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oshuotxt桑度先生预定星期四晚上到,一直留到星期五午饭以后。
星期四早上,碧翠说她要到西势镇去买一些特别的菜肴,好请桑度先生,问博来那一天要怎么计划? 博来告诉碧翠,他想随她到镇上看看,碧翠很高兴。
我们还可以在路上停一下,她说:让葛太太看看你,这样到了星期天在教堂里,你就可以少拜见一个人了。
所以他们在那个广播电台停了一下,葛太太使出浑身解数问东问西,想多挖到一些新闻。
他们离开广播电台后往海边去时,还一路为此笑个不停。
不久,他们走到一栋建筑物前面,看到一个醒目的牌子:医院区请勿鸣喇叭博来看了医院的建筑物一眼。
他觉得这样的建筑物做医院实在是太漂亮了一点。
是啊,看起来没有一般医院那么可怕。
很可惜对面的小店破坏了画面。
碧翠朝医院对面的小店努努嘴:有些只是一个小亭子罢了。
一些小咖啡屋、一个雕刻店、一家脚踏车店、一家卖花圈与十字架的铺子、一家和这个铺子打对台的花店、一家蔬果店,另外还有一家不知是什么店,窗子只漆了一半,窗上还贴着一些画报。
他们下了坡向镇上开去,通过这些小店铺后,就是西势镇上比较繁华的地区了。
这地区又干净又整齐,并且反射着海水,熠熠生光。
碧翠一面停车,一面对博来说:你一定不会喜欢跟着我逛那些海产店的,去吧,自己好好儿玩玩去,咱们12点45分在天使餐厅见,一块儿吃午餐吧。
他走了几步,碧翠又把他叫住。
我忘了问你需不需要钱。
我可以先借一点给你——哦,不用不用,谢谢你。
我还有一点。
那个叫史什么的律师事务所的桑度先生借给了我一点。
他首先去了海港,看了看他告诉人们他八年前出走的地方。
港口停泊着很多船只,一派忙碌兴奋的情景。
他靠在温暖的石墙上,想得出神。
柏特消失的那一天,洛丁就在这里画他的写生,柏特就是从那个断崖上跳下去摔死的。
他直起身来,继续寻找《西势时报》的地点。
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因为虽然大家都阅读《西势时报》,可是知道这份报纸的诞生地的人并不多。
事实上,报社就在离港口不远的地方,在一条石子路旁的石屋子里。
报社的入口很低,博来必须低着头才能走进去。
这时他听到门房的声音:你找谁? 博来告诉门房,他想要找麦先生。
门房说麦先生出去了。
我想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吧? 蓝鸟咖啡馆里边靠左第四张桌子。
你说得真清楚。
反正他每次都坐那个位子。
蓝鸟咖啡馆就在港口前的街角。
麦先生果然坐在楼上左边第四张桌子。
这是个靠窗的位子。
麦先生坐在那里,面前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他看到博来,很敏捷殷勤地招呼他,就如同见到一个老朋友一般,并且拉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我想这回我大概对你不能有很大的帮助。
,‘博来对麦先生说。
能让我自己上头条新闻的惟一方法,恐怕就是把自己装在一口皮箱里了。
一口皮箱? 而且还被切成好几块。
这件事可是有点蹊跷。
他打开那天的《喀莱恩日报》。
这件箱尸案在被发现三天之后,依旧占据着头版。
最新的发现显示,箱子里的两条腿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的,这就使得整个案情更加复杂了。
谋杀案最吓人的地方,麦先生若有所思地说:不是这个案件发生了,而是发生在你周围所熟悉的人身上。
嗨! 小姐! 请给我的朋友一杯咖啡吧! 如果说隔壁的比尔去从军,死在战场上,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但是如果说有人在琼斯下班回家的路上杀了她,这就很骇人听闻了。
因为这种事通常不会发生在你认识的人身上。
如果杀死琼斯的人又是你认识的,那就更加可怕了。
是啊。
麦先生搭着腔,在他的咖啡里加了一匙糖。
我见过这种情形。
就发生在家人中间,就这样。
总是这样的,没有人愿意相信。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所认识的大卫会做出这种事。
这就是谋杀案可怕的地方——自己人杀自己人。
他拿出自己的香烟盒递给他。
你喜欢这个莱契特家男主人的新角色吗? 你高兴你回来吗?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经过那许多在亚利桑那或是德州或是什么地方……的舒服日子,你真的喜欢这儿? 麦先生探头看了看西势码头一眼,又转过来对博来说:天哪! 我简直不能相信。
为什么? 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麦先生向下望了望楼下那一群走着的英格兰人,啐了一口说:他们对自己的处境太满足了。
你是说,他们对自己所拥有的太满足了? 有什么不好呢? 太满足就不会有进步。
对人类而言可不一样。
博来补充道。
麦先生咧嘴一笑。
我同意。
又转眼去看码头的景色:我常想,这些人和苏格兰作对了四百多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
答案当然是他们并没有和苏格兰人作对。
还说没有? 告诉你吧,我的国家——过去一千年来英格兰一直忙着护卫他们的海岸,而在他们眼中苏格兰已经是西班牙的一部分了。
这对麦先生显然是个全新的看法,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来蓝鸟不是来找我的吧? 是来找你的。
我到你的办公室去了,他们告诉我你会在这里。
我在找一些东西,我想你可以帮我忙。
该不会是想登广告吧。
麦先生说。
不。
我想看看我当年的讣闻。
是啊,谁不会想看看呢? 我当然乐意帮忙! 我猜《西势时报》保留着以前的报纸。
当然,当然。
自1827年6 月18日以来都保留着呢——或是6 月28日? 不记得了。
你想看看档案。
当然,读自己的讣闻是一件很过瘾的事儿。
这么说,你也看过了? 当然。
我星期二去亚叙别家找你们以前就读了。
于是他们一起走下《西势时报》阴暗的楼梯,麦先生毫不费力地找出他所要的旧报纸,连灰尘都用不着掸一下。
你在这儿慢慢看吧。
麦先生就着没有灯罩的灯把报纸打开说:如果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就尽管说好了。
麦先生摸着石梯上楼去了。
博来听着麦先生皮鞋的声音远去,意识到现在他是独自一人在这个偌大的地下室了。
《西势时报》一周发行两次。
星期三和星期六。
由于柏特是星期六失踪的,所以这个消息是登在星期三的报上。
除了将柏特死亡的消息报导出来以外,还做了一些特别的报导,并且还对丧家致慰问之意。
关于柏特的自杀方式,除了说他是从崖上坠下去以外,并没有做太多的报导。
第五页则是整页警察的报告:星期六下午是亚叙别家的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他们都很习惯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
柏特的迟归,开始并没有引起家人的疑虑,只当做是因为最近的喜好——赏鸟的缘故多耽搁了一下。
一直到天黑了,柏特还是没有回家,这时家人才开始着急地用电话联络全村子的人去寻找。
在大伙遍寻不着之余,又组织了一个搜救队伍,到处去找。
有人骑马、有人走路,可是一点结果也没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在断崖处看到了这个小男孩的外套。
当警方询问这个搜救队员是怎么找到这件外套时,他说这件外套放在离崖口大约五十码的地方。
就是坦壁区开始下降的地方,这件外套用一块石头压住,晨露把外套都沾湿了,口袋里除了一张字条外,什么都没有。
搜救队员马上打电话给警察局,于是一场彻底的搜索便展开了。
在海滩上找不到尸体的影子! 前一个晚上的潮水可能已经把尸体冲走了。
事实上过去从这里跳崖自杀的很少能被找到尸体的。
他们的搜索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最后一个看到柏特·亚叙别的,是牧羊人亚伯。
他在那天午后还看到柏特,就在坦壁区与断崖之间。
问:他在做什么? 答:他俯卧在草地上。
问:做什么? 答:等一只云雀。
问:哪一种云雀? 答:英格兰云雀。
问:你是说他在赏鸟啊? 他看起来正常吗? 是的,亚伯说。
就他所能做的判断,柏特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一向是不太爱讲话的。
你是说他一向很沉默? 是的,是个不多话的、很令人喜爱的孩子。
他们谈了一会儿鸟,然后就分手了。
亚伯沿着断崖这边的小路赶往西势镇,那天他也休半天假。
他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到了星期天早上才听到柏特失踪的消息。
被问到是不是很多人走他所走的路线时,亚伯说不。
从村子里坐公共汽车开往西势镇,只要走路十分之一的时间。
很少人会像他那样走路到西势镇去的。
碧翠告诉警方,柏特父母的突然去世,对他自然是很大的冲击,但他好像还是可以接受,而且也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夺去自己的生命。
至于那天下午为什么孩子们都不在一起,那是因为每个人的兴趣不同,所以柏特会一个人独处,并不是很不寻常的事。
问:他的孪生弟弟也没有和他在一起吗? 答:没有。
柏特那时对鸟类很着迷,而西蒙则喜欢机械方面的东西。
问:你已经看过他留在衣袋里的字条了。
你认出的确是你的侄儿柏特所写的?答:是的。
柏特写大写字母的笔迹很特别,而且他也是我所知道的惟一用自来水硬笔写字的人。
碧翠对调查人员说明了一下那种自来水笔的特点。
柏特的那枝笔是黑笔管,中间有一条黄色螺旋。
那枝笔已经不知去向了。
他一向是随时带在身边的,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问:你能否想出任何他突然决定自杀的原因? 那天下午,在他的朋友——牧羊人亚伯看来,是相当正常,而且挺愉快的。
答:我只能说他那天下午是相当愉快的。
但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他也许突然想到他就要回到一个空荡荡的家,再也没有以前那些让他快乐的事,所以他突然被那种空虚感所淹没,以至于用结束生命来逃避这种感受。
这就是法院的判决:在突来的冲动之下,他的内心失去平衡,以致做出这样的事。
报导到此便结束了,柏特的生命也就在此画下句点。
博来翻到报纸背页,报的净是夏天里的各种活动,和柏特的生死一点都不相关。
柏特已经属于过去了。
博来在寂静的地下室里,静静地把整件事情在心里复习了一遍。
这个小男孩在夏天的午后,在草地上卧了大半天,等着他心爱的云雀出现。
黄昏时小男孩走过坦壁区山坡,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机械方面的兴趣。
这是碧翠说的。
她说那时西蒙的嗜好是机械。
指的是对内燃机的兴趣吧。
t2t 的男孩通常对汽车都很感兴趣的。
那时西蒙也许是在哪一家车行逗留呢。
那时候,西蒙的行踪如何,恐怕也不是很重要的。
博来到天使餐厅和碧翠会合,一起吃午餐时,他很想直截了当地问碧翠姑姑,那天下午西蒙究竟在哪里。
但是他当然不能就这样问:我失踪那天下午,西蒙在哪里? 这么问是没有道理的。
他必须想一个比较有技巧的方法来提出这个问题。
这时候,餐厅的一个白发老侍者来了,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个侍者对亚叙别家的每一个孩子都认识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柏特回来,简直高兴得难以自持。
当他把各色餐盘放在他们面前时,他的双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每放好一道菜,便说一次柏特先生。
好像很喜欢叫他的名字似的。
到了上甜点的时候,情形更是到了高潮。
这道甜点是水果蛋塔,他将两道甜点送到碧翠和博来面前以后,很快又回来了,用银盘盛了一碟蛋白烤成的松甜饼,送到博来的面前。
博来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看到老侍者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嘴边带着微笑,眼里则充满了泪水。
可是此时博来的心里想的都是西蒙,根本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幸好碧翠为他解了围。
丹尼好细心,还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她说。
博来也顺势大大地谢了老侍者,老侍者很愉快、很安慰地离开了,一路用一条雪白的大餐巾拭着眼睛。
谢谢,博来对碧翠说:我一时没想起来。
丹尼真好! 我想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儿子回来一样。
你知道的,他本来有三个儿子,可是都死在战场上了。
他的孙子也在后来的战争中死了。
你小时候他好疼爱你。
我想他看到你回来一定是感到很高兴。
你今天早上做什么了? 去报社看我的讣闻。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不过也有道理,我想任谁都会这么做。
你看到麦先生了吗? 看到了。
他要我问候您,碧翠姑姑——你现在大了,别再叫我碧翠姑姑了。
碧翠。
西蒙对机械的兴趣是什么? 据我所知,西蒙从来没有对机械感兴趣过。
可是您说过他对机械感兴趣的。
我说过吗? 我记不起来那是什么了。
我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 你在说明我们为什么那个星期六下午没有在一起时说的。
我去赏鸟的时候,西蒙不知在做什么哩? 他极力表现出试图想起一件记不起的事的神情。
到处胡逛吧,我猜。
西蒙一直都是这样到处游荡。
他的嗜好从没有维持超过两个星期的。
所以你记不得我出走那天西蒙在做什么了? 那时我也搞糊涂了。
我甚至不记得那天到哪儿去了。
反正你知道,一个人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可怕的事,总是下意识地要把它忘记的。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他骑着马到处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反正自从你失踪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博来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吃他的东西。
碧翠又继续说:这几年你一直没写信回家,真的让我好难过。
说正经的,你怎么不写信回家呢? 就如同洛丁告诉他的,没写信这件事是整个布局中最弱的一环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他声音里的无可奈何,听起来倒是挺合适的。
好啦,碧翠说:我也不是要责怪你,只不过自己想不透罢了。
你小时候我是那么疼爱你,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这么多年,你没有来信,好像你从来没有回想一下你在冢里的日子一样。
他从自身的记忆深处找到了一个真正的感想:十三岁是很容易遗忘过去的年龄。
如果你不断地遭遇新的事物和经验,过去的事就好像只是一部电影,没有什么真实感。
我想有一天我也应该出走一下,她轻轻地说:有太多事我真想遗忘了呢。
老侍者丹尼又送来了些乳酪,所以他们的话题又转到别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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