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4-02 05:32:13

我们邀请劳伦斯·列丁那天晚上来吃晚饭的事,我忘得一干二净。

格丽泽尔达冲进来责骂我,说离晚饭时间只有两分钟了,这时,我不免大吃一惊。

我希望一切都会好的,格丽泽尔达在楼梯上冲我的身后喊道,我考虑了您午餐时说的话,我确实想出了一些好吃的东西。

顺便说一句,我们的晚餐充分证实了格丽泽尔达的假设:什么事情由她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菜谱可谓洋洋大观。

玛丽看到自己能在半生不熟和煮得过烂之间显示一番,不由露出一种反常的高兴。

格丽泽尔达订了一些牡蛎,似乎没有人会做,真可惜,我们就只能摆上餐桌做样子了,因为屋子里没有可以用来打开牡蛎壳的工具。

直到要吃这道莱时,才发现不得不牺牲这种口福了。

我非常怀疑,劳伦斯·列丁是否会光临。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一个借口。

但是,他还算准时地到了。

我们四人开始进餐。

不可否认,劳伦斯·列丁具有迷人的性格。

我想,他大约三十岁。

黑色的头发,一双明亮的、蓝得令人吃惊的眼睛。

他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做得好的年轻人。

他擅长运动,是一位优秀的射手又是位业余演员,故事也讲得很精彩。

他是一个使任何聚会都能保持活跃气氛的人物。

我想,他大概具有爱尔兰的血统。

他根本不是人们一般理解的那种典型的艺术家,然而我相信他是位具有现代风格的有灵气的画家。

我自己对绘画知之甚少。

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他竟然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这太自然不过了。

总的说来,他应付裕如。

我想,格丽泽尔达和丹尼斯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也许也不会注意到什么的。

格丽泽尔达和丹尼斯格外快乐,不断说着有关斯通博士和克拉姆小姐的笑话,这些都是当地的传闻:我有些痛苦地猛然感到,丹尼斯在年龄上比我更接近格丽泽尔达些。

他称呼我伦叔叔,但称她格丽泽尔达。

不管怎样,这位我有一种孤独感。

我想,我一定是被普罗瑟罗太太搅得心神不定了。

我通常是不会陷入这种令人不快的沉思默想的。

格丽泽尔达和丹尼斯的话题不时地有些超出分寸,我也无心制止他们。

我总认为,一个牧师的身影竟会有一种抑制作用,这令人遗憾。

劳伦斯谈兴很高。

尽管如此,我感到他的眼睛不时地瞟向我坐的地方。

晚餐后,他走过来邀请我进书房谈谈,我并不感到吃惊。

一旦只有我们俩时,他的神色改变了。

您撞上了我们的隐秘,先生,他说,您打算怎么办呢?我与列丁讲话时要比与普罗瑟罗太大讲话时直率得多。

我直言不讳。

他坦然接受。

当然,当我说完后他说道,您一定会说这番话的。

您是位牧师。

我这样说并无恶意,相反,我想您也许是对的。

但是,安妮与我之间的事情与一般的男女私情不同。

我告诉他,自古以来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您是说每个人都认为他们的恋情不同一般吗?也许是这样。

但有一点您得相信。

他向我保证,迄今为止,还没有出什么问题。

他说,安妮是他所见过的最真挚最忠实的女人。

此事结局如何,他无法预知,如果这只是一本书,他忧郁地说,那老头将会死去——这对每个人都是极好的解脱。

我责骂了他。

哦!我并不是说,我会用刀子从背后捅死他,不过要是有人这么做的话,我会感激不尽。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好评。

我很纳闷第一位普罗瑟罗太太为什么没有干掉他。

几年前,我见过她一次,看起来她是有本事这么干的。

一个阴险的女人。

他到处吵闹,像魔鬼一样四处挑起麻烦,那脾气特别令人讨厌。

您不知道安妮是怎样忍受他的。

如果我有一点钱,我会立即带她离开。

我很真诚地劝说他,请求他离开圣玛丽米德。

她的命运已经带给她不幸,他如果留下去,只会带给她更大的不幸。

人们会议论纷纷,事情会传人普罗瑟罗上校的耳朵,那时她会陷入十分糟糕的境地。

劳伦斯极力辩解。

除了您,没有人对此事知道一丁点儿,牧师。

亲爱的年轻人,你低估了小镇居民的猎奇的本性。

在圣玛丽米德这儿,每个人都知道你的最隐秘的事情。

在英格兰,任何侦探也比不上一个上了年纪的、有很多闲暇的刁妇。

他轻松地说,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是莱蒂斯在与他相爱。

你认为,我问道,莱蒂斯自己也会这样认为吗?这个问题似乎使他相当吃惊。

但是他说道,莱蒂斯对他根本不在乎。

他能肯定这一点。

她是个古怪的女孩,他说,似乎总是在梦中一样,但我相信在她的内心里,她其实是相当清醒的。

我相信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伪装。

莱蒂斯非常清楚她在做什么。

她还有一种可笑的复仇心理。

奇怪的是她恨安妮。

简直是讨厌她!但是,安妮一直像天使一样待她。

当然,我并不赞同他的最后一句话。

对一个被爱迷住头脑的年轻人来说,情妇在他们眼中总是像天使一样。

尽管如此,据我的最好的观察,安妮总是带着慈爱与公平对待她的继女。

那天下午,我自己也对莱蒂斯的言词的刻薄感到吃惊。

我们不得不中止谈话,因为格丽泽尔达和丹尼斯闯进来,并说我不能使劳伦斯成为一个守旧者。

天啊!格丽泽尔达说道,跌坐进一张安乐椅里。

我多想来点什么令毛骨依然的刺激呀!一次谋杀——或是一次盗窃也好。

我想没有人有什么值得盗窃的东西,劳伦斯说,极力迎合她的心情。

除非我去偷哈特内尔小姐的假牙。

那些假牙的‘咔嚓’声太可怕了,格丽泽尔达说,但是你说没有值得偷的东西,这你就错了。

,在‘老屋’就有一些精致的古老银器,敞口矮盐瓶、查理二世时期的浅口杯——各种各样的像那样的东西。

我敢说,值好几千英镑呢。

那老头也许会用一支左轮枪向你射击,丹尼斯说,他才喜欢那样做呢。

噢,那我们最好先进去把他扣起来2格丽泽尔达说,谁有左轮枪?我有一把毛瑟手枪。

劳伦斯说。

是吗?多令人激动呀!你为什么带枪呢?是战争的礼物。

劳伦斯平淡地说道。

今天,老普罗瑟罗那拿银器给斯通看,丹尼斯自告奋勇地说道,老斯通却装出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想他们就坟墓的事情吵了一架,格丽泽尔达说。

噢,他们已经和好了!丹尼斯说,我弄不清人们在坟墓里刨来刨去究意是为什么。

斯通这人叫我感到迷惑,劳伦斯说,我想他一定是非常的心不在焉。

有时候你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研究对象也一无所知。

那是由于爱,丹尼斯说,温柔甜蜜的格拉迪斯·克拉姆,你是实在的美人儿。

你的皓齿令我魂魄激荡。

来吧,和我一起飞翔,成为我的新娘。

在‘蓝野猪’旅馆,在卧室的地板上——够了,丹尼斯。

我说。

噢,劳伦斯·列丁说,我得走了。

克莱蒙特太太,您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我不胜感激!格丽泽尔达和丹尼斯去送客。

然后,丹尼斯又独自回到书房。

一定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孩子感到烦恼不安。

他在房里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皱着眉头,踢着家具。

我们的家具已经破旧不堪,经不住进一步的损坏了,然而我只是轻声提醒他别那样做。

对不起。

丹尼斯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进发出一句话:饶舌是一件多么卑鄙下贱的事啊!我有点吃惊。

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不知道是否应当告诉您。

我愈发吃惊了。

这件事真是卑鄙下贱极了,丹尼斯又说,四处散布流言,讲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甚至不仅是讲,还暗示呢。

不,该死的——对不起——我是会告诉您的!这件事绝对是卑鄙下贱极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但是并没有进一步追问他。

不过,我心中十分纳闷。

对什么事情如此在意,这不是丹尼斯的秉性,这时,格丽泽尔达进来了,韦瑟比小姐刚才来了电话,她说,莱斯特朗兹太太八点过一刻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他们为什么应当知道呢?可是她不是去海多克医生那儿。

韦瑟比小姐确实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给哈特内尔小姐打过电话,哈特内尔小姐就住在海多克医生的隔壁,一定会看见她的。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我说,这个地方的人们是怎样获得营养的。

他们一定是站在窗户旁吃饭,以便保证不会看漏什么事情。

不仅如此,格丽泽尔达说,情绪也兴奋起来。

他们还发现了有关‘蓝野猪’旅馆的秘密。

斯通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的隔壁,可——是……她用劲地晃动着一根手指。

——隔墙上却没有门!那样的话,我说,一定会令大家非常失望了。

这句话让格丽泽尔达哈哈大笑。

星期四一开始就很糟糕。

我的教区里的两位女士为教堂的装饰吵闹起来,我被叫去调解这两位中年女人的争吵。

她们两人都气得颤抖不已。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令人痛苦的话,倒是一种有趣的生理现象。

然后,我又得去责备唱诗班的两个男童,他们在唱诗的神圣时刻,还在津津有味地吸饮料。

我没有像我应该做到的那样虔虔诚诚地尽职,颇感不快。

然后,那位爱惹事的风琴手又挑起事端,我又得把这事平息下去。

还有,四位贫穷的教区居民公开地反叛哈特内尔小姐,她又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我。

我正要回家,这时又碰到普罗瑟罗上校。

他作为地方治安官刚处罚了三个偷猎者,所以显得趾高气扬。

严惩不怠,他以洪亮的声音叫喊道。

他有点耳聋,于是就像耳聋的人经常做的那样提高声调。

现在就是需要这样——严惩不贷!杀鸡吓猴!阿切尔那流氓昨天出来说,他发誓向我报仇,我听见的。

无耻的恶棍!受威胁的人命更长,谚语就是这么说的。

下次他要再捉我的野鸡,让我抓到时,我会让他瞧瞧,他的报仇一钱不值!太宽松了!我们现在太宽松了!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就要让大家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就相信这个。

人们总是要求你要考虑一个人的妻子呀、孩子呀。

他娘的混话!胡说!为什么只是因为一个人惦念他的妻儿而让他逃避罪责呢?在我全都一样——无论什么人——医生、律师、牧师、偷窃者、醉汉——如果在干违法的事时你抓住他,就要让法律来惩罚他。

您是同意我的,我相信。

您忘了,我说,我的职业要求我在所有品质中首先尊重一种品质——慈悲。

噢,我是个公正的人。

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我没有回答,他却尖刻地问道:您为什么不回答?这只费您的一点儿思考呀,伙计。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断然说道:我在想,轮到我时,我发出的惟一乞求只是乞求正义,我会感到遗憾的。

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我只能施行正义。

呸: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点勇武的基督精神。

我总是尽职尽责的,我希望是这样的。

好了,不争啦。

我说过的,今晚我去您那儿。

如果您不介意,时间定在六点过一刻而不是六点,怎么样?我得看村里的一个人。

我想那样很合适。

他挥动着他的拐杖走开了。

转过身来时,我碰见豪伊斯。

我想,他今天早上病容满面。

我本想就他的辖区里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说他几句,但是看到他那苍白紧张的面容,我感到这个人确实病了,我告诉他,他生病了,他还想否认,但是态度并不坚决。

最后,他承认他感到不太舒服,似乎也准备听从我要他回家睡觉的建议,我匆匆吃完午饭,又出去走访一些人。

格丽泽尔达乘坐廉价的星期四火车到伦敦去了。

约四点差一刻,我回到家,想把星期天的布道理出一个梗概,但是玛丽进来说,列丁先生正在书房等我,我发现他忧心仲仲,面容苍白而憔悴,正来回踱步。

我进屋时,他突然转过身来。

听着,先生。

我一直在想您昨天说的话。

想这件事使我通宵未眠。

您是对的。

我必须割断情丝,远走他乡。

我亲爱的孩子。

我说道。

您讲的有关安妮的话是对的。

我留下来,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简直——她简直太纯洁太美丽了,不应遭受任何麻烦。

我明白我必须走。

就现在这样,我已使她够难堪的了。

愿上天保佑我:我能够看出来,他肯定认为在没有亲身经历其中的局外人看来,这种事情是说起来轻松的。

您照看安妮,好吗?她需要一个朋友。

你尽可以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谢谢您,先生,他握紧了我的手。

您是个好人,牧师。

我今晚就向她道别,也许明天就能收拾好行装离开。

拖延痛苦没有什么好处。

谢谢您让我在画室里作画。

没能完成克莱蒙特太太的肖像画,我很遗憾。

别为那事担忧,我亲爱的孩子。

再见,愿上帝保佑你。

他走后,我努力想静下心来准备布道,但很难做到。

我老想着劳伦斯和安妮的事。

我喝了一杯极不惬意的茶,茶冷冰冰的,没有加奶。

五点半钟,电话响了。

我被告知,低地农场的艾博特先生要死了,请我立即去。

我立即给老屋打电话,因为低地农场在将近两英里外,所以我在六点一刻不可能赶回来。

我一直学不会骑自行车。

然而,我被告知,普罗瑟罗上校刚开车出门了,于是我只得出发,给玛丽交代说我被人叫走,但会尽力在六点三十分或稍后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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