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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82章 说服七氏

2025-04-02 09:23:54

草盛鹰飞,美丽的大草原就像一张绿油油的毯子,绵延地铺向远方。

秋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天更青,风更清,策马轻驰,马蹄声声,每个骑士的精神都抖擞起来。

严格地说,有一个人例外,一袭文士长跑,发束公子巾,看来倒也眉清目秀,只是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他的身子松弛地随着战马起伏,看他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要睡着了,时不时还要打个呵欠。

李广岑看了暗暗摇头,实在忍不住说道:浩儿,这一番咱们是去会见党项七氏族长,缔结同盟的。

虽说你是我的义子,党项七氏理应奉你为共主,不过......草原上的汉子敬重的是真英雄,佩服的是绝对的实力.你若是这副模样,他们面上纵不说甚么,心里也不免要看轻了你。

仅凭一个名份,恐怕你难以约束那些桀骜不驯的草原豪杰啊。

啊~~啊~~啊~~,是,义父,我晓得了,不会再他们面前丢人便是。

杨浩一个哈欠打完,苦笑着应了一声。

他也不想摆出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啊,可是......换了谁连着几天睡不好觉,怕也没了精神头吧。

这几天,他似乎被那只风流老鬼给缠上了。

堂堂知府,朝廷大员,他又不好公开张扬此事,私下里他也曾跟范老四、刘世轩等几个亲随含糊地提过,可是这些人听的莫名其妙,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发现过异状,只要杨浩与别人在一起时,也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古怪的现象。

杨浩本来是最不信鬼神的一个,可是这么古怪的事,除了鬼神他想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暗中被一只老鬼捉弄,试问他又怎能安睡?说不曾安睡吧,却又不然。

每次撑着眼皮熬到半夜沉沉睡去之后,他就一觉到天亮。

梦中常常会做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他感觉自己浸身于一个温泉之中,一股股温暖的水流环绕着他涌来涌去,那种感觉很舒服,可是待他醒来,却没有做水疗的舒适感,反而浑身酸疼。

做一次这种梦,可以理解为做梦,连着几晚如此,他现在已经开始相信遇到了传说中的鬼压身了。

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十几辆大车和几十个商贾。

再往后,草海莽莽,不见尽头。

抬头瞧,艳阳当空,独自悬在澄澈如水的天空中。

杨浩暗自忖道:鬼在大白天是不敢出来的,如今离开了芦岭州,这两天我总该能睡个安稳觉了吧,那老鬼还能跟着我出来?这样一想,杨浩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后面的大车放着的是一些盐巴、茶叶、米面、药物、布匹,和价钱便宜但制工非常精美的首饰,那是杨浩授意这些商贾们去采买回来的,他有意尽快促成芦岭州和党项七氏之前的合作,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招商洽谈会,有些事情,带上这些长袖善舞的商贾们,他们自会做的比自己更好。

杨浩思索着转过头来,见李广岑面有忧色,不禁有些惭愧,便定下心神考虑这场结盟大会来。

说实话,对这次会盟他并不担心,之所以会盟未定,便把这些商贾们带来,也是以为他知道党项七氏目前的处境,是无法拒绝他的条件的。

他所提议对党项七氏是大大有利的,党项七氏如果用劫掠的手段,七氏所获得的财物远不及正常出售货物所得为多,而且西北地区的百姓俱以堡寨方式聚居,一个堡寨就是一个军事要塞,很有一点全民皆兵的味道。

同时折杨两家的兵马也分散驻扎于和处,正规军和民壮配合默契,以党项七氏连最起码的战斗武器都极度匮乏的状态,除了打个措手不及,很难占上什么便宜。

他们要付出极惨重的代,才能劫掠到一点让族群在严冬时节延续下去的物资,他们如何拒绝自己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至于征服党项七氏,使他们为自己所用,杨浩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按照他的分析,李光岑自幼离开夏州,虽说李光岑是拓拨氏族家族的合法继承人,但是就算现在的他,在党项七氏中威望也有限的很,党项七氏若非急需一位名正言顺归拢人心的共主来统领七部和夏州抗衡,未必便肯远赴吐蕃把他请回来。

自己这个便宜少主更不用说了,功勋未立威望不足,又没有一个强大的本部氏族震慑诸氏,如何号令诸部?再者,他要号令诸部做些什么?控制了这么些兵马,要管他们吃、要管他们穿,却又没有什么用,一旦为赵官家获悉,说不定还要惹来杀身之祸,他才不肯做这样的蠢事。

在杨浩想来,只是要解决芦岭州百姓的危机,为李光岑的族人安排一条出路,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以共同的利益使得对芦岭州怀有敌意的折杨两藩和党项七氏都成为芦岭州的朋友和保护者,自己这个父母官儿就做得自在了,这就是他最大的目的。

怀了这份心思,他才不在乎党项七氏是否敬畏他,是否能在党项氏中建立绝对的威望,因此就算这几日睡得好、吃得香,他也提不起精神来把这次会盟看得太重。

李光岑却不是这样想。

他自知来日无多,原本只想着族人们能有一条出路,也算了解了一桩心愿,没有辜负这些族人数十年来无怨无悔的追随。

可是认了杨浩这个义子之后,他是真的动了慈父情怀,总想着让义子的力量更状大才好。

这就是得陇望蜀了,杨浩哪知他一番苦心。

前方出现了一条河,像一条玉带逶迤而来,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远处是一座雄峻的高山,自山上缓势而下的草原上,有一群群的牛羊,彷佛黄的云,白的云,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轻轻飘动。

负责警戒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这支队伍,有人策马驰向远处一顶顶白蘑菇似的帐篷,留下策应的人则举起了号角,苍凉的呜呜声在空旷的草原上低沉地想起。

浩儿,前边就是细封氏部落了。

乍见党项族人的营帐,李广岑禁不住一阵激动,他放缓了速度,对杨浩道:细封氏现在是七氏之中最大的部落,也最为富有,族长五了舒拥有族人一万五千账,该有七八万人,他自己统领一部,俩个儿子各领一部,虽说野离氏在七氏之中最为善战,但是目前来说,细封氏的实力最强。

嗯,孩儿晓得了。

虽说杨浩并不想统御七氏,到了这一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来精神,腰杆儿也挺了起来。

轰!前方白云一般悠闲走动的羊群忽然受惊似的左右跑开,亮开一条绿色的道路,两千多名骑士自那片连绵直上高山的营帐群中飞奔下来,如同倾泻的洪流。

李广岑一勒战马,笔直地坐在马上,微眯双目,凝视着那群飞奔而来的骑士。

呜~~~呜呜~~~~呜~~~~数十只号角同时吹响,那些骑士奔到他们马前忽然一勒马缰避向左右,两千余骑就像训练有素的仪仗队,片刻功夫就分列左右,站的整整齐齐。

在两千骑草原健儿组成的人墙尽头,又有数十骑飞奔而来。

李广岑静静地道:细封、费听、王利、颇超、野离、房当、米擒七氏头人到了,浩儿,下马,随在老夫身后。

说罢,李广岑翻身下马,昂然走向前去,杨浩忙跳下马来,随在他的身后。

木恩等人却仍侍立原地,静静地坐在马上不动。

隔着十来丈远,那些人齐刷刷地勒住了战马,纷纷板鞍下马,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圆脸老者带领下,这群装束整齐的头人族长大步迎上前来,双方隔着几步远便停了身子,彼此打量一番,那圆脸老者脸上露出了笑容,张开双臂奔上来,与李广岑拥抱在一起。

杨浩站在李光岑后面,静静地打量这群党项七氏的头领,听着他们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寒喧,李光岑与七氏族长一一拥抱过后,与那圆脸老者手拉着手走回来,到了杨浩身边,笑容满面地道:五了舒,这就是我的儿子,现为大宋国芦岭州知府兼团练使的杨浩。

杨浩学着草原人的礼节,微笑着上前一步,单手抚胸,躬身施礼道:杨浩见过各位大人。

杨浩此时尚未被奉为七氏共主,按理说他只是李光岑的子侄,那些头人不需还礼的,不过杨浩另一个身份却是芦岭州知府,这些族长头人虽说在草原上自行其事,并不服中原王法教化,但是每个人都受封过中原的官儿。

他们的官儿很杂,有的是受后晋封的、有的是受后唐封的,有的是受后周封的,还有的是受如今的大宋和北汉封的,在他们眼中可分不清这些中原王朝我兴你亡的变化,他们只知道自己身上也兼着中原的官儿,所以一见杨浩行礼,忙也露出笑容,纷纷上前行礼。

杨浩行的是刚学来的草原上的见面礼,他们行的倒大多是中原官场上同僚之间的作揖礼,乱七八糟一通寒喧,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五了舒大笑道:来来来,李大人,杨大人,我的帐下已备下了肥嫩的羊羔、醇香的美酒,五了舒和诸位头人们一直在盼着你们赶到呢,走,咱们到帐中喝着美酒再作详谈。

众人纷纷上马,有人大喝一声,那两千余名武士忽然拔刀出鞘,就听呛地一声,两千柄弯刀齐刷刷举到空中,映着日光耀目生辉。

众头人拱卫着李光岑、杨浩父子就在这铁骑弯马阵中缓缓驰向高坡上的营帐。

两千柄弯刀同时出鞘的铿锵之声,把一股萧杀的味道直接传进人的心里,杨浩也不觉得有些屏息,李光岑注意到他的异样,微微一笑,趁人不备小声说道:不用被他们这副模样吓住。

细封氏在七氏之中最为富有,七八万人的大部落,估计钢刀也不过就在三千柄左右,草原上缺乏钢铁,而无论大宋还是夏州,在这方面控制的都是极严的。

杨浩听了若有所悟,他微微点了点头,细细打量,发觉这两千骑确实算是这个部族最强的武装力量了,有很多人的马鞍虽然擦的锃亮,其实已然陈旧,弯刀刀鞘的吞口也是,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连鞍辔也不齐全的骑士。

到了营帐群,就见许多党项羌的妇女和孩子,都好奇的围拢在那儿,看着他们,五了舒也不理会,一路向前,到了一幢最大的帐篷前面,才勒马大笑道:到了,李光岑大人,杨浩大人,请。

只见大帐前头,左右各有几只大锅,正在烹煮着什么,右侧一个沙坑上还架着一头羊,烤成了金黄色,油脂滴落火中,火苗起伏不定。

李光岑跳下马来,左右看看,捋须大笑:哈哈,五了舒啊,我早听说七氏之中,以你的部落最为强大、也最为富有,如今看来真是不假呀。

五了舒听了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他欲言又止,干笑两声道:光岑大人夸奖了,细封氏族人...如今...唉,一言难尽,来来来,进帐,进帐。

一旁有人冷笑道: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为了保全族人,你把宝贝娜布女儿伊尔都嫁给了李光睿做小。

娜布伊尔可是我们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啊,原本......原本她该许给我儿子的,嘿,结果,还不是一样,你们所拥有的那块最丰美的草原,还是被迫让了出来,还给了李光睿的族人。

你若想继续依附夏州,再把小女儿玛尔伊娜嫁过去,或许能再换几年太平!五了舒听了一脸尴尬,杨浩闪目看去,见说话话的这人骨架奇大,苍头白须,但脸颊无肉,浓眉豹目,依稀记得方才见礼时介绍到此人,似乎是往利氏的族长。

野离氏族长苏喀一见这两位族长一个愤懑不平,一个神色尴尬,忙打圆场道:革罗罗,你也不要埋怨五了舒啦,如果一个女人真能换来一族的安宁,我们就算把自己的女儿都送给李光睿又如何?女人嘛,还能有什么用处。

但是他李光睿实在是欺人太甚,那颗贪婪的心永远也没有满足的时候。

如今有光岑大人主持大局,我们早晚会向那个贼子讨回公道,这些不痛快的事,在这充满希望的日子里还是不要再提了。

往利氏族长革罗罗悻悻地住了口,众人簇拥着李光岑和杨浩进帐,由李光岑和五了舒坐了主位。

今日所议,就是七氏联盟,推举共主,讨伐李光睿。

当然,通过苏喀传言,各族的族长头人们已经知道了杨浩的大致计划,对于杨浩隐忍一时,继续力量,以等待最佳反击时机的态度,他们已经有所了解。

今日会盟,是要进一步确定这些事情,倒不是当场歃血为盟,立即发兵讨伐夏州,所以气氛还算平和。

李光岑依然说明自己已经年迈,身体生了疾病,不能鞍马操劳,然后推出了自己的义子。

这些事各位族长头人已经了解,他们想知道的是,杨浩所说的计划能否得到保障实施,能否真的改变党项七氏艰难的处境。

同时做为早已内定的共主,他们还想考较一下,看看杨浩是否有资格做他们的大头人。

经过这些时日的思量,杨浩的思路更加缜密,说出来也更具信服力。

他把自己计划又重新说了一遍,听得众族长频频点头,信心也大了起来,从容说道:如今的情形你们也知道,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先贩卖一批货物给商家,等他们运到中原赚了钱回来再把属于你们的那一份拿回来。

马上就要进入秋天,你们的牛羊皮货运抵中原刚刚进入东季,正好卖个好价钱。

这样,你们可以赚的更多,而且经此一事交结一些个可以相信的朋友,以后生意会更好的。

至于商贾那边,你们不用担心,一旦贩卖货物的,可以到官府登记,我们芦岭州官府会看顾那些外出贩和的商贾亲眷,如果还会发生有人席卷货物就此逃之夭夭的事情,芦岭州官府会负责赔偿。

这些族长管理着一族的生计,他们不止是一名骁勇的战士,更是一族的智者,对于经营、生产、贩卖这些事都非常了解,杨浩一说,他们就已想的通透明白,甚至延伸联想的比杨浩更远,杨浩的这个计划如果能够施行,他们当然明白其中产生的巨大效益。

杨浩大人智计过人,李光岑大人游子如此足慰平生哈哈哈。

五了舒抚须大笑,随即话风一转,又道:只是....我们七氏一向受制于夏州。

如今将牛羊、毛皮全部转交给芦岭州发卖,很难彻底瞒过夏州,那时夏州发兵来攻,我们不是要提前与夏州正面对敌,打乱了杨浩大人隐忍蓄力,谋而后动的计划吗?不知杨浩大人对此有何定计?杨浩微微一笑,按膝道:这件事,朝廷没办法,折御勋没办法、杨继勋没办法,杨浩初做知府,手中兵甲有限,若敢妄言能对付西北第一强藩,恐怕诸位也不相信吧?此事,还需各位大人齐心协力。

夏州方面,你们该做的供奉,不妨一如既往,能瞒多久是多久。

产出所余则不妨尽数交予我芦岭州发卖。

夏州芦岭州初建,那些北汉迁来的商贾们也需要有个开拓商路的过程,在此之前,就算只是你们细封氏一族所产的羊皮毛,他们也吃不下,这生意的扩大本身也有个过程嘛。

等到生意越做越大,夏州方面发现有异时,你们有积粮,有兵甲,实力与现在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夏州方面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其二,党项七氏以前被夏州压迫了狠了就想反抗。

想要反抗缺米少粮,又无兵器,便只有去劫掠府州、麟州。

结果是腹背受敌,夏州李光睿还不曾出兵,你们的战士便在同杨折两藩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了,以致屡屡失败。

却从未想过与折杨两家联手……杨浩说到这儿,往利氏族长革罗罗便按捺不住想要说话,杨浩把手一按,笑道:当然,各位族长从大局着想,未必不曾想过联合折杨,共抗夏州。

只是,这么多年来,你们随同夏州李氏与折杨两家打了无数次仗,府州、麟州无数孤儿寡母,他们的父亲、丈夫,可能就是死在你们的手中。

你们的族人,也有许多丧命在他们手里,这份仇恨,也迫使你们不能违背众多族人的爱憎,而与折杨联手,否则不等夏州兵来,你们先要起了内讧。

革罗罗正是要说这番话,见他先说出来,端起碗酒来一饮而尽,抹抹嘴巴不吭声了。

杨浩欣赏地瞧了这位性情直爽、心直口快的往利氏头人一眼,又道:而折杨两藩呢,除了要顾及许多将领和百姓的情绪,还要顾忌到夏州李氏的强大。

西北三藩,以夏州最盛,而折杨两家各自拥有自己的地盘,这些地盘就在夏州俯视之下,如果贸然与你们结盟,必须顾忌到与夏州的正面冲突,仅以府州来说,大小数百寨,每处驻兵最多的也不过三千人,根本无法应付夏州倾巢而出的报复性打击。

而芦岭州则不然,北汉迁来的这些百姓,与你们各族并无恩怨。

与你们交易,互惠互利,你们的族人百姓只有拥护,不会反对。

各位族长不必担心族中的大小头人会生异心。

同时,芦岭州地理情况特殊,护住一地,便是护住了全州,没有分兵之虞。

夏州知晓之后,折杨两藩尽可推脱,避免与他们的直接冲突。

而李光睿若要对芦岭州发难,折杨两藩却可就近遣兵调将,以芦岭州民团的身份直接参战,让他李光睿哑巴吃黄莲,却没有对两藩动武的理由。

再者,呵呵……杨浩狡黠的一笑,又道:夏州如果要讨伐芦岭州,必须经过诸位大人的领地,就算你们现在力有不逮、袖手旁观,他李光睿也放心不下吧?他既不敢把精锐大军都抽调出来,让自己的后方根基变成一座空城,也不敢不留后手防备诸位大人,而集中兵力攻击芦岭州,所以我芦岭州可谓是稳如泰山。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双手一摊,笑道:与我芦岭州毗邻的可是诸位大人,那时他李光睿大人怎么办呐?他要打,你们就降。

降归降,牛羊马匹还是照样往芦岭州送,他看又看不住,难不成还要来个大换防,把最丰美的草原和夏州城让与诸位大人,他自己搬来跟我杨浩做邻居?呵呵,就算他肯,那些还要靠着草场和牛羊过日子的拓跋氏大人们也不肯吧……众族长大人想象李光睿左右为难的模样,都会意地笑了起来……谌沫儿侧耳听着帐内动静,恨恨地把手里揪着的一把野草丢开,说道:这个小白脸,就是长了一张巧嘴,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些甚么,哄得各位大人这么开心。

她转眼看见那只正被牧人农妇轻轻转动烘托着的肥嫩羊羔,眼珠一转道:我去弄点泻药给他吃,要他拉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回来!小野可儿一把拉住他,轻斥道:这里是五了舒大人的营寨,你要怎么下药?弄不好给别的大人吃了,少不了要挨一顿责罚。

再者说,用这样手段不是好汉,他纵吃了苦头,我也脸上无光。

那就这样算了?说起来,他倒并未真的难为过咱们,可是……他有什么本事,要让咱们七氏奉他为主。

我就不信,他比得过你。

谌沫儿愤愤不平地道。

小野可儿想了想,微笑道:有了,我去找几个兄弟,今晚踏舞大会的时候好好整治他一番,叫他灰头土脸地滚回去。

大帐中,五了舒兴冲冲地站起来,恭敬地为李光岑斟上酒,又为杨浩斟上酒,然后提着酒壶逐个为各氏头人斟酒,借着斟酒的机会,与各位族长头人不断地交换着眼色,时时低语几句。

李光岑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他一手揽着胡须,欣然将一大碗酒喝了下去。

五了舒与苏喀、革罗罗等人交换了意见,待酒倒满,纷纷离席走到大帐正中,双手捧碗,面向杨浩站定。

杨浩看向李广岑,李广岑微笑着将自己的空碗扣到了面前的矮几上,然后向杨浩一扬胡须,示意他端起酒碗。

杨浩疑惑地端起酒来,五了舒上前两步,举着满满一杯酒、单膝跪地,高声说道:骏马驰聘,离不开辨识道路的眼睛。

雄鹰腾空,离不开强劲有理的翅膀。

大智大慧的杨浩大人啊,是白石大神把您送给了我们,你就是我们的眼睛,你就是我们的翅膀。

我们愿意匍匐在您的脚下,奉您为我们的主人。

众头领纷纷跟着跪下,异口同声地道:辽阔的大草原永远是杨浩大人的牧场,党项七氏的头人永远是您驱策的牧马人,我们愿意遵从白石大神的指引,奉您为夏州草原永远的主人!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83章 酒色财气吕洞宾熊熊的烈焰在夜空中升腾,就像一只巨天的火把,红红的火光映着围着巨大火堆的每一个人的脸,都带了一层健康的红色星飞扬在空中,就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给这草原的夜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简单的乐器奏出了欢快的鼓点,十多个羌族少女正在篝火旁载歌载舞,身段窈窕,舞姿曼妙。

上风口的草地上铺着毡毯,各位族长头人们盘膝而坐,主席上坐着杨浩和细封族族长五了舒,因为他已被奉为草原七氏的共主,所以连李光岑也得避到侧席上去,草原上尊重的是绝对的权利和地位,尊重的是尊卑,而不是长幼。

每位族长头人身前都摆着一张小几,几旁放着一罐罐马奶酒,几上的盘子中却盛着大块的烤羊肉,那是一整只一整只的烤全羊,由五了舒大人亲手剖解后,分给诸位大人享用的。

杨浩面前的盘中放着一块最肥腴鲜嫩的羊肉,他也学着头人们的样子,用小刀轻轻削着羊肉,蘸了盐沫儿塞进嘴里。

不时向头人抱着酒坛摇摇晃晃走到他的面前,有的客客气气说上一堆敬词,有的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身子,便放声高歌起来,一首敬酒歌唱完,便恭敬地举起了大海碗,这种诚挚的劝酒,虽不及中原酒宴上的复杂,反而更难叫人拒绝,盛意拳拳之下,由不得他不喝。

几大碗酒下肚,杨浩的脑袋已经有点晕眩了。

在他面前,那些衣着鲜艳的党项羌族少女正在舞蹈歌唱,羌族少女的风情迥异于中原少女,相对于中原女子,她们更富野性和活力。

此刻,她们都穿着短短的马甲式上衣,举手舞蹈时衣裳提起,便露出健美、圆润的一截小蛮腰,腰下系着横条纹的小筒裙,杨浩的眼前是一双双浑圆结实的大腿,那些大腿的肤色是小麦色的,健康、性感、火辣。

这些少女的身体都很匀称健美,中间的一个少女长相最为俊俏,下巴尖尖的,翘直的鼻子,有些上翘的嘴唇,笑时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形状很别致的包头青花布帕和她脖子上戴着的银饰,随着她舞蹈的动作快乐地跳跃着,把她的笑和她的美纯朴自然地表现了出来,充满了健康的活力。

羌人本是古戎人的一支,而戎人可是从春秋时起就盛产狐狸精的。

不知多少倾国倾城的祸水,就出自她们的祖先,这些可爱的少女,俨然就是一只只小狐狸精,许多大汉的目光,始终都被她们吸引着。

充满异族风味的舞蹈非常吸引人。

时而,她们前后挥动双手,柔软的腰身款款而动,仿佛一匹匹骏马驰骋在草原上,羯鼓声也变成了轻快的马蹄声,她们光润柔美的小腿上一双双皮靴子便也富有节奏地踏动起来。

时而,她们曲腕摆臂,恍若一只只出水的天鹅,婀娜多姿,配着那俏美的五官、妩媚的眼神,明明是一个个充满青春和自然活力的少女,却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

整排舞蹈的少女,都以中间那个少女为中心,攸进攸退,这些草原上的百灵鸟,是这场踏歌晚会最大的亮点,而欣赏她们的各族族长头人,却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除了……坐在主席的杨浩。

一个自幼见惯了文弱书生的少女,她向往倾慕的很可能是健壮粗犷富有阳刚之气的男子,同样的,一个见惯了粗犷大汉的异族少女,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才对她有莫大的杀伤力。

苗汉杂居地区的苗族女孩子,常常对汉人男子一见倾心,文轻率地便怀着一腔情火托付终身,心结果时常发生始乱终弃的事,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草原上的汉子都是粗犷健壮的,如今出了杨浩这么一个异类,又是坐在主席上,那些少女舞蹈时,妩媚的眼神,便都在他身上逡巡起来,看得不少草原上的勇士都吃起味来。

五了舒坐在杨浩旁边,抹抹嘴巴上的油渍,笑眯眯地看了杨浩一眼,向那中间的少女递了个眼色,那少女看到了他的示意,却负气地扭过了头去,旁若无人地扭着轻盈的小腰肢,把款款摇摆的屁股朝向了他,五了舒不禁露出愠怒的神色。

这个少女就是他的小女儿玛尔伊娜,五了舒作为除了拓拔氏之外党项七氏中最富有、最强大的一族族长,城府和心机也是最深的。

会同其余六氏反抗夏州,在他看来是必须的,不让夏州有所忌,朦,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但是他清楚地认识到,拓拔氏作为党项各部第一大部落,已经有数百年历史,数百年蓄积的力量,绝不是他们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内就可以超越的。

拓拔氏,即便是七氏联手也是不可能打败的,他们能打倒的,只有李光睿。

只有奉李光岑或其义子为主,才能在党项七氏的外力足够强大时,迫使拓拔氏各位贵族头人退让一步,罢黜李光睿,迎回李光岑或他的义子,夏州草原的主人,仍将是拓拔氏的利益代表,那就是李光岑一脉。

要确保细封氏一族的利益,和仅次于拓拔氏的地位,他就必须尽快巴结上这个未来的草原之王。

李光岑和野离氏的苏喀是幼年好友,已经先他一步和李光岑拉上关系了,他能打的主意,就是与李光岑的义子拉上关系。

事成,自己将来就是定难军节度使杨浩大人的岳父;事败,不过是赔上一个女儿而已,有甚么打紧?方才,见杨浩欣赏半天,目光渐渐停留在他的女儿身上,五了舒心中士分欢喜,便示意女儿拉杨浩共舞,不想这个女儿娇纵惯了,野性难驯,竟然违逆他的意思。

五了舒对女儿暗中示意,早落在一旁几个有心人眼中,那几个少年登时气炸了肺。

本来,党项七氏恭奉一个中原少年为共主,这些草原上的少年英雄就颇有些不服气,如今见五了舒大人又有意将细封族的百灵鸟玛尔伊娜许配给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杨浩,这些玛尔伊娜的倾慕者登时将敌意的目光投向了毫不知情的杨浩。

小野可儿含笑看了一眼杨浩,与他们低低耳语几句,几个党项武士点了点头,便有一个紧紧牛皮腰带,大步向杨浩席前走来。

那些少女的舞蹈确实令人陶醉,杨浩正看得抚掌赞叹,身前忽然站了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杨浩不由一怔,只道是又有人来敬酒,他抬头看时,才发现这人只是一个似乎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这只是从他略显稚嫩的面相上来看,若只看他身材,却如三旬壮汉,虎背熊腰。

杨浩大人!那少年虽然向他抚胸弯腰,致以见到头人时的恭敬礼,但是满脸够傲,毫无恭敬之色:我是细封族的摩西加纳,听说杨浩大人文武双全,是以七氏头人一致恭认杨浩大人为我族共主。

我们草原人最敬佩的就是真正的好汉,摩西加纳想陪杨浩大人较量一番刀剑拳脚,还望杨浩大人赏脸,让我党项各氏的勇士们心服口服。

五了舒一怔,把酒碗重重一顿,沉下脸来喝道:摩西加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向杨浩大人挑战。

你是什么身份,下去!摩西加纳挺直了胸膛,昂然道:五了舒大人,摩西加纳是细封氏的战士,是大人您亲自赐予宝刀的勇士。

我想邀请杨浩大人较量武技,是因为许多族人怀疑杨浩大人是否拥有统领我们党项七氏豪杰的能力,是否拥有跃马杀敌的本领。

如果……五了舒大人不允许我向杨浩大人挑战,摩西加纳自当遵从。

他轻蔑地看了杨浩一眼,等着他的反应。

以他的估计,没有一个人能承受这样的挑战,能容忍这样的轻蔑,只要杨浩应战,他就给他个好看。

不想杨浩这次到草原上来是抱着大家发财的态度来的,压根就没把这个大头人的位置看在眼里,不应战会不会威风扫地,会不会失去党项七族勇士的效忠之心,本章来自好一二三中文网他根本不在乎,所以见五了舒为他解围,只是从容地笑了笑,目光又复看向那些少女。

可惜,那些少女虽看他气质模样与草原上粗野的大汉们不同,看向他时多有青眯之色,如今见他面对挑战居然忍气吞声,也不禁齐齐露出轻蔑失望之色,杨浩见了不禁好笑:这些小丫头,男人要是为了屁大点事就喊打喊杀的,在她们看来就是粗野无状。

不肯惹事生非呢,又觉得懦弱胆怯,倒是不好侍候呢。

小野可儿一见杨浩竟不应战,眼珠一转,又对一人耳语几句,那人立即大步走来,哈哈笑道:在下野离氏族人牟西。

五了舒大人说的有理,刀枪无眼,拳脚无情,今天是七氏结盟,推举共主的大好日子,怎么好做如此煞风景的事情。

不如……就由在下与杨浩大人较量一下力气如何?这样比,不会误伤了人,我想杨浩大人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这人比摩西加纳更加魁梧,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麻布背心,裸露着两条肌肉坟起的粗壮手臂,杨浩估摸着,他那手臂都能有自己的大腿粗。

五了舒一拍桌子还未说话,牟西已经转过身去,大声嚷道:诸位姑娘请让一让,野离氏力士车西,要与杨浩大人较量较量气力。

那些翩跹起舞的少女趁机收势,纷纷避到两边,车西四下看看,大步走到环着火堆围坐的牧人***边上。

在右前方,有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合抱粗细,半埋土中,车西生怕五了舒大人制止,快步走过去赶开左右的牧人,上下一打量那块巨石,忽然一弯腰抱住了那块大石,双腿站定,双臂一较力,沉声大喝:起!一连拔了两拔,又左右一摇,那块巨石轰地一声,泥土如浪般翻滚起来,四下的牧人们顿时大声喝彩。

这样的神力,在党项武士中也属少见,他们自然兴高彩烈。

苏喀也有些不满族人对杨浩的刁难,虽说草原上的汉子最为重视武勇,可是混到他这个位置的头人,哪怕他是最好战的野离氏人,也早就明白真正的强者,靠的是精明的头脑,而不是发达的四肢,杨浩就算连只鸡都杀不死有甚么关系?文心阁做为大头人,他的使命是能凝聚七氏合力,能强大七氏的实力,而不是百人斩、千人敌的个人功夫,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草原上的风气如此,并不是每一个族人都有这样的见识,做为放长,他可以命令族人尊奉杨浩为大头人,却没有办法让他们从心底里敬畏这个大头人。

他带来的亲随们眼见自己的族人如此大出风头,更是洋洋得意,纷纷喝彩。

此时牟西却已说不出话来。

这块石头实在是太沉了,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连腮上的肌肉都在突突直跳,他鼓着眼睛,抱着那块巨石一步步向前挪动,勉强走出七步,将怀抱中的巨石腾地一声往地上一放,呼呼地喘着粗气,回头得意地道:杨浩大人,牟西一身莽力,杨浩大人身份尊贵,未必能抱着它走出七步,呵呵,大人只要能把它抱起一下,就算是车西输了好了。

牟西说的如此光明磊落,顿时赢来牧人们更大声的喝彩,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杨浩,尤其那些舞蹈的少女,眼中更是露出兴奋好奇的目光,不管杨浩是不是能赢,输赢她们才不关心,她们喜欢的是男性之间的这种争斗。

杨浩摸摸鼻子,看着那块巨石,心中估摸:这石头已经被他从土里拔出来了,我要是来个助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推倒。

抱起来?那不扯淡么,就是让我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成啊,不管是吃谁的奶……眼见杨浩沉默不语,人群中已经传出嗤笑和不屑的口哨声,许多牧人挤上来,试图去抱那块巨石,可是力气最大的也只把它稍稍抱离地面,木恩沉着脸,盯着那块巨石估量了一下,以他的力气,勉强也能抱起这块巨石,但是要抱着它走上七步甚至更多,却是万万不能。

不过如今少主受辱,无论如何他得出头了。

大不了先抱过巨石,然后同那混帐较量一下拳脚,到时好好教训他一番找回面子。

计议已定,木恩便沉哼一声道:你也知道我家大人身份尊贵么?这样粗野无礼的举动,我家大人岂会与你较量。

让我来领教领教。

且慢!杨浩也知真正打斗起来,那个车西未必是木恩对手,若是骑射,说不定更非他一合之敌D可若论力气,正是这牟西长项,这些人今晚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现丑了,这较量力气一关即便让木恩捱过去,他们也必定再想别的花样,难道全让部下去抵挡?干脆认输了便是,谁管你敬不敬我,只要芦岭州稳若泰山,我自做我的太平官去。

心里这样想着,杨浩便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四下里牧人百姓顿时一片哗然,其实他们看身板,也晓得这位杨大头人绝不可能比牟西更具神力,想不到杨浩竟然真敢应战,就连那些少女中间的玛尔伊娜都瞪大了一双美目,诧异地看着杨浩。

浩儿,你……李光岑自然知道自己这个义子的斤两,他有大仁大义之心,大义大勇之行,论起匹夫之勇,却实在上不了台盘,他站出来干什么?义父请宽坐……杨浩摆手制止了他,一步步走向那块巨石,身后是党项七氏的族长、头人们惊疑的目光,一见杨浩长袍飘飘,斯斯文文地走来,许多牧人都紧紧围在那块巨石旁,想看看他到底如何举起那巨石。

杨浩走到那块巨石旁,上下看了看,暗中用劲藉着拍打的动作试了试那巨石的份量,巨石纹丝没动,杨浩便扭过头来,坦然笑道:车西勇士果然神力,竟然举得起这样份量的大石,我想不止在党项诸部,放眼天下,这样神力的勇士也不多见。

呵呵,杨某……哇……杨浩还未说出自愧不如四个字,四下里已响起一片惊呼声,杨浩诧然回头,这一回头把他也吓了一跳,这巨石明明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高,怎么现在矮了一头?杨浩一低头,借着篝火的光亮,才发现这块巨石已经陷进地里一块,受到大石的挤压,大石四周的草皮都拱了起来。

杨浩莫名其妙地又拍了拍,那块巨石应声又下陷了一头的距离,这一下四周的惊呼声已此起彼伏,近处看得到的人大呼小叫,后面不知情的人拼命往前挤,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杨浩愕然不已:这石头……莫非下面可巧是什么流沙,自己个儿就陷下去了?不能啊,这么多人站在这儿,要真是流沙,大家早一起完蛋了。

这石头……杨浩迟疑着又拍了一下,这一次,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随着杨浩轻飘飘一掌拍下,那块石头又向地下陷进去深深一块,杨浩一阵狂喜,忽然若有所悟。

他回过头去,接着方才的话茬儿从容笑道:杨某就不举石头了,既然牟西勇士将它自土中拔出来,杨某便把它送回去,你看如何?牟西瞪大一双牛眼,早就说不出话来。

要把这石头压入土中,比他从土中把石头拔出来,何止难上十倍,而且……而且这人根本就是轻飘飘的一拍,这是什么可怕的功夫?一时间车西看着杨浩,那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

杨浩心里这时候也在卟嗵卟嗵的乱跳,这种古怪的事情,除了见鬼他再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这几天他恰好被鬼缠上了,没想到这只鬼神通还不小,竟然一路跟到大草原上来了。

他为什么帮我?莫非……因为我是汉人,他是汉鬼,大家同仇敌忾不成?杨告大人神力,不不,是神功,牟西拍马难及,我认输了。

牟西倒也爽快,一见他这功夫,自己实是难及万一,便干脆认输了事。

哈哈,牟西勇士客气了。

你这样的神力,已是万中无一了,杨某也钦佩的很。

杨浩一面客气地说着,一面笑吟吟地往回走,后面许多牧人一拥而上,有的往上拔、有的往下压,有的左右摇晃,试了半天,确实没有半点玄虚,不禁对杨浩的惊人神力赞叹不已。

杨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我等钦佩不已。

杨浩还未走回座位,苏喀等人便纷纷起身,满怀敬畏地向他抚胸施礼。

眼见杨浩如此勇力,小野可儿等人也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便胆怯道:杨浩大人神力无敌,确是白石大神为我们挑选的主人,我们……我们还是退下吧。

他这样一说,倒惹恼了一人,这人也是细封氏族人,玛尔伊娜石榴裙下的追随者,眼见自己倾慕的美人儿要被她的父亲送给杨浩,他妒火中烧,哪还理会杨浩的身份,他把坎肩一脱,露出一身结实的疙瘩肉,冷哼道:力气大,不一定就是神勇无敌。

车西比我力气大,不还是常常败在我的手下?我跟他摔一跤看看,我就不信,他的跤比我摔得好。

摔跤角力,是草原上的男儿从小就玩的游戏,摔跤对技巧的要求很高,文并不是力气大就一定占便宜,心所以这人还不死心,阁大步走出来,高声道:杨浩大人,我是细封氏族人日达木基,方才见识了杨浩大人的神力,曰达木基钦佩的好,我想向大人讨教一下摔跤的功夫,不知大人可肯赏脸?神跤手日达木基向大头人挑战了,大头人,跟他比。

大头人,跟他比。

那些族长头人们还没说话,许多牧人便兴高彩烈地怂恿起来,杨浩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四下望去,希望能看到个鬼影儿什么的,可惜四下全是牧人,半空中只有繁星点点,哪里有只老鬼露头。

正犹豫间,那些鼓噪吵闹的叫嚷声中,忽然有个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哼!慌张什么,跟他斗!这种只有几斤蛮力、只晓几手粗浅功夫的莽夫算个屁!杨浩一听这个声音,不禁心中大定,他哈哈一笑,走上前道:成,那咱们就比上一比,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在本大人看来,欣赏美人儿舞蹈,可比打打杀杀的有趣的多,哈哈……成!细封氏神跤手日达木基看了眼娉娉婷婷站在一旁的众少女,玛尔伊娜正笑盈盈地瞟着这里,不由勇气倍增,重重地一点头应承下来。

杨浩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悯之色:可怜见的,你要倒霉啦。

只是不呢……那只老鬼是打算上我的身,还是上你的身……摔跤结束,杨浩断定,那只老鬼上了日达木基的身,日达木基的摔跤术原本水平如何,他并不知道。

方才甫一动手,日达木基表现出来的气势和身法、动作,也着实的唬人,可是一沾着他的身子味道马上就变了,可怜那一身肌肉的大汉就像得了小儿麻痹,手软脚软,毫无还手之力,众目睽睽之下,他输了。

输了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草原的牧人大多都懂得摔跤,人人都看得出,杨浩根本毫无摔跤技巧,他是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拳脚结束的战斗。

日达木基从草地上爬起来,仿佛见了鬼似的看着杨浩离去的背影,小野可儿、牟西、摩西加纳等人拥上来扶住他,纷纷问道:你搞什么鬼,怎么可能这么败给了他?他根本不懂摔跤的,你随意一绊他就得趴下,你……日达木基机灵灵打个冷战,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惧意,喃喃道:有古怪,一定有古怪,我只要一挨他的身子,麻筋就像被撞了一下似的,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

难道真是白石大神在庇佑他吗?杨浩回到席上,诸位族长头人看着他的目光与原来已大有不同,五了舒大人哈哈大笑,啪啪啪三击掌道:来来来,诸位大人,咱们一起来踏歌起舞吧。

细封氏的姑娘们,还不邀请各位大人下场,一起歌舞起来吗?那些少女们听了,欢笑着跑上来拉起一位位头人下了场,那个生得最美、笑得最妩媚的姑娘像一头小牝鹿似的,轻快地奔到杨浩这一桌,颈间银饰发出的悦耳响声戛然而止,她那一双妩媚的眸子瞟了眼五了舒大人,然后微笑着伸出了她的双臂,目标却是杨浩。

一双皓腕,各带一只银镯,双手纤细的手指就像两朵兰花,向杨浩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杨浩大人,我叫玛尔伊娜,请您陪我跳支舞,好么……姑娘,这个……我不呢……杨法还没说完,那个美丽的少女便打断了他,嫣然笑道:很简单的,我教你,来……那双云朵一般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众头人和姑娘们手牵着手儿绕着那篝火,许多牧人也自发地下场跳起舞来,在他们外面又组成了二环、三环、四环……他们围着那篝火,若逆时、若顺时,跳起了简单而欢快的踏圈舞……※※※※※※※※※※※※※※※※※※※※※※※※※今天那块石头,还有和那只什么鸡摔跤的事,都是你在帮我是吧?虽说我不怕输,也不在乎丢人,不过赢的感觉真的挺好,呵呵……谢谢你啦老鬼……如果你以后晚上不要老缠着我那就更好啦,阴阳有别啊,我发觉自己现在明显是阴气过盛、阳气不足,整天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很大的一顶帐蓬,却只睡着杨浩一个人。

杨浩坐在榻上,盯着帐中空空无人的一角,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如果有人恰巧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以为他脑子坏掉了。

我要睡觉了,不知你的坟头在什么地方,你今晚托梦给我吧,好不好?你帮了我的忙,我怎么都要报答你一番的。

给你烧点纸、上柱香,请个和尚超渡一番,也免得你做个孤魂野鬼……唉……,你要是请个和尚超渡我,我会被人笑的,死了都难闭眼呐。

忽然,那个清朗的声音又说话了,幸好这些天杨浩已经习惯了他的声音,虽说毛骨怵然,却还没有惊跳起来:你……你不喜欢和尚啊……那声音捉磨不足,无法确定从哪个方向传来,他只好东张西望地干笑道:你不喜欢和尚啊?那你说好了,不管是道士还是阿訇,你说得到,我就请得来,只要你不再缠着我就好。

哼哼,你以为我想缠着你?要不是一时好奇,你一路跪着来求我,老道我也懒得下山。

杨浩反应甚快,一听这话不禁奇道:老道?你不是鬼么?哈哈,如今虽不是鬼,早晚也要做鬼。

随着话音,帐帘一掀,一个人走进帐中来。

杨浩一惊,顺手便抓过放在枕边的佩刀。

他的刀,除了在死亡河道那段时间实在缺少粮食,为了节省体力停练过一段时间,此后每天五百刀,仍是勤练不辍,如今已增至每天六百刀。

自五百刀以后,每多劈一刀,都需要极大的毅力,从五百到六百,看着不多,他所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却比以前还要超出百倍,艰苦的训练换来的是长足的进步,此时杨浩虽不能同练武多年的人相比,一刀在手还是勇气倍增。

可是看到走进帐来的人,杨浩却一下子呆住了,入帐这人道冠长袍,背负一剑,看起来只有四旬上下,一头乌发,烦下三绺长须,面如冠玉,蕴藉儒雅,两点星眸极为有神。

这样脱俗的相貌,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禁脱口问道:神仙?那道人手捋长须,仙风道骨地一笑。

妖怪?那道人不以为忤,呵呵笑道:敬我如神仙的,自然是有。

说我是妖怪的,却也不少。

你说我是神还是妖?那应该就是妖怪了。

杨浩说着话,已放下了刀。

看到了这个人,看到了这个人身后帐上的人影,他已知道这个捉弄了他几天的人并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尽管一个人拥有这样大神通,远远出乎他的想象,但是对方既然是人,那种莫名的恐惧便也消失了。

他不怕死,他这几日的畏惧本就是对于陌生离奇的事物一种本能的反应。

道长是何方高人?连番捉弄于我,又暗中相助于我,所为何来?杨浩迅速穿上长袍,披散的头发却来不及束起,便向这道人揖礼问道。

那道人大刺刺地在帐中坐了,自袖中摸出一只朱红色的小酒葫芦来,眯着眼睛喝了一口,嘿嘿笑道:贫道姓吕名岩,字洞宾,道号纯阳子,不知你可听说过么……杨浩的手一停,两只眼睛顿时瞪大起来,吕洞宾?!在民间传说中被敬为神仙的道教传奇人物,他又遇到一个了,这个名气比睡仙陈抟更大,吕岩吕洞宾……那可是传说中的八仙之一啊!这吕洞宾也不知高龄几何,却是养生有道,满头乌发,面如冠玉,英俊的相貌也极具魅惑。

他不说不笑时,一派仙风道骨,俨然世外高人,但是言笑时,眼中却总带着一丝狯黠的味道。

吕……吕道长的名号,在下…oо…在下依稀听说过的。

杨浩也不知道这位后来被尊为神仙的吕祖,此时名气有多大,只得含糊说道。

吕洞宾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微微一笑。

他自得了陈抟的书信,便立即离开了紫薇山修行之地,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府州。

修道之人修的是自然之道,盼的是白日飞升、**成仙。

可是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成仙,却有哪个见过?天道浩翰,以他们的才智,穷尽一生探索,也未必能得窥门径。

而天机却是逆天改命,破碎虚空而来,对他们这些修道人自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像他这种修习天道的出家人,对世间离奇之世最为关注,他在道家古藉之中曾见记载,东晋时候,民间有一五岁幼丨女,突然说起她从未听过的外地方言,说她是某户人家媳妇,身故转世,如今前夫与两个孩子还生活在某地。

家人只当她中邪,无人相信。

直到数年后,她家因故掇迁到异地,正是这女童所说前世的居处。

她所说那户人家模样,院中情形,前夫与两个孩子名姓,俱都一字不差,这才轰动一时,被有心人记载了下来。

想不到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机,如今竟再次出现,吕洞宾立即兴致勃勃地下了山。

在他想来,如果能弄明白这天机的来龙去脉,说不定就能窥破时空的奥妙,从此超脱于时间和空间之外,不生不死、往来古今,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他到了芦岭州后,暗中用类似催眠术一类的功夫盘问过杨浩的来历,虽听他说的详细,但是吕洞宾真正在意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有得到。

为什么能穿越时空?杨浩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吕洞宾总不能买一批定窑的瓷器,挨个往自己脑袋上敲,以期待穿越之奇迹吧。

陈抟修的是出世之道,心境恬淡,既知不可为,便干脆回了太华山调丨教小徒弟去了。

这吕洞宾却不肯罢休,暗中又用伐筋易髓之术探索杨浩全身经络筋脉,想看看是否与常人有何不同。

吕洞宾重外修,更重内修,他本就是内丹术(气功)得臻大成的一代大宗师,在他想来,能倒转阴阳,穿越时空,这人必与常人有所不同。

他以真气探索杨浩身体的那几日,就是杨浩每日做梦梦到浸身温泉中做水疗的那几天。

结果吕洞宾累个半死,却一无所获。

杨浩虽然每天起来都浑身酸疼,疲软无力,其实却是捡了个大便宜。

他已二十出头,骨骼筋脉本已成形,再难修习高明武功,纵是苦练硬功,也很难大成。

吕洞宾忙活了几天,以玄门上乘功法搜索他身体异处,耗费了大量真元,却为他伐髓易筋,改变了根骨。

吕洞宾与陈抟不同,陈抟修的是出世之道,恬淡自然,吕洞宾却是修的入世之道,酒色财气,一样不缺。

自谓率性而为,方是真人。

平白许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自己却空乎而归,就算旁人不知道,也没人笑话他,以他的性情也是无论如何都受不了的。

眼见从这杨浩身上是无法看破天道,得窥生死之门的奥妙了,吕洞宾还不死心,他暗中跟在杨浩左右,眼见他整日忙忙碌碌,虽是天机转世,却与一般凡夫俗子无二,却也看不出甚么异常来。

那晚杨浩与折子渝路遇同行,由意外一吻到倾情一吻,他隐在暗处都看得清楚,一时促狭心起,还在暗中促弄了他。

不过杨浩为芦岭州百姓的所作所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却是暗暗佩服的。

他修的是入世之道,杨浩所为大对他的胃口,这天机是窥不破了,杨浩得的便宜也已是白送给他了,自己不捞点便宜回去,实在是不甘心。

因此上他便生起了另一个念头:收他为徒。

吕洞宾暗中思忖:我是散修之人,比不得陈抟门徒众多,自立一派。

如今我年岁已高,不能得窥生死之门,说不定哪一天就要驾鹤西游,这一身艺业不寻个合适的人来传授,不能将它发扬光大,百年后谁还记得我吕洞宾的名头。

我与这杨浩,也算是一场缘份,看他为人品性倒也不错,根骨也已经我伐髓易筋,不如收了他为徒。

况且,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机,我收了天机为徒,光是这一点,就胜他扶摇子一筹了。

吕洞宾做此打算,其实还有一番恶趣味,只是他自己心中不肯承认罢了。

他比陈抟学道要早,但是于易理、易卜之道却不及陈抟高深,只在武艺上胜他一筹,以吕洞宾的为人脾性,心中常常不服,但确实技不如人,也无可奈何。

陈抟信中已提及收了一个女娃儿为徒,还提及了她将来与杨浩的一场缘份。

吕洞宾便想,我这做师傅的压不到你的头上去,我的开山大弟子却要压到你的关门大弟子身上去,这不也算是替我这师傅报了一剑之仇了么?这样一想,吕洞宾登时手舞之、足蹈之,兴高彩烈,乐可不支。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次下山,简直就是给这天机送了莫大好处,也不知道是否这就是天意使然,吕洞宾心中有气,这才捉弄了杨浩几天,吓得他疑神疑鬼,连觉也睡不好,出了心头一口恶气,今日这才现身出来。

杨浩听他说明来意,哪有不允之理。

艺多不压身啊,旁的不说,这吕老头儿都不知道多少岁了,看着还这么年轻,学子他的功夫,至少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啊。

当下杨浩连声答应,郑而重之地跪行了拜师之礼。

修道之人崇尚自然,也没有那许多规矩,受了他三拜,吕洞宾便认下了这个徒弟。

他望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捋须笑道:好,好好,如今你既拜我做了师傅,师傅就随在你身边一段时间,把这身功夫传授于你。

吾胸中所学,博大精深,要一骨脑儿传授于你容易,领会贯通、发扬光大,还要靠你自己修习。

待你学会了为师的本领,为师还要到关外去。

你若有什么不解这处,可上太华山向陈抟那老牛鼻子请教,他的大弟子无梦,多少也能帮你。

不过,你可记住,哪一句无法领会贯通,方可向人请教哪一句,万万不可把为师所学透露与他太华山一派知道。

大宗师常有鄙敝帚自珍的毛病,杨浩便唯唯地应喏了。

吕洞宾又欣欣然道:来日你功夫大成,一定要将本门发扬光大,最好盖过了那陈抟一派,为师便没有白收你这个徒弟了,哈哈……杨浩见这个看似态度和霭、平易近人的师傅如此具有好胜之心,不禁有些好笑,便道:师傅是出家人,修了一辈子道,怎么还看不破,对自己老友也有这么大的好胜之心?吕洞宾瞪他一眼道:我是你师傅,为师的为人品性你须谨记。

为师放荡形骸,不拘小节,好酒能诗爱女色,率性而为,修的就是这入世之道,酒色才气。

与他扶摇子老牛鼻子修的出世之道大不相同,嗯……大不相同。

他捻捻胡须,眸中忽地闪过一丝谑黠之色,说道:扶摇子修的是出世之道,我纯阳子修的却是入世之道。

非是我的神通本领不及他,实是我纯阳子好酒贪杯嗜好女色,用在功夫上的心思远不及他,这才落了下风。

你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和他的徒弟继承了两师衣体,自然也是她出你入,嗯嗯,哈哈……,妙极!你随为师好好修习,将来一定要替为师争回这口气啊。

杨浩一听:这是什么意思,总不会也要搞个嘉兴烟雨楼,十八年比武大会吧?待他忐忑问起,吕洞宾耸肩大笑,随即脸色一正,道貌岸然地道:杨浩吾徒,非是为师不肯说与你听,实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你且用心随为师修习道术武功,好好的入你的……世。

来,你看着为师的胡须发誓,一定一起……你要欺负得他扶摇子的徒弟死去活来,替你师傅扬眉吐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