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怎么今日想到驾临仪龙宫,您看,皇上还在睡着呢。
迎上来的是柯凡,还亲自扶着太皇太后到一边的座椅坐着,从一旁端着茶的宫人手上端着茶递给了坐着的太皇太后。
那哀家真是不会选时间,这会儿过来真是不凑巧,可是打搅到皇上的休息了。
话毕,太皇天后瞄了一眼一旁伺候着的柯凡,最后却是问着自己身边的季明,现在可是什么时辰了?回太皇太后,现在是巳时。
按平日来看,皇上早就该去上早朝了,怎么现在还像个孩子一样的,赖着没起呢?一听这话,柯凡赶紧陪着笑道,要不,奴才去把皇上唤醒……这可别,只怕皇上被人打搅了好眠,心情不悦。
哀家一老妇,怎么受得起?!太皇太后虽是这样说,一旁伺候着的柯凡还是以眼角示意,一旁早有宫人会意,往殿内去唤着皇上去了,太皇太后也看在眼里,并不出声。
伸手端起桌边的茶喝了一口,但不过咽了一小口,就立即皱了眉,将口中剩下的茶水吐了到了帕子上。
皇上喜欢喝这味茶,你们做下人的就只沏这味茶么?这茶涩苦,常喝无益,柯凡,你在宫中伺候多年,也算是宫中元老了,怎么伺候皇上都不够尽心尽力呢?请太皇太后恕罪,奴才心中有数……心中有数就要知道要好好伺候着,可不要知道了不做,那这样的奴才才是最恶。
伺候主子的时候,知道什么对主子好,就按着好的来伺候着,主子不喜欢,就劝着,不喜欢的等得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好挑剔了。
毕竟,你伺候的可是当今的皇帝,一分疏忽都不行,不仅要尽心尽力,还要全心全意。
这些……柯凡,不用哀家来教你吧。
太皇太后开了口,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柯凡少不得一一应是,见太皇太后嫌恶原先沏的茶水,赶紧让宫人另外沏了其他的茶端了过来。
过了片刻,便有宫人将沏好的茶端过来。
但是太皇太后似乎是没看见,目光看着别处,一旁伺候着的宫人也不敢吱声,都只得站着候着,这样过了半会儿,太皇太后目光转过来,这才看见端着茶候着的宫人,扬了扬下巴。
季明会意,伸手去接了茶递过来,太皇太后才接着茶揭了盖喝了小口,末了,这才开口说一句话。
皇上日夜操劳,这泰清茶最为养心颐神,正气明目,是最为适合皇上喝的。
日后,仪龙宫还是多多备着的好。
柯凡刚要开口应是,但季明却已经接着太皇太后的话先开了口,——柯总管,太皇太后这是关心自己的孙子,关心我们殷朝的皇上。
虽然皇上吃穿等一切自然是由仪龙宫的人伺候着,太皇太后也不好一一过问,所以柯总管可要更小心伺候着,不要辜负了太皇太后交由你的信任。
季总管说得有理,柯凡自然是不会辜负太皇太后的信任,会尽心尽力,还会全心全力的伺候皇上。
恩,这话说的好听得很。
哀家已年老,也常不在宫中,奴才也多是阳奉阴违,真令人伤心哪。
太皇太后在上,奴才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伺候皇上是奴才的荣幸,怎敢在此敷衍。
又怎敢对太皇太后做欺瞒之举,请太皇太后明察。
座上的太皇太后垂着眼坐着,听着柯凡的一席话却是没再开口,只是伸手稍稍的折了折自己的衣袖。
今日,太皇太后身上穿的是浅黄色的宫袍,那袖边绣着的是牡丹花,虽然花的颜色依旧如新却还是能看出已经稍有褪色。
太皇太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这身宫袍,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的又开了口。
这宫袍可算是旧衣了,穿了多年都没舍得扔掉,是想着旧衣合身料子会更贴身,不像新衣服,料子硬着磨着人多不舒服。
却没想到这旧衣越穿越不舒服,就连衣袖都磨着手腕,果然是‘衣不如新’。
太皇太后说着,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柯凡。
而且那话虽然看来与上句毫无关系,却是话中有话。
柯凡也自然知道这话中的意思是什么,自己身为老奴,本该更知道如何伺候主子,不让主子忧心才对。
这话说的是自己做错了事让主子忧心了但是最近宫中太平,又有何忧呢?莫非是……然而,柯凡还没来得及再想着如何,身后宫人已经拉起殿中柱子一旁的绳子,那绳子上系着金色的小铃铛,被人触碰便叮铃铃清脆的响起来,随着这清脆的铃声响起,殿中的珠帘便慢慢的卷了起来,珠帘后,殷晟的身影渐渐清晰,那声音似乎还还微含睡意。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帝平身吧,哀家过来看看皇帝,祖孙只见这礼就免了。
这觉,皇上睡得如何?回皇祖母,一觉无梦,枕上安稳。
说着,殷晟在太皇太后对面的椅上坐了下来,宫人赶紧将前一刻沏着的泰清茶端上来,殷晟接过来揭开茶盖便觉得不对,皱了皱眉头喝也没喝便放到一旁,太皇太后看在眼里,脸上是和蔼的笑意,一点也不计较的继续问着。
这宫中的膳食,不知皇上是否满意?孙儿多谢皇祖母关心,御厨手艺超群,所做的饭菜自然是合口味的。
那就好,哀家常年念佛不在宫中,虽然惦记着皇帝差人问候着,但没有亲自当面询问总觉得不够心安。
现在看来,皇帝没有烦心事,自然是能吃的香睡得香。
不像哀家,能吃的不过是那一两样,而且都是一味的清淡,睡的时候也是辗转难眠,白头发不知又多了几根。
殷晟赶紧站了起来,躬身请罪道,孙儿竟然不知道皇祖母如此,真是不孝。
不如这样,朕令太医院的御医给皇祖母开个方子,给皇祖母治治……皇帝有这个心就好。
太皇太后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宽慰之意,但是那宽慰之意只不过瞬间,瞬间之后便被浮上的虚虚一层笑意所遮掩下去了。
殿中安静着,只听得的是太皇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
——皇上既然有心,那为何所做的一切都这样弃君王身份不顾呢。
稍远的也不说,就眼下这次的提前回宫又是为何?殷晟的眉头舒了又皱,最后一言不发,只是端起茶杯喝着茶,也不理会这茶杯里的是泰清茶。
而太皇太后的声音还在延续着。
皇帝提前回宫也就罢了,昨夜还出宫游玩,看来是玩得很尽兴的。
可是皇帝,你别忘了,你所处的这个地方可是皇宫,四面八方都是人的眼睛,而你身为九五之尊,盯着你身上看的眼睛就更多了。
哀家知道皇帝回了宫,也知道皇帝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回来,所以等到了狩猎结束,哀家才来。
那朕,还多谢太皇太后体谅了。
这话回得生硬,虽然礼数上也并无什么可挑剔的,但是只要是长着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殷晟已经微有不悦。
皇帝似乎很是不满,怎么,哀家说错话了么?太皇太后身后宫之长,怎么可能说错话。
要错,也只是朕。
皇帝,想我殷朝乃一泱泱大国,现在都属于皇帝你一个人的,你要是说对没有人敢说皇帝你是错的。
所以,皇帝何须说自己错了呢。
皇祖母真是见解独特,孙儿谨听您的教诲。
皇帝也不用这样冷嘲热讽的,哀家今日来,只是想问问皇帝,这殷朝到底谁才是皇帝?!太皇太后的声音忽地拔高,这声音尖而细,如细针一样的刺得人耳膜难受。
而且这话也锐利,听得人心中一震,让整个殿内的人都被这句话给吓到,脸色苍白起来。
再瞄瞄殿中那黄袍的男子,那殷朝的皇帝。
原本坐在椅上低着头的殷朝的皇帝殷晟猛地抬起头来,细长眉目冷冷的掠过殿内众人,是那样冰冷的目光,冷得令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被那目光扫到的人连呼吸都忘记,四周死寂一样的,仿佛只剩下天地间那落雨的声音,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