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穿插入银州后方的吐蕃骑兵连破银州南线五座军驿,烧杀抢掠。
将李家苦心经营数十年建立起来的五座军驿全部夷为废墟的消息传到北线诸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北线各个军镇空前地紧张起来,各部将领们原本并不以为北吐蕃人敢在夏州战局明朗前发动进攻,现在却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一时间警哨密布。
探马往来,不管士卒还是将官都是衣不解甲、枕弋而眠。
就在这时,吐蕃人夜袭,这件事立即引发了吐蕃人与银州羌人之间的全面大战。
被袭击的是银州南线五佛岭上的一座军营,一个吐蕃人的小队夜袭军营,射杀警哨,潜入军营焚烧了粮草,并试图刺杀将官。
事情虽然败露,但粮草已被焚烧了大半,五佛岭驻军将领勃然大怒,担心粮草被焚岫事会使他受到军法制裁,急切想要将功赎罪,于是立即率部向迎面之敌发起反攻。
他料定即有偷袭,敌之主力必随后来攻,果不其然,大军杀出大营。
就见吐蕃人正气势汹汹而来,双方立即投入战斗,并分别向己方其他各部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整个银洲北线各个军驿本就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五佛岭之战如同一个导火索,使战火迅速蔓延开来,所有军驿都相继投入了战斗。
但是据战后五佛岭对面的吐蕃人的说法,是银州兵首先对他们发动了攻击,潜入他们的军营刺杀了一个头人,他们挥军来攻,又见五佛岭驻军倾巢出动,大惊之下这才燃起烽火,向诸部求援。
但是这些事自然是无法求证了。
银洲与北吐蕃打得如火如荼,双方都是一身火气,银州的军力其实比吐蕃联军要强大的多,但是由于李光俨还没有赶回来,银州镇守胃才浪罗还有所克制,这样一来双方就形成了僵持局面。
此后不到三天,一个银州的巡逻小队在被毁的七星驿南七十里处一片沙包地上发现了一百多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那些尸体很奇怪,现场几乎没有什么搏斗厮杀的痕迹,那些死尸大多光着屁股仰卧或俯卧在地上。
每人身上至少都中了三枝箭矢:还有一些人有挣扎爬过的痕迹,这样的人死状尤其凄惨,身上不但中了箭,天灵盖更是被大棒打得塌陷下去。
脑浆迸裂。
那支巡逻小队发现他们时,他们死了已经有一天的时间,巡逻小队的战马一到,就有数十只秃鹫惊飞起来。
那支倒霉的巡逻小队很是费了番功夫,把那些身上爬满蚂蚁、身边有无数只滚着粪球的屎壳郎的尸体拖出来,捏着鼻子从他们身上搜出鹞子图案的腰牌,这才大吃一惊,立即命人回报消息。
很快,率领大队人马赶来的一名统军使认出了李光俨父子的尸体,其他的人都是衣衫不整地被射毙于的。
而这对父子更加奇怪,他们似乎被人用马在地上拖曳过一段时间,双手紧紧绑着,背面的袍子都被磨光了,身体一片血肉模糊。
认出他们身分的这位统军使大人唬得魂飞魄散,立即向银州报告消息。
消息传到银州,就像一颗巨大的炸丨弹投进深水,爆炸的刹那爆炸力却先狠狠地向核心收缩子下,整个银州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然后滔天巨浪迅速扩张,波及了银州辖制的所有地区,银州动荡不安了。
前线的将领们已无心做战,负责运送粮草的衙门全部陷入瘫痪,没有人向前方输运新军和粮草,没有人去接迎和安置伤兵,吐蕃人忽然发现银州兵在一夜之间斗志全消,不由兴奋若狂,本来打点行装正要逃跑的头人们立即纠集大军反动全面反攻,竟是节节胜利,把银州军压迫的步步后退。
李光俨为了防止夏州故事重演。
自己的兄弟们有朝一日也来篡权夺位。
所以掌握大权后便把所有的兄弟们都架空了,这些兄弟们手中既无兵权又无财权,政事更是一点边儿也沾不上。
如今李光俨死了,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死了,银州立即出现了权力真空,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兄弟、堂兄弟们突然都精神起来。
原本门罗可雀的府门前车水马龙。
时而迎宾,时而出访,每个人都在努力争取着掌握兵权的将领们支持。
而那些将领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图的是什么?这时候自然也要格外甚重。
至于吐蕃人,被他们打下几座城池占上一些好处有什么关系,到了这一步当然是自己的前程富贵重要,他们也要看清楚谁才可能成为银州之主,自己向谁宣誓效忠。
一时间整个银州城暗流汹涌,有望成为银州防御使做一方诸候的李姓族人到处奔走联络,而手握重兵的将领们则象精打细算的商贾似的,整日盘算着到底货卖谁家。
这样的情形下还如何打仗?一向被银州压着抬不起头来的北吐蕃诸部这一遭儿扬眉吐气,已数次跃马扬威于银州城下。
有些老成持重的官吏眼看银州乱象已生,便悄悄遣人往夏州通报消息,希望李氏家主,西夏草原的最高决策者季光睿大人能够出面主持大局。
可是夏州现在正与南吐蕃打得不可开交,南吐蕃可不像北土蕃那般弱小,他们拥有广袤的草原和最善战的勇士,其实力几乎不在夏州之下。
如果不是南吐蕃早已失去了他们的王,诸部落现在是各自为政,李光睿未必能占上风,这时他岂敢离开夏州赴银州排解乱局?消息在整个草原上风一般地传扬开来,而此时杨浩也已风一般地飘回了芦岭州去。
纷纷赶回自己部族的横山诸羌头领半路上行到这些消息。
再仔细琢磨琢磨杨浩临走时一改在李光俨面前唯唯喏喏的模样,从容自信地邀请诸部头人造访芦岭州的那番话,现在回味起来,似乎每一句话都暗含机心。
李光俨的死,不会和……和这个杨大人有关系吧?这个念头一浮出来,头人们就暗暗惊心,这事儿千系太过重大,他们可不敢再猜下去了,但是有些心思灵活的头人连自己的部落都没有回,就径直追着杨浩往芦岭州去了。
改换门庭,自当趁早。
※※※※※※※※※※※※※※※※※※※※※※※※※※※杨浩回芦岭州去了,走得十分从容。
他带着八百侍卫,在野离氏部落住了这么多天,许多头人都能证明他m直待在野离氏部落,他的八百名士兵更是从不曾离开过一步。
李光俨的死当然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吐蕃人与羌人的争斗更是早已有之,与他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现在只是一个在三藩夹缝里求生存的可怜官儿而已,谁会想到他就是杀死李光俨父子,挑起银州与吐蕃人大战的幕后元凶呢。
银州至少也要有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平定内部骚乱,选出新的防御使来。
而新防御使要想打败那些争权夺利的族人,彻底掌控银州势力,更不是一年半载办到的事情。
新防御使一旦坐稳了位置,于公于私,***就是打击吐蕃,替前任报仇,这一来又非一时半晌可以办到的事。
而北吐蕃的胜利和李光俨的死,使南吐蕃与夏洲媾和的可能成为零,夏州与南吐蕃的战火也将持续下去,芦岭和党项七氏都将拥有一段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
杨浩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这是真正的实惠。
有了这些就足够了。
现在该是他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招摇起来。
他对自己目前的处境非常清楚,对自己也有一个清晰的定位。
干掉了李光俨,并没有让他飘飘然起来,漫说夏州。
就算是银州,虽说吃了他一个大亏。
实力与他相比,仍旧不可同日而语。
不该忍而忍是怯,该忍而不忍就是蠢了,他自然没有那么愚蠢。
商贾们对这趟野离氏之行则是比较满意的,虽说这一次往野离氏部落的去路上很是受了一番惊吓,也没有同诸部头人达成预期的结果,但是至少这一趟他们是满载而归的。
做生意,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一趟嫌的,就比得上他们平时小半年的收入,他们已经非常满足。
人马回到芦岭地界,早早得到讯报的洲府官吏与那些商贾的家人远远迎出十里,双方见面,自有一番热闹,好半晌才起程继续往芦岭赶去。
李光岑认下杨浩这个义子,原本只是看中了他的仁义,觉得此人可以将部众相托,而今他有勇有谋。
做下这样天事来,正合李光岑的脾味。
他对这个义子是越来越满意了,只是眼下人多口杂,许多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此时却不能共享成功的喜悦,一路上看着与众官员谈笑的杨浩,李光岑只是捋着胡须满脸笑容。
唐焰焰本与杨浩并辔而行,自芦州官吏一到,便自觉退到了一边,不想这一来,却恰与一人碰个正着,那人正是混在迎接队伍里赶来的折。
折子渝骑一匹乌黑油亮的骏丐。
久挽丫髻,未出阁的寻常女子打扮。
一身易于乘马远行的胡服打扮,翻领缠腰,身段窈窕,妩媚中自有一股英飒之气。
她的一双明眸一直凝注在前方与官员们谈笑同行的杨浩身上,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忽然注意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折子渝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就见唐焰焰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她,折子渝知道唐焰焰与杨浩同行,也知道此番杨浩能够成行,这位唐姑娘助益甚天,所以虽见她面色不善,还是嫣然一笑,向她靠近了来。
到了唐焰焰近前,折子渝便笑吟吟地赞道:唐姑娘,此番芦岭州能召来这么多商贾赴野离氏之会。
唐姑娘功不可没。
芦州若是就此站住了脚,数万百姓都要感念姑娘的恩德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折子渝这么客气,唐焰焰当无不悦之理,可折子渝这番话唐焰焰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我对芦州有无功德。
怎么也轮不到她折子渝来感谢。
她这是以芦洲的女主人自居么?唐焰焰美目向她微微一瞟,忍不住反击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家生意着想,当不得一赞。
真要说谢,也该是芦洲的官儿和百姓谢我,实实的当不起折姑娘一谢。
折子渝莞尔一笑:哦?姑娘真是为了唐家的生意?据我所知,唐家现在往中原调运了大笔的钱财物资,有意往中原扩张车意,我还道唐家想放弃在西北的基业呢,原来……唐家留了姑娘你你在此打理。
唐焰焰脸蛋一红,气不过她的从容矜持,冷笑道:折姑娘,你也不必总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当日小樊楼上,我便说过,本姑娘是绝不会放弃的。
我唐焰焰光明磊落,有什么话都说在当面,不错。
我是为了他,我就是为了他,才尽我之力助他。
折姑娘天之骄女。
父兄皆为府谷之主,我这商贾之女自然比不得你。
可是,若论对他m片真心,我自信不输于你。
折子渝嫣然道:唐姑娘心直口快。
子渝很是钦佩。
不过,唐姑娘。
这种事,总要两情相悦才好。
姑娘今日陷得越深,来日所受的苦只怕越重了。
唐焰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冷笑道:可是折姑娘又何以如此笃定,便知我与他……,就不会两情相悦?唐焰焰脸上有种从未有过的自信神彩,那种自信、从容和欢喜,令得折子渝芳心一沉:她与楼浩同行这么久,难道两人之间……一直以来,不管什么事折子渝都是智珠在握,从容自若,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咬了咬薄唇。
勉强一笑,忍不住问道:唐姑娘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唐焰焰见她终于露出不安神色,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便笑的更加妩媚:折姑娘冰雪聪明,难道还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不过,你尽可放心,杨郎身居险境,根基浅薄,如今这芦岭洲就如风中残烛,四方强敌环伺。
他多些势力支持才能站得稳脚跟b你折家是西北一霸,自是一大助力,你若肯入我杨家门来,与焰焰做个姐妹,焰焰也为杨郎欢喜呢。
唐焰焰这番话却是把当日折子渝故做大方,戏弄她的话原话奉还了。
折子渝终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又是情系杨浩的,平日再如何从容自若,这样关系终身的大事也沉不住气了,不禁颤声问道:你……你与他,到底做了甚么?唐焰焰想起那一日在小樊楼上被她明讥暗讽,气得几乎吐血的一幕。
再见她如今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真是快意无比:折姑娘似乎很是不安呢,可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一位人人都赞她通情达理贤惠淑娴的奇女子对我说过,为了杨郎的仕途前程,情愿与我做个姐妹呢,还说杨家的大门随时为我敞开,这番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对她可是从心眼里钦佩着……啊呀!唐焰焰一拍手掌,笑道:对了,她还对我说,男人看女人,第一眼或许看的是她的胸脯,第二眼看的就是她的胸怀了。
本姑娘岫直铭记在心,引为教诲。
去妒,是我们女儿家的第一美德嘛,我唐焰焰一直记在心里,唐焰焰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她若愿进杨家的门,我是绝不会推三阻四的。
唐焰焰说罢,呵呵一笑,双腿一踹马镫,便向前驰去,折子渝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心乱如麻……※※※※※※※※※※※※※※※※※※※※※※※※※※※※杨浩。
折子渝一见杨浩。
盈盈起身,杨浩已欣然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嗅着她发丝上淡淡的清香,欢喜地道:子渝,想不到此时你会来看我,这么多日子不见,我好想你……有多想?折子渝轻轻地问。
天天想,夜夜想,恨不得你一直留在身边。
折子渝轻轻一笑,柔声道:你出去是做大事的,就只整天想着我么。
除了想我,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的?杨浩犹豫了一下,想起她大老远赶来,只为探望自己,现在就对她说起唐焰焰的事,当头一瓢冷水,未免大煞风景,不妨留她多住几日,找个机会再与她说个明白。
阴差阳错的,唐焰焰的清白名节;番五次毁在自己手里,也真个是嫁不得旁人了,子渝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纵然心中不悦,想必也能宽恕了自己。
此时提起,时机却是大大的不妥。
于是便道:那些公事,说来你也不会喜欢听的,对你,我确是朝思暮想。
可你……总是这样来去匆匆,我又被绑在这芦岭州动弹不得,子渝,你我聚少离多,情非得已。
如今,吐番与银州战乱一起,芦岭总算得以平静,我想……早些去你家里下聘,娶你过门,可好?折子渝眸中露出失望的神情,她本以为,杨浩就算因为心虚,不敢对她坦白,至少也会有些愧疚。
想不到……想不到他还在花言巧语诳骗自己。
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个民间女子,他既已答应娶唐焰焰为妻,那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民家女儿要被他置于何地?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若娶我为妻,那你如何安置唐姑娘?杨浩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定在那儿,折子渝凄然一笑: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的那么近,偏偏却看不清彼此的脸,更看不清彼此的心……她轻轻推开杨浩,伤感地道:无话可说了么?我……一直到刚才。
都抱着一丝幻想,幻想是她在骗我。
可是……你总算讲了实话……杨浩焦灼地道:不是这样的,子渝……折子渝轻笑摇头,慢慢后退:你不用说了,怪不得你,是我太自信了。
光是她的美貌,就不是男人所能抗拒的,更何况……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以你的性情,怎能不为所动?杨浩急道:我……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和她之间的事……实在是一言难尽,我也不是想瞒着你,我是想等过几天……你不用说了!折子渝退开几步,从案上抓起那口青霜剑,轻轻拨剑,剑放寒光,她的玉颜雪一般白,却比剑光还要肃杀:这。
剑。
是我家传下来的一口宝剑‘这次来’我就是想把它送给你。
现在。
还是把它送给你,愿它伴你左右,助你建功立业!她把剑慢慢递向杨浩,杨浩不接。
恳声说道:子渝,我不要什么宝剑,我只想要你留下来。
折子渝眉毛一挑,把剑往案上一放,闪身便走,杨浩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唤道:子渝,你听我解释,好么?不必了。
折子渝寒声说道,她的颊上涌起一抹异样的潮红:不必了,我不想听,也没必要再听。
我对你说过,我家是做生意的。
在开封有一个大主顾,现在和我家里发生了些纠葛,若是一个处理不慎,我家就有破败之虞,为了这桩事,我的家人都在全力以赴,我也要去为家里出些力。
这次来,除了送你这口宝剑,我本就是来向你辞行的……她回眸一笑,眼中泪光莹然:我这一娄,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子渝……放手折子渝眉头微扬,自有一股威仪,杨浩心头一寒,下意识地松开手。
折子渝疾步趋向门口,杨浩忽然叫道:子渝,你家里……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我来帮你。
不必了,这桩事,你帮不到忙的。
你现在诸事缠身,如今吐蕃与银州起了战事,你正好抓紧时间休养生息,男儿……还当以事业为重。
折子渝幽幽说罢,黯然道:我走了,你保重。
折子渝扭头疾行,杨浩知她外表柔婉,内心刚烈,此时追上去,只会更加激怒她,可她这么一走。
又如何劝得她回心转意?一时间德徨无措,焦急地望着她的背影,却不敢追上去。
折子渝离开知府衙门,跳上马便抖缰狂奔,她伏在鞍上,一口气儿驰出老远,奔到一丛树林中,忽地勒缰下马,抢步跑进林中去,伏在一棵合抱的大树上放声大哭。
从小到大,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
没有别人可以欺负她,不管在什么人面前,她都没有这样狼狈,败的这样凄惨,可是这一回,她彻底的败了‘这一败’她便把自己的心上人都输给了人家。
满腹的委屈、伤心。
在杨浩面前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坚韧荡然无存,林中寂寂无人,她哭得畅快淋漓。
杨浩,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恨你……,我对你一往情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负我?四下无人,并不虞会被人看见。
折子渝捶着树干,发泻着自己满腹的悲伤与愤怒,却不想就在这时。
她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一个空灵缥渺的声音说道:哈哈,真是个自作自受的傻丫头谁?折子渝连泪都来不及擦。
攸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一柄锋利的短剑已向发声处飒然指去。
挺身、拔剑、出剑的动作简直快逾电光火石,这一剑之威,已有一种剑术大家的风范。
功夫不赖嘛,声音突然又从完全相反的方向传来:你说为什么,这只因为你还不了解男人。
男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去流汗流血,去付出生命,但是男人通常没什么耐性的。
如果你让他等太久,又恰好有个美人儿趁虚而入,他要是不动心,那他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连和尚都不是,而是一个太监了。
折子渝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她不愿在人前示弱,忙拭拭眼泪。
转向另一个方向喝问道:你是谁?那人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一时让人辨清他的所在:人无完人。
不管男人女人,都有他的弱点。
爱一个人,就要尽量去看他的优点。
而不要去发扬他的缺点,可你偏要用男人最弱的一点去考验他,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所以……他固然有错,你又何尝没错?话音落地,一个星眸朗目、风度翩翩的美髯男子鬼魅般出现在林间小道上,施施然向她走来,这人背负一剑,大袖飘飘,举步行来时漫天黄叶都随之起舞,如无数黄蝶围绕其身,望之真如神仙中人……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221章 谁是谁的青霜剑?怔怔地站在中庭,望着折子渝消失的方向,杨浩怅然若失。
那种落寞,不是锥心刺骨的痛楚,也不是痛不欲生的悲伤,大概是因为前世已经经历了墨颜学姐那种现代式的离合、后世又经历了罗冬儿那段让他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或者是因为他与折子渝的聚散离合都是那样的如溪水潺潺,从不曾轰轰烈烈。
感情经历的磨炼,已经让他成熟起来,不再是一个为了爱情便要死要活的懵懂少年。
可是那种伤心和落寞却是难免的,只是,他有什么立场挽留子渝呢?风中痴立半晌,眸中渐凝泪光,就在这时,壁宿风中落叶般飘到了他的身后站定,低声道:大人,大家都到齐了。
杨浩眨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泪水,再回头时,已是一副非常平静的表情:走!在知府衙门后宅内有一处会客的小厅,因为是知府大人会见亲密客人的地方,所以自然不大,十多个人坐下来,已是济济一堂。
杨浩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边热闹纷纷,谈笑的声音迎面而来。
他一进去,谈笑戛然而止,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只有李光本稍缓了一步,慢慢站起,向他一笑。
大家坐,都是自己人,后宅见客,不必拘礼。
等候他的,是李光本、纳木罕、俟斤、木恩、木魁、柯镇恶、穆清巍、穆羽等人,众人见了杨浩,都向他抱拳行礼,杨浩脸上露出笑容,含笑致意,走到主位坐下,又向下虚按双掌,大家这才落坐。
诸位,这一遭儿银州吃了咱们的大亏,和吐蕃人的火儿也彻底的被撩拨起来了,没个三年五载,别想消停下来。
这种不同族氏之间的仇恨一旦结下,想要有个了断更是绵绵无期,那边的战火烧得愈烈,咱们就越安全。
杨浩笑道:当然,前提是,咱们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咱们才是他们的大威胁,三五年的时间也许还不够,但是要休养生息、壮大实力,却也差不多了,等到他们腾出手来的时候,至少咱们自保已不成问题。
木魁咧嘴笑道:大人说的是,属下一向敬重大人的为人品性,但是……说实话,属下对大人的行伍功夫却一直不以为然,想不到咱们大人用兵如神,指挥调度,决胜千里,银州李光俨雄崛一方,北拒吐蕃、回讫、契丹,南镇蚌傲不驯的横山诸羌,漫说杀死李光俨,就算一口气连拔五座军驿,让李光俨吃这么大的亏,除了少……除了咱们大人又有哪个?属下现在对大人真是敬佩的五体投地。
李光岑呵呵笑道:木魁啊,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了,这马屁拍的清新脱俗,听来令人耳目一新呐。
众人尽皆大笑,木魁却正色道:属下从不恭维人,更不会拍马屁。
木魁所言,句句都是心中所威。
众人听了,又是频频点头,杨浩这一招既有用间、又有用兵、既有正合,又有奇攻,正反阴阳运用之妙,令芦岭州以绝对弱势的兵力,以不可能的手段,造就了一段传奇,但是现在正是韬光隐晦的时候,这份荣耀却又对人张扬不得,大家满心的欢喜无处诉说,听了木魁所言,人人心有所感,忍不住各抒感慨,一时谀词如潮,纷至沓来。
杨浩听的大感吃不消,连忙摆手笑道:停停停,大家不要再夸了,再这样夸下去,本官可是连北都找不着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杨浩起身拱手说道:不管多么妙的计策,都要有最好的战士去执行,才有成功的希望。
众将士不畏生死,诸位大人有勇有谋,这才是咱们成功的关键。
此事虽是杨某一手操持,但杨某在野离氏部落中举杯畅饮时,众将士却在前方浴血杀敌,这辉煌的战绩,是你们一刀一枪,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要说谢,该是杨某引芦岭五万三千七百六十六名百姓,向你们致谢才是。
众人纷纷拱手还礼,李光本抚须笑道:大人记的倒清楚,不过现在芦岭可不只五万三千七百六十六人了,大人不在芦岭这些天,附近赶来投靠的部落和村寨又有一千一百一十九人,州中百姓新生男女幼儿二十七人,此外,还不不开眼的小贼跑来打动,尽皆被我芦岭民壮擒下,打入奴藉,如今不载入户藉的奴隶也增添了一百多人。
杨浩闻言大喜,与众人谈笑议论一番,脸色方自一正,说道:诸位,欢喜的事说完了,好听的话也说完了,但是有句话,杨某却得提醒大家。
众人见杨浩正容说话,忙也纷纷坐正,肃容听他讲话。
杨浩道:这一次,银州吃了咱们一个大亏,而且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咱们在捣鬼,却在和吐蕃人打得不可开交,不但诸位大人欢喜,我看三军上下,也是人人开心不已。
可是要知道,捣鬼就是捣鬼,用计就是用计,能保一时之胜,却不能彻底改变敌我之势。
诸葛武侯才真的是用兵如神,可是实力不济时,还不是被人家追着满天下的跑?我们若非趁着李光俨轻率离开银州,而银州又正与吐蕃人对峙,南线诸驿疏忽大意,怎能轻易得手?他沉声说道:就是现在,如果银州挥军来攻,我们纵挟新胜之锐,能与银州正面为敌么?不能,比起银州真正的军力,我们不过是以卵击石,这就是真正的实力。
一旦被人逼到一个死角,我们无法用计,敌人不会中计的地方,我们就只能靠实力与敌一搏,那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神机妙算、用兵如神,都是不堪不击的,所以,诸位切勿因这一胜而狂妄,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实力还远远不及环伺周围的诸藩,不要说夏州、府州、麟州,就是夏州所辖的一个银州,也不是我们所能抵敌的。
大人教诲的是,卑职谨记于心。
木恩、柯镇恶等人肃然拱手起立。
杨浩笑笑,说道:大家坐吧,我只是给大家提个醒儿,诸位都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懂。
众人又自落座,李光岑道:依大人示下,咱们芦岭还该拥有一支足以自保的力量才行。
今日大家都在,正好议论一下口以大人所议,我芦岭州地处险要,强藩环伺,想要自保,那就得有攻有守,刚柔并济。
所以初步决定,组建三军。
一骑、一步、一卫。
这一骑,以咱们这三千骑兵为基础。
芦岭人力有限、地域有限,所以发展骑兵在精而不在多,三千人的建制保持不变,兵员有子折损时方可补入。
三千骑,可以随着咱们芦州的发展,逐步发展轻骑、重骑、野战游骑各一部。
这一步,则从芦岭汉民和山野沟壑间攀附行走如履平地的横山羌人中招摹,主要负责骑兵发挥不了作用的城池攻守战、丛林战、山野战,以及与骑兵配合步战。
这一卫,大家也看到了,这一次咱们奇袭银州子座军驿,冒充吐蕃人和银州兵在彼此之间挑起大战,靠的是骑兵的速度,步兵的战法,更靠少数身怀绝技,混入军驿首先控制其烽火台等重要设施,我们诈城才如此容易,正因为烽火台已被我们控制在手里,我们才能攻城拔寨,以少量兵力连克数座军驿,而银州大军却毫无察觉。
这些负有特殊使命,并不正面做战的精锐之士,得有特别的本事,做的是特别的事情,可他们一旦成功,所起的作用,却不亚于数万大军,所以,还要专门成立一卫,大人为这一卫起了个名字,叫,飞鹰卫,。
飞鹰卫将从步卒和骑卒中挑选,人在精而不在多,专门执行特殊使命飞鹰,与咱们的耳报神,飞羽,直属于团练使大人统辖……杨浩与李光岑商议过的这些事情,显然李光岑已经过了充份的思考,将来芦岭州将根据附近地形和敌我形势,重点发展什么军种,首先发展什么军种,随着军种的成熟和芦州财力的充容,再由之衍生些什么军种,他都已心中有数。
不月作用的军队需要不同的装备配给,不同的训练方法,哪些是以现在的芦岭实力办不到的,哪些将领适于统率什么样性质的军队,他都说的井井有条。
就连上次李光俨雾中攻击杨浩圆阵的骖耻炮,在他未来的规划中也有涉及,唯一不曾提及的只有水军。
在这种地方养水军,就算芦岭富的流油,实在有钱没地方花,那也是败家行为了。
众人立即献计献策,认真讨论起来。
杨浩见众人没有因为银州之胜而狂妄自大,心中甚是宾慰,眼见众人讨论的热烈,他转向李光岑低声问道:李兴的一品弓造的怎么样了?李光岑欣然笑道:已经造出了一具,射程真的……真的非常惊人。
如今模具俱已成形,再造就快的多了。
不过此弓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复杂,在马上使用远不及用在城池攻守和步卒操作方便,而西北地区,一旦发生战事,野战仍是主要途径,而我军军力有限,如果这强弓能再做改进,在马上使用自如,那么以少胜多也是轻而星举。
杨浩心道:依稀记得宋朝历史上有神臂弓,也是西夏人所发明,并献与宋朝。
不知那神臂弓与这一品弓孰高孰下,那弓既是西夏人发明,西夏应该也会造这种弓,但是它对在宋国甚受绮重,而在西夏却不曾流行,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浩想起上次见那尚未成形的一品弓零件,一品弓那样强大的射速射程,既便有机械辅助,单凭手力开得了弓的也是少之又少,看它的零件,似乎与许多强弩相似,也是以镫蹶张弓弦,在马上这自然是不方便的。
他的心中不由一动,如果有个像放风筝似的摇轮来开弓上弦,是否能省了这个马上不方便操作的步骤呢?又或者,将张弓的机括想着法子倒着安置,在马镫上装一个东西,脚踩着马镫,借那个东西张弓拉弦,这样脚就不必离开马镫了……杨浩这些想法,全因后世对机械装置多少见过一些,所以很快就想到了,但是具体要如何去做,他却不知道,只是想着回头去看看李兴,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
李兴才是一个军工大匠,这弓又是他发明出来的,如果自己的法子可行,对他就是个启发,如果不可行那就算了,自己本来就是外行,也不怕他笑话。
这厢正想着,却听木恩和柯镇恶争执起来,两人都十分认真,争得面红耳赤。
杨浩忙扬声问道:怎么了?柯镇恶拱手道:大人,属下正与木团练争执这步卒应配备什么样的武器。
哦?杨浩一听甚感兴趣,忙道:不知两位都有什么高见,且说来听听。
柯镇恶道:在这西北地区,开旷之处甚多,此处步卒,弓弩是必备的远攻武器,这一点我与木团练并无异议。
只是,在此处作战,就算是步卒,对上敌军骑兵的机会也非常大,所以这近战武器必须得心迎手,方能奏效。
唔,有道理啊,怎么,木团练有不同的想法?木恩道:属下之意,是效仿朝廷军队编制,步卒中十之七八皆为弓弩手,配腰刀以自保,另配少量长枪手、或着重甲的士兵,以及战车以抚骑兵冲击。
事实上,属下以为在西北之地对抗强敌,仍是以骑对骑的好,步卒主要用来防御和靠近咱们芦岭根基之地配合骑兵作战,这样的配置应该可以了。
杨浩点点头,转向柯镇恶道:那么,柯大人又有什么看法?在李光岑方才初步拟定的未来步骑两军将领中,木恩是骑兵统领,而柯镇恶是步军统领,他自然不甘被木恩轻视,把他的人马定位为只负责守城和为骑兵打下手的地位,是以涨红着脸道:骑兵来去如风行动迅速,尤擅迅速转移趁步卒大队调转不便时,从侧翼绞入厮杀,这就像是几只狼冲入一群羊中,你的队形再密集,一旦被他们迫近,那也只有任人宰杀了。
光凭弓弩,虽可在敌人不曾接近之前给予他们重创,但一旦被他们靠近,可就无计可施了。
那少量的枪兵是起不了作用的,如果大量配置枪兵,仍是只可用来防守,那干脆固守城池岂不更加妥当,还派出步骑做甚么?至于重甲兵和车兵,在这种地形下,更是只可用来防守。
卑职以为,这样不妥。
杨浩笑道:无妨,现在咱们就是在商议,如有什么不妥,便当立即改正口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柯镇恶精神一振,兴奋地道:陌刀!嗯?杨浩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愣,穆清漩知道自己丈夫不擅言辞,本来她是个妇道人家,虽受杨浩尊重,邀她一起赴会,却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这时却忍不住替丈夫说道:大人,我家官人是说,咱们的步卒可以大量配备陌刀。
杨浩不是个武器迷,只是隐约听过这陌刀的名声,这时不便露怯,只得不懂装懂地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装腔作势地道:唔,你说详细些,大家都来参详参详。
是!穆清漩拱拱手,说道:大人,我柯、穆两家,祖上都是唐朝的将领,曾任都知兵马使、都押衙等职,唐亡后中原大乱,方携家眷迁到西北,这么些年来,我柯穆两家虽居偏远,但是祖上的兵书战策、行军调度之法却是传了下来,对以步克骑之法,我家官人也略有心得。
杨浩暗暗点头,难怪看他夫妻说法不似寻常山寒头领,原来祖上也是做过大官的,不过这也正常,如今这也雄踞一方的豪杰,哪个没有渊源,平头百姓就想一步冲天,像自己这般成为一方豪杰的,本领还在其次,天时地利人和的作用才是最大的,可是这样的机会又有几人那般幸运?穆清漩抿了抿嘴唇,本想既把话题谈开了,便让自己丈夫接着说下去,不想她当家作主惯了,柯镇恶一来是个闷葫芦性儿,有什么话本就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说不出来,二来他也习惯了听媳妇的话,眼见自己娘子开了。
,往那儿一坐仿佛没他什么事了,笑眯眯的只是看着自己娘子,等着她解说平去。
稍清漩又好气又好笑,瞪了自己官人一眼,只好接着说道:陌刀是由汉朝时对抗匈奴骑兵的步军主力羽林军中重步兵的斩马剑演化而来,长刀两面有刃,重约五十斤上下,柄长足有四尺,唐朝时为重装步军主要配备的近战武器。
唐军做战,诸军中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奇兵等各有所司,每当战斗展开时候,敌人在一百五十步时候,弩兵开始射击;敌人在六十步时候,弓箭手开始射箭;敌人攻入二十步时候,弓弩手发箭后执陌刀齐入奋击,此时纵有奇兵、马军、跳荡军也是不准轻举妄动的,全以步卒迎敌。
只有步兵战况不利时,跳荡、奇兵、马军方可迎前敌出击。
陌刀作为长柄大刀如墙一般推进绞杀敌军,敌军往往在陌刀手的绞杀下人马俱亡,那时的陌刀手与马军、奇兵一样,都是主攻战士,盛唐时陌刀阵在战场上尤其受到重用,谁说步卒就只能用来防守了?说到这儿,她又狠狠瞪了木恩一眼,不忿他瞧不起自己官人将要统领的步军,木恩在女人面前,全无战场上的凶悍模样,吃这巾旧不让须眉的美人一瞪,却只咧嘴一笑,也不分辨。
倒是木魁气不过,冷哼一声道:真是妇人之见,你说的轻巧,铸一柄陌刀,就需五十斤钢铁,上砍人、下砍马,刃口又极易受损,咱们芦岭上哪儿去搞那么多钢铁去铸造陌刀?穆清漩不由一窒,她只负责提出最适宜装备步军的武器,至于这武器怎么搞,那是杨浩该操心的事了,哪轮得到她管,听木魁说话无礼,穆大姑娘的大小姐脾气发作,只是当着杨浩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双本来就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木魁却不像木恩那般好说话,把一双牛眼瞪起,毫不畏惧地回瞪着她,只是美人瞪起俏脸十分的耐看,他瞪起眼时却如庙里的金刚,横眉立目的不够瞧了。
杨浩见他们斗气,心中不觉好笑,他也觉得,不能把步卒始终定位于防守上。
这不只是从芦岭考虑,放眼整个大宋也是如此,如果芦岭能发展一种以步卒抗骑兵的成功模式,那对整个大宋都是一种启发。
宋人对抗周功强敌,最吃亏的一点就是缺乏可以与之抗衡的战马,但是如果步卒能抵抗骑兵,虽说想要挥军主动攻击,仍然牵涉到战线拉开,补给不利,调动不如骑兵迅捷等问题,至少比被动防御要多掌握一些主动。
目前宋军虽也针对骑兵特质发明出了一些武器,但是当下仍以弓弩为绝对主力,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军事战略从整体上来说只能以防御为主。
可是木魁所说又不无道理,铸造陌刀的成本太高,想要挥动五十斤的大刀连续作战,对士兵的素质要求也太高,不要说芦岭州没有这个物质基础和人力基础,以大宋目前的条件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沉吟半晌,苦思后来是否有变通的解决办法,众人见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便都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苦思半晌,不学无术,但乱七八糟所知颇杂的杨浩终于想到了两样东西,他的唇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目光一转,视线又回到眼前,众人看他表情,显然也知道他已有了定计,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杨浩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柯团练所言,有理。
步卒不可只用来防守,他们也要肩负起进攻的重任。
柯镇恶夫妇大喜,不料杨浩话风一转,又道:木团练所言也有理,我们没有那么多钢铁铸刀,也找不出那么多使得动五十斤大刀的战士。
在这种地方,行军赶路颇为不易,扛着那么重的刀,走到地方就已累个半死了,还如何作战杀敌呢?柯镇恶夫妇又是一呆,木恩却已忍羽主了,诧异道:那大人之意是?杨浩胸有成竹地一笑,道:陌刀是由斩马剑发展而来,咱们就不能再发展发展么?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位杨大人有了什么奇思妙想,要把陌刀再发展成什么玩意儿……斩马剑发展成双刃长柄的陌刀,依稀还有那么点模样,杨大人把陌刀又改成镰刀了,就那么弯弯月牙儿似的一片铁,陌刀的威力还在么?还能……用来冲锋杀敌?一边往外走,穆清漩一边纳罕不已地道。
那不叫镰刀,杨大人说了,那叫钩镰抢,柯镇恶抿抿嘴唇,说道:我觉得可行,可以先打造几把,同木团练的骑兵对战试试看。
长枪本可拒马,但是骑兵一旦攻入阵中,长枪的用处就不大了,可大人所说的这钩镰枪倒似乎可行,弯刃用来割刀腿,尖刃用来刺杀堕马之敌,既费不了多少钢铁,打造容易,使用其所长也轻便。
还有那大斧,尽可用铁渣劣钢铸造,安一个长柄,力大者持之杀策马之敌,简直是易如反掌,都不须怎么训练。
穆清漩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就试试看吧,但愿真的有效果。
大人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陌刀……居然让他改成了镰刀……想到这里,她忍俊不禁,脸上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走了两步,她忽然察觉有异,扭头一看柯镇恶的表情,不禁瞪起俏眼道:这么看我干嘛?柯镇恶赶紧摇头:没啥,没哈……你……哼!穆清漩恨得牙根痒痒,在他额头使劲一点:该你说话的时候,屁也放不出来,还要老娘替你出头。
我赞一句别的男人,你就吃醋,小心眼的男人,没出息。
柯镇恶跟在她后面,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哪有吃醋,我正在想,那大斧钩镰枪,该如何配合作线哟,还敢骗我,今晚睡地上。
没有没有,我……我是有点吃醋,不过、不过不是疑心娘子啊,只是……娘子从没夸奖过我……那就是小心眼了?今晚睡地上!我……一对欢喜冤家渐渐行远,远远的还传来二人拌嘴的声音。
衙门后宅内,送走了各位官员,杨浩默默站了一会儿,脸上轻松自若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入一个花厅,小几上还横亘着那柄青霜剑。
黑檀木的剑鞘,外裹蟒皮,鞘口、护环和剑柄式样古朴,毫无一丝花哨,也无半点装饰。
杨浩走过去,轻轻拿起那柄青霜剑,走到窗口,迎着阳光一按剑簧,铮地一声,青莹若霜雪的毫芒映白了他的脸庞。
剑在手,那人却去了何方?一个女人的幸福,无非是被人珍不珍惜,可我真的不珍惜她么?男女之间的情伤,就像这锋刃如霜的长剑,决斗的是时间,割伤的是彼此。
她现在一定很悲伤吧,可我又何尝不是?我是她的那柄责霜剑,还是她是我的那柄青霜剑?杨浩悠悠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子渝啊,若我是这青霜剑,你是这包容它的剑鞘,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彼此割伤了?杨浩长吁短叹,话音未落,面如冠玉的吕洞宾突然鬼魅般出现在窗口,笑吟吟地对他道:啧啧啧,好淫荡的比喻,果然不愧是我酒色财气吕洞宾的传人,你若早早地便入了剑鞘,现在你的剑鞘又怎会跑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222章 此去马蹄何处?师傅?杨浩先是一呆,继而大喜,对这个传说中的神仙,为老不尊却诙谐有趣的长辈,杨浩从心底里有一种亲近感,见到他的喜悦却不是装出来的。
吕洞宾嘿嘿一笑,一展身形穿窗而入,瞄他一眼道:长吁短叹的,可是为了女人?杨浩点点头,吕洞宾笑吟吟地道:这就对了,除了女人,还有什么是搁不下的?为师这一辈子,红尘是早己斟破了,就是看不破红粉。
吾徒颇为为师之风,足以传我衣钵了,幸甚,幸甚。
杨浩苦笑道:师傅,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真是……,算了,这些烦恼事不提也罢。
对了,我还以为师傅此番去探望扶摇子前辈,至少也要在那里住个一年半载,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吕洞宾一听,变色道:不回来不成,陈抟那个老牛鼻子教徒弟还真有一手,她随陈抟学艺这些天,为师冷眼旁观,旁的本事为师还不晓的。
只是那蒄军传嵜一身武功的进境实在惊人,那个狗儿也真是学武的天才,武功进境一日千里,看得为师心惊肉跳。
你别看她小小牟纪,这样下去只需一年功夫,你就得让她比下去。
再过三年,你便拍马都追不上她了。
为师每天看到她,都会想到你望尘莫及的凄惨模样,真是心有戚戚焉,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在太华山上待下去?杨浩大喜道:狗儿学武竟有这般天份么?好!好啊,这孩子孤儿寡母的,瞧着让人可怜,今后有了一技之长,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吕洞宾斜眼瞄他,愤愤然道:没出息,陈抟的徒弟有天份,我吕洞宾的徒弟就没天份?这算什么道理?论身份论地位,我吕洞宾比他陈抟可还高着几分,难道我够徒弟就该让他的徒弟比了下去?杨浩陪笑道:弟子愚钝,有负师尊厚望。
其实师尊学究天下,诗才武艺盖世无双,有您这样的名师指点,徒儿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学武要有天份固然是一方面,再者说狗儿年幼,现在学武筑基。
我这已经成年的人自然比不得他,并不是师傅不如他的师傅。
更何况,不管有怎样的名师调丨教。
不管什么样的本领,都没有投机取巧的途径,狗儿居于太华山上,不问世事,潜心习武,心无旁骛之下方有这等进境,那也是他用辛苦和汗水换来的。
弟子惭愧,做了这芦州知府,诸事缠身,每日用来习武练功的时间终究有限,将来在武学上的造诣不如狗儿,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吕洞宾本来吹胡子瞪眼的正在发怒,听了这话沉吟有顷,颔首说道:唔,你这话也有道理,说起来你师傅是本无争胜之心的,可是如今既已起了这个念头,总不能就此偃旗息鼓。
想那陈抟弟子众多,仅是他那大弟子无梦,就给他收了徒孙三百多人。
你就算舍了官位前程随我入山专心修道习武,将来也未必比得过他的徒子徒孙势大,为师懒散了一辈子,却也无人能与我争风,不收徒弟也就罢了,如今既收了你这徒弟。
做师傅的总不能不管不顾,让自己的弟子将来受人欺负,说不得我也要走遍天下,去寻几个根骨奇佳的孩子,给你教出几个师弟来撑门面。
师父,杨浩感动地道:师父授我绝学,弟子已感激不尽。
师父是世外高人,如散仙一般逍遥自在的人物,向来率性而为,无拘无束,何必为了弟子这般辛若。
师父若是想要多收几个徒弟,让吕氏门人开枝散叶,广传天下,弟子是十分赞成的,但是师父却不必为了徒弟这般操心。
弟子与狗儿情意深厚。
断无为敌的理由,再说,徒弟也不是一定要在武学上开宗立派,扬名千古。
弟子的天份和前程,又不在这儿。
噫,吕洞宾抚掌,转嗔为喜道:不错,不错,我的徒儿天份不在这里,你要让他陈抟的徒弟屈居身下,也未必要靠武功,传承我全部衣钵,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你,不过既是我酒色财气吕洞宾的开山大弟子,总也不能本领太差,堕了为师的威风。
为师在此再住半个月,趁这功夫,把为师最拿手的内丹功法双修秘术传你,你依为师所授,好生习练,将来的成就也不致太差……什么?双修之法?师傅不是修道人么,还懂得房中术,师父要教我房中术?哎哟,一语未了,杨浩头上便挨了一个爆粟,脑瓜仁都觉得生痛。
他是真的大吃一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一个出家人竟懂得房中术。
光看吕洞宾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杨浩早忘了道家还有合藉双修之法。
本来,有这样的功夫,恐怕是个男人就想学上一学,可是折子渝刚刚愤而离去,杨浩正是满心悲苦的时候,哪里提得起兴致。
刚刚还听说师父要与扶摇子别一别苗头,去寻几个根骨好、悟性佳的弟子传授一身本领,光大本门,临走还念念不忘要传自己房中术,难道要让自己在妇人们面前大逞威风?也算是为他酒色财气吕老祖扬了威名?一想至此。
杨浩只觉哭笑不得。
谁料吕洞宾听他把自己最得意的双修秘术说成房中术,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一个明明写的是后宫,却硬被无知小辈指为种马的可怜作家,跳将起来,气极败坏地道:不学无术,浅鄙无知,谁说双修之法就是房中术?说出去无端惹得修道之人笑话!为师修的是内丹术,内丹术练的就是性命双修,何谓之性?元始真如,一灵炯炯是也。
何为之命?先天至精,一气氤氲是也。
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
内丹术之修习,有人先修性而后修命,有人先修命而后修术,起手不同,各有侧重,是故流派甚多,其中区别极大。
阴阳双修只是其中一个分支,男女双修,亦臻大道,所谓殊途而同归也。
至于房中术,不过是学了阴阳双修的一点皮毛之士,用作闺房绣榻之上取乐快意的一点旁门左道功夫而已,岂可与阴阳双修相提并论?杨浩一见平时恬淡如神仙般的吕祖大人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禁心中大汗,赶紧陪笑道:是是是。
师傅说的是,管它叫房中术还是阴阳双修,学来之后只消有用就是。
吕洞宾正色道:房中术是房中术。
阴阳双修是阴阳双修,两者岂可混为一谈,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这厮真真的不学无术,为师费尽唇舌。
讲了这许多,你还是懵懂无知。
真是气煞贫道了……杨浩赶紧从善如流,改口说道:是是是,弟子愚昧,师父要教我的是阴阳双修,与房中术旁门左道功夫全不相同,弟子无知之言,师傅不必放在心上。
吕洞宾又愤愤然地向他讲了半天两者的区别,什么姹女婴儿、金公木母、心猿意马、外道正法……。
说的俱是道教术语,可怜他收了这开山大弟子之后,只教了他些武技功夫,道法从未学过,完全不解其意。
把个杨浩听得晕头转向,只是做诚惶诚恐状不住点头应是。
吕洞宾滔滔不绝讲了小半个时辰,见这蠢笨的徒弟一脸真诚,仿佛真的弄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区别,这才满意地住口,从他手中接过茶盏,饮了。
茶水,又恢复了世外高人模样,慢条斯理地说道:阴阳双修,分为筑基、双修两个部份,共计九大功法,为师如今且把功法传你,再为你细细解说其中不明之处,然后你可自行参详修练,此功法着手甚容。
并无走火入魔之险,你可从阴阳双修着手,好生修练,待你大成之后。
为师再将性命双修的无上绝学传你。
是,请师傅教谕。
吕洞宾又正色道:徒儿,你须记着,水可载舟,亦能覆丹。
阴阳双修虽是藉男女之术以收健体强魄。
贻养长生之道,却切不可倚仗此技沉溺女色。
好色纵欲,必自毁其身,为师曾赋诗一首,‘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人骨髓枯。
’你须谨记心头,时时自省。
杨浩啊地惊呼一声,吕洞宾奇道:怎么?杨浩还不知这首诗是他作的。
是以惊呼出声,一见他问,怎敢说这首诗自己早就听过,连忙翘起大指,连声赞道:好诗,好诗……吕洞宾哼了一声,不理他拙劣的马屁功夫,便自吟出一段双修歌诀来。
杨浩呆呆听着,吕洞宾吟罢。
扭头看看他的脸色,不禁悲从中来:还是陈抟那个关门弟子好啊,那个狗娃儿虽不识字,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陈抟老儿说上一遍,她便记的。
瞧你这模样,恐怕是万万不及的。
唉,笔墨侍候……杨浩一呆,忙掉头去取笔墨。
吕洞宾看着他的背影,稔须想道:今日一番话,总算稍稍开解了那位折姑娘的怨尤之意,不过想要他们复合,却非我舌灿莲花便办得到的。
陈抟说他二人之间还有重重波折。
不日二人都将往东南一行,却不知准是不准工大道玄妙,难以预料。
我也不必对他说破了,这是他自家因缘,就让他自家去解吧……开封府!天子脚下第一府!寇准、吕夷简、范仲淹、欧阳修、包拯、蔡京、宗泽等许多历史名人都曾在这里战斗过的地方。
偌大的东京城、一百多万人口的管理都集中在这里,诉讼、户籍、婚姻、田土、祭祀、营造、赈灾恤民、管理科举、按察赋税、平定物价,甚至各种庆典的礼乐事务、京师的宗教管理、迎送外国使节……开封府每日文牍案柬不下数千封,用来批复公文的毛笔,每月就要用掉一箱;官印也因使用频率过高,每年都要更换一枚新印。
是以每日里开封府尹、判官推官、左右司录、左右巡院、六部功曹等诸位大人一天到晚那真是忙得团团乱转。
但是开封府的地位也因此变得极为崇高,唐宋定制,重要的官衙都耍筑在城中城里,称为子城或衙城。
开封府又称南衙做为大宋一座蒄军传嵜极重要的官邸,属官从吏无数,所以府衙占地六十余亩,楼堂殿宇五十余栋,除了大宋的皇宫,整个开封城内的确再没有任何岫座府邸能跟它相比。
开封府衙其实就犹如另一座皇宫,浑厚、雄伟、褐红色的城墙,高大巍峨的城门。
无不彰显着它的威仪……府衙正前方有一方青石浮雕照壁。
照壁的正中刻着一只似牛非牛、刚猛威武的独角怪兽,再往前去,高大的城门上方三个斗大的汉字赫然在目:开封府!一顶八抬大轿到了府前不见停下,径直进了戒备森严的府门,经过百余米的甬道,来到一座左测挂着开道锣,右边架着鸣冤鼓的仪门,大轿再往前去,到了后面一座院落,院落正中有一块巨大的濮玉,上刻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濮玉、后面便是重檐歇山顶的开封府正厅,绕过正厅再往后走,到了府尹大人居处,轿子才落了地,轿帘一打,开封府尹赵光义端着玉带从轿中肃容走了出来。
叫程羽到清心楼来见我。
赵光义吩咐一声,一个衙差立即高声应是,飞步赶去传唤,赵光义则泰然举步进了院门。
开封府西南角一个院落,院门上一处猛联,上联是:国设刑典律万民本不分你我贵贱,下联是:我执王法靖一方唯只认是非曲直。
正中门楣上赫然是府司西狱四个大字。
虽说这地方只是用来临时关押疑犯和证人以便提审的地方,按照大宋的典狱制度,疑犯在这里关押时间最长不能超过四十天,如到期仍不能找到证据定人之罪便要放人。
可是但凡被抓到这种地方的人,不管有罪无罪,见了那森严的气象,哪个不心生畏惧。
一个三旬左右的官儿急匆匆地提着袍裾自府西司狱里面出来,这人面貌清朗,眉宇间隐含一抹肃杀之气。
正是开封府判官程羽,赵光义的心腹。
他走出门来,一掸官袍,便急急向清心楼走去。
清心楼上,方面大耳、不怒自威的赵光义端然就坐,一手举盏,一手拿着盖儿轻轻抹着茶叶,将一口香气氤氲的茶水抿进口中,双眼微闭,细细回味了片刻,这才咽下肚去。
已赶上楼来的程羽见他双目一张。
这才适时踏进一步,拱揖施礼道:大人……赵光义盯着手中的茶杯,出神半晌,问道:禹锡离京有半年多了吧?禹锡是程德玄的表字,他的官职虽只是个押衙,但是在赵光义面前,却是最受宠信的,程羽忙应了声是,看看他的表情,小心地道:大人想让禹锡回京来?赵光义摇了摇头,说道:官家今日召我进宫,商议西北边事时,特意提到了杨浩。
程羽先是一呆,随即才省悟到他说的是西北那个新设的芦岭州知府。
程德玄的密奏总是抄录一份副本转呈开封府,这些事涉机密的文案都是由他来整理的,对此事的来龙去脉自然了解。
程德玄的奏表中将杨浩在西北独断专行、招揽民心、广收心腹的事写的十分详细,皆有事例佐证,莫非官家终于起了戒心?赵光义微微一笑,说道:杨浩此人原本出身于广原程世雄门下,系府谷折氏一系,虽经官家提拔重用。
但其所做所为,却不见他有丝毫感念皇恩之意,此人野心勃勃,显然是想效仿西北三藩帝国自立。
如果他真能自成一藩,能够起到分化西北各方作用那也罢了,可他与折藩过从甚密,又接受折藩的种种援助,显见是已与折藩勾结,成为折藩爪牙,若容其坐大,只能壮大折藩的实力,使西北局面更难控制。
程羽道:是,大人卓见,不知官家有何定计?赵光义轻哼一声道:依我之见,应趁其根基未稳,尚无力量对抗朝廷,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还不值得折杨两藩为了他而与朝廷反目,及早除之,消弥祸患他啜了。
茶,又道:官家却以为,杨浩功劳彪炳,朝廷刚刚嘉奖过。
而芦岭乱象未生,杨浩野心未显,不便枉举屠刀,落下不义之名。
可以明升暗降之法,将他召进京来,另委他人担任芦州知府,兵不血刃地接收芦岭势力,如果杨浩拒不奉诏。
亦或推诿搪塞,方可着钦使遽而杀之,心彰国法。
程羽目光一闪,省悟道:大人召卑职来,可是要让卑职通知禹锡暗做手脚,迫使钦使斩杀杨浩,了了这条祸根?赵光义一呆,哑然失笑道:怎么会,本府在意的是那芦岭洲,只消杨浩离任,还能有甚么作为,值的本府为他拔刀么?一个不慎,行迹落入官家眼中反而不美。
此人不值一提。
程羽赧然道:是,卑职愚钝,那么……大人是趁机举荐禹锡为继任知府了?赵光义摇摇头,站起身,踱到楼前,凭栏俯睢开封府衙,说道:那么做不是明摆着安插私人么?官家慧眼如炬,使不得。
本府向官家进言,保举子张继祖为继任知府。
程羽奇道:张继祖?他不是因为贪弊……赵光义微微一笑,程羽突然了悟,立即闭口不言。
张继祖与他是同科进士,又是同乡,虽然私下没有什么往来,在朝中也算是亲近的官吏。
张继祖此人怯懦守成,没什么政绩,前不久因为贪弊被监察御使弹劾,走投无路之下,还曾备了厚礼求到他府上,希望他能引见自己,恳请南衙保他。
程羽分文不收,却知大人正在用人之际,也未一口回绝,好言安抚了他一番,便将事情源源本本告与赵光义知道。
张继祖的为人秉性,赵光义亦为不屑不耻,不过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动用他的关系,暂时把这件案子压了下来。
此前,张继祖与南衙并无往来。
行贿投靠又是私密行为,外界自然不知。
芦岭洲苦寒凶险之地,无罪无过的官儿,随便指派一个,谁又肯去?那不是流放一般了?如今大人举荐张继祖,正好向官家说明他贪弊岫事,而不致为自己留下包庇的隐患。
同时借这桩大事,又可将他的罪责轻轻卸下,让他将功赎罪,牧守芦岭。
此人感念南衙恩德,唯有从此投效门下,再者,此人素无胆魄能力。
一旦掌理芦岭,唯有倚重于程德玄,而且此人只习文而不知武,到那时大人纵然冠军传奇不说,官家也会想到程德玄还在芦岭,团练使的官职少不了便要分差到程德玄的头上。
西北之地,军权远比政权重要,到那时就算张继祖不会死心踏地的跟着大人走,芦岭实际上也是掌握在大人手中了。
这张继祖既非大人门下,现在又用得着地,有些该点拨的话,大人自己不便出面,那么这穿针引线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非己莫属了。
一念至此,程羽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过两日就是小儿百日之喜,张继祖与卑职既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
卑职邀请过府饮宴的客人,当然是少不了他的。
赵光义又是一笑,颔首不语……这个道,非常道。
性命根,生死窍。
说着丑,行着妙人人憎。
人人笑。
大关键,在颠倒。
莫厌秽,莫计较。
得他来,立见效。
地天泰,好征兆。
口对口,窍对窍。
吞入腹,自知道。
药苗新,先天兆。
审眉间,行逆道。
渣滓物,自继绍。
二者馀。
方绝呢……杨浩站在山坡上,一身箭袖。
面向东方喷薄而出的旭日,双目微闭。
双脚微分,双腿微曲,含胸拔背。
肩肘松沉,神定于百会,气凝于丹田,徐徐吐纳,意念中道道阳光自天目源源不断汇入丹田气海,然后按照吕洞宾所授气行之法,将其运转周身经脉。
对于吕洞宾所授的武技,杨浩从一开始就相信它确有奇妙之处,但是对于这种内家气功,自从见识了吕洞宾神出鬼没的本领后,也颠覆了他原本的认识,但是这功夫到底有何奇妙,他还是不知其详,这功大练习之初,他只觉腰酸腿软,还未发现其中的神妙,半个月下来,感觉却有不同。
他闭目吐纳之时,渐渐已能进入空虚境界,原本闭息六十秒是绝对办不到的,现在却可以从容屏息至少两分钟,下丹田、两肾及跃阴库开始发热,命门、百会、天目等大穴会自发地跳动。
意念内敛时,会感觉到眼前有如电闪,耳边似闻雷鸣。
方知这功夫果然大有奇妙。
这功夫朝采太阳之气,晚采太阴之气,每日早晚各练半个时辰,倒不影响他日常行动。
如今他才只练了第一式,很快就可以练习第二式补亏,还有回龙、锁阳、幻影等各式筑基功法,都要待前一式根基扎好。
才可以习练。
至于筑基功夫练好,就该进入双修之境,那时就需与女子房中练养、采药归炉、阴阳还元,如今他一个娘子也无,倒也不去理会。
杨浩只觉这功夫渐渐上手之后,每日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再也不易疲惫,便当它只是一种普通的养生气功也是好的,所以勤练不辍。
杨浩在练吐纳功夫,程德玄却在不远处的草坡上练剑,草已枯萎,满地银霜,程德玄一身玄衫劲衣,在坡地上辗转腾挪,步履矫健,手中一口剑寒光闪闪,剑风飒飒,两丈方圆内,尽被他的剑势所笼罩。
二人一动一静,如同玄武,玄者凝如山岳,武者如电掣雷霆,比较起来,还是程德玄的功夫有看头。
两人所带的几个仆人便都远远的站着。
观望程德玄练武,全未注意到壁宿一溜烟的已登上山来,到了杨浩近前。
杨浩如今六识聪灵,已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息,收势站定,张开眼睛,见是壁宿到了近前。
不由露出喜色,忙道:壁宿。
可曾打探到她的消息?壁宿轻轻摇头,杨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壁宿低声道:遵大人嘱咐,属下往折大将军府求助,提起她的名字,说及她的九叔父就在将军府当差,请折大将军找来她的九叔。
已便问清她的居处,谁知……谁知怎样?谁知折大将军向左右*问,便知府中果有一位管事,只是这位管事也已****,好似家中出了什么为难之事。
杨浩眉头一蹙,喃喃地道:能是甚么事,连她的九叔也辞了差事?壁宿道:折大将军府上再加上各处别院、下庄,大大小小的管事不下百余位,谁知道这位管事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只好向与那位管事相熟的人询问,探得他府宅所在,却是府谷城外一处牧场,便即赶去探看。
就算霸州丁家,比起折大将军府的确规模小了至少百倍,那些大小管事也是有亲有疏,有尊有卑,像厨房管事刘鸣,就是根本没有资格去见丁老爷的,如果自己家里有了什么大事,也没有可能去向丁老爷求助。
只能自己解决。
如今看这情形,折子渝那位九叔在折家也算不了什么重要的管事,所以有了事情只能自己解决,却借不了折大将军的势力。
壁宿接着说道:那座牧场就在府谷以西,牧场不大,只是用来豢养安置临时采购来的骡马牲畜的。
一俟卖出就会运走。
我到了那里之后。
见牧场还在开张,便向牧场的人问起,他们说,牧场已换了主人,折姑娘的家人将牧场变卖,已举家往开封去了。
杨浩焦灼地道:你就没有问问他们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壁宿道:自然是问过的,那买下折家牧场的人也说不大清楚,好象折家往中原贩卖马匹挟带了青盐。
回程时又偷偷采买钢铁,原本做的小心,倒也不曾被人发现,结果因为生意上与一个大主顾发生了纠纷。
被人举报入官,扣下了全部货物和人,折家只得变卖全部家产往中原上下打点。
西北地区做生意的人,为牟高利。
大多挟带品质极佳的青盐,从中原回来时,再采买西北欠缺的钢铁,这已是民间不曾公开的秘密。
同后世人的想象相反,当时的人。
目家,民族的概念极为薄弱,世人大多只为家族着想,幽云十六州的汉人绝不会日夜翘首期盼中原人来解放他们,西北地区尚未纳入大宋统治的汉人百姓也绝不介意损害大宋的利益,而与同西北胡族做生意。
这样的事虽然寻常,可一旦经了官就不妙了,难怪折子渝家有人在折将军府做管事,也不曾求助于折府,这种事即便折家也在做,一旦被大宋官府发现都要找几只替死鬼的,更何况此事与他们全无干系,避之尚恐不及,哪有可能为子渝家里出头。
杨浩听了焦灼万分,可是这桩事以他这种空降的官儿,无论在西北还是中原都毫无根基和人脉,根本是帮不上忙的。
不过这事既是折家有人走私被抓,大不了赔个倾家荡产,当事人被判入狱,折子渝却不会有什么危险,这种事儿怎么也不会搞出连坐来的,所以杨浩稍稍心安。
他恩忖异刻,又道:我听子渝说过,要往开封府去,这案子可是犯在开封?壁宿摇头:这却是连那户人家也不晓得了,不过不管是不是犯在开封,这案子若是不小,最后总要着落在大理寺的,折姑娘去开封也是对的。
杨浩心想:也不知霸州赵杰在开封有冠军传奇无同僚官员,这事儿如要请托。
我也只有找他了,折家既然倾家荡产去打官司,这案子便不会急着判,只要拖下来,就还有机会,眼下先得找到她,否则纵想托附赵通判,恐怕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想到这里,杨浩忙道:壁宿。
这事儿还得麻烦你往开封府走一趟,把折家这案子打探涛楚,看看如今着落在哪个衙门,即通过,飞羽,传讯回来。
好,壁宿点点头,想告诉杨浩自己去折府时,折大将军黑口黑面。
对他态度不太友善,忽又想这大概是因为自己位卑身轻,折大将军自然不放在眼里,倒未必是对杨浩有什么不满。
不然的话,又怎会送他衣甲兵器,又遣将校帮他练兵?这种小报告不打也罢。
这只是壁宿心中念头一转的事儿,他的好字刚刚应下,程德玄便挽了衣衫过来,笑吟吟地道:大人真是勤政,这么早就在处理公事呀?杨浩掩唇咳嗽两声,摇头笑道:程大人见笑了,倒也不是什么公事。
本府随一名道人习了一门养生吐纳之术,这些日子练下来,只觉神情气爽,体健身轻,心中甚是欣喜。
不想心急成功,练的有些过急,这几日总觉肺腑有些燥热烦闷,可那位道人又云游四海去了,本府便着人往府谷探访那位道人的师弟碧荷观主。
想请他来诊治一番,不想那位观主不愿离开,咳咳……程德玄关切地道:大人怎么能相信那些江湖术士传授的功夫,吐纳之术,一旦出了岔子,可是会伤及五脏内腑的,大冻切切不可大意,还是早早延医诊治才好。
杨浩摆手笑道:多承程大人关心,我想那位道人是不会害我的,应该是我所炼不太得法吧,咳咳咳……程德玄忙道:既然如此,大人这几日还是先停练了吧,待气息匀顺了,或者向那道人问个清楚。
再接着练下去也不迟。
他呵呵笑道:大人春秋正盛,恰当壮年,这养生之术也不急着去练。
说的是,咳咳……,且再看看吧。
幸好如今我芦州诸事都已理顺。
眼看寒冬将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公务雷要处理,如果还有不妥,我便亲往府谷拜访拜访那位碧荷观主。
请他诊治一下便是。
啊,时辰不早了,本府要回去更衣理事,程大人请。
杨大人请。
二人相互拱拱手。
便各自循着一条山径往山下走去。
他们的住处都有直通这后山的道路,下山并不同行。
大人,你修炼吐纳之术,果真有些不妥了?程德玄一走,壁宿便关心地问道。
杨浩微笑着摇摇头:我好的很。
哪有什么不妥,这么说,只是预埋一个借口,再过两日,我把州府里的事交待一下,便要离开一趟。
我现在是芦岭州知府,照理说为官一任,不奉诏、不请命,是不得擅离辖地的,虽说这西北地方山高皇帝远,没几个官儿守这规矩,可这面上功夫总还得做做。
大人要离开府州,往哪里去?杨浩目光一闪,眺望远方层山叠峦之间,淡淡说道:霸州!此去马蹄何处?自然是度关山,了恩仇!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223章 随波逐流处处安杨大人,恭喜、恭喜啦!传旨太监顾若离将圣旨交到杨浩手上,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荣升和州防御使、右武大夫,我大宋的臣子,自入仕以来不到一年光景,便自从八品一口气儿升到正六品的,屈指数来,也只有杨大人一人,足见官家对杨大人的青睐,杨大人只要勤于政事,公体为国,效忠于朝廷,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如今杨大人荣升骁骑尉,赴京为官,杂家先贺大人的喜。
和州防御使是杨浩他的官职,比他原任的团练使又高了一级,已和广原程世雄相同了。
武功大夫则是他的品级,官员的待遇、俸禄,要根据他的品级来给付。
但是宋朝的官儿真正有多大的权,要看他知的是什么差,提点的是什么事,他现在有职、有职,就是没安排具体的差使。
呵呵,大官夸奖了,官家如此厚爱,杨浩是受宠若惊呀。
大官一路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快请净面更衣,落座歇息,来人啊,上茶。
大官,请。
大官是对品秩较高的宦官的称呼,杨浩迎接钦使前先向范思棋、林朋羽等幕僚们仔细打听过了的,这时候的太监还是一种官职,并不特指阉人,阉人也不称公公,品秩高的称大官,次一点的称阁长,普通的阉人则称为中大人、中官。
顾若离是内侍副都知,当得起大官之称,见他恭敬有礼,便笑眯眯地应了,与他并肩走向上厅,杨浩一招手,反穆羽唤到面前,低声道:你去,向唐姑娘借四个伶俐乖巧的丫环,就说本官要用来招待一位上差。
穆羽领命,急忙向外走去,外面自有人过来撤了香案,杨浩陪着顾若离进了上厅,叫人看客侍候,自己却走到中间的书案之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搁在上面,他见旁边有插着鲜花的瓶儿,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会把圣旨浸染了,忙将花瓶儿也挪开。
杨浩心想:圣旨这玩意儿后世可不多见,尤其是宋朝的圣旨,好象一件也不曾传世。
我现在已经得着两张了,回头我就用,飞羽,传递密信的法儿,做个大号的密封竹筒,把这圣旨都密封了藏起来,给我的子孙后代传下去,这都是难得一见的古董,过上一千年,到时候一张怎么不得卖个几十万?顾若离哪晓得杨浩心中的打算,他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杨浩对圣旨的爱惜呵护、恭敬珍重,确是发乎真心而非做作,不由暗暗点头。
这次奉诏传旨,他怀里可是还揣着一道密旨呢,如果杨浩拒不接旨,又或者接了圣旨之后,效仿折御勋来个养匪自重,拖延时间而不交权,那就得取密旨将他当场格杀。
他身边的八个侍卫全是来自武德司的高手。
武德司就是后来的皇城司,大宋的特务密谍机构,职责只有两个:护卫与剩探。
他乎下这八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侍卫中,就有四人是专门习练高明技击之术,可以五步杀人、一击致难的武术高手,而另外四人则专攻刺探蹑踪,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又擅飞刀绝技,如果他一声令下,猝不及防之下八大高手突然下手杀人,还真没几个能避得过去。
顾若离既奉了这样一道差使,他对杨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格外注意,今见杨浩对圣旨的恭敬姿态不似作伪,他就先有了个好印象,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儿也就松驰下来,杨浩放好圣旨,转身与他叙谈时,硕大官脸上的笑容便又和气了几分。
二人在上厅叙谈一番,天色就已晚了,顾若离到了芦州府,是先用过膳食的,这时茶足饭饱,杨浩便引着这位上差往后宅里去休息。
因芦岭州新建,加上地理特殊,一直没什么官员往来经过,所以本州还未修建馆驿,顾若离及其一众随从只有安置在知府衙门里。
待到了后宅,顾若离一看,此处真个是四大皆空。
刚到芦岭州时,远远看去,只见这知府衙门建的恢宏气派,哪晓得后宅里居然如此简陋,不但陈设简单,就连家仆丫环都是寥寥无几,房间里空空荡荡,不觉皱起眉来。
杨浩谦笑道:硕大官,实在抱歉,下官这府邸也是刚建成不久,加上没有内眷,府中各种陈设和侍候的人有限,许多房间还空着,这间房,是下官的寝居之处,设施还算完备。
如今将致寒冬,不曾住过的房子十分阴冷,大官未必习惯,就委曲大官暂住下官这间住处吧。
宋朝的太监与其他朝代的太监相比有点不同,他们大多职位较低,但是薪水很高1日常生活很有水准。
而且,宋朝的太监是可以娶妻纳妾的,只要你情我愿明媒正娶,官府并不会跳出来指手划了脚的说你缺了一个零件,履行不了丈夫的一项重要义务。
顾若离做为一个高级宦官,薪水很高,所以在开封府不但有一座自己的豪华府第,还有娇妻美妾及一众侍婢侍候,眼见此处如此简陋,他的确有些不习惯,心中也有些不悦,待听说此处竟是知府自己的寝居之外,顾若离不由天吃一惊,轻怠之心立即散去。
就在这时,穆羽带着四个小丫环回来了,不但带来了四个小丫环,还带来了五六个青衣小帽的家仆,抱着绫罗绸缎的被褥,还有细瓷的杯碟茶碗、上好的茶叶美酒,几只食盒里盛着可口的蜜栈点心,另有几个白铜火盆,在房中架起来,燃起兽炭,立时温暖如春口让这些人一张罗,那间空空荡荡的房子顿时舒坦起来。
顾若离奇道:杨大人,这是……?杨浩本来只是借四个丫环,一见唐焰焰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一暖,见顾若离动问,忙笑道:此处太过简陋,大官在此居住必多有不便,是以下官便向州中豪伸巨贾商借了几名奴仆。
顾若离眉开眼笑,对杨浩登时又觉亲近了几分。
杨浩光棍儿一狠,又不大在府里待着,屋中设施不全,身边侍候的人极少,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两个所谓的丫环长相一般1年纪也不小了,刚才想着如何安顿这位钦差时,便想到了向唐焰焰求助。
唐焰焰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折子渝与杨浩闹翻,一怒之下离开了芦岭州口折子渝再怎么大怒,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她却怕杨浩怪她多嘴,因此迁怒于她,所以有些心虚胆怯,这些天她乖巧的很,知道杨浩府上没几个趁心的人照顾,所以每日她都使人给杨浩送来可口的食物,而自己却连面前不敢露,只想等延缓些时日,杨浩气儿消了再出现在他眼前。
如今杨浩来向她借人,唐焰焰觉得这是个向他示好、和解的好机会,恨不得自己换上侍女衣裳去他府上干那端茶递水的差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拨了四个人来,其中两个是她使唤惯了的贴身丫环,另外两个却都是杨浩的熟人,姆依可和格尼玛泽两个羌族少女。
此外还带了许多日常应用之物,她是豪富之家,所用之物莫不珍贵,自然入得了顾若离的一双法眼。
※※※※※※※※※※※※※※※※※※※※※※※※※※※※※※杨浩把这位钦差安排妥当,这才返回自己的临时住处,刚刚离开安置硕大官的院落儿,就见柯镇恶正站在院子里面左顾右盼,一见他出来,立即迎上前道:大人,听说官家要调您入京?杨浩见他一脸紧张,忙做个手势,说道:走,一旁说话。
二人到了后宅会客的小厅,分别落座,柯镇恶便按捺不住地道:我刚刚听说,官家传旨调你入京,这官是升啦,正六品的官儿,却只是一个武职散官,不曾安排具体的差使,这……这不是明升暗降,夺您的权吗?杨浩沉默片刻,轻轻一笑道:柯团练,你认为,权力,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柯镇恶一怔,迟疑道:大人之意是?杨浩说道:权力么,在我看来,它的用处只有两个,一个是用来为人,一个是用来为己。
为己,图得是荣华富贵,荫庇子孙,做一代勋臣,名载史册。
为人,有的人做到了,有的人没有做到。
我杨浩认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理儿,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或者只是县衙门里的一个寻常小吏,那么这西迁数万北汉百姓也好,如何弹精蝎虑地把他们安顿在这芦河岭上也好,与我便全无干系。
但是官家既然委了我一个移民钦差,那我掌了这权力的同时,便也负起了这份责任,所以我甘冒大不讳夺节改命也好,与芦岭四周诸强藩绞尽脑汁的周旋也好,就是认为,既然这差使是我的,我就得把它办好,才对得起那些把我奉为父母官的芋民。
他淡淡一笑,靠到椅上,说道:如今,南北吐蕃与夏州、银州打得不可开交,芦州算是稳下来了,这芦岭知府是我也好,换一个人也罢,只要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三五年后,必能拥有自保之力。
官家既要调我入京,我又何必恋栈不去?柯镇恶急得直跺脚:大人,你就这般逆来顺受么?就算你不考虑其他,难道就不为个人前程着想?步步生莲贴/吧杨浩笑道:怎么不想?我现在官也升啦,俸禄也涨啦,而且做的是京官,去的是天下最富饶繁华的地方,有何不好?柯镇恶道:大人对卑职还要有所隐瞒不成?但是做官,谁不想做那有权有势的官?试想:失往冠冕的天子、失去子民的官吏,失去战士的将军、失去财富的豪伸……,不过是安爪金龙、无齿猛虎,那算什么?那算什么?那就是我梦想中的美好生活呀。
嗯想看,一个不用做事、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就用优厚的绩效和工资拿的公务员,整日无所事事好酒好茶地喝着,闲极无聊就带着娘子去爬爬山、游游水,多么美好的日子啊……,不过这话他没对柯镇恶直说,要是让柯镇恶知道他这么没有志气,他怕会把老柯这老实人给活活气死。
沉默片刻,杨浩才道:其实,我一直就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性子。
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为势所迫,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我并不想成为一方藩镇,为了这芦岭州诸般做为,我只是想让这些无依无靠的百姓有条活路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轻叹道:至于入朝为官,我又何德何能,做一个权臣?从古至今多少权倾一时的权宦名臣,他们曾经一呼百喏领柚群臣,曾经翻云覆雨笑傲朝堂,可这些人中,有几个是得以善终的?最后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被下了大狱,能善始善终的寥寥可数。
也许他们自己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可是一旦到了那个地位,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柯团练,你关切杨某,杨某很是感激,说实话,芦州最难的一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官家这时候升我一个闲散官儿,那就像是我种了树,却让旁人来摘桃子,我的心里也不大舒坦的,可是与此同时,你不会想到……我的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下来,好象心安理得地放下了一份千斤重担。
在这芦岭州,使尽浑身解数,弹精蝎虑、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地度日,不轻松啊……做一个俸禄优厚的散官,买些田产房屋,娇妻美妾的过日子,又有甚么不好?快活的是当世,留下的财产是子孙的,做为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你不觉得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么?大人……,听了杨浩这番肺腑之言,柯镇恶也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杨浩回头一笑:芦州想要站稳脚根,我杨浩可以走,官家却绝不会将上下官吏一体撤换,动摇这立足未稳、根基不深的芦岭官府,你们只管安心在此做官,克尽职守,保一方百姓平安,自己的前程便也有了保证。
我呢,把这里都交托清楚了,便即往开封赴任,大逆不道的话,切不可说,更不可想。
这……,是……柯镇恶失望地低下了头,心想:不知大人这番话是发自真心,还是为势所迫。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走了,那新来的知府纵然一时半晌动不得我们,天长日久怎会不换上他得心应手的心腹?罢了,看来我得和林老、木老他们商议商议才成。
屋角房檐下,一个全身青衣夜行服的人倒挂金钩,使一只竹筒样的东西贴在壁上,听着房中谈话暗暗点头,待听到柯镇恶要告辞离开的话时,他忙一收腹,灵巧地纵上屋顶,如同一只狸猫似的,悄然遁向夜色当中。
顾若离还没有睡,他捧着一杯茶,坐在房中也不知想着些甚么,忽然窗格一响,有人轻轻叩动几下,顾若离目光一闪,轻声道:进来!后窗一开,一道人影一跃而入,正是那个身着夜行衣的清瘦汉子,他向顾若离抱拳施礼,将自己潜在杨浩檐下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向顾若离禀明一番,顾若离听了连连点头,脸上紧张绷起的肌肉放松下来,又细细嘱咐一番,挥手让那探子离去,顾若离想了一想,便在灯下展开一幅纸来,慢慢研起了墨……※※※※※※※※※※※※※※※※※※※※※※※※※※※※※※杨浩还真是配合,顾若离只催促了一次,杨浩就开始把文牍书案、官印兵册一一整理清点交接了出来,由于新任知府还未赶到,这些东西都暂时交接给判官程德玄代为保管,等新任知府赶到再移交过去。
杨浩如此配合,倒让受到他热情款待的顾若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官儿他见多了,大权旁落的官儿哪个不是满腹怨尤,有的还要悲诗秋赋的歌咏一番,那个酸呐,看看人家杨浩,厚道!顾若离盘算着,自己这趟来,还负了一项秘密差使,如果杨浩拒不应命,真个把他当场格杀,难免没有他的心腹死士起而报复,那自己想活着离开芦岭州可就难了如今杨浩这么配合,老实人也不能总吃亏,回京之后少不得要在官家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赞一赞他的忠心和服从。
待一切交接完毕,杨浩已不是芦岭知府,他对顾若离道:大官,此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返回故里,杨某想在赴任之前,回到家乡祭扫亲人陵墓,然后再转往京师。
顾若离最重要的事已经办妥,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听说他要回乡祭祖,自无不允之理,当即一口答应:杨大人功勋卓著,待到了开封,官家定会重用的,到时候公务繁忙,想回家省亲也是不能,如今先往故里一行也好。
衣锦还乡,亦是一桩美事。
西北地方一到冬天气候实在寒冷,虽说唐家那些丫环仆人照顾妥贴,顾若离住的也不自在,如今差使已了,便迫不及待地告辞先往开封去了。
送走了顾若离,杨浩也筹备起来,其实他也没有甚么好准备的,只是为了让芦岭州站住脚,许多事不能循正常途径去办,所以难免有许多不能摆上台案的东西,尤其是借着朝廷大封横山诸羌头人为指挥使,安插了许多心腹进去,藏兵于民的事,还有秘密研制武器的事,如今更是张扬不得。
杨浩隐瞒这些事情,实在是因为自己本就出身于藩镇门阀门下,与中原又隔着折杨两藩,纵然自己毫无私心,一旦公开也必受朝廷猜忌,如今朝廷突然将自己调理,这些事说不清道不理,便更加的不能摆出来给人知道了。
好在掌握这些机密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也都知道其中的厉害,不会泄露出去,如今只得顺其自然,以后再慢慢漂白。
这一来,敬献神臂弓给朝廷也得暂时搁置起来,好在他虽去了京城,还有,飞羽,与他随时保持联络,芦岭州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朝廷知道的还能更快一些,大可视事态发展,随时做出调整,随着芦州的稳定,让台下与台上渐渐融为一体,一些本不该是秘密的秘密也就能公开亮相了。
可是这些事牵涉重大,杨浩终究是放心不下,所以便来寻义父李光岑,想将自己考虑的问题与他再商磋一下口李光岑的身子骨终究是撑不住了,寒风一来,便着了风寒,这几天都没有露面,杨浩真不想让他继续操持劳累,可有些机密,连柯镇恶等人也不知晓的,除了义尖,他也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人来商议。
此时,偶染风寒卧病在床的李光岑膝上搭了一条耻毛毯子,高卧榻上,正与木恩、俟斤、纳儿罕,以及柯镇恶、林朋羽等人围坐议事,木魁腾腾腾地闯了进来,急声道:大人,杨大人来了,刚到府门前。
李光岑目光一闪,攸地一下坐了起来:芦岭若交予他人之手,尤其是掌控在程德玄手中,于芦州本身并无影响,但是你我众人兴衰荣华,前程富贵,皆系与大人一身,却是大有影响。
可是大人心志坚定,他决定了的事,很难劝得他回头,这也就是我这几天根本没有出面规劝的原因。
步步生莲tieba。
何况,如今芦州没有对抗夏州的本钱,何尝就有对抗朝廷的本钱了?此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还是对的。
大人既已决意赴任开封,你们也不必相劝,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芦州的大权旁落,大人那里,可以慢慢劝他回心鞍意。
你们先从后面走,不要让大人看到,咱们就按刚才商量好的,先扳倒了程德玄,再看看那新来的知府是只什么鸟儿,到时候孤掌难鸣,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好,木老请休息,只要兵权、财权,始终掌握在咱们手里,州府衙门里又有我们几个老家伙掣肘制约,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老朽先告辞了。
林朋羽拱拱手,与纳木罕、柯镇恶等人急急从后面走了。
浩儿……一见杨浩进来,李光岑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义父!杨浩忙急走几步,按住他肩膀不叫他起来,自在旁边坐下,说道:义父,您心系族人,不肯随我赴京,浩儿知你心意,也不想多做劝解。
这大宋的官儿还是剥替的,每年的的探亲假期很长,再加上我是个散官,没什么差使,以后会时常来探望义父的。
呵呵,旁人都说浩儿是个做大事的,只有为父知道,其实你是个闲散性儿,若非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想挑上这样的重任,所以,为父也没有劝你推诿搪塞,拒不赴任。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二人握着手,隐隐感觉着对方的血脉跳动,虽非亲生父子,却自感觉到了一种孺慕亲情。
过了半晌,杨浩才平息了心情,正待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李光岑却已先开口道:浩儿,此番往京城去,虽说你顺从了官家的旨意,在西北所为,也不曾遗人什么把柄,可是你与程德玄曾有些粗糖磨擦,程德玄是南衙赵光义的心腹,如果他对你不满,只消稍做示意,难免没有官儿出来与你为难,你要记着,万一有什么不妥,便即赶回这里来。
李光岑双眉一扬,虽然面态苍老,顾盼之间却自有一股豪杰之气: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大宋的官儿,还是我党项七氏共主。
只消有三五年功夫让我们休养生息,发展势力,便有了与三藩分庭抗礼的本钱,这本钱都是你的。
若你只是个大宋的官儿,自然任人取求,可你有这身份便又不同,到那时说不定官家反要有求于你,只要回了这里,你就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就是官家也奈何你不得。
杨浩不以为然,却感于义父的呵护之意,微微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光岑又向案上扬了扬下巴,说道:浩儿,去把那口匣子取来,那是为父为你准备的一点小玩意儿。
杨浩扭头往案上一看,只见上面放着一口小匣子,紫檀木的,中间系着一段红绫,他也不知是什么金珠玉宝,起身取来,只觉轻飘飘的并不甚重。
李光岑笑道:打开来看看。
杨浩扯开红绫,轻轻开启匣盖,只见里边却是两个玉质的小瓶,一绿一白,四周以皮绒环护。
李光岑道:这是我的好友喀喀钦大巫师送给我的,当初本想用在夏州李光睿身上,只是一直未得机会。
杨浩奇道:这是何物?李光岑道:这是一种药物,绿瓶中的是一种毒药,酒里、茶里、饭菜里都可以下药,只有清水不妥,因为多少是有些颜色和味道的,恐会引人怀疑。
每次以指尖挑起,只须放入一点,吃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毒便深入骨髓,那时只须对受药者稍作刺激,依其体魄,体弱者当即毙命,犹如血气衰竭而死。
强健者也要全身瘫痪,就此人事不知,症状犹如中风,就算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医也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李光岑嘿嘿一笑,说道:我知你不屑用此伎俩,可是中原官场上,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阴谋,叫你防不胜防,若有难缠的对手,你用此药,便可轻易却一强敌。
我儿带去,权做自保之物吧……他说到这儿,双眼一抬,就见杨浩二目圆睁,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由吃惊道:浩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