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渐渐重了,风吹过来,带着寒气,吹得人身上暖气渐渐退去。
碧盈深呼了口气,开了口。
可是王爷,奴婢现在是奉了主子之命去办事,不敢有所耽搁的。
碧盈刚说到一半,只觉得有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冷得让人忍不住一哆嗦,但即便是这样,碧盈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更何况王爷的故人定是身份尊贵的人,奴婢身份卑微,又怎敢暂代那故人,只恐会玷污了王爷的那位故人。
姑娘又何必如此说。
不过既然是要去办事那就算了,本王也不好耽搁的。
只是觉得可惜罢了,不过,总还有时间的不是?言罢,便有笑声响起。
只是那笑声听得人心生不安,让碧盈不安的抬了头。
——浓眉星目,只是却有着这样的阴暗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非良善之辈所有。
想也是,在这样暗无天日黑白颠倒的宫廷下还能存有怎样的良善,纵是良善,也不知道能残留下几许?碧盈又复低下头,眉头皱着,只听得那笑声慢慢停了,接着又响起的是五王爷殷玄的声音。
——无妨,来日有的是时间。
这一句话便如一张网,将碧盈网住了。
碧盈心中大惊,微微抬眼,正看到眼前王爷的脸上一副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的神情。
没有办法没有退路,此时多想无益,明日说不定还有出路。
这样一想,碧盈反而定了心,福身施礼道,奴婢多谢王爷厚爱,那么如今先告退了。
说完便与那宫女起身要往前走,却没想到不知哪一侧闪出个人影,灯光下,那眉目熟悉,竟是故人。
碧盈一愣,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这故人,脚下不由一缓,迈开的步子也小了些许,头忙偏向一边并低了下来,但是看着那故人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开。
——灯光下,一袭朱红色的礼袍,那个故人的脸上是陌生的讨好神情。
他没看见碧盈,眼中只有面前尊贵的五王爷。
五王爷,下官已在奉柏亭备下了酒席,望王爷赏光。
那语气谄媚,听得一边的碧盈满心尽是鄙夷,脚下步子虽小,却也是慢慢行远了。
怎么,宴会还没结束么?夫苑的东面,癸苑里,灯光倒是没有那么明亮。
屋子里,一个黄衣的男子坐在桌边,手上拿着本书闲闲的看着,忽地便开口问了这一句。
那身黄衣的衣袖边,是用青黛色丝线绣着的龙纹。
是的,癸苑是狩猎之时皇帝所住的地方,而那黄衣的男子,自然是新帝殷晟。
回皇上,还没呢。
这回话的自然是柯凡。
都已经那么晚了,他们还真是好兴致。
黄衣的男子淡淡道,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伸手自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看看,他们倒是还有兴致,都放在这会儿了。
别和上次一样,等明儿到了狩猎场上,就一个个开始闹了,什么腰酸背痛的,什么腿抽筋的……其实上上次也是这样的,大臣们能这样有兴致,那是因为他们有个圣君,要不然,他们怎么还有好兴致这番享受着。
呵……新帝听得这番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但是唇角微扬,那眼中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
笑容转瞬即逝,新帝起了身,走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的夜色,这才转身道,为何不说是因为他们目中无朕,这才敢放得那么开呢?请皇上恕罪……听得这话,一边的柯凡赶紧请罪。
你又有什么罪,天天都听得耳边有人在说‘请皇上恕罪’,哪来那么多罪,又哪来那么多的罪人……声音又小下去了,新帝殷晟看着窗外的灯火辉煌,那一半侧脸冷峻如冰,依旧是面无表情,屋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夜风吹过,吹起珠帘,那珠子相撞,便叮叮咚咚的响起来。
对了,这四个家的人都来了没有?回皇上,白家与墨家是此次钦点的,故而自京城到夫苑都随驾在旁,而紫家的人也一直随驾着,只剩下苏家了。
苏家真是辛苦了,来与不来也没关系了。
新帝殷晟淡淡道。
但是惯例在这摆着,想必明日他们就会赶来的。
——殷朝建国时,便在丞相之下立了四大家族,分别掌管兵部、礼部、刑部和工部这四部事务,由各个家族中最有才干的人分别担任各部的尚书一职,处理各自的事务。
然而当初立家族的时候权力职务都分得清楚,兵部掌管武官选用及军事行政;礼部掌管礼仪、祭祀、科举、学校等事;刑部掌管全国司法行政以及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考课、勋封等事;而工部则是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及全国户口、土地、赋税、钱粮、财政收支等事。
而且这四大家族拥有的这些权力职务可世代相袭,但到后来四大家族中竟然渐有仗势欺人一手遮天的情况出现,以至于后来的皇帝将这些世袭的权力职务另封予他人。
也就是说四大家族的地位虽然还是极高,但是家族有了变换。
原先是这一家得蒙宠幸成为四大家族,到明日也许就会被另外的家族取代了,因为被封的人取代了那原先那家族中在职的人的位置后,这家族的身份地位就一落千丈,而这被封的人的家族的身份地位便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于是到了后面,便有皇帝颁了圣旨重新定了制度,在各部下新立一个长官的职位,如在兵部下立兵部长,这兵部长的地位虽在兵部尚书之下,但这任职者拥有与兵部尚书差不多一样的权力,而且在处理事务或发布法令的时候,必须有两位的同意才行。
虽然此举在职务及管理上有些相重,但是却能达到相互制衡的作用;还在丞相下设立检察厅,其长官为检察长,为四部长官。
而后,又将检察长的地位提升,并高于丞相,监察管理各项事务,且任职者是要由皇子或王爷担任,可说此职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此时,四大家族再没有以前的声势,在朝堂之上也很少再听到这些名字,仿佛已经退出了殷朝的朝堂之上,但其实各个家族中依旧还有人在朝堂上担任着相应的要职,只不过家族的威名再无最先时的气势逼人。
众人也忘却了这四大家族的由来,虽然知道如今殷京中有地位的家族,却也联想不到什么了。
而自殷厉帝时的四大家族,白家、赵家、苏家、涂家,到了殷隆帝已经成了白家、墨家、苏家、紫家。
涂家虽然还有个在朝丞相,但是却不及那得蒙新宠的墨家。
而白家和苏家这两家族则是百年来一直未倒过的家族,分别掌管的是礼部和刑部的事务,家族繁盛。
——公主……而门外,渐有喧哗之声,只隐约听得有人慌乱的惊呼公主二字,刚听进耳里,就见门已经打开,那门边侍从忙乱的传呼道,芍音公主驾到……嘻嘻……那门边站着的真是芍音公主。
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而下一秒,芍音公主提着裙摆笑嘻嘻的晃着一张笑脸进来了。
公主千岁……屋子里,一干随侍也赶紧请安道。
你怎么来了?殷晟已经习惯自己妹妹的这个样子,看到侍卫没把她拦住脸上也没啥吃惊的神情,依旧是站在窗边淡淡的问道。
皇兄,明日的狩猎能不能……不行。
啊……为什么?芍音公主脸上那明晃晃的笑容立马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皇兄怎么拒绝那么快,皇兄知道本宫要说的是什么么?……本宫只是想要一匹好马而已,皇兄觉得这样……说着,芍音公主可怜兮兮的征询眼神望了过来。
不行。
皇兄……以你一个公主的身份,想要什么马没有……皇兄答应了?!本宫就知道皇兄最好了。
芍音公主一听这话,还没等殷晟说完就插了话,脸上是讨好的笑容。
你今日讨马,明日就讨着上狩猎场了。
殷晟脸上是严肃表情,也只有这样的严肃表情才能压的住这个公主妹妹。
你想想,一个公主不好好呆着,跟着去狩猎,万一出了事故怎么办?皇兄你乌鸦……芍音公主不满的娇叱道,再说还有紫亚嘛,他在本宫身边的话,本宫保证不出一点差错的。
而一旁的紫亚听得这番话,只得笑了笑,当然,是无奈的苦笑。
承蒙公主厚爱,只是属下尚要保护皇上,只怕分身乏术力有不逮。
这话一说完,紫亚就得到芍音公主扔过去的两记白眼,紫亚也只能忽视掉了。
皇兄……好吧好吧,随你,免得你明的不行来暗的,朕可没那么多气力来招架你了。
殷晟终于点了点头,看着在桌边坐着的妹妹,又缓缓道,但是你得写个保证才行,你口头的保证没有多少用处……皇兄!听得殷晟这样说,芍音公主只觉深受打击,忍不住抱怨。
你有意见那就算了,当朕没说好了。
好好好,本宫写保证就是了。
芍音公主无奈的撇撇嘴,对一旁的侍从道,还不给笔墨伺候着。
……黑夜中,有快马朝着夫苑的方向疾驰而来。
大哥……怎么了?我真怕到了夫苑这两匹马就一命呜呼了,真舍不得。
呵,傻小子,这些马儿都是良马,我特地挑选出来的,这点路对它们来说是小事一桩。
爹不是说过,我们家有皇帝特许,不参加狩猎也行,我们是可以不用如此赶着来的。
真想不通大哥你……云汶,作为臣子,在皇上需要的地方就应该站出来。
而且,我答应过皇上要来的,所以赶也要赶上。
大哥你啊,你真是个麻烦……呵……马上,两个年轻人在对话,一个听来是不驯少年的声音,而另一个是温文的兄长的声音。
天上,弯弯一轮娥眉月,月光暗淡,照不亮两个人的脸,也照不亮他们前方的路。
但是,他们还是策马疾驰着。
深夜了,而明日,又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