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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31章 夜惊魂

2025-04-02 09:23:52

夜色深了,丁庭训房里,玉落坐在他身边,轻轻地叙说着这两天寻找的结果:爹,女儿还是没有找到他。

当日,若不救他,他就要被李家庄的人活活打死,女儿无法坐视。

可是他逃离之后,就此失了踪迹,我想再找他就千难万难了。

丁庭训沉默片刻,轻轻叹道:缘来时抓不住,缘去时便再无机会了。

丁玉落也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道:爹,他……他这一遭儿是真的苦了。

爹爹如今已相信他不是那深夜潜入嫂嫂房中的奸人了么?你为什么要我跟踪他,又说有人会去杀他,难道……丁庭训不答才问:官府那边,对这桩人命案子怎么说?丁玉落道:柳、李两家回来处宣扬,说官府已经受理了案子,派了捕头来缉拿他。

不过……女儿使银子买通了一个小吏,却打听到如今的霸州代通判赵大人说查无实据,还需仔细查访。

派来的也不是捕头,而是一个班头儿,那班头儿这两日吃完了柳家吃李家,整天醉醺醺的事却一点没干。

现在到处找丁浩下落的,都是柳李两家的族人。

丁庭训微笑下玉落又道:董家血案发生后,二弟每晚都在府中各处暗伏庄丁,想要候他前来拿他个正着。

丁浩不是承业三合之敌,若是贸然闯来,唉儿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他不会来的。

丁庭训阖上眼睛。

微微头:爹年轻地时候到处闯荡曾经见过契丹人最崇拜地草原狼。

那狼莫看身躯不大。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无害地狗儿。

可是它地凶狠却令人心惊。

尤其是它地隐忍。

要是没有把握。

它会饿着肚子跟着对头走上三天三夜到找到一个最恰当地机会。

才会予敌致命一击……现在地丁浩像是一匹狼。

而且是最危险地那种-----受了伤地狼。

丁玉紧张地道:那他……早晚一定会寻来?如果他执意要找爹爹、要找二弟报仇儿……女儿该如何是好?丁庭训望顶。

喃喃地道:来不来|难说啊。

什么时候来。

更难以预料。

如果……他能青云直上。

有足够地把握把我丁家轰成齑粉地时候。

他就会来。

挟一天风雷。

报仇雪恨。

丁玉落忧虑道:爹。

要是那……呵呵。

你怕他终是不肯放过我丁家?丁庭训微笑起来:女儿。

你倒真地是看得起他呢。

说起来。

你大哥也是。

你们兄妹。

以前和他接触不多。

可稍做接触。

倒是不约而同。

与他十分地投契。

真是异数。

他吁了口气,感慨地说:爹这一辈子,是一个很成功的商贾,赤手空拳打下这份家业;爹这一辈子,也是一个很成功的士绅,在霸州能拥有今时今日的地方。

可是……爹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不是一个成功的一家之主,这是爹最大的失败之处。

幸好,我还有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女儿……他抬起手,眼中露出慈祥,轻轻抚摸着丁玉的头发,欣慰地道:一个人要成功,需要真本事,更需要运气。

没有运气的人,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会成功,要么……壮志未酬,便糊里糊涂的死掉;要么,明明一身本事,却被人压制排挤、郁郁一生。

爹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少年结识的人中,不知多少人惊才艳艳,胜你爹爹百倍,却总是挣扎不得出头,最后流于平庸,穷困~倒一生。

他丁浩想要拥有能扳倒我丁家的力量,谈何容易。

他出身低微、不曾习文、不曾练武,要出人头地,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成。

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成功,直到胸中这份仇恨磨砺平了,成为一个平庸的农夫……想起丁浩往昔表现,丁玉落摇了摇头,说道:爹,以前的丁浩,其实胸无大志,只想有自己的一份产业、只想有自己的一个家,那时的他,或许难成大器。

但是现在,女儿相信他这一生,绝不会流于平庸。

丁庭训微笑道:那又如何?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恐怕爹爹早已不在人世人,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好了,就算他全拿去,难道就不是我丁家的了?不管他是不是改姓杨,他身上流着我的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且,我不相信他会毁了为……丁家还有你、还有你大哥,丁浩这个人……不管再怎么变,骨子里却还是重情重义的。

丁玉落默默地垂下眼帘,心中幽幽地想:我的糊涂爹爹呀,为什么直到这时,你才能想得明白?若是你早这样想,又怎会闹成今日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丁玉落愁肠百结,丁庭训倒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豁达,他呵呵一笑道:好啦天色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为了这个家,爹还会尽力地撑下去,倒时你大哥那里,你要时常过去帮着照料,天下奇人异士多的是,咱们四处寻医问药,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把宗儿救醒过来。

唉如今……这已是爹爹唯一的期盼了……是,爹爹歇息吧儿回去了。

丁玉落听他提起大哥,心中一阵黯然,低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看着女儿的背消失在门口,丁庭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吃力地坐起来,打开床榻尽头的暗格儿里边摸出一件丝绸包裹的东西,轻轻打开,从里边拿出一枝凤钗。

那是当年他送给夫人的情之物,夫人一气回了娘家时留在了府上,谁想就此成了遗物。

轻轻抚摸着那光亮如新的钗子,丁庭训喃喃自语道:娘子为什么你去的那么早,如果我在外面为了家业奔波的时候你帮我教养孩儿,业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娘子们兄俩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为人秉性却差了这么多呢今你让为夫该如何抉择才好?业儿为了争夺家产,使计害了丁浩,为夫心里是又气又怒,可是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为夫这双眼睛,一辈子不揉沙子,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装糊涂。

这桩丑事,我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丁庭训说到这里老泪:横:娘子啊,丁浩……已弃我丁家而去,再也不会回头了。

如今丁家只有这么一个孽子能为我养老送终,你让我拿他如何是好?为夫想清理门户,可是我辛苦一生打拼下的这份家业,你让我交给谁,交给谁啊……丁庭越说越伤心,他颤巍巍的拭了把眼泪,嘴唇颤抖着道:自打转过年来,为夫这身子骨儿是越来越差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去与你相见了。

可是……咱们丁家运粮被劫,到底有没有内奸现在还没查个清楚。

宗儿长睡不起,业儿却不争气,为夫放心不下啊,娘子在天有灵,你帮帮为夫可好……丁庭训正泪低语,忽觉脸上微微有风拂过,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雁九不知何时钻进了房来,正站在他的面前,丁庭训一怔,忙拭拭眼泪,怒道:九儿,这么晚了,你来做甚么?雁九眉毛一挑,笑容可掬:道:老爷身子乏了,应该歇息了,老奴……来催促催促。

丁庭训眉头一皱,恼道:没有规矩,老夫还不想睡,要你来多嘴,下去。

雁九笑得更诡异了:老爷,您没听明白老奴的意思,老奴是说,老爷您这些年为了丁家操劳奔波,身心俱疲,真的是太累了,您应该歇着啦,一直歇下去,呵呵,这两眼一闭,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您还有这样伤心么?丁庭训怵然一惊,双眼霍地大张,挺直了腰杆儿,惊怒道:雁九,你说甚么?雁九嘿嘿一笑,说道:老爷,咱们主仆一场,老奴真的是不想太伤你的心。

可是你这没了牙的老虎也实在太能撑了,摇摇欲坠、风中残烛,可就是坠而不倒、残而不灭,老奴实在没法子,只好尽一尽忠仆的本份,来送你一程。

他阴险地笑着,上前一步道:丁家表面上看,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可其实骨子里呢?脏污不堪,早该换个主人清扫一番啦,老奴这也是为了丁家好,老爷您说是不是?丁庭训大怒,喊道:来人,来人!雁九笑道:老爷不要喊啦,您身边侍候的人,都被老奴打发开啦,老奴是内院儿管事,您最亲信的人,谁会起呢?丁庭训沉声道:雁九,你好大胆,老夫对你一直信任有加,你到底想做甚么?雁九一揖笑道:正因老爷对老奴如此宠信,所以老奴才不想让老爷做个糊涂鬼,有些事儿,如今总得跟老爷你说明白了才好。

丁庭训沉住了气,冷笑道:你有什么事要与老夫说?雁九竖起一根手指,嘻笑道:这第一件么,这么多年来爷您真的是冤枉了杨氏了,当初把您酒后糊涂,与杨氏芶合,生下丁浩那个孽障的事告诉夫人的,不是杨氏,其实是老奴我。

什么,你……你你……丁庭训二目圆睁,气得手足冰凉。

雁九自得地一笑,又道:蛊惑夫人回娘家老爷一个小小教训的,也是老奴我。

哎哟爷,您可别气着喽,老奴这话儿还没说完呢。

老爷,引了灾民流匪来血洗夫人娘家,把夫人和二少爷都杀掉了的实还是老奴我。

丁庭训如五雷轰顶,惊恐地叫道:你说甚么?二……二少爷业儿……业儿他……嘿嘿,如今的二少爷,其实……是我的儿子。

人常说,儿肖母、女肖父,老爷您没少爷长得不怎么像夫人,却和当初夫人身边那个贴身相仿么?惜儿?若不是雁九提起庭训真的是想不起这么个人物了,丁家这么大么多年来上房不知换了多少茬丫环,他哪记得起来。

雁九嘻嘻笑道:是啊杨氏一块儿侍候夫人的那个惜儿,她因为偷窃夫人的首饰被老奴发现,所以被老爷赶出丁府去了,这回老爷想起来了么?嘿嘿,其实,她不是偷了夫人的首饰,而是因为有了我的儿子,您那么爱面子,丁家的规矩那么大,一旦发现男仆女婢偷情生孕这样的丑事,一定要把我们全都赶走,那时我们如何过活?所以我就劝她,找个理由被赶出府去,只有还有我在,总能让她母子衣食无忧。

雁九脸上的笑容有些冷下来:她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还能有什么主意,自然言听计从。

丁庭训听到这儿喉头一热,一股腥甜的味道儿直冲鼻端,他咬紧了牙根,强行抑住那欲喷的一口鲜血,半晌才压住了那口血气,怒声道:雁九,难道……你……你偷梁换柱,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图谋我丁家家产?这句话问出来,庭训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失声道:不对,业儿……他说顺了嘴,话一出口才;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是别人的种,心中一时也不知是怒是悲:不对,他……他只是次子,就算你移花接木,也夺不了我丁家产业,难道……难道我的宗儿,是被你……被你……雁九轻轻击,微笑道:老爷果然精明,已然想通了这一层了?不错,广原送粮时走漏消息,这内奸……其实就是我,可惜啊,你的儿子命大,残而不死,不过这也无妨,他既不能传承香火,又不良于行,本来这家业就得转到我的儿子手上,只要动些手脚,让老爷你早点归天就成了……你……你这天杀的老奴……丁训眼前金星乱冒,气息奄奄,已是无力起身。

雁九啧连声地道:谁知道,这时候你那私生子儿偏偏出息起来了,要说呢,还真是血脉相连,天生亲近。

大小姐喜欢与他亲近,大少爷也是放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弟不用,偏偏对那丁浩青睐有加,想让他认祖归宗,继承家业。

他这么想,本来也没甚么了不起,可是你这老糊涂,叫了你那么多年爹的宝贝儿子不想要,偏偏也起了招揽那小杂种的心思。

你不仁,我义,这可就没话说了。

老奴先使一亲信小婢下毒,大少爷就再也管不了闲事了。

可是那丁浩还活蹦乱跳的,你说这可怎生是好?嘿嘿……,有法儿。

要说我那儿子,长相固然俊俏,谈吐也是风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更是无所不通,大少爷长年在外奔波,少夫人青春年少、生性活泼,闷在这院儿里只见得这一方天地,竟与我那儿子日久生情,做了‘夫妻’。

丁庭训听到这桩丑事,胸:剧烈起伏,却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雁九双掌啪地一拍:这一下就成了,用此丑事要挟,她一个不经事的少年女子还不乖乖就范。

老奴多次观察,发现那丁浩只要回了丁府,每晚只在房中歇息,从不与其他管事往来饮酒。

于是便设下这偷奸计,有了少夫人配合,有业儿、兰儿一众人物响应,这出好戏毫无破绽,由不得老爷你不信。

老奴本想着,借你的手,打杀了你这唯一还能撑起丁家来的儿子,谁知道,这丁浩也是个风流子儿,居然勾搭了一个俊俏寡妇,还让她死心踏地的肯出来为他作证,害了我的好事。

幸好,他虽未死,他的老娘却被你逼死了、又因为你这老糊涂,连那董小娘子也死了,哈哈哈,这血海深仇,可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老奴也未想到,这成全老奴的最得力的人物,居然是老爷你……丁庭训身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牙关紧闭,污血自唇间慢慢溢出。

他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房顶,若非那眸中还有最后一丝光彩,现在已是一个死人。

雁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微笑着走近,柔声安慰道:老爷,你就安心地去吧。

大少爷已经对我没有半点威胁,连徐大医士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医好他呢?所以……我会好好侍候他的饮食寝居,还会到处给他寻医问药,那样才显得兄友弟恭,二少爷这当家人才算是地方表率啊,您说是不是?现在挡我道儿的障碍全都扫清了,丁家其他的人我是不会害的,老爷您听了会不会有些感激老奴啊?雁九弯下腰,仔细看看丁庭训的模样,又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惋惜地道:老爷,您怎么这就去了呢,老奴还没说完呢。

您……也是被老奴下了药的,可千万不能大喜大悲啊,要不然……死了也没有任何人看得出异样。

他慢慢挺起腰来,脸上露出一抹倨傲:真是遗憾,你还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呢。

他伸出手,轻轻抹下丁庭训的眼皮,淡淡地道:我的身份何等高贵,我的儿子做你丁家的家主,那不是辱没了你,而是抬举你丁家!你一辈子好体面,难道不感到荣幸吗?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32章 西行路上有伪娘夜晚,弯刀小六和大头、铁牛匆匆在冬儿房中聚冬儿一边为他们斟茶,一边紧张地问道:三位兄弟辛苦了,又打探了一日,可有丁大哥的消息?弯刀小六道:小六去府衙看了看,官府如今还没有张贴榜文进行通缉,不过依我看,他们一定在暗中缉捕大哥呢,大哥既杀了那对狗男女,身上负了两条命案,恐怕是绝不会来城中寻找我们了。

<>铁牛也道:我去乡下探访也找不到大哥的消息。

嘿,真没想到,大哥那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物,竟然有胆子干出这样的大事,一刀两命,快意,实在快意,这声大哥叫得不冤。

大头愁眉苦脸地道:大哥杀了人,那是一定要溜之大吉的。

如今也不知他是不是仍然去了广原,咱们可往哪里去寻他才好。

弯刀小六瞪眼:大哥若去了广原最好,若不去广原又有甚么打紧,就你话多。

大头委曲地道:我哪里话,我只说了一句。

弯刀小六啐:一句也嫌太多!他训完了大头,又安慰罗冬儿道:嫂放心,兄弟们一诺千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找到大哥。

咱们明日一早便起程,去广原寻访大哥,若是大哥不在那里,不管天涯海角,我们也一定找到他。

他抓起茶杯灌了口粗,又对大头和铁牛道:我已对爹爹说了,说我老大不小,整日在家里这般厮混也没甚出息,想要出外闯荡一番。

爹爹大喜口子地夸我,还给了我盘缠我混出个人样儿再风风光光回来人家只有一个独子的人家,把那儿子当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可倒好说不在家吃闲饭了,我爹的病几乎都要马上好了八成,瞅在眼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不说了们也回去好生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咱们好陪大嫂上路。

铁牛大声道:我们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一人吃饱。

全家不饿甚么好准备地。

大嫂且安歇了吧。

我们也自回去困觉。

明日一早。

咱们便走!……鸡冠岭上。

杨浩祭拜了老娘。

又在老坟茕旁罗冬儿地衣冠冢前将那份血写地休书慢慢焚化声说道:冬儿。

这是董家写给你地休书现在起。

你再也是董家地媳妇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地陪着我。

不用怕任何人说咱们地闲话。

我娶你做我地娘子嫁我做你地官人。

咱们……泪忍不住地涌出来。

杨浩忙偏过头去拭泪:娘子。

为夫要离开你一阵儿。

要去混个出息回来。

你陪咱娘在这儿等我。

这个地方你是喜欢地。

在这里你一定比在董家快活地多。

我真想听你给我亲口唱歌啊。

就唱那《子夜四季歌》。

那一天。

其实我是听见了地。

娘子。

你地歌唱地很好听。

真地。

是我听过地最动听地声音……又说了许久。

杨浩才从两座坟茕前起来。

慢慢地走上了山顶。

远处有一线***。

非常黯淡。

就像母亲坟头烧纸地余火一般若隐若现那里是丁家庄地方向。

自杀了柳十一、董李氏之后,杨浩就料定会有许多人抓他,无论丁家、李家、柳家,还是官府,所以这两天白天他只在山野中隐藏,摘些山果、挖些植物块茎裹腹,夜间便潜进村子打探臊猪儿的消息。

他等了三天,臊猪儿还是下落不明。

杨浩知道大良哥从小就在水泡子里头抓泥鳅玩,一身水性谈不上好,可是至少掉进水里淹不死他,然而当时他已重伤,狂奔之下失足落水,很难想像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活命。

如果他真的活着,他不会不回来,因为他的兄弟还在这里。

想到这里,杨浩又是一阵心酸。

该走了,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自己也该走了。

霸州城里还有三个结义兄弟,但是他不敢去,现在城头想必早已张贴了他的海捕文书了吧,如今他是杀人凶犯,官府在缉拿他,不能再去给兄弟们添乱。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会体谅他不告而别的。

杨浩沿着山脊向远方走去,行至山脊近头,走下山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杨浩站住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丁家庄的方向,那里已漆黑如墨,看不见半点灯光。

在霸州的这些日子,我一心想着要去广原,只为了在那里安一个家,有一处属于我自己的宁静港弯。

现在,我要去了,为的却是有朝一日能重回霸州!现在,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你们,都成为我脚下的蝼蚁!杨浩最后望了一眼那处漆黑如墨的所在,紧紧腰带,大步向山坡下走去。

星光满天,天显得更高更旷远。

山风激烈,扬起了他的头。

走下山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夜色中,辨不清四周的一切,只识得他行走的方向。

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看起来显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可是这天地,却也因此似乎是向他一人打开,杨浩的身影就这样慢慢消失在夜色当中……牛山下有座小镇,镇,不过因为身处南北东西的交通要津,因此这里虽陵,不宜种地,但是客栈、酒馆、茶楼、妓寮、车行,这些服务性行业却令此地更加繁荣,南来北往、东行西去的客商也多。

从这里过河可以南下,沿河向西可以一路辗转到达广原。

杨浩先南后西,有意迂回,是怕官府和丁家、董李几个家族在向西惯行的道路上堵截,因此有意绕了个弯子。

一路行来为了安全,杨浩不走大路常抄山间小道,或从旷野穿行到了这镇上时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怎么看怎么像个乞丐,实际上他这一路除了采摘野果、打些猎物,偶尔也的确向小村农家乞些食物,如今就是一个乞儿。

这一路下来虽然有意避开重要道路,杨浩还是感觉到沿路村寨多设有哨卡,有官府巡检带领民壮盘察远行路人浩初时以为是缉捕他这个杀人凶犯的,后来听行路的商旅谈起,才知道大宋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讨伐北汉军已经赶到北汉都城,如今不管是西向还是南下各条道路,均由地方设卡盘查,以防北国奸细。

这样的情况下,杨浩行路更加艰难。

其实他身上有一件信物,那是出入程府的信物。

程世雄以军法治家信物实际上就是进入广原军营的信物,尽管有了这东西不是就可以在广原军营中随意出入任何场所,但是已足见程世雄对他的青睐非至亲与心腹,这腰牌是不会轻易相授的。

有了这信物本可以轻易经过那些哨卡,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落案,受到了官府通缉。

他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孤身一人,一旦取出信物,容易引起设卡盘察的巡捕们心,万一巡检们手中有他的画影图形,那时想逃也逃不掉,为安全起见,他便干脆扮了乞儿行去。

他绕过关卡,翻过一道山,从密林中穿过,拐进了小镇。

从他这个方向进来,先是一户人家的后山墙,贴着山墙进去,就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行至尽头便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在小镇上来说已算繁华的坊市。

杨浩拐进坊,正琢磨如何弄些东西裹腹,再继续赶路西行,忽见前面走来一个老僧,这老僧一身灰袍,脚穿麻鞋,阳光照在他闪闪光的秃头上,真有神光四射、宝相庄严的气派。

这老僧白眉白须、满面红光,脸上一丝皱纹也无,不知怎地,杨浩看他眉眼却依稀有些眼熟,可是仔细想来,无论古今,他都不曾见过这么一个和尚。

就在这时,那老和尚行至杨浩身不远,恰见一个老太太牵着小孙子的手正在逛街玩耍,立即声若洪钟,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自开封府大相国寺而来,路经此地,向老施主结个善缘,我佛慈悲,保佑老施主多福多寿,保佑小施主前途无量,大富大贵。

那时无论大宋、契丹,还周边诸族,大多崇信佛教,一见这个仙风道骨、白眉白须的老和尚向自己化缘,说的话儿又这般吉利,那老太太受宠若惊,连忙还礼道歉,然后摸出几文钱来,毕恭毕敬奉于老僧。

老僧稽谢了,又说了番吉利话儿,这才举步离去。

杨浩刚看到这儿,见前方有两个巡检按着佩刀慢悠悠地走来,杨浩一见暗吃一惊,赶紧一转身,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时几个泼皮恰也迎面走来,那老和尚见了顿时也吃一惊,连忙脚底抹油拐进了胡同,那几个泼皮远远看见他的僧袍,立即大叫:站住,不要走。

他们不喊不要紧,倒把心中有鬼的浩吓了一跳,他已拐进胡同,哪知是谁在喊,喊的又是谁。

本来他拐进胡同还故作镇静地走着,一听站住立即奔跑起来。

谁想刚刚跑出十余丈,就听呼地衣袂带风声响起,眼角灰影一闪,那老和尚健步如飞,已自他身旁绝尘而去了。

杨浩唬了一跳,这老和尚看起来怕不有八十上下了?竟有这样利索的身手。

他扭头一看,只见四个年轻汉子向胡同里追过来,四人后面不远处又有两个巡捕一手按刀,一手扶着皂纱帽儿追过来。

杨浩只道那四个年轻汉子乃是民壮,受那后面两个巡捕驱使,此时也不知他们抓的是那老和尚还是自己,不管如何,自己是见不得光的,此时不跑也跑了,无论如何也不好与他们照面,当下硬着头皮狂奔起来。

那两个巡捕见有四人狂追一个和尚,这才追了下来,不想却引起了杨浩的误会。

杨浩这一路行走,身子困乏,腹中又是饥饿,跑过两条巷子已被他四个泼皮超了过去。

杨浩扭头一看,两个巡捕已不见身影个泼皮又不是追他的,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拐到了另一条岔道胡同里。

谁想他刚刚拐过墙角,迎面就有一个人飞扬着大袖奔来,宛如一只大鸟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杨浩哎哟一声,便和那人摔成了一对滚地葫芦,这一记撞的够狠个人都有些昏头转向,过了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杨浩捂着胸口看那冒失闯来的人,一见那人顿时一呆。

原来这人就是方才与他一起逃跑的老和尚时那老和尚及胸的一部美髯已然不见,两道白眉也只剩下半条,再看他眉眼,赫清水镇上那个偷官印的小贼壁宿,杨浩不由失声叫你!那老和尚这时也才看清眼前这蓬头垢面的小乞儿就是害得他扮和尚直到今天的那个丁管事,也是失声叫道:是你?两人说完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这句话说完,两人齐齐又是一呆。

夕阳下个和尚、一个乞儿,蹲在小镇的一个角落里。

杨浩把自己的:遇简要地与他讲述了一遍笑道:人生际遇无常,如今我才真正懂得。

如果平日遇上或许我会抓你去见官,可是……现在我却成了和你一样见不得官的人物。

这些事,竟然只能讲给你听,命数之奇,莫过于此了,对了,你怎成了和尚,还到了此地?两人在广原城外普济寺曾经暗斗过一场,只不过那时杨浩远远的并未认出他的身份,壁宿也不知道当时跟在后面坏了他好事的人就是杨浩。

眼下杨浩和他一样成了官府通缉见不得人的贼囚,他也不必有所隐瞒,便啐了一口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唉!还不是上一回偷官印栽在你手里,我从清水镇里逃出来,只穿一身小衣,大冷天的快要冻死,所以就劫了一个和尚,冒充了出家人。

我先去了广,厮混一阵,然后到了霸州,接了一票生意,赚了百贯银钱,本想着拿这笔钱去开封府快活快活,唉!人背运时,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偏偏到了这镇上、偏偏到了这镇上,居然遇上了贼,那杀千刀的贼……杨浩诧异地道:你不就是个偷儿,然还能遇上偷你的贼?壁宿脸一红,说道:我也想到那老道居然是贼,我们都投宿在同一家客栈,那老道像是一辈子都睡不醒似的,半死不活,有气无力,谁想得到他居然是贼,这老贼偷了我的辛苦钱不说,还在我囊中留下一个纸条奚落我,叫我洗手不干、弃恶向善。

他自己作贼,却要我洗手不干……壁宿越说越怒,说这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跳将起来又骂:牛鼻子、贼道人,但教爷爷见着,定要打得你老君爷爷都不识得你嘴脸。

一旁恰有两个道士经过,一听这话地停身,眉毛一竖,恶声喝道:小秃驴,你说甚么?杨浩连忙起身说道:两位道长勿怪,这位和尚不是说你们。

两个道士见他们和尚与乞丐做了一路,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组合是甚么来历,便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杨浩一拉壁宿,又把他扯回墙角,问道:那方才追你的那些泼皮又是甚么来由?壁宿愁眉苦脸地道:不要提了,我辛苦赚来的钱,被那牛鼻子死老道偷走,实在是不甘心,我本想去开封快活的,如今已走到这儿,如何是好?便想去关扑一番,再赚回来……杨浩恍然道:你输了?壁宿道:人有所长,尺有所短,我虽擅偷术,却不擅赌术,输了……那也实属寻常。

只是那些泼皮是使诈的,他们存心坑我,诳我赌钱,又故意借钱给我,待我欠了他们一**债,这些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破落户贼乞丐……喔,我不是骂你,他们竟要我拿**来还。

嘎?他们……他们要把老子卖去蜂寮还债。

杨浩知道所谓蜂寮就是男娼馆,见这连县尉的官印都敢窃取的大胆偷儿如今竟被几条地头蛇挤兑成这副模样,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便道:你怎不离开这儿,还在这里厮混甚么?壁宿愁眉苦脸地道:到处关卡重重严防奸细。

想要南下,没有路引官凭是不成的晓得你是不是北来的奸细?那回霸州啊。

回不去了,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没有路引官凭,北上?哼,当你是要返回北国的奸细没看到这镇上现在多热闹?南北客商、和尚道士、三教九流全困在这儿了,往哪走?你呢,打算往哪儿逃?我不打算逃打算去广原。

杨浩冷静地道:原本,我就是这个打算,现在还是这个打算。

你知道,广原如今仍是府州折家的势力范围廷鞭长莫及,对西北藩镇以安抚为主,赋予了地方极大的自治之权。

如果我到了那里,有程将军的庇护,霸州府的海捕文书根本起不了作用。

我不想藏头露尾的过一辈子,我要出人头地定要出人头地,等那么一天风光光回霸州去。

壁宿静静地看着杨浩,现在的他蓬头垢面是他眼中的锋芒,就像一柄半出鞘的刀。

过了半晌宿才缓缓说道:杨兄,你我现在同病相怜,一对难兄难弟,兄弟要劝你几句,你现在这副样子,绝对到不了广原。

杨浩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

我手中有一块程将军所赠的腰牌,可惜,官府画影图形正在通缉我,这里还在朝廷的势力范围,纵有腰牌,我也不敢堂而皇之的上路,很容易被官差查出身份。

壁宿听了眼珠一转,喜道:我在这里,受那些地头蛇的鸟气,想走又走不得。

这下可如我陪你去广原,正好替你打个掩护,我也正好脱身杨浩苦笑道:你不知官场中事,一块腰牌,如何行得两人?巡检官差只要一看,马上就看出破绽了?壁宿想了想,嘴角微微一翘,神秘地笑道:是你想差了才是,谁说……一块腰牌就行不得两人?嗯?壁老弟有何妙计?壁宿站起身来,鬼头鬼脑四下一道:走,先寻个地方住下,今晚,我先施展妙手,去偷点东西回来,到时候……嘿嘿,我不说你也知道了。

夜色深了,杨浩时已经洗了第三桶水,原本滚烫的水如今也已有了凉意,本想唤那小二再些书来,可是想起那小二三番两次送水来,早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如今夜色已深,恐是更不情愿,杨浩这才作罢。

出了浴桶,浑身清爽地换壁宿给他弄来的一套葛布衣袍。

人靠衣裳马靠鞍,洗得清洁,又换上一套新衣,一个清秀少年便翩然出现。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还有几分稚气,可是杨浩沉稳凝练的气质,有如而立之年的男子,点漆一般的双眸,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锋锐之气。

如今的他,经历过一番心灵痛苦的淬练,相貌虽然未变,神情气质与以往已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住店的钱、衣的钱自然都是壁宿出的,壁宿那一百吊钱被一个贼道人偷去,随后又落入当地泼皮伙的关扑陷阱,因为离不得当地,又不敢做大案,是以一面用和尚身份化缘,一面零些窃些钱囊,手中倒还有些钱财,至少不致令二人吃住无着。

壁宿给他叫了饭食之后便溜了:去,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神情鬼樂中透着得意,也不知要干些什么,杨浩由着他卖关子,并不过多询问。

二人这处房,在这小镇上档次算不上高,不过因为这小镇主要依赖南北行商过活,而商人每到一处总要见机做些生意,反正一到北边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所以这里的客房都是一个堂屋,一个卧室,里外相套,虽无什么陈设,却方便商人洽谈生意。

壁宿正在里屋不知忙什么,杨浩在外屋桌旁坐下,亮出手中握着的一个东西,轻轻拭去上面稍许的水渍,在灯下仔细看了半晌。

那是冬儿送给他贴身藏着的香囊,香囊有一片黯淡的痕迹,那是他的血染过的地方。

因为这些日子浸了血汗,清神醒脑的香气已经变得淡淡的了,杨浩在鼻端嗅了嗅,又小心地揣进里怀。

东西刚放好,忽然帘儿一掀,一个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杨浩抬头一看,不由吃惊地站了起来,失声道:姑娘,你……你是甚么人,怎么……从里间出来?眼前是个鹅黄衫儿绿水裙的大姑,身材高挑,柳枝儿般苗条,粉面朱唇,一双俏媚的桃花眼儿哪怕不故作风情,也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味道,何况她细白的牙齿浅浅咬着红嘟嘟的嘴唇儿,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灯下看来极是撩人。

那美人儿嫣然一笑,娉婷靠近,细声说道:两个大男人,使不得一块腰牌,若是一对夫滴地抛个媚眼儿。

杨浩目瞪口呆,登时作声不得,这人虽故作女声,声音仍带着些男人腔调,一听他说话,再仔细辨认她那双招牌似的桃花眼,杨浩如何还认不出眼前这妩媚女子就是壁宿所扮。

嘻嘻,官人,你看奴家这副模样,可能瞒得过别人耳目?壁宿扮上了瘾,嗲声嗲气笑着,满脸柔媚。

杨浩定晴看他,嫩脸飞霞,杏眼含烟,羞羞怯怯的妩媚模样,哪怕声音稍嫌粗糙,若她自己不说破,谁肯信他不是个女儿身?杨浩眼睛都直了,这壁宿……简直就是韩国的河莉秀,泰国的宝儿,伪娘中的极品啊。

能不能瞒过别人耳目?不知多少女人见了他这须眉汉子的娇媚模样要羞愧的去投河呢。

壁宿得意洋洋,捏着兰花指儿,展开双臂在房中轻轻地转了一圈儿,恢复了男声笑道:杨老大,你看如何?杨浩吸了口气,板起脸道:回去,弄丑一些。

啊?杨浩一本正经地道:还是弄丑一些吧,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太太平平到广原……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33章 成功路上多坎坷133章成功路上多坎坷广原城已经在望,杨浩喜不自禁地扬鞭一抖,啪地甩了一个鞭花,回头说道:喂,咱们马上就要到广原城了,你还撑得住吧?壁宿花容惨淡地趴在车上,懒洋洋地抬起头道:一时还死不了,到了广原,我得先找个郎中好生诊治一番,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这条小命可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杨浩摇头道:那又怪得谁来,我说那水喝不得,咱们又不是生不了火,不妨烧开了再饮用,你偏不听,这可倒好,走了一路,拉了一路,咱们一路过来要是迷了路倒不用怕了,你闻着味儿都能找回去。

壁宿杏眼一瞪,娇嗔道:去你的,当人家是条狗儿么。

杨浩打个哆嗦,颜道:我说,这儿又没有旁人,你能不能别扮女人了,大热的天儿,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谁要扮女人了,壁宿翻了白眼儿,都快哭出来了:你以为我撒娇呢?我这不是有气……无力么,哎哟,不成了不成了,你快停车,我……我还得去方便方便。

车子还没停,壁宿就按着肚子溜下了车,一拽一拽的像只鸭子似的拽进了路边草丛里去,杨浩苦笑着摇摇头,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两人在牛首镇里时好做了一番准备,壁宿用猪鬃做出一副唯妙唯肖的大胡子帮杨浩贴了满脸,这一捧络腮胡子粘上去,杨浩本来略显瘦削清秀的脸庞,立时变成了一个虬髯大汉,顾盼之间,威风凛凛。

壁宿:他嘱咐,洗净铅华了一副清汤挂面的模样。

不过他天生的男人女相,只要穿了女人衣服,即便不怎么打扮,照样是清秀可人,只是那股略显风尘的妩媚劲儿没了,倒更像个良家的妇人。

二人扮成妻一路西行。

杨浩自称是广原防御使程将军身前地亲兵侍卫。

此番回家成亲。

听说西北战事已起是匆匆赶回参战。

还携来了新婚地娇妻。

杨浩这身样貌打扮有一个少年美貌妇人在身边。

纵然官府巡检手中真有画影图形。

也认不出他地本来面目。

何况赵县尉有意维护他。

此案根本不曾把他列为凶手沿途巡检概不曾受过缉拿凶手杨浩地吩咐。

他们听说这位壮士是携妻返回广原去打仗地。

这些沿途设卡地巡检官们对他还大生大有敬意过了他地腰牌之后极少做什么刁难。

两人这一路走来十分地顺当。

那壁宿虽是个偷儿。

却很吃苦地。

这样长途跋涉实在辛苦。

于是路经一个村庄时。

他又重施故技村中大户家里偷了一辆马车出来。

这一来二人地行进速度就快了许多。

昨日行经那片百余里地不毛之地时因天气炎热。

壁宿不听杨浩劝阻路边一汪湖泊中水源还算清澈。

便去湖边喝了几口水料这一来坏了肚子。

幸好两人早知会经过很长地一段无人区。

食物、盐巴都携带了不少。

杨浩便冲了些淡盐水随身带着。

时常给他灌上几口。

这才强撑着赶到广原。

要不然这个娇滴滴地伪娘就要因为脱水变成肉干了。

过了许久。

壁宿懒洋洋地从草丛里走出来。

那张小脸白中透黄。

他有气无力地走回马车。

往草堆上一趴。

呻吟一声道:快走吧。

再不弄点药吃。

我就完蛋大吉了。

身上直冒冷汗呐……杨浩连忙挥鞭驱赶马车。

壁宿躺在车上哼哼唧唧地道:这一次到广原。

你打算具体做些甚么。

从军入伍做个大头兵么?杨浩道:嗯。

战场上。

要立场。

除了当兵恐怕没有第二条道路了吧?你不用担心。

你我也算有缘。

这一路上你我情同兄弟。

我今番能平安赶到广原。

多赖你地相助。

冲着这份情义。

我总要把你安顿妥当了才会放心离开。

其实杨浩本无意从军,古代行军打仗的各种行伍知识他一窍不通,就是换到现代,一个班、一个排是多少人他都只知大概,更遑论古代的军队编制了。

军队编制不知道,武器装备不知道、不会用,上下官阶职秩说清道不明,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军中常识,至于行军安营、埋伏冲锋、战场厮杀、指挥调度更不用说了。

他还没有自我膨胀到因为比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就能做一个将领,指挥一些具体的战斗。

官当不了,恐怕当兵也不行,发一把刀就上战场的那是土匪,朝廷的正规军队是不可能要一个没有经过基本训练的人当兵吃饷的。

可是他如今想要拥有扳倒丁家的力量,除了从军伍上想办法还有第二条路么?他想不出,想不出就只有往这唯一的路上走,哪怕荆棘满地,随时面临死亡。

有程将军这层关系在,一个特例未必没有可能。

杨浩这番心思,自然是不便说与壁宿听的。

壁宿听了他的回答,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向前爬了爬,死狗一般搭在骡车的木板壁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晃着身子道:杨老大,说实在的,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想像不出你戴上皮笠子、穿上衣甲会是副什么样儿。

当兵入伍……你还是省省吧,真到了战场上,不等你混出个人样儿来,已经做了枉死鬼。

杨浩笑了笑,说道:其实,以你的身手本领,若是不做偷儿改做军士,说不定大有可为。

壁宿懒洋洋地道:你算了吧,我这身轻巧功夫,在战场上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的。

战场厮杀,凭的是一刀一枪的真功夫,江湖人的技艺,是派不上用场的。

厮混了这几年,我这偷儿始终还是偷儿,一直没甚么出息,如果你能在程将军麾下谋个一官半职,哪怕做个地方上的吏目,我也有心去你那里讨个正经差使做,只是当兵……我可不是那块料。

杨浩笑道:成,如果真如你所说能得一个稳定的差使,一定请你前来助我。

如今还是先进城去,找家医馆给你诊病,你要从良,也得先治好了病才行。

壁宿翻个白眼儿,没好气地道:从甚么良,我现在难道是个风尘女子么?此时已近城门,路上已经有些行人,那行人见一个我见犹怜的妇人毫无形像地趴在车上不免向他望来,壁宿一尖声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奴家这么俊俏的老娘?那几个路人见这位清秀病佳人竟是个疯的,顿时吓得一哄而散。

二人进城前,先拐到一旁僻静处,壁宿换回了男装浩也洗化了脸上的鱼胶,将那胡须扯了下来。

壁宿这回穿的是普通男装着僧袍,扯去女人假发后,他的头顶已长出寸长的头发,看来更像个小沙弥。

有了程将军府的腰牌,二人顺顺当当进了广原城,他们先将车马赶到坊市作价抵卖出去银钱便去找郎中,开方子去药房买了药,把壁宿安置在一家小店里随后杨浩才告辞离去,急急赶往程府。

一别半年次回到程府,一切景像依旧,就连门口那几个守门的兵丁瞧来都不曾换过,可是如今的杨浩心境却大是不同,看到这一切,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感觉。

他无暇感怀,匆匆上前取出腰牌表明身份,请那府兵通报进去,不一会儿,白发苍苍的程府老管家便亲自迎了出来,老远一见杨浩,老管家便叫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老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

杨浩一呆,愕然:老管家这是何意?程老管家道:老汉老早的替大人修书给你,要你若有意从军便从速赶来,必有一份不错的前程送你。

可你一点信儿也没有,现如今将军大人都领兵出征了,你怎么才来……,好了好了,咱们进去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

杨浩一头雾地随他走进府去,说道:老管家,杨浩从不曾收到贵府的书信呀,您何时写过信来?程府老管家奇道:不曾到?这怎么可能,叶家车行信誉卓著,老汉特意指明了要你亲笔签收,他们竟未把信送到。

嘿!这事没完,回头我得找他们算账去,收了老汉的钱,这么重大的事他们竟敢贻误。

杨浩腹纳罕:老管家曾有信来,这……从何说起,不知老管家信上说些什么?程老管家带走一间偏厅,使人上了茶,分别落座,长叹一声道:浩哥儿,你错过了一个极佳的机会了。

杨浩焦急起来,忙问:老管,到底是什么事儿,您倒是说个明白呀。

程老管家统兵在外时,程府大小事宜都要这老头儿料理,算得上是程将军的心腹,许多机密他都经手,寻常人家的管家自是比不了的,他叹息道:这事儿原本是极大的机密,不能明说的,不过如今这件事却已算不得甚么秘密了。

老汉就说与你听吧。

头两个月,我家将军大人收到朝廷密函,说官家要御驾亲征讨伐北汉,要西北边军尽早做好准备,厘清北人细作。

我家大人得了信了,便想到了给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在这西北地面上,要想升官,唯有立下军功才是最快的捷径,可是你一天兵也不曾当过,匆匆入伍,哪有可能做官,若给你个小校的职位,做将军的亲兵护卫,又不知几时才有机会得以立下战功。

要是让你上阵厮杀,战场上刀枪无眼,纵是大将军也未必能护得自己周全,谁来照料你,你是我程家的大恩人,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我家老爷也过意不去。

这赶巧儿,官家就来亲征北汉了,官家英明神武,此番亲率大军西征,至少也有七成胜算。

我家将军便想给你个安排个军邮使的差使,专司将军大营与官家行营的通信联络之职。

程老管家说的口干,匆匆喝了口水,又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军邮使,军邮信使亦分三六九等,与行营联络的信使驿官能得以面谒天颜,那职位却也不低了。

这个差事轻松、危险也小是一旦官家打了大胜仗,论功行赏下来,却又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这可是难得的优差啊。

到那时我家将军自然就有理由把你提拔起来,你为人乖巧、做事伶俐,又有我家大人照拂,三五七年之后,还怕不能成为掌管西北军邮谍报的重要人物?能做此差使的,向来是主将心腹可是威风的很呐。

老天,这不就是军队里的文职且是最热门的文职,不需要刀枪剑雨,却能掌握极大的权柄。

杨浩虽不曾从过军,却也知道这古代的军邮绝不只是一个传讯报信儿的系统,那是集谍报、用间、通讯等种种要务为一体的系统。

如果能在这样一个系统里成为一个重要人物在地方上还不呼风唤雨,如果有朝一日能成为这个职司的掌舵人他就是西北地面儿上的大宋戴笠,那也毫不为过。

听了这样的消息,杨浩怦然心动,紧张之余却未深思一步,想那程世雄虽感于他对程家的大恩,有心要招揽回报他么安排一个有油水的地方衙门给他个优差也算报了恩了,又岂能如此煞费苦心排他去皇帝行营镀金,替他吹嘘功劳便轻易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许给他?他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且不说,如此轻率提拔一个新人算以程世雄在军中的威望,也要顾忌各级官吏的不满,如此热忱,内中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缘由?起来,这个安排还是那位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折姑娘大力促成。

折姑娘把他那日所说的战略思路告诉了她的父亲折大将军,什么集中马匹,统一使用,被动中掌握主动,集中力量,促成局部优势,主动为自己制造有利战机,这番话一说出来,就如醍醐灌顶,让那手握大军、权重一方的大将军豁然开朗,又惊又喜。

这位沙场老将从不曾想到去改革前辈们留下来的这个用兵传统,但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出这么改变的好处,折子渝只将杨浩的话重复了一遍,以他老辣的目光,便感觉到了这样稍稍一变,对西北战局意味着多么重大的变化。

杨浩这个法子的的确确是行之有效的,而且对缺马的宋人来说,是在现有条件下,将战力发挥到最高水平的一个最有效办法。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因素天时、地利、人和、军备、后勤、将官的指挥水平、斗力和士气……任何一个因素有所提高,都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变化和战役成败,能够掌握一支强大的机动力量,在对付以机动力见长的敌军时,便掌握了一枚强有力的棋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法子,不知多少名将却因为已经习惯了传承下来的旧的部署方法而从未想到去改变。

这种新思路,还是二战期间德国人首先想到将其应用于军事之上,他们把坦克战车组成集团投入战斗,结果对上了当时仍然把坦克分散配置做辅助兵使的英法大军时,给他们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这才为军事指挥开拓了一条新的战斗思路。

折家按此方法将马匹集中使用,在对敌西北杂胡时果然大为奏效,以前是人家人家想战则战,不想战则走,主动完全操于人手。

这一来重重地挫敌锐气,尤其是西北羌人正在作乱,折家投入重兵步步为营,集中一支精锐骑兵不时出动主动寻敌作战,歼敌数千精锐,在最快的时间内平息了这场叛乱。

眼见杨浩的办法确实有效,原本对他印象就极好的折姑娘如今更是大为青睐,立即便鼓动她九叔提拔杨浩。

折姑娘的九叔就是折家谍报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折姑娘虽然不在他手下做事,其实与他的军师相仿。

有折姑娘大力举荐,又见他这一番言语对折家军的战术有这么大的影响,九叔便也允了。

但是要提拔重用一个人草率不得,他现在还不想让杨浩知道是折家向他摇动了橄榄枝,便授意程世雄出面,也算是对他做进一步的考察。

杨浩对程家是有大恩的,如今又是折家的意思,程世雄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只是通过军邮系统传递的各种情报消息均需登记,而官家要御驾亲征,他的人还没到,朝廷方面的眼线细作已经遍布西北世雄不想留下什么把柄,便让老管家修书一封,以民邮渠道通知丁浩尽快赶来,以便为他妥善安排。

这封信中当然会说的这么详细,更不会把许诺他什么官职、将来给他什么前程都写进去,但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有一个极大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他有意从军,离开地方为程将军效力便尽快赶来。

谁知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却如石沉大海,直到程世雄发兵随官家出征浩也没有出现。

程世雄只道他胸无大志,无意离开故土从军出征,府州折家那位五姑娘更是大失所望。

天知道造化弄人,丁大公当时已属意丁浩,为了留住他然违心地将那封邀请函付之一炬,一个青云之上的机会就这么从他手里悄悄溜走了。

杨浩暗想如的有这样一个机会,就等于进入了西北军界的特务机关,而且很有可能身居要职,有此身份,手中不知掌握着多大的力量,要回霸州报仇雪恨拾丁庭训、丁承业父子,那还不是如弹指吹灰般容易。

如今这机会已然不在了?他急忙问道:老管家迟来一步,如今……已经来不及了么?老管道:如今战火已经燃起有临阵从军的道理。

若是提前一月有余将你安插在军中,此时派你这个差使倒也顺理成章。

现如今……官家已亲率大军到了阵前军交兵,战事正烈。

若你匆匆赶到军中,立时便委你个往行营传递军情的重要差使,这也太过扎眼了。

况且,你还什么规矩都还不懂,一天兵也不曾当过。

值此关头,我家将军也不敢冒险啊。

杨浩听得头一沉,黯然不语。

老管家见他神色,便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心急,你还年轻,机会有的是。

这一仗,胜算是极大的,可是如果契丹人出兵,咱们却未必能灭得了北汉国,这仗将来还有得打呢,我家将军既有意提拔,你便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杨浩叹道:不瞒老管家,这,在下的的确确没有收到。

但是在下早已打定主意到程大人军前效力,做不做官嘛……还在其次,可是如今前方战事正急,这正是磨炼锻打自己的一个机会,杨浩实不愿留在广原坐等下一个机缘。

老管家可有办法,让在下赶去程将军军前,为将军效命么?这……老管家花白的眉毛一皱,沉吟道:浩哥儿,如今战事正急,此时军前效力,像你这般从不曾为将领兵的人物,是不可能委以要职的。

能做的只有摇旗呐喊、阵前冲锋的小卒,你……还要去么?杨浩微一沉吟,坚定地道:去,当然要去!一个好机会被我错过了,可是我未必不能抓住第二个机会,或者自己创造机会。

可是如果留在这广原城里,我就绝对没有机会了!老管家双眉一抖,沉声赞道:好,少年可畏,其志可嘉。

那老朽就成全你,想办法把你送至军前,至于有没有机会,那就看你的造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