千岁在哪,千岁在哪儿?正在埋伏的军兵忽见站起一人,正要呵斥,却认得他是晋王千岁身边的亲信,有些人虽不知他身份,却见过他骑马傍在晋王身边,晋王对他说话也是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当下不敢斥,连忙为他指点所在,杨浩抄起袍裾。
猫着腰便跑过去。
赵光义正在一个矮坡后面膘望远方敌情,杨浩冲到矮坡后面,伏在赵光义身旁,急促地道:千岁,下官忽生一个疑虑,所以急来禀报千岁,请千岁参详。
赵光义现在对杨浩很客气,本来就走出身自己南衙的官员,那时候的人本土观念重、出身派系观念重,朝中的官员因为藉贯是同乡,亦或是同科进士、同一位老师的门生,都能觉得亲近拉帮结派的,何况是从他府中走出来的官儿。
再加上杨浩带来了献图人,让他不必依靠水军便顺利过江,更让他欢喜不胜,一听之下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杨左使有何疑虑不防说来?杨浩把方才从樊若水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说道:千岁,如果樊若水所言属实,那么秣陵关一共才两万兵马,郑彦华冒冒失失派出一半人马来赴援就十分可疑了。
千岁你想,既然那郑彦华足智多谋,那么他纵然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马,可是采石矾有两万驻军却被咱们攻陷了他们的水塞大营的消息他至少是知道的。
咱们是攻方,兵力比起来石矾守军来自然应该只多不少,郑彦华就这么放心,拿出一半的本钱来挥霍,笃定能收复采石矾么?赵光义目光一闪。
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杨浩又道:秣陵关并非极难攻的地方,连樊若水一个不知兵的秀才都晓得采石矾既失,秣陵关根本无险可守,必将陷落,张彦华会不知道吗?他那么集中全力死守,要么弃城而逃,要么就该倾巢出动,救援采石观,本来兵力就弱,还要分兵,这样的兵家大忌像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大将所为么?赵光义目光闪烁不定,却沉住了气问道:那么,杨左使以为他是什么意图?杨浩沉声道:秣陵关守军一半是水师,一半是步卒,都虞候杜真率步卒正向我里面赶来,那一半水军,如今还在秣陵关吗?赵光义脸色攸地一变,一字一顿地道:声东击西,毁我浮赵光义用兵虽未必如曹彬、潘美那种百战老将,但是杀伐果断,确也有将门之风,杨浩的疑虑虽只是一个可能,赵光义却不敢大意,立即分兵一万,令杨浩和禁军都虞候尧留统率返回采石矾增援。
尧留年轻很轻。
矫健的身子、网毅的神情,年轻的脸庞,一双坚定有神的眼睛,的胜钩上挂一根白蜡杆儿,依稀有几分昔日初见罗克敌时的神韵。
此处距采石矾已然不远,二人率兵匆匆赶到,把杨海清和竹羽明唬了一跳,还以为晋王东进这么快就败了,一听杨浩的话,两位将军也谨慎起来,忙把唐军水寨中俘获的战船都驶出来,沿着长江一字儿摆开,做好了警戒。
唐军水塞的战船都很犀利,如果他们能主动出击,战局绝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可惜他们早已怯了宋军的威风,又得了李煜坚壁清野、据险固守,绝不主动出战的命令,以致坐失战机。
如今反为宋军所用。
未几,远处帆云蔽日,果然有一支水军鼓足风帆浩浩荡荡而来。
早已有备的两岸宋军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张弓搭箭。
严阵以待,水上的船只中最前面是几十条小船,上面堆满了柴草。
落下了风帆,只待敌舰一到,就点起火来顺流而下去烧敌船,余者虽不擅使船,亦不擅水战,但是在两岸弓手的掩护下,也尽量集中战舰,紧紧依靠在一起,准备誓死阻敌护桥。
来者果然是秣陵关守将郑彦华,郑彦华使杜真率步卒赴援,自己也亲率水师赶来,弃了秣陵关倾巢出动,目标就是这座使采石矾水军大寨陷落的浮桥,这座浮桥太重要了,只要浮桥在,宋军就能进能退,能把无数的军队源源不断地送过长江来,能把无数的粮草运过江来,让宋军奋勇直前,无后顾之忧,所以必须毁掉它,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到时,两岸箭矢如雨,水面上又有几十条火舌喷涌的小船顺流而下,宋军早已蓄势以待,偷袭战变成了阵地战。
此时,伍告飞迎战天德军都虞候杜真的一万大军,佯败而逃,已把他们顺利引进了包围圈。
一时间,旗幡招展,号炮连天,杜真所部西有长江。
东有慈湖,南有陆叶澜,赵光义掐断他的退路,开始关门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