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狄西加感到沮丧。
他在午餐之后避开了他怀疑准备要跟他谈论严肃主题的乔治,悄悄开溜。
虽然他对圣大非边界纷争的事滚瓜烂熟,他可无意在这时候接受测验。
随后不久,他希望会发生的事发生了。
罗琳·卫德,也是单独一个人,在花园的小径上漫步。
杰米不久便走到她身旁。
他们一起默默地走了几分钟,然后杰米尝试性地说:罗琳!什么事?听着,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过,怎么样?我们结婚,弄张特别证书,然后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罗琳对这突然提出的求婚没有显出任何尴尬的神情。
她反而头往后一仰,坦然大笑。
不要嘲笑我。
杰米谴责她说。
我禁不住。
你这么好笑。
罗琳——你是个小魔鬼。
我不是。
我是所谓的彻头彻尾的好女孩。
只是对不了解你的那些人来说——他们都被你温顺、端庄的外表欺骗了。
我喜欢你咬文嚼字。
我全都是从字迷上学过来的。
听起来这么有学问。
亲爱的罗琳,不要拐弯抹角了。
你愿不愿意?罗琳脸色正经起来。
换上了一贯果断的表情。
她的小小嘴巴紧抿。
小小的下巴挑衅地突出来。
不,杰米。
在事情还在目前的阶段——一切都还未结束之时不行。
我知道我们还没完成我们计划要做的工作,杰米同意说,可是还是一样——呃,这是一个章节的结束。
文件安安全全地在航空部长那里。
好人得胜。
而──目前──没有什么事干。
所以——我们结婚吧,是吗?罗琳微微一笑说。
你说对了。
正是这个主意。
然而罗琳再度摇头。
不,杰米。
等这件事全部完成——等我们安全之后──你认为我们有危险?你不认为吗?杰米可爱的丘比特粉红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如果疾如风的荒谬之言是真的——我想,尽管听来不可思议,大概一定是真的──那么除非我们解决了——七号──我们是不安全的!那么其他的人呢?不──其他的人不算数。
令我害怕的是七号的独特行径。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该上哪里找他。
罗琳颤抖起来。
我一直在害怕,她低声说,自从杰瑞死后……你不用害怕。
你没什么好怕的。
你把一切交给我来办好了。
我告诉你,罗琳——我会找到七号。
一旦我们找到他——呃,我想其他的人不管他们是谁,都不会有多少麻烦的。
如果你逮不到他——那么假使他逮到了你呢?不可能,杰米愉快地说,我太聪明了。
总是要看重自己——这是我的座右铭。
我一想起昨晚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罗琳发抖。
哦,并没发生,杰米说,我们俩都在这里,平平安安的,毫发无损——尽管我必须承认我的手臂痛死了。
可怜的孩子。
噢,人总得预料为好理由受苦。
再说我以我的伤口和我愉快的谈话完全征服了库特夫人。
噢!你认为那重要吗?我有个主意,这一点可能派得上用场。
你心中有个计划,杰米。
是什么?年轻的英雄从来都不透露他的计划,杰米语气坚决地说,计划都是在暗中成熟。
你是个白痴。
杰米。
我知道,我知道。
每个人都这么说。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罗琳,骨子里可有一大堆的头脑在运作者。
你的计划呢?有没有任何计划?疾如风建议我跟她到‘烟囱屋’去住一阵子。
好极了,杰米赞同地说,再好不过了。
不管怎么说,我倒想有人盯住疾如风。
你从不知道她再下去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干得那么成功得吓人。
我告诉你,预防疾如风闯祸是一件全天候的工作。
比尔总该照顾她。
罗琳说。
比尔在别处相当忙。
你可别信他的。
罗琳说。
什么?不是在为女爵忙?可是那小子被她迷死了。
罗琳继续摇头。
这其中我有些不太明了。
不过比尔喜欢的不是女爵——是疾如风。
今天早上罗马克斯先生出来跟疾如风在一起时,比尔正在跟我谈话。
他握住她的手或什么的,而比尔飞快过去,就像──就像火箭一样。
有些人的鉴赏力是多么的奇怪,狄西加先生说,真想不到有任何人在跟你谈话时竟然还会想去做其他事。
你这样说叫我感到非常惊讶,罗琳。
我以为我们纯洁的比尔被那美丽的外国女骗徒给迷死了。
疾如风这样认为,我知道。
疾如风可能这样认为,罗琳说。
不过我告诉你,杰米,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你有什么高见?难道你不认为比尔可能自己正在从事一些侦探工作?比尔?他没那个头脑。
我可没这么确定。
当一个像比尔那样单纯、四肢发达的人存心微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
结果他正好可以干些好事出来。
不错,说得有道理。
可是我仍然不认为比尔会这样,他表现得十足是个女爵的小乖乖。
我认为你错了,你知道,罗琳。
女爵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狄西加先生急急加上一句说——而比尔那老小子一向有一颗像旅馆一样的心。
罗琳未被说服地摇摇头。
哦,杰米说,随你自己去想吧。
我们似乎多少已经决定好了。
你跟疾如风回‘烟囱屋’去,同时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让她再到七钟面俱乐部那个地方去窥探。
天晓得如果她再去,会出什么事。
罗琳点点头。
现在,杰米说,我想去跟库特夫人谈几句话会是聪明之举。
库特夫人正坐在花园里的一张椅子上刺绣。
绣的是一个忧伤、有点变形的年轻女人在哭墓。
库特夫人挪出位置让杰米在她身旁坐下,身为一个圆滑年轻人的他,立即表示对她手中刺绣的赞赏。
你喜欢吗?库特夫人高兴地说,这是我姑妈希莉娜死前一周开始绣的,肝癌,可怜的东西。
真是残忍。
杰米说。
你的手臂怎么样啦?噢,好多了。
有点讨厌,你知道。
你得小心,库特夫人以警告的语气说,我知道败血症流行起来了——要是这样,你可能整条手臂都完了。
噢!我希望不会如此。
我只是在警告你。
库特夫人说。
你们现在住什么地方?狄西加先生问道,城里——或是什么地方?他心知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清楚,他在这句问话中加入了值得奖励的天真无邪的味道。
库特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欧斯华爵士租下了阿尔顾公爵的房子。
李色伯利。
或许你知道吧?噢,的确。
一流的地方,不是吗?噢,我不知道,库特夫人说,非常大的地方,而且阴暗,你知道。
一排排的画像,画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
他们所谓的历代老主人都非常阴沉,我想。
你该看看我们在约克郡所拥有的一幢小房子,狄西加先生。
那时欧斯华爵士是没有爵衔的库特先生。
多好的一个游乐厅和令人心情愉快的客厅,有个炉边的墙角──我记得我选的是白色条纹壁纸,和紫藤横饰带。
你知道,不是有波纹的花样。
品味好多了,我总是认为,餐厅朝向东北,阳光才不会射进去太多,不过贴上鲜红色的壁纸和一套滑稽的狩猎版画──啊呀,就像过圣诞节一样欢畅。
在这些回想的兴奋之中,库特夫人掉了几个小绒线球,杰米责无旁贷地捡起来。
谢谢你,我亲爱的,库特夫人说,哦,我说到哪里了?噢!──关于房子──嗯,我真的喜欢令人心胸欢畅的房子。
而且自己挑选东西为它装潢令人觉得有趣。
我想欧斯华爵士大概最近就会自己买一幢房子吧,杰米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挑选了。
库特夫人悲伤地摇摇头:欧斯华爵士谈到一家公司在帮他找──你知道这表示什么。
噢!可是他们会征求你的意见!会是个雄伟壮丽的地方——一心一意找老古董的房子。
他们看不上我所谓的舒适、像个家的地方。
绝不是欧斯华爵士在以前的那个家里总是不舒服、不满足,而且我敢说他的品味其实也跟我一样。
但是如今除了最好的没有什么适合他!他非常成功,自然想要能显示他成功的东西,不过我常常怀疑要到什么地步为止。
杰米显出同情的神色。
就像一匹脱缰之马,库特夫人说,一脱缰绳就冲了出去。
欧斯华爵士也是一样。
他一直往前冲,一直往前冲,直到他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往前冲。
现在他已经是英格兰最有钱的人之一了——可是这令他满足吗?不,他还想更有钱。
他想要成为——我不知道他想要成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有时候令我感到害怕!就像那波斯的家伙,杰米说,到处寻找新世界去征服。
库特夫人默从地点点头,不太了解杰米讲的是什么。
我怀疑的是——他的胃口容得下吗?她含泪继续说下去,有他这样一个病人──他的那些想法──噢,想起来就叫人受不了。
他看起来非常健壮。
杰米安慰她说。
他有心事,库特夫人说,忧心忡忡,他就是这样。
我知道。
他担忧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是工厂的事。
贝特门先生是他一大慰藉。
这么一位热心的年轻人——而且这么诚实。
诚实极了。
杰米同意说。
欧斯华很看重贝特门先生的意见。
他说贝特门一直都是对的。
那是他多年前最糟的一项特色。
杰来感触良深地说。
库特夫人显得有点困惑。
我跟你在‘烟囱屋’度过的那个周末真是非常愉快,杰米说,我是说要不是可怜的老杰瑞死了,那就会非常愉快。
非常好的女孩子。
我发现女孩子非常令人困惑,库特夫人说,不浪漫。
我跟欧斯华爵士订婚时,我用我的头发替他在几条手帕上绣上他姓名的字首。
真的?杰米说,多么美妙。
不过我想大概时下的女孩子头发都不够长,无法像你那样做。
这倒是真的,库特夫人承认说,不过,噢,有其他很多方法可以表现。
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我的一个──呃,男朋友──捡起一把砂砾,跟我在一起的女孩马上说他是在珍惜那把砂砾,因为我的脚在上面踩过。
这么美的想法,我当时认为。
尽管后来发现他当时正在修矿物学的课──或是地质学?——在一所工业职校。
不过我喜欢那种想法──偷取女孩子的手帕把它珍藏起来——这一类的事。
要是女孩想要擤鼻子那可就难堪了。
讲求实际的狄西加先生说。
库特夫人放下刺绣,半严厉半慈祥地看着他。
说来听听。
她说,没有某个好女孩是你醉心的吗?某个你想为她工作建立一个小小的家的女孩?杰变脸红起来,支吾其词,我想你跟当时在‘烟囱屋’的一个女孩处得非常好——维拉·达文翠。
袜子?他们是这样叫她没错,库特夫人承认说,我想不出是为什么。
这名字不雅。
噢,她是个一流的,杰变说,我想再见见她。
她下个周末要到我们家去。
真的?杰米说,同时尽量把渴望的意味贯注到这两个字上。
真的,你——你想去吗?我想,杰米衷心地说,非常谢谢你,库特夫人。
他一再热切地向她道谢,然后离去。
不久,欧斯华爵士过来找他太太。
那个小混混在跟你噜苏些什么?他问道,我受不了那个年轻的家伙!他是个可亲的男孩,库特夫人说,而且这么英勇。
看看他昨晚是怎么受伤的。
是的,在没有他的事的地方鬼混。
我认为你这样说非常不公平,欧斯华。
他一辈子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真是一大废物。
要是他再这样下去,他永远也成不了大器。
你一定是昨晚上着了凉了。
库特夫人说,我希望你不要得了肺炎,斐雷地·理查士就是肺炎死的。
天啊,欧斯华,一想到你昨晚上在有小偷的地方闲逛,我全身的血都凉了。
他可能射中了你。
对了,我要狄西加先生下周末到我们家去。
荒唐,欧斯华爵士说,我不要那年轻人上我们家去,你听见没有,玛莉亚?为什么?那是我的事。
我很抱歉,亲爱的,库特夫人沉着地说,我已经邀他去了,所以已经没有办法收回了。
把那个粉红色的绒线球捡起来好吗,欧斯华?欧斯华爵士照办,他的脸色黑得像被雷殛一样。
他看着他太太,犹豫着,库特夫人沉着地穿针引线。
我特别不想要狄西加下周末去,他终于说,我从贝特门那里听说过他很多事。
他跟他同过学。
贝特门先生说什么?他对他没有一句好话可说。
事实上,他警告过我特别要小心提防他。
他是这样说的吗?库特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而且我十分尊重贝特门的判断能力。
他从没错过。
哎呀。
库特夫人说,我好像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
当然,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邀他去。
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些,欧斯华。
现在已经太迟了。
她开始非常小心地卷起她的刺绣。
欧斯华爵士看着她,她像要说什么,又耸耸肩没说。
他随着她走进屋子里。
库特夫人走在前头。
脸上带着非常细弱的微笑。
她喜欢她丈夫,不过她也喜欢——以平静、不显眼、完全女性的态度——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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