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5-04-02 05:32:13

当劳伦斯·列丁到达时,我被唤进书房。

他显得憔悴,在我看来,还显得疑心重重。

梅尔切特上校还算客气地与他订招呼。

我们想在这儿当场问你几个问题。

他说。

劳伦斯只是冷冷地一笑。

难道这不是一个法国式的想法吗?重构犯罪?亲爱的孩子,梅尔切特上校说,别用那种腔调与我们讲话。

你假装干了这桩谋杀,可你知道另外有人也坦白说干了这桩谋杀吗?这些话立即产生了令他痛苦的效果,另——另外有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谁?普罗瑟罗太大。

梅尔切特上校说,注视着他。

荒唐。

她根本没干。

她不可能干。

这是不可能的。

梅尔切特打断他的话,奇怪的是,我们不相信她的谎言。

我可以说,也不相信你的。

海多克医生肯定地说,谋杀不可能是在你所说的时间发生的。

海多克医生那样说吗?是的,所以,你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被澄清罪责了。

现在,我们要你帮助我们,如实告诉我们发生的事。

劳伦斯仍然犹豫不决。

有关——有关普罗瑟罗太太的事您不是在欺骗我吧?你们真的不怀疑她?以我的荣誉保证。

梅尔切特上校说。

劳伦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是个傻瓜,他说,一个十足的傻瓜。

我竟然会一时相信是她干的——你把所有情况告诉我们怎么样?警察局长建议道。

没有什么太多的情况好讲了。

我——我那天下午碰见普罗瑟罗太大——他停了下来。

那件事我们全知道,梅尔切特说,你可能认为,你与普罗瑟罗太太之间的私情是个无人知道的秘密,但事实上,这件事已被人所知,被人议论。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一切都会暴露出来的。

那么,很好。

我希望您是对的。

我曾向这位牧师(他瞥我一眼)许诺,立刻离开。

那天晚上六点一刻,我与普罗瑟罗太太在画室见面。

我告诉了她我的决定。

她也同意这是惟一的选择。

我们——我们互相道别。

我们离开画室,几乎是同时斯通博士加入了我们。

安妮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却做不到。

我与斯通去‘蓝野猪’旅馆饮酒。

然后,我想我得回家。

但当我走到路的拐角处时,改变了主意,打算走过去看看牧师。

我感到,想要找个人聊聊这事。

在门口,女佣告诉我牧师出去了,但一会儿就回来,还说普罗瑟罗上校在书房里等他。

喔,我可不想又走开——看起来好像我害怕见他似的。

所以我说我也要等,并走进书房。

他停下来。

怎么样?梅尔切特上校问。

普罗瑟罗正坐在书桌旁,正如您发现他时那样。

我走近他,触模了他。

他死了。

然后,我往下看,看见手枪掉在他身旁的地板上。

我拣起枪,立刻就认出是我的枪。

那使我开了窍。

我的枪!然后,我一下子就得出结论。

安妮一定在什么时间拿走了我的枪,这是为她准备的,以便在痛苦不堪时结束生命。

也许她今天就带着枪。

我们在村子分手之后,她一定回到这儿——喔!想到这里,我简直要发疯。

但是,我所想的就是这些念头。

我将枪偷偷放进衣袋,离开了。

刚到牧师寓所的大门口,我碰见牧师。

他说了几句关于看见普罗瑟罗的客气而正常的话,突然,我有一种狂笑的冲动。

他的举止是那样普通平常,而我却紧张万分。

我记得喊出几句荒唐的话,并看见他的脸色骤变。

我相信,我当时几乎失去理智。

我离开后走啊、走啊,直到最后再也走不动。

如果安妮干了这件可怕的事情,我至少在道德上负有责任。

于是就去自首了。

他讲完后,屋里一片沉默。

然后,上校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得问你一两个问题。

首先,你以任何方式触摸或移动过尸体吗?没有,我根本没有触摸他。

不用触摸也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你注意到他的尸体半遮着的吸墨纸上的便条吗?没有。

你以任何方式动过闹钟吗?我根本没有动过闹钟。

我好像记得一只弄翻的闹钟摆在桌子上,但我根本没有动它。

关于你的枪,你最后看见枪是什么时候?劳伦斯想了一下:很难说得准。

你把枪放在哪儿?唤,放在我的住所起居室的一堆杂物中。

在书柜的一层架子上。

你把枪随处乱放吗?是的。

我真的没有想过。

枪就是在那儿的。

这么说来,任何到你的住所的人都可能看见枪了?是的,你记不起什么时候最后看见枪吗?劳伦斯沉思地皱起眉头。

我几乎可能肯定,前天枪还在那里。

我记得把枪挪到一边,去取一只旧烟斗。

我想是前天,但也可能是更早一天。

最近谁到过你的住所?喔!很多人。

总有人进进出出,前天有一些人来喝茶聚会。

有莱蒂斯·普罗瑟罗、丹尼斯和他们的朋友。

后来,不时来一两个老年女土。

你外出时锁门了吗?没有,为什么要锁门呢?我没有什么可让别人偷的东西。

这儿附近没有人锁门。

谁在那儿照管你的东西?一位年老的阿切尔太大每天早晨来‘照料我’,他们是这样说的。

你认为她会记得枪在那里的最后时间吗?不知道。

她也许记得。

但我想,认真的打扫并不是她所擅长的。

这样看来,几乎每个人都可能拿了那枝枪,是吗?看来是的——是这样的。

门开了,海多克医生和安妮·普罗瑟罗走了进来。

她看见劳伦斯后很吃惊。

而他踌躇地向她走近一步。

原谅我,安妮,他说,想到我所做的事,真是令人不快。

我——她结结巴巴地说,然后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梅尔切特上校。

海多克医生告诉我的话——是真的吗?你是指对列丁先生的怀疑被澄清吗?是的。

现在,普罗瑟罗太大,你的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哎,怎么回事?她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我想你们会认为我糟透了,是吗?喔,我们认为——有点傻,对吗?但这已经过去了。

我们想要知道的,普罗瑟罗太太,是真相,绝对的真相。

她庄重地点点头。

我告诉你们。

我想你们知道——知道一切。

是的。

那天晚上,我准备在画室与劳伦斯.也就是列丁先生见面。

在六点一刻。

我丈夫和我一起开车去村子里。

我得买点东西。

我们分手时,我丈夫随便说道,他要去看牧师。

我来不及通知劳伦斯,也感到非常不安。

我,哦。

我丈夫在牧师寓所,而我却在牧师寓所的花园与他见面,这是令人尴尬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红了。

这个时刻她可不好受。

我想,也许我丈夫不会呆得太长。

为了看看结果,我沿花园后的小路过来,走进花园。

我但愿没人会看到我,但是马普尔小姐当然一定在她的花园里:她喊住我,我们交谈了几句。

我解释说,我要去叫我的丈夫。

我感到我得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

她的表情显得相当古怪。

我离开她后,就径直走过牧师寓所,拐过房子的墙角,来到书房窗户前。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指望听到说话的声音。

但令我吃惊是的,屋里空无一人。

我只是往里扫了一眼,看见房子是空的,然后慌忙穿过草坪,来到画室。

劳伦斯几乎是立刻就从画室出来迎接我。

普罗瑟罗太太,您说房间是空的吗?是的,我丈夫没在那里。

不可思议。

太大,您是说您没有看见他吗?警督问道。

没有,没看见。

斯莱克警督向警察局长耳语,后者点点头。

普罗瑟罗太大,给我们演示一下您到底是怎样做的,不介意吧?一点也不。

她站起身,斯莱克警督为她推开窗户,她跨到外面的平台上,拐过房子走向左边。

斯莱克警督傲慢地示意我走过去,在写字台旁坐下。

不知怎地,我不太喜欢这样做。

这使我感到不舒服。

但我当然还得照办。

一会儿,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了一下,又退回去了。

斯莱克警督向我示意,我可以回到房间的另一边。

普罗瑟罗太太又从窗户进来经过完全是这样的吗?梅尔切特上校问道。

我想完全如此。

那么,普罗瑟罗太太,您能告诉我们,您往室内看时,牧师到底在室内的什么地方吗?牧师?我,不,恐怕我不能。

我没有看见他。

斯莱克警督点点头。

那就是您没有看见丈夫的原因。

他在写字台旁,在房间的一角。

哦!她停顿下来。

突然,她恐惧地睁圆双眼。

不是在那里……是的,普罗瑟罗太太。

正是当他坐在那里的时候。

啊!她浑身颤抖。

他继续盘问。

普罗瑟罗太太,您知道列丁先生有一枝枪吗?是的。

他曾告诉过我。

您曾经得到过那枝枪吗?她摇摇头:没有。

您知道他把枪放在哪儿吗?我说不准。

我想——对了,我想我看见过枪在他住所的一个架子上。

难道你不是把枪放在那里的吗,劳伦斯?您最后一次到他住所里是在什么时候,普罗瑟罗太太?噢!大约三周前。

我丈夫和我在那里与他一起喝茶。

在那之后,您没有到过那里吗?没有。

再没去过。

您看,这可能会在村子里引起风言风语。

毫无疑问,梅尔切特上校冷淡地说,您习惯上在哪儿与列丁先生见面呢,我可以这样问吗?他常常到‘老屋’来。

他给莱蒂斯作画。

然后,我们常常在森林里会面。

梅尔切特上校点点头。

难道还不够吗?她突然扬高声音。

这太可怕了一一不得不告诉你们这一切。

这没有什么错的。

没有,确实没有。

我们只是朋友。

我们——我们禁不住互相体贴。

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海多克医生,于是这个软心肠的人走近一步。

我真的认为,梅尔切特,他说,普罗瑟罗太大吃不消了。

她各方面都受到震惊。

警察局长点点头。

我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您的了,普罗瑟罗太太,他说,谢谢您如此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那么我可以走了吗?您妻子在家吗?海多克问道,我认为普罗瑟罗太太愿意见见她。

在家,我说,格丽泽尔达在家。

你们可以在客厅见到她。

她和海多克一起离开房间,劳伦斯和他们一起走了。

梅尔切特上校紧闭双唇,在摆弄着一把裁纸刀。

斯莱克在看便条。

就在这时,我提到马普尔小姐的推论。

斯莱克紧紧地盯着便条,好家伙,他说,我相信这老太大是对的。

瞧,先生,没看见吗?这些数字是用不同的墨水写的。

我敢打赌,日期是用钢笔写的。

大家都相当激动,你当然查验了便条的指纹。

警察局长说。

便条上根本没有指纹。

您怎样看呢,上校?劳伦斯·列丁先生手枪上的那些指纹,可能曾是一些其他人的,是在他口袋里揣着枪四处晃荡之前就留下的,但现在取不到清楚的指纹了。

一开始这个案子看来对普罗瑟罗太大不利,上校沉思着说,比年轻的列丁要不利得多。

那位老太大提供了她没随身带枪的证词,但这些老太太常常弄错。

我沉默无语,但我并不同意他的看法。

我完全相信,既然马普尔小姐这样说了,那么安妮·普罗瑟罗就是没带枪。

马普尔小姐可不是那种会弄错的老太太。

她有一种总是保持正确的令人不解的诀窍。

使我大伤脑筋的是,没人听到枪声。

如果那时开了枪——有人一定听到过枪声——无论他们认为是从哪儿传来的。

斯莱克,你最好与女佣谈谈。

斯莱克警督敏捷地向门口走去。

最好别问她是否听到室内有枪声,我说,因为如果您这样问,她会否认。

就说是森林里的枪声好了。

那是她惟一会承认听到的那种枪声。

我知道该怎样对付。

斯莱克警督说,然后离去。

马普尔小姐说她后来听到枪声,梅尔切特上校沉思地说,我们必须弄清楚,她是否能确定准确的时间。

当然,那也许是与本案无关的一声偶然的枪响。

当然,可能如此。

我同意。

上校在室内转了一两圈。

您知道,克莱蒙特,他突然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案件一定会比我们任何一人所想的要复杂困难得多。

该死,案件背后一定有某种东西。

他喷了一声鼻息。

某种我们不了解的东西。

我们仅仅是开始,克莱蒙特。

记住我的话,我们仅仅是开始。

所有的这些东西,闹钟、便条、手枪——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

这些东西肯定说明不了问题。

但是,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不会去苏格兰场报案。

斯莱克是个精明人。

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他就像一只雪貂,会用鼻子嗅出真相。

他已经办了好几件很漂亮的案子,这个案子也会成为他的chefd\'oeuvre①。

有的人会到苏格兰场报案。

我不会。

我就在唐恩郡这儿把案子弄得水落石出。

我希望如此,我相信。

我说。

我尽量使我的声音充满热情,但我已经对斯莱克警督产生了厌恶感,所以他可能的成功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认为,一个成功的斯莱克比一个遭受挫折的斯莱克更令人憎恶。

邻居的房子是谁的?上校突然问道。

您是说路尽头的房子吗?是普赖斯·里德利太大的。

等斯莱克问完女佣的话后,我们去问问她。

她也许听到了什么。

她不聋、是吗?我得说,她的听觉非常灵敏。

我听到人们传说,她开始说话之前、要说‘偶然碰巧听见’。

我们想要的就是这种女人。

哦!斯莱克来了。

警督的样子似乎是刚进行了一场艰苦的角力。

呸!他说道,您雇的是一个鞑靼人,先生。

玛丽其实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

我说。

不喜欢警察,他说,我提醒她,尽最大努力使她惧怕法律,但没用。

她不把我放在眼里。

很有个性。

我说、心中更加喜欢玛丽。

①法语:杰作一一译注但我还是把她制服了。

她听到枪声——只是一声枪响。

那是在普罗瑟罗上校来后很久。

我不能使她说准时间,但最后我们根据送鱼时间确定了时间。

鱼送晚了,那男孩来时她责备他,但男孩说,毕竟只有六点半。

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听到枪声。

当然,可以说,这是不准确的,但给了我们一个大概的时间。

嗯。

梅尔切特应了一声。

我认为,普罗瑟罗太太与此案并无牵连,斯莱克说,声音中有一种后悔的意味。

她没有时间,这是第一,另外女人从不喜欢带着武器四处游荡。

她们的血液中更多的是砷。

不,我认为她没干。

真可惜!他叹息道。

梅尔切特解释说,他要到普赖斯.里德利太太家去,斯莱克同意一起去。

我可以和您们一起去吗?我问道。

我开始感兴趣了。

他仍同意了。

于是我们一起出发。

我们刚走出牧师寓所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大声地招呼我们一声:你们好j我的侄儿丹尼斯沿路从村子跑来,加入我们。

听着,他对警督说,我告诉您的那个脚印怎么样?园丁的。

斯莱克警督用一种令人泄气的语调说。

然而,那样还不足以让丹尼斯泄气。

他拿出几根烧过的火柴。

我在牧师寓所大门找到的。

谢谢你。

斯莱克说,将火柴放进口袋。

现在,好像到了丹尼斯摊牌的最后时刻。

你们不会逮捕伦叔叔,是吗?丹尼斯开玩笑地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呢?斯莱克问道。

有许多可以指控他的证据,丹尼斯宣布道,您问问玛丽。

就在谋杀发生的前一天,他还在希望普罗瑟罗上校被从世界上清除掉。

不是吗,伦叔叔?嗯——我欲言又止。

斯莱克警督慢慢向我投来一道怀疑的凝视的目光,我感到浑身发热。

丹尼斯极其令人讨厌。

他应该知道,一个警察很少有幽默感。

别瞎扯,丹尼斯。

我生气地说。

这个幼稚的孩子吃惊地睁大眼睛盯着我。

我说,这只是个玩笑,他说,伦叔叔只是说,任何一个杀掉普罗瑟罗上校的人就是为世界做了一件好事。

啊!斯莱克警督说,这倒是解释清了女佣说的某些事情。

仆人也很少有什么幽默感。

我在内心里狠狠诅咒丹尼斯挑起事端。

这件事以及闹钟将使警督一辈子怀疑我。

快来,克莱蒙特。

梅尔切特上校呼唤我。

你们上哪儿去?我也能去吗?丹尼斯问道。

不,你不能,我厉声说。

他站在我们身后,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们来到普赖斯·里德利太太家整洁的前门,警督用一种我只能说是一本正经的举止敲了门、摁响门铃。

一个俏丽的客厅女仆应声而来。

普赖斯·里德利太太在家吗?梅尔切特问道。

没有,先生。

女仆停了一下又说道.她刚去警察局了。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预料的进展。

当我们往回走时,梅尔切特抓住我的手臂,低声说:如果她也去坦白自首,那我就真的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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