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计,其实在分析了各路人物的目的之后,听罗冬儿讲起柳十一陷害他们同时让王羽王~两兄弟玩了一手鱼目混珠以自保的计策时想起的。
具体操作的灵感是来自于他看过的一部香港电影《千王》。
那部电影里有个骗术高手王上千,他与人赌钱时,用乌贼墨写好支票押注,结果对方当时验证支票无误,随后去银行转款时却发现支票上已一片空白。
当时看了这个情节后他分好奇好他所在的小区早市上便有人出售水产,因此便去弄了两条墨囊没有清理干净的乌贼鱼来,用乌贼墨在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做试验,发现那字果然是会消失的。
原来乌贼造出的墨汁中含有的黑色素是哚和蛋白质的一种结合物,时间长了会被分解,完全消失掉,只不过消失的时间不像电影上演的那么快,受温度、湿度的影响,乌贼墨写的字消失的有快有慢,从几天、十几天不等。
要他真个去徐穆尘的账是不可能的。
徐穆尘精通帐目,心思缜密,他亲手做的账,漫说是丁浩那手二吊子的查账功夫算丁浩是个稽核高手,也休想能找出徐穆尘的破绽。
更何况整个猪头解库如今几乎成了徐穆尘的私家天下上下下全是他的耳目心腹,丁浩单枪匹马的赶来,处处有人制肘,除了那一本本有隐晦记载的账簿,什么助力都没有,拿什么去找徐穆尘的把柄?但是朝廷里那位赵相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刘知府的罪证而已且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丁家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保全丁家,免得受刘知府牵累。
那徐穆尘本来就是一只狡猾的硕鼠有应得。
丁浩自问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何必耗费人力物力、旷日持久的查他真正凭据使霹雳手段捣其腹心达到目的,那就成了。
所以他便想起了这乌贼了这乌贼墨,查你的秘帐我不行,做假证……还是可以的。
如目地已然达到。
丁浩如同卸下了肩头一块大石。
顿时浑身轻松。
丁府地家丁想到今天这案子居然审得这么痛快。
滑溜地跟泥鳅似地徐掌柜谁也抓不住他半点把柄。
如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所有罪证担到了自己身上。
连辩白地余地都没有。
当下就有两个家丁兴冲冲地挤出人群。
跳上马背一路狂奔赶回丁府报讯去了。
事情如此化。
衙门口观审地百姓中有些对此案略知一二底细地人便交头接耳。
暗自赞叹:徐穆尘真是铁肩担道义地真汉子。
忠义无双啊!没想到他这么狠。
为了保住自己东家。
竟把大罪一力承担下来。
陈观察叫书吏把当堂讯案地笔录拿到徐穆尘面前。
迫着他当众按了手印。
便把惊堂木一拍。
啪地一声。
那惊堂木不堪蹂躏。
登时四分五裂。
陈观察皱了皱眉道:霸州府年久失修地何止是府衙。
这惊堂木……咳!也早该换换了。
掩饰了自己地尴尬。
陈观察便志得意满地宣布道:来啊。
把人犯徐穆尘暂且押入大牢听候判决。
退堂!徐穆尘跪在那儿。
此时恍如身在梦中。
府衙起火。
账簿尽皆付之一炬时。
他得到消息还曾欣喜若狂。
只道自己这一劫因为大火已然度过。
心中还在遗憾这火一烧。
固然免了自己一动。
却也从此少了一件挟制丁庭训地法宝。
怎想得到,这些年来自己利用丁家的财富交结官府,反过来利用官府抰制丁家,左右逢源,从中牟利,官吏和东家都成了任他摆布的棋子,每每想起,还为自己的手段有些自鸣得意,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是,那被他视做棋子的人,才掌握着真正的力量,他是在玩火啊。
<<梦想文学网>>转眼间,成变了败,得变了失,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自己这几十年苦苦追求的一切都成了空。
过往种种,此刻想来,那种种自以为得计的阴谋竟如刀刃舔蜜,不足一餐之美,反生割舌之疾。
想至此处,徐穆尘已是痴痴的说不出话来。
陈观察一声退堂,两个衙役立即拖起脸色灰败的徐穆尘,徐穆尘发乱脸赤,形如厉鬼,看着一旁站立的丁浩,满腹辛酸、一生计后只化为一口鲜血,喷将出去……丁府后宅承宗推着木轮车椅,紧张地在院中移动,不时抬头看看天空,一向沉静的神情上此时竟有些焦灼,他还很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自从得知柳婆婆使人成功地烧了府衙西跨院儿他就知道大事成了八分,可是自己身在丁府,如今官司审到什么程度了,他全然不知,心情难免烦燥,只盼快些有人送消息回来。
一大早,他就在书房里潜心读那《妙法莲华经》,不让人来打扰。
可是他心绪不宁,这经如何念得下去。
到后来,只得把经丢到一边自推着小车,从那已铺了木板的台阶上下来,独自在园林中徘徊,听那风清鸟鸣中的焦燥这才稍解。
忽然,他看到侍婢兰儿出现在远处一株花树下鬼樂樂地左右张望一望,蹑手蹑脚地拨开花丛钻了过去。
丁承宗心生窦,张嘴便要唤她,想了一想,却住了口,推着车轮悄然跟了上去。
他的府邸园中径他自然熟悉,虽然乘着轮车及那兰儿灵活,却还跟得上。
转过一座假山忽然失去了兰儿的踪影,丁承宗游目四顾忽然发现前边芭蕉树后露出一角裙袂,那石榴花色的裙子,正是娘子喜穿的一件裙子。
这是他的私宅,除了娘子,就只几个侍候的下人,下人丫环是不会穿这样昂贵的提花刺绣衣裳的,娘子独自在这儿干什么?丁承宗心中纳罕之意更,便小心地推动车轮慢慢向前驶去。
注了油的车轴滚动起来无声无息,他行至近处,就听树后传来自家娘子急促的声音:你疯啦,这青天白日的,你跑来做甚么?丁承宗心起,双手一攥车轮,便想冲过去看个究竟,这时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一听到这人声音,直如一个炸雷在胸中响起,丁承宗胸中血气翻涌,耳鼓嗡嗡作响,犹如中了定身法儿,竟是再也动弹不得。
好半晌,他悠悠荡荡的儿才附了体,就听树后那人道:嫂嫂,这几日不见,兄弟着实想念的紧,你就从了我吧,只稍做温存,慰了相思情意,兄弟就走。
听那声音,果然是自己兄弟丁承业。
陆舞便轻啐道:这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儿,你我罔顾人伦,肌肤相亲,已是对不起他了,还要白昼行那芶且之事么?你……你哪里有敬我爱我之意,冤家,你把人家当粉头一般戏弄么?丁承业嘻笑:若不敬你爱你,兄弟怎会这个时辰都按捺不住来寻你?大哥如今行动不便,怕他怎的,他现在在做什么?还不是为丁家那桩案子,一大早起来就心事重重的,如今正在书房读经呢。
丁承业喜道:这正是天也来凑趣,大哥如今和尚一般的人物,兄弟我却没有耐性读经,我的好嫂嫂,兄弟身下这小和尚还要女菩萨亲身点化点化,嫂嫂莫要拖延,我们便来参参这欢喜禅吧。
树后传来哎哟一声轻呼,随后便是口舌咂摸之声,只听陆湘舞娇呼不可,随即便连蕉树都簌簌摇晃起来。
丁承宗眼前金星乱冒,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咬着牙根,将车子使劲儿一推,转过树去,就见自家娘子弯腰扶着芭蕉旁一棵葱绿的小树,青丝散乱,杏眼微眯,一身罗裳半褪,松散了的衣襟里隐约见那一双白透如玉的乳儿摇来晃去。
自己的亲兄弟丁承业撩起了她的裙子,胯下紧紧抵在她的臀后,一双手正在她怀中抚弄,涎脸笑道:嫂嫂生得好一**儿,又香又滑,真是爱死兄弟了!你……你们……做的好事!丁承宗指着他们,嘴唇哆嗦,手臂颤抖,眼前金星拖曳飞舞,二人那丑陋的模样仿佛也在天上飘来飘去,他一句话说出来,听在耳中空空洞洞、忽远忽近,好似自天边传回来似的。
福楼拜说过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戴绿帽子的丈夫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丁承宗恰是如此,商人重利轻别离,他知道自己为了家族,着实冷落了这位娇妻,可他自问所付的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也是为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此不甘寂寞?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她竟与小叔做出这般有悖人伦的事来。
爱变了恨,亲成了仇,丁承宗心如刀割,那双虎目不知不觉间竟已蓄满了泪水。
陆湘舞和丁承业一见他出现,骇得惊呼一声自跳开,七手八脚便穿束衣裳,丁承宗看得二人这般丑陋模样,目眦欲裂地道:我的好娘子、我的好兄弟,你们好、你们好啊……丁承宗一声惨笑,整个人便从椅上滚落尘埃,脸色惨白,牙关紧闭,再也不省人事了。
承业,我……我好怕…………他怎么样了?陆湘舞骇得魂飞魄散,紧紧偎在丁承业怀里,若非扯住了他衣衫,几乎站立不得。
丁承业心如擂鼓虽然今日按雁九的主意,他本就是有意让丁承宗撞见激他病情发作,但他对雁九再三保证过的那奇药的药效如何不知根底,是以也是吓得不轻。
他只好轻作镇定,拍了拍陆湘舞的香肩道:别怕,别怕,做都做了能怎地?你听我话,赶紧回去定要镇静,切莫露出什么马脚里一切都交给我,只消做得妥当此能长相厮守了。
你快走,快些回去。
陆湘舞心如鹿跳,惭愧之下不敢再看丁承宗,提起裙裾便慌慌张张逃去。
丁承业赶紧凑到丁承宗身前,试了试他鼻息,又翻开眼皮看看他瞳孔,这才左右看看,也疾步离开……丁承业一走,一丛灌木分开,里边轻轻巧巧便走出了兰儿,她看着丁承业慌张离去的背影鄙夷地一啐,随后便扮出一副惊慌样儿,张口大呼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少爷他……他不省人事啦……散了堂审,三班衙役鱼贯下堂,衙下许多看客也一哄而散。
弯刀小六在人群里跳着脚儿喊:大哥,我们在这里、这里,今日兄弟作东,咱们去织桥酒楼耍子。
丁浩一笑,正想举步过去,赵县尉已赶上来道:丁老弟,留步,且去本官房中一座。
丁浩听了,只得弯刀小六打个手势,便随赵县尉向侧衙走去,铁牛扯着大嗓门嚷道:丁浩哥哥,我们在织桥酒楼设酒等你,办完了公事尽快赶来啊。
丁浩扬了扬手,随着赵县拐过房角不见了,大头担心地问道:吃大哥的酒那就可行,但是咱们要为大哥庆功,口袋中可有钱么?弯刀小六自中摸出十个大钱儿,在手上掂了掂道:这不是钱么?大头一脸忧国忧民地色道:十个钱儿,能吃一席酒么?弯小六笑道:这只是本钱罢了,大哥被人留下,正好方便咱们行事,走,捞酒钱去。
兄弟三人便兴冲冲地离开了府衙。
丁浩到了赵尉房中,赵县尉亲手为他斟上一杯茶来,笑吟吟地道:坐坐坐,老弟啊,为兄这些年来听过、见过、办过的案子多了,可是就是猜不透你的手段,真是了得啊。
丁浩笑道:只是雕虫小技,旁门左道的东西,用上一次两次能奏奇效,经不得大场面,真要论起来,做大事还得堂堂正正,靠这种不上台面的小伎俩是不成的。
赵县尉哈哈笑道:兄弟过谦了,能把这案子圆圆满满的结了,就是大本事。
为兄不多说了,开门见山吧,我还是想让你到我身边做事,如果你肯来,便立刻委你个押司的差使,丁老弟意下如何?丁浩听了只有苦笑,以前无人问津时,恰似无欲则刚,只一门心思向着预定的目标走,倒也无牵无碍。
现在,程将军那里屡次表露出欣赏之意,以他身份,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极力招揽的态度。
赵县尉这里,更称得上是三顾茅庐了。
而丁家,本来让他不屑一顾的丁家,丁大公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主、惠之以恩,为求让他安心留下,竟做出离开丁家自我放逐这种古之大贤才做得出来的事。
丁浩又非铁石心肠,如何不为之感动?融入这个世界的时间或许还不是很长,但是重情重义的丁浩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古人思想价值观的一些内容,那些和糟粕一起被后人抛弃了的东西。
大丈夫恩怨分明,无论如何,也得对丁承宗有个明确的交待,才好做出决定。
想至此处,丁浩委婉说道:丁浩上有老娘,又有丁大公子赏识恩重,一时实在无法做出取舍。
徐穆尘这一案,赵大人当居首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汴京城里那位赵相公必定有所表示,不妨待赵大人行止定了,咱们再做商议如何?赵县尉听他这次语气不如前次决绝,便喜道:好,那你回去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待你有了决定,不管何时,只管来寻我便是。
丁浩应了,二人又叙谈一阵,丁浩起身告辞,赵县尉送出门去,恰有一衙差公人赶来禀道:县尉老爷,观察大人有请。
丁浩一笑,拱手道:大人请留步,丁浩就此告辞。
呵呵,丁浩在此先恭喜大人了……赵县尉欣然一笑,这丁浩真是个妙人儿,正搔到他痒处。
感激之下,他也不管观察大人正等着,仍是将丁浩送出府门,这才折身去见陈观察。
陈观察见了赵县尉便是一顿好夸,赵县尉也是在官场了打了二十年滚的老油子,上道的很,这统筹调度、指点安排的首功自然是一股脑的推到陈观察身上。
陈观察大悦,赵县尉机智老练,智降狡诈之徒,功可没。
理当嘉奖,回到汴梁之后,他当禀明赵相公的保证便也承诺下来。
赵相公在官家面前,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朝中官员,大多出于他的举荐,据说有时候官家脾气不好,或者某个官吏的任免不合官家之意,便会将赵相公的荐书退回来。
赵相公也不恼,跟牛皮糖似的跟在他背后仍是一味举荐。
官家若是怒了将荐书扔掉,赵相公便去捡回来,官家将那荐书撕个粉碎,赵相公便去重新粘好,第二天一早,那荐书准准儿的又会出现在官家案头,把个官家折磨的没法,只得允准了事。
是以但凡赵相公举荐的人,那真是十拿九稳要升官儿。
陈观察既这么说,自己的官十有**是升定了。
这两位彼此恭维吹捧了一番,陈观察得了首功,赵县尉得了他举荐的表态,双方尽皆心满意足,两个官儿不禁弹冠大笑起来……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21章 鹰豢市井,安有凌云志?丁浩把这案子办得圆圆满满,真想马上就回丁府去。
但是那三个小兄弟一片热诚,无论如何得去应酬一下。
那织桥酒楼在城中一条河岸上,抄近路去的话便行不得车马,丁浩便对那丁府的车夫嘱咐了一声,让他仍在府衙附近等候自己,自己抄小路赶去临江酒楼与弯刀小六三人见面。
这小路其实也不算小,只是这条路都被支了彩棚摆摊卖货的人挤占了,行人摩肩接踵,又没城管管理,走路便嫌拥挤起来。
丁浩耐着性往前蹭,好不容易看到一座小桥,那桥面上也是熙熙攘攘,两旁都是摆摊卖货的,又有许多行人走走停停,询卖货物。
丁浩慢腾腾的正往前行,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人影十分眼熟,定睛一看,正是弯刀小六和铁牛、大头,丁浩笑逐颜开,正想扬声向他们招呼,一个小经纪推着辆载鱼的独轮小车正从弯刀小六身旁经过,只见弯刀小六哎哟一声便跳了起来,一把扯住那人喝道:你这厮走路不长眼睛么,怎么竟从我脚面上辗过去了?他还未说完,王铁牛和大头已气势汹汹地跳过去喝道:不要走,压伤了我家哥哥的脚,便想一走了之么?那个小经纪倒老实,一见三人撸胳膊挽袖子的模样知碰上了泼皮无赖陪笑打躬道:三位小哥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弯刀小六往地上吐了口沫道:好说个屁,你辗了大爷的脚,总该有份赔礼,该怎么做,还要大爷教你么?说着那往他车上一。
那人恍然大,连忙从车上提起一尾大鱼利地用草绳拴上,递到弯刀小六手上,陪笑道:些许赔礼,小哥儿恕罪则个儿恕罪则个。
弯刀小六转怒为喜,大剌地接过鱼来赞道:你这汉子倒是有些眼力件儿,今儿大爷心情好,也不寻你晦气,去吧去吧。
汉子连声应谢,推起车来忙不迭地逃开。
丁浩在人丛里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以前只听他们自承泼皮无赖真不曾见过他们的泼皮手段,这几个年轻人根性本来不坏可要这么下去,以后变成什么样儿就很难说了们既叫我一声大哥,倒该好好规劝他们一番才是。
刀小六却不知道丁浩正在人群里看着提鱼在手。
掂了掂份量。
笑嘻嘻地道:大哥请咱们吃酒。
那都是去得极风光地所在。
如今咱们要请大哥吃酒。
至少也得有鱼有肉。
这肥鱼已经有了。
咱们再去寻摸一块好肉。
前不远。
下了石桥。
起头第一家就是一家猪肉棚子。
里边坐了个妇人。
三十郎当岁。
穿着内绿外粉地直襟短衫。
乌油油地发髻高挽。
上边钗着朵杯口大地鲜花儿。
身前地案板油乎乎地。
两个梳着朝天丫地娃娃。
大地只有七八岁。
小地才只三四岁。
还穿着开裆裤。
正蹲在她身旁不远地地上和着泥巴。
弯刀小六一见脸上便笑开了花。
高声叫道:彭三娘子。
今日可要搏地?那妇人扭头见到是他。
双眼一瞪。
便呸了一口道:滚一边去。
又要骗老娘地花销不成。
弯刀小六笑嘻嘻地也不着恼。
只道:愿赌服输。
我本想用这尾大鱼与你搏一搏。
你既不肯。
我自去寻旁人耍子。
彭三娘子斜眼瞄了他手中提着的大鱼一眼,到底忍耐不住,便把大腿一拍,跳将起来道:搏便搏,你这鱼作钱几何?弯刀小六提了提手中的鱼,说道:偌大一尾鱼,足足五六斤上下,作价三十文如何?彭三娘子把嘴一撇道:哪里值那么多,只作二十文钱。
弯刀小六爽快地道:那也使得,来来来,拿钱来。
彭三娘子对蹲在地上和泥巴的一双儿女道:看紧了肉摊儿,待老娘搏几文钱回来给你们买米花吃。
哄好了孩子,她便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迎上前来,一提裙子蹲在地上,便与弯刀小六搏了起来。
二人所说的搏钱就是关扑,这边一开赌,许多嗜赌的路人便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只见彭三娘子数了五文钱给弯刀小六,弯刀小六把大鱼搁在一旁凳上,将钱往地上一掷便吆五喝六地扑了起来。
也不知弯刀小六使的什么手法,虽说从未掷个浑纯出来,却总比彭三娘子高上一分两分,两人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彭三娘子便输了近二十文钱,再也不舍得赌下去。
弯刀小六笑嘻嘻地道:彭家娘子,既不搏了,且拿钱来。
彭三娘子心中懊悔,正****腿大骂,见他催促,没好气地道:我那当家的管的紧,老娘哪里有钱给你?她那和泥巴的儿子一旁说道:娘,你又搏钱,还输了钱,爹爹回来又要骂你。
彭三娘子胀红了脸道:两个小王八蛋,滚一边玩去!她虽懊悔,却不肯懒帐,一边嘟囓着晦气,一边走到摊子上剁了一块猪肉,说道:这一块肉,怎也值得二十文钱,拿去,拿去!以后休想老娘再与你搏钱。
大头哈哈一笑,便将猪肉接过来,唱个肥喏道:多谢彭家嫂子。
三人又复前行,丁浩一路跟着,只见他们或讹或赌、或骗或偷,竟连摆卖的首饰头面也不放过,待到了那织桥酒楼,手里已提了不少东西,三人进了酒楼,将鱼肉递与店家,使那十文钱做薪火调料钱,又将衣衫、头面作价抵了壶酒才兴冲冲地上楼去了。
丁浩暗暗摇头着他们登上楼去,三人刚刚坐定,就见丁浩出现,一时喜出望外,连忙将他迎到桌前。
丁浩坐定身子,正色说道:大哥一路都在跟着你们,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大哥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既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就想劝劝你们,如今年轻气盛靠这些营生或可渡日,可是以后怎么办?你们总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道以后要叫你们的娘子、你们的儿子,都因为你被人戳脊梁骨么?三人一听臊红了脸皮,弯刀小六期期艾艾地道:大哥,你说的道理兄弟们也明白,看我们这三块料,麻绳穿豆腐本就提不起来的货不做泼皮混混道还去考状元不成?丁浩笑骂道:考状元?省省吧,铁杵磨细了还能当针使。
可木杵磨细了就只能做牙签了。
不是那块材料再怎么努力都白扯,我也不指望你有那份雄心那份本领是要找一份正经营生,本本份份的过日子,应该不会太难吧?铁牛道:大哥,你看我们三个能做甚么?就这一把子力气,会几手拳脚,若做个脚夫,又恐昔日的兄弟们耻笑。
其他的事情,我们全不在行。
这时那酒肉陆续端了上来,四人一边喝酒吃肉,丁浩一边说道:不要说这样没志气的话。
我看你们三个手眼机灵,脑瓜灵活,若是合伙做个小生意,还怕不能糊口?大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尖道:做生意?就我们这三块料?丁浩鼓励道:那有何不可?事在人为,还没去做,自己先胆怯了,那就只有一事无成了。
我知道一个人物,这人……呃……是山东阳谷县一个百姓,身高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
当地人见他生得短矮,给他起了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可他起早摸黑,只靠卖炊饼,却也住着两层的小楼,逢年过节照样沽酒打肉的过活,而且还娶了个千里挑一的娇俏娘子做浑家……大头奇道:大哥不是诳我?成‘三寸丁、谷树皮’模样,还能娶个千里挑一的俊俏娘子做浑家,竟有这样艳福好命的?丁浩干笑道:是自然……那人的命……实在是比较好。
你们若寻个正当营生,也不见得便比他差了。
有了正当营生,好人家的闺女才敢嫁你,不说千里挑一吧,凭你们的人品,找个清秀俊俏的也还容易。
再说,做人应该有点志气,今日脚踏实地,从一个混混做到一个本份的小生意人,下一步未尝不可以坐大,再从小生意人做成大生意人。
大哥走南闯北,经历的,还听过一个故事,在南海那边有个地方,一个姓李的生意人靠卖塑……卖绢花攒下了一笔钱,然后扩大生意,就这么鸡生蛋、蛋生鸡,才二十多年的功夫就成了富可敌国的大富豪。
当初也是一个苦哈哈,那时敢想像自己二十年后会有富可敌国的一天么?你们现在只是泼皮混混,但是只要肯走正途,怎么就知道有朝一日不会像他一样出人头地了。
如果你们想做正途,大哥会借你们一笔钱做本钱,如何?头头脑简单,最先被他的构想激动了,他无限憧憬地道:大哥,咱们做生意,有朝一日也能像楚员外那么有钱么。
丁奇道:哪个楚员外?王铁牛抢着道:就是河对面住的文楼先生啊。
楚家三进三出的院子,院子里有驴棚、有碾房,过了影壁墙,中跨院里全是仓库,左边存米,右边存面,再往后,是带廊子的砖瓦房,那内院儿我就看过一次,真是气派,一溜正房连着东西厢房,院子中间还有个池子,池子里养着小金鱼……大头兴奋地道:我要是住上那样的房子,我就讨个俊俏的浑家,不不不,一个不够,得讨俩,要是这个不爱理我,我就去那屋睡,生一大堆孩子,都得管我叫爹……丁浩听得失笑,这大头和臊猪儿真是臭味相投,有机会倒不妨介绍他们两个认识一下。
弯刀小六擒着酒杯,嘴角撇着,在一旁不屑地冷笑:井底之蛙,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夯货没见过什么世面!王铁牛和大头瞪起眼睛道:那依着你又如何?弯刀小六把下巴扬起,傲然道:你们没看到李坊正每回见了我爹的派头?风一吹就倒的人,我爹还得对他恭恭敬敬。
我若有了出息,怎么着也得弄个坊正来当当,管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儿,那才叫体面,那才叫风光。
王铁牛和大头听了满面羞惭地道:俺们怎么没有想到,还是你的志向远大一些。
丁浩听到三个活宝这番畅想,不觉有些好笑,他一本正经地凑趣道:大哥讲个笑话给你们下酒,话说……有三个农夫在田里干活,干累了躺在树荫下乘凉,其中一个就说:‘要是咱们能当皇帝那该多好哇。
’另一个就说:‘是啊,真不知道人家皇帝是过的什么日子。
’第三个人便道:‘嗨,那还用问么,人家皇帝肯定是天天白面馒头管够,下地用的都是金锄头’……弯刀小六三人呆了片刻,忽然笑得打跌:哈哈哈,太好笑了,这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夯货,哈哈哈……丁浩没想到自己这个笑话竟是这样的效果,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三个活宝,终于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兄弟四人正开怀畅笑,楼下忽地有人急声叫道:丁管事,丁浩,你在这里吗?丁浩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下一看,只见楼下站着那个丁府赶车的车夫,那人一见丁浩便急叫道:丁管事,府里出了大事,小的想,应该马上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听说大少爷突发疾病,昏迷不醒……丁浩心中一紧,连忙道:你且等等,我马上下去。
丁浩肃然转身,对弯刀小六三人道:丁家出了事,我得马上回去,你们三个慢慢喝着。
大哥再劝你们一句,不要再走歪门斜道了。
弯刀小六站起身问道:大哥,你几时再进城来?丁浩道:现在还不知道,我得马上赶回庄去。
弯刀小六便道:那成,兄弟就不送你了,明日我们兄弟去庄上看你,并拜望大娘。
丁浩无暇多说,匆匆挥手,便出了酒楼。
一到楼下,便急声问道:你说清楚,无缘无故的,大少爷怎么就昏迷不醒了?那车夫道:小人也不晓得,是臊猪儿说的,他来城里促请徐大医士去诊病,路上碰见小人,只匆匆跟我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小人也不知详情。
丁浩一听急道:咱们快走,马上回去!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22章 我欲归去谁人拦丁浩回到丁家庄,立即赶去后宅。
他现在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无人阻拦,不一时到了丁承宗住处,只见院中好生热闹,来来往往许多奴婢,就连很少见面的夫人携着那小女娃儿也出现在厅中。
丁玉落坐在厅中正暗自垂泪,一见丁浩只哽咽着唤了他一声,便泣不成言。
丁浩耐着性子向夫人、如夫人们见礼已毕,这才向丁玉落轻声问道:大小姐,大少爷到底怎么样了?丁玉落泣声道:大哥一向好好的,今日不知怎么,独自在院中散步时,突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还是兰儿在院中发现了他,惊叫起来,大家伙儿才知道。
如今大哥已被抬回房去,徐大医士未到,庄上的郎中只能治些寻常疾病,这样突发的怪异病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丁浩听的不得领,有心要入房去看看,但是现在房中恐怕都是丁承宗近亲家人,自己的身份实不方便,丁玉落看出他心意,便起身道:你随我来。
丁浩尾在丁玉落身后,穿过廊,拐进丁承宗的卧室,只见偌大一间房子,也是唐风布置,富丽堂皇。
中间一张大床,犹如东洋的榻榻米周帷帐卷起,丁承宗卧在榻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丁庭训坐在榻边,握着儿子的手黯然神伤,两行浑浊的眼泪从颊上轻轻滚落,也不去擦拭一下。
床榻另一侧,:身坐着陆少夫人她伏身榻上,将丁承宗冰凉的手掌贴在自己粉腮上,正在哀哀哭泣。
一片愁云惨雾中,丁承业站在丁庭训身后,一脸黯然地看着榻上的大哥不语。
丁浩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见内管事雁九也站在一旁,如此气氛下人对视一眼,均是无言。
丁玉落走到丁庭训身边,低声道:爹爹,丁管事从城里回来了。
丁庭训像一具雕像半晌,才头也不回地哑声道:丁浩,这趟差使……你办的很好,你给老夫……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只是……宗儿他……一语未了。
眼泪又簌簌而下。
浩虽对他从无好感更无亲情是见这老人伤心地模样。
还是心有戚戚忙欠身道:这些事以后再说。
眼下要紧地是大少爷地病情。
薛良此刻应该已在回程上。
徐大医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定能治好大少爷地病。
还请老爷保重自己身体。
丁庭训幽幽地叹了口气头不。
丁浩向榻上地丁承宗看去。
见他双目紧闭。
只有细细地呼吸。
整个身子仿佛已无知无识。
想起他在水上亭中握住自己地手。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唤他一声大哥地真挚。
不由鼻子一酸。
眼前也有些朦胧了。
待到徐大医士赶到。
丁庭训才从石化状态中苏醒过来。
像迎救星一般把这位大医士迎进来。
徐大医士长了一副好面相。
身材颀长。
面貌清瞿。
三缕长髯。
仙风道骨。
哪怕在这样地情形下。
他无论言行举止。
仍是透着一股从容。
做一个能让病家放心地医士。
这种作派也是必修地功课之一。
徐大医士上前为丁承宗号脉。
丁家老少都围了上去。
不管是真关心丁承宗地、还是假关心丁承宗地。
对这嫡宗长房大少爷地安危。
丁府上下每个人都是很关心地。
陆少夫人哭得花容惨淡。
直到徐大医士在榻边坐定。
她才梨花带雨地坐直了身子。
一双泪涟涟地眸子紧张地盯着徐大医士地脸色瞬也不瞬。
徐大医士号了脉。
又翻开丁承宗地眼皮看看。
眉头紧锁。
沉吟不语。
丁庭训忍不住问道:徐大医士。
您看……小儿这是生了什么急症。
怎么好端端地就人事不省了呢?徐大医士缓缓道:看起来……像是中风的症状,中风么,都是真元亏损、阴寒太盛,阴盛格阳,导致阳气上冲,气机逆乱。
风火相煽,痰浊雍塞,以致瘀血内阻……陆少夫人按捺不住道:徐医士,不知拙夫这病可有治愈的希望,他……何时才能清醒过来?徐大医士摇头叹道:能不能苏醒,现在实难预料。
唉,少夫人,丁公子这病棘手的很,老夫看来,他纵然苏醒过来,也要瘫痪在床,动不得、言不得、神志能否清楚都很难说。
这……还只是以中风而论,令公子的脉像十分怪异,与中风又非全然相符,老夫行医多年,也不曾遇过这样的病例。
老夫只能看上几服药试一试效果,如果病情丝毫不见起色,那……还是早些另请高明吧,老夫……是无能为力了……丁浩离开后宅,郁郁寡欢。
虽然与丁承宗来往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对丁承宗既敬重又亲近,眼看着这个人三番五次遭逢劫难,最后落得这般凄惨下场,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生老病死,就是帝王也无力抗拒,他丁浩又能如何呢?只能为丁承宗的不幸暗拘一捧同情之泪。
丁浩本想往自己往处去,可是心神恍惚地想着,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针织坊的院落。
丁浩站在针坊窗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听着房中隐约有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他咳嗽了一声,过了一阵儿,冬儿从里边出来了。
罗冬儿一颗心如今都系在丁浩身上,他的声音怎会听不出来,一听窗外那声咳嗽,她就晓丁浩到了,是以随意找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一见丁浩,她的脸蛋便有些红前害羞,是一个女孩子自然的羞涩。
自从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如今丁浩的眼神只要在她身上某个部位多停留一刻,她都浑身不自在。
罗冬儿走近丁浩,低声道:浩哥哥,我们正在说起大少爷的事,你知道了么?丁浩点点头,罗冬儿沉默片刻问:城里的事,已经办妥了。
办妥了……丁浩说到这儿心里一阵黯然,如果……大少爷不曾生病,此刻回来定兴奋地拉住我我举杯痛饮,谈笑风生吧。
可=不测风云不幸,一桩桩的都落在他的头上……罗冬儿又默立了一会儿,担心地回头看看,依依地道:浩哥哥那我回去了。
慢着。
丁浩唤住她,问道:那董李氏……可回来了么?罗冬儿点点头,眨着眼看他,丁浩迟片刻,说道:那么,你晚上还能抽空出来么?浩哥哥……罗冬儿娇嗔地叫了一声脸飞红,眼角一张抹柔柔的嗔怪便映进了丁浩的心里。
丁浩不禁哑然笑:你这傻丫头,不要想得歪了是想……和你商议一下去留的事,还有……你我的事。
他抬起头看看柳冠上方:>洒落下来的阳光气萧然地一叹,轻声道:丁家唯一能阻止我去意的,只有丁大少爷。
可是……他如今疾病缠身,连徐大医士都束手无策,丁家那么有钱,又怎么样呢,该不幸的,还是要不幸。
看了丁大少爷如今的情形,我更加觉得,应该珍惜眼前人,应该快活地过这一生。
你懂我的心情么?嗯!罗冬儿乖地点点头,小声道:那……那我想办法出来吧。
还是老地方,我找机会过去。
丁浩点点头,转身走出了织坊。
未几步,正好撞见柳十一迎面走来,柳十一一见了他,便不阴不阳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丁管事,听说丁管事这一遭给丁家解了一桩大难。
可是又露了脸呐。
丁浩淡淡一笑,柳十一道:只是……我听说大少爷这场病严重的很,也许以后一直都要这般不省人事了,唉,大少爷真是可怜啊。
以后没有大少爷给你撑腰,丁管事可怎么办呢?丁浩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拂而去,柳十一在他身后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容。
如果丁大少没有生病,他诚心挽我留在丁家,我倒底会不会答应?丁浩在心中自问了一句,自己答道:不会!我不会一辈子留在这种地方,跟柳十一这种人勾心斗角。
在织桥酒楼,我还笑话弯刀小六他们志向浅薄,如今想来,真的是不怪他们。
一只蹲在草窠里的土鸡,他能看到多高多远的世界?他们能想得到的最大成就,也就是像那个楚老板一样,有三进院子,有磨房碾房,有驴马代步,有一个俊俏的婆娘。
如果我留在这种地方,早晚也会和柳十一这种人一样,变成一个整日为了幢大院里的杂碎事勾心斗角的草鸡。
丁承宗已病成这副样子,丁家的事,再也不用他殚精竭虑、煞费心思了。
知己已去,这丁家大院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我丁浩,如今也该为自己,好好的活上一回了。
心头重负一抛而空,丁浩神思通达,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他站住脚步,转身看向后宅方向,遥遥地、郑重地一揖下去:我该走我自己的路了,但愿凭着丁家的财力和人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一个国医圣手,治好你的病。
丁浩,在这里实是无能为力,今日……就向你告辞了。
大哥,保重!雁九坐在侧厅里喝着茶,刚刚为徐大医士安置了住处,又苦苦劝了抱恙在身的丁老爷回房歇息,请了夫人、几位如夫人回到各自的院儿,安排人照顾大少爷的病情和饮食,一番忙碌下来,他也着实的有些乏了。
年纪大了,这身子骨儿真是比不得从前了呀。
兰儿乖巧地给他捶着腿,雁九喝了几口茶,眼光向空落落的四下一扫,轻声问道:叫你让臊猪儿去借的那件衣衫可准备好了?兰儿仰起脸来向他一笑,居然笑得又甜又媚,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骚兴:九爷的吩咐,婢子怎敢怠慢,丁浩那件衣服已经借了来。
婢子依九爷的吩咐,嘱他不要说与任何人知道,他对小婢言听计从,必不敢违逆的,只是不知……九爷要丁浩的衣衫何用?雁九冷冷一笑,微微倾身道:叫你去做,自然是有用意的,你且听好了,今天晚上,你……兰儿听他说罢,脸上微微露出惊懔神色,雁九不悦地一顿茶杯道:怎么,你不愿意?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又是谁给了你一个清白身份,做了这轻轻巧巧的上房丫头。
九爷能给你的,也就能加倍的从你那儿拿回来。
兰儿惶然道:九爷吩咐,小婢怎敢不从?只是……小婢想,其实本不必再使这样的手段。
说起来,丁家一直太太平平,这风风雨雨都是从去年岁末开始的。
那时,恰是阿呆假死复生,突然性情大变的时候。
以前人们都说,丁管事如今这般伶俐,是得了狐仙暗中点化。
可是丁家恰恰在他变得精明之后,迭出事故,又有人说,是他被妖物附体,这才妨了丁家。
如今老爷岁数大了,常常疑神疑鬼,光是今年就去庙里上了四回香,还捐了香油钱。
如果,咱们把丁浩被妖物附体的事透露给老爷知道,他一定被逐出丁府,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管事,还劳动九爷这般耗费心思。
呵呵呵,雁九嘿嘿一笑,伸手在她下巴上勾了一指,邪笑道:别人不知道你这张嘴巴的妙处,只有九爷才晓得你这张小嘴会让男人如何受用,不过九爷也是今天才知道,你这张嘴还如此伶俐。
不过……九爷这么做,自有九爷的道理,你只管照办就是了。
兰儿睨他一眼,嘴唇一翘,这才担心地道:可是……本可轻易把他赶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丁浩如今可精明的很,老爷这两年虽有些糊涂,可也不是轻易便能糊弄的,万一让他们发觉大少爷的病也并非是发自偶然,岂不弄巧成拙?雁九不动声色地听了,一抬腿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忽地格格一笑,阴柔地道:丁浩小儿,便知道了又能如何?雁九沉默有顷,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老爷么,现在……是应该让他知道的时候了。
哦?兰儿站在后面,脸上是诧然的表情,眼中却露出比雁九更诡谲的神色……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23章 凭空风波起(今日第二更)是夜,月明。
月近满月,只残一瓯,恰如人间悲观离合,难见十分圆满。
罗冬儿悄悄从丁浩留好的后门拐进了丁府粮仓,气喘吁吁地道:浩哥哥,幸好婆婆家的几位兄弟赶来帮着打井,今晚就住在家里,地方不够用,婆婆打发我去刘婶儿家借住,要不然还真抽不得空闲,可也不能久耽的。
丁浩牵住她手道:冬儿,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这事,我本该与你商议一下,听听你的意思。
可是……我仔细考虑了许久,丁家我是真的不想待下去了。
这丁家大院……总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阴气,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想离开这儿,去广原外展。
广原防御使程世雄对我颇为欣赏。
而且,我救过他的独子,就凭这份恩情,咱们也不怕没个落脚的地方,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我……罗冬儿垂下头,轻声道:奴家已是你的人了,无论天涯海角,自当陪伴你的左右。
可是……她抬起头来,惶然道:可是婆那儿人家怎么去说才好,一见了她我就怕得要命,我……我其实死都不怕的,可就是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说……难道咱们私奔不成?罗冬儿急的了出来:浩哥哥,人家是不是很没用……不会啊,冬儿很勇敢,丁浩温柔地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不怕死的人,只是一个亡命徒,并不值得称道。
在一个人心里,有些东西比死更让他害怕,更让他不敢去触犯,那这个人才真的了不起。
他轻轻拥抱着冬儿弱的身子,把她猫一般揽在自己怀里,柔声道:你不必着急,我不会让你无名无份委委曲曲的跟我走,和董李氏的交涉来,软硬兼施,总要迫她就范才是。
明天约柳十一谈谈,最好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解决了,然后咱们一起远走高飞。
我不敢保证跟着我走定让你锦衣玉食,但我保证,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因为我受半点委曲!嗯!罗冬儿重重地一点头擦眼泪。
啼为笑道:人家跟着你。
哪怕吃糠咽菜。
过得再苦。
心里也是甘之若饴地。
丁浩微笑道:谁说我地冬不会说情话呢。
这就是最让男人陶醉地情话啊……此时承宗宅院里忽地传出一声惊叫。
因丁承宗双腿断掉。
侍候地下人不够调来不久地源儿姑娘忙碌了一个下午。
此时已经疲人倦地睡去见声音忙爬了起来。
她柔揉眼睛。
见同屋地兰儿姐姐已经披起了衣裳着一盏灯急急向门口走去。
源儿姑娘便急问道:兰儿。
出什么事了?兰儿头也不回地道:不晓得。
好像是少夫人地声音。
我去看看。
源儿一听。
忙也披衣下地。
趿上鞋子。
匆匆追了出去。
丁承宗这病甚是严重,但却不必担心进一步恶化,而且他始终沉沉睡着,除了喂些流食,侍候便溺,平时倒不来闹人,是以少夫人陆湘云侍候他半晌,此时便在书房歇下,而那尖叫声正是从书房里传来的。
小源姑娘一面走,一面想:少夫人叫些什么,是发了恶梦还是被耗子惊吓了?到了书房,房门虚掩,门缝中透出一线灯光,小源姑娘推门一看,不由惊呼一声,连忙以手掩唇,瞪大了杏眼。
只见少夫人穿着亵衣小裤坐在榻上,秀发披散,满颊是泪,一旁站着兰儿,抱住少夫人一条手臂正在宽慰地说着甚么。
瞧少夫人衣衫凌乱的样子,亵衣还被人扯裂了一道口子,露出白腻的香肌,这情形……这情形……莫非……小源姑娘忍不住抢前一下问道:少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陆少夫人不答,只是双手掩面嘤嘤哭泣。
一旁兰儿姑娘青着脸色,咬牙切齿地道:咱们丁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丑事。
大少爷刚刚生病卧榻,就有那大胆无良的下人欺侮主母,少夫人,您不要哭啦,咱们去找老爷做主!小源姑娘听到这里也不禁又惊又怒:这是谁,竟然如此大胆!那人是谁,你可曾看到他的相貌?丁庭训感伤于儿子接连遭遇的不幸,辗转反侧,刚刚有了睡意,就得到有人潜入长媳房中欲行不轨的消息,气得他脸色铁青。
陆湘舞侧身坐在椅上,以帕掩面,嘤嘤哭泣,只是摇头。
丁庭训犹如困兽,来回转了半天,拍案怒道:你只是哭泣有甚么用,倒是说话呀。
吃他这一吓,陆湘舞不敢再哭泣,只得低声道:媳……媳妇儿当时已灭了灯,看不清那人模样,那人又压低了嗓音,只说……只说官人已成废人,叫媳妇儿不如相从了他,做个真正夫妻,快……快活……呜呜呜,那人污言秽语,媳妇儿实在学不来……说到这儿,陆少夫人又流下泪来,哽咽地道:媳妇儿初时吓得都瘫软了,待他欺身上前要剥媳妇儿衣衫,媳妇才惊醒过来拼死反抗,厮打当中只扯下他一角衣衫,那人听我大叫这才仓惶逃走。
这时兰儿在一旁怯怯地说道:老爷,婢子……婢子听见少夫人惊慌大叫,急忙起身掌灯赶去查看,婢子……婢子出屋的时候,看见一条人影仓惶闪入夜色,那身影……那身影倒似……倒似一个人……丁庭训霍地转身,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倒似何人?兰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婢子无凭无据,又不知是否看错了人,实不敢讲,求老爷……丁庭训一步跨到她的面前声说道:讲!兰儿一哆嗦,伏地不敢起身,颤声道:那人身影……像……像是丁管事。
丁庭训犹如头顶受了一记闷雷,踉跄被雁九一把扶住。
兰儿这句话出口,房中众人一时,静的可怕。
丁管事?丁浩?是他么然是……他?兰儿伏地连连叩首,不敢再作一声,丁庭训心思百转后一想,除了丁浩果然再没有第二个可的人物。
丁浩时常出入宗儿住处,对那里一草一木、房舍布置自然最是熟悉不过,也只有他才能在夜色中登堂入室,来去自如。
丁浩拒了刘家四姑娘那样纯正贤淑的良家女子,偏去追求董家小娘子一个嫁过人的貌美寡妇明嗜好渔色。
宗儿有心劝他认祖归宗,待他亲如兄弟,儿媳受宗儿嘱咐,对他也是谈笑可亲,从不以奴仆相待,儿媳的美貌自不待言贼子……这贼子因此误以为媳妇儿对他有意,生了妄念也是大有可能。
丁庭训转眼看看只见儿子丁承业已气得脸皮涨红,双拳紧握那双眼看着他,几欲喷出火来非顾忌老父,已是冲出房去找那丁浩算账。
再看媳妇儿,脸颊苍白,颧骨处偏偏赤红如火,发丝凌乱,眸中含泪。
小婢兰儿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当下再无怀,咬牙切齿道:业儿,你大嫂受下人凌辱,如今为父就要你带人去捉那丁浩回来,还不快去!是!丁承业双眉扬,大声道:爹爹放心,大嫂莫要哭泣,二弟定将那无耻下作的小人捉来,听你处置。
说罢抬腿便走。
丁浩和罗冬儿正在仓中着话儿,忽听远处一阵喧嚣,二人如今身份,私下幽会本是见不得人的,如今董李氏回来了,罗冬儿更如惊弓之鸟,立时便觉有些惊怕。
丁浩连忙攀子爬到高处一看,只见一串串火把到处亮起,竟是丁府从未有过的气象,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连忙顺着梯子下来,罗冬儿急急赶上道:浩哥哥,出了什么事?丁浩摇头道:我也不知,四处火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罗冬儿脸色一怕,害道:浩哥哥,会不会是那柳十一又生事端?丁浩略一思忖,说道:现在全无消息,必胡乱猜。
这里是粮仓重地,火把轻易进来不得,趁这机会,我先送你离开,不然,一旦家丁们散开,便走不得了。
当下丁浩拉起罗冬儿的,出了粮仓,只听到处啧杂声起,远远的也听不清喊些甚么,万幸跟前还没有人来,丁浩立即拉起罗冬儿的手借着建筑阴影的掩护向后门摸去。
远远的,柳十一领了些人,手擎火把,到了粮仓附近,便高声喊道:灭了火把,只余几盏灯笼,到粮仓里去搜一搜,都给我小心着些,火烛一定要看住。
原来丁承业带了人,一马当先赶到丁浩房中,踹开房门冲进去,见丁浩根本不在卧室,不禁心中狂喜:这样才好,那小贼不在卧室,这一遭儿更是难以辩白了。
丁承业趁着夜黑人乱,将那撕了一角的衣衫丢在房中,吩咐人打起火把四处捉人,自己则闪出暗中,去寻那臊猪儿。
此人,是必须要死的!臊猪儿正睡的香甜,被嘈杂声惊起,稀哩糊涂的便跑了出来,一见丁府家丁一群群、一伙伙,兴高彩烈东奔西走,说是要捉什么贼人,忙也从墙角抄起一柄粪叉子跟在他们后面没头苍蝇一般乱走。
丁承宗因为要躲避自己府上的下人,来晚了一步,眼见他与众人混在一起,不禁暗暗着急。
臊猪儿跟着带头大哥胡乱走了一阵,按捺不住,这才问道:高大哥,咱们这是去抓谁啊,庄子里爬进贼来了?那高大哥是丁二少的亲信,姓高名大,正是当初发放粮种时想绕过董小娘子把粮种发给自己兄弟高二的那人。
他知道臊猪儿一向与丁浩交好,闻言便幸灾乐祸地道:嘿嘿,是有贼,不过……不是甚么外贼,倒是咱丁家的内贼。
臊猪儿大吃一惊道:内贼,是哪个?偷了甚么东西?高大晒笑道:这内贼就是你那好兄弟丁浩啊,他贼胆泼天,居然偷到了少夫人的榻上去,你说该不该死?什么?臊猪儿一惊站住,脸红脖子粗地嚷道:这不可能,俺阿呆兄弟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他是甚么样的人?你说不是他,这夜深人静的,他怎么不在自己房里睡觉,现在定是心虚逃走了。
高大说完冷笑一声,扯开喉咙喊道:给我搜仔细,抓到了人,二少爷有重赏。
臊猪儿越想越不对劲,趁着他们四下搜的起劲,端着粪叉子不往前去,反往后退,窥个空隙撒腿便跑,直奔丁浩住处。
暗暗尾随着他的丁宗业见状大喜,立即闪身跟了上去。
臊猪儿还未跑到丁浩住处,就见兰儿和小源姑娘从前面走来,各自捧着几套衣服,臊猪儿立刻把粪叉子一扔,上前拦住她道:兰儿,你在这里做甚么?兰儿板着脸道:奉老爷之命,取一些东西,你挡住我做什么?小源姑娘知道兰儿姐姐一向与猪儿相好,此刻二人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未免奇怪,不禁站住了脚步。
臊猪儿道:兰儿,后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说是俺阿呆兄弟偷奸少夫人?阿呆岂是那样的人。
兰儿扭头对小源道:东西你先送回去,免得让老爷久等。
兰儿说着把衣物往小源怀里一放,一把拉住臊猪儿手腕,把他扯向一边,娇声嗔道:你这夯货,真是脑筋不清楚的,现在老爷震怒之下,谁还敢为丁浩说话,你是什么身份,还想要强出头不成。
要是老爷逐你出门,逐仆可是谁都不用的,你在这霸州地面儿上还能活么,那时你让人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