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你自己遇到紧急情况——当然啰,如果来得及的话——要设身处地想象你所监视的对方在当时情况下会怎么做。
敞开你的思想,无论什么想法和形象都任其呈现。
不要让思想受任何约束。
要象一块海绵;既集中于每一点而又不局限于任何一点。
具体的事物可能回到你的记忆中来,某些被抑制的渠道可能在刹那间恢复功能。
伯恩一面想着沃士伯的话,一面将身子在座位角落里挪了挪,想运动一下肢体恢复一些控制能力。
他按摩前胸,轻轻抚摸旧创口周围红肿的肌肉。
疼痛没有消失,但不象几分钟前那么厉害了。
你不能光叫我开车,姓圣雅克的女人喊道,我不知道往哪儿开!我也不知道,贾森说。
他曾叫她停在湖滨的汽车路上。
天很暗,他需要时间想一想。
他们一定在找我,她喊道。
他们也在找我。
我是你抓来的,你打我,好几次。
她克制着自己,讲话温和了些,这是绑架,是人身伤害……都是严重的犯罪。
你已经出了饭店。
你说过只要出饭店就行。
让我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讲出去。
我答应你!你是说你向我保证?是的!我对你保证过又收回了。
你也可能。
你不一样,我不会。
没有人想杀我!噢,天哪!求求你!继续朝前开。
有一件事他是很明白的。
杀手看见他在逃的时候丢下了他的衣箱,从衣箱上显然能想到他正要离开苏黎世,无疑也是离开瑞士。
机场和火车站一定给看住了。
他从那个企图杀害他却反被他所杀的人手中得到的汽车将是搜索的目标。
他不能去机场或火车站,他必须丢掉这辆车,另找一辆。
他不是没有钱。
他身上有十万瑞士法郎,还有一万六千多法国法郎。
瑞士钞票在护照夹里,法国钞票在尚福侯爵的钱夹里,用这些钱秘密地潜往巴黎绰绰有余。
为什么是巴黎?好象这城市是一块磁铁,无法解释地吸引着他。
你不会束手无策的。
你会找到你的路……听从你的本能。
当然,在合理范围……内。
——去巴黎。
你以前来过苏黎世吗?他问他的人质。
从来没有。
不是骗我吧?我没有理由骗你!求求你。
让我停车,让我走!你来这里多久了?一星期,会议开一星期。
那么你还是有时间走一走,看一看的。
我几乎没有离开过饭店,没有时间。
我看布告板上的日程不见得忙,一天不过两个发言。
他们是特邀演讲人,一天至多两个。
我们的工作多半是开会……小组会。
十个到十五个人一组,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方面。
你来自加拿大?我在加拿大财政部工作——国民收入局。
那么这博士学位不是指医学方面的了。
经济学,麦吉尔大学,朋布洛克学院,牛津。
钦佩。
突然,她以有克制但还是很不客气的语气说:我的上级等着我同他们联系,今天晚上,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会吃惊的,会查问,会报告苏黎世警方。
明白了,他说,那倒是值得考虑的,是吗?伯恩忽然想起,在过去半小时的狂奔乱跑、拳打脚踢中,这女人的手提包始终不曾离手。
他倾身向前,胸部因这一动又突然痛得他浑身发紧,把你的手提包给我。
什么?她迅速把一只手放开驾驶盘去抓手提包——没用。
他将右手伸到前座,用手指抓住皮包:开你的车,博士。
说着,他拎起手提包重新靠了回去。
你没这权力……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显然是说蠢话。
我知道,他回答,打开手提包,拧亮车内的小灯,把手提包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符合主人的性格,钱袋里面有条有理。
护照、钱夹、零钱夹、钥匙。
边上的小袋里是各种笔记和信件。
他要找一封黄信封的电报,是卡里隆湖饭店服务台办事员交给她的——找到了。
揭开信封盖,抽出了那张折起来的纸,是一封渥太华的电报:每日报告甚佳,假期已批准。
二十六日,星期三到机场接你。
电话或电报告知航班。
在里昂勿错过贝尔·缪尼尔。
烹饪上乘,爱你的自得。
贾森把电报放回钱袋。
他看见小小一板火柴,白色发亮的封面,上面印着花体字。
他拿起来看了看名字:克罗南哈勒。
一家餐馆……一家餐馆。
有件事使他伤脑筋,他不知道是件什么事,但它确实存在。
一件与餐馆有关的事。
他留下这板火柴,合上手提包,探过身去将它丢回前座:这就是我想看的,他说,重又靠回后座角落,凝神着这板火柴,我记得你说过什么渥太华的通知,你已经收到了。
二十六日离现在还有一星期。
求求你……这是求救的呼喊。
他懂它的意思,但无法答应。
在往后一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需要这女人,象一个跛脚人需要一根拐杖,或者更确切地说,象一个不能开车的人需要一个司机,但不是在这辆车里。
掉转头去,他命令,往卡里隆开。
去……饭店?是的,他说,在手心里转动着火柴,借着车内灯光盯着它,我们需要换一辆车。
我们?不,你不能!我再也不走——又一次活没说完,意思还不完整,她就停了嘴。
她显然有了另外一个念头;她突然静了下来,打转方向盘,把小轿车在黑暗的湖滨路上掉转头来,然后用力踩下变速器。
汽车猛然往前冲去,车轮在突然加速下飞转。
她立即踩下刹车,紧紧抓住方向盘,试图克制自己。
伯恩的目光从火柴上抬起来看着她的后脑,看着在灯光里发亮的赭红色头发。
他从口袋里拿出枪来又一次探身过去,举起武器,移过她的肩膀,枪口抵住她的面颊。
放明白些。
你必须完全按照我说的去做。
跟在我身边。
枪在我口袋里,枪口对着你的肚子,正象现在顶着你的脑袋一样。
你已经看到了。
我是在逃命,扣动扳机不会犹豫。
我明白。
她的回答象耳语。
她用嘴呼吸着,她的恐惧到了极点。
贾森从她的面颊拿开枪——他满意了。
他满意,但又对自己感到恶心。
敞开你的思想……这火柴。
这火柴怎么回事?不是火柴本身,是那家餐馆——不是克罗南哈勒,但是是一家餐馆。
昏暗的光线,烛光,黑的……外面的三角,白色的石料和黑色的三角。
三个?……三个黑三角。
有个人在那里……在一家门前有三个黑三角的餐馆里。
这形象如此清晰,如此生动……如此令人心神不安。
是什么地方?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具体的事物会回到你的记忆中来……某些被抑制的渠道……恢复功能。
是不是回来了?噢,基督,我受不了。
他可以看到路前头几百码外卡里隆湖饭店的灯光。
他还没有完全想好他的行动,但正按照两个假定在行动。
首先,杀手们没有留在饭店里,第二,伯恩是不会走进自己设下的陷阱的。
他认得那两名杀手,如果还有其他歹徒留在那里,他就无从辨认了。
主要停车场是在环形车道后面,旅馆的左边:放慢速度,贾森命令,弯进左边的第一条车道。
那是出口,妇人反对说,声音紧张,相反方向。
没有车会出来。
开!开进停车场,开过灯柱。
有顶盖的入口处的情景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人注意他们。
环形车道上四辆警车排成一行,顶上的灯在旋转,散布着紧急气氛。
他可以看到,在成群激动的旅馆客人中间有一些穿制服警察,打领结的饭店办事员围着他们。
警察边询问边回答问题,核对坐着汽车离开的人们的名字。
圣雅克把车开过泛光灯,停到右边一个空位置上,关上引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视着前方。
要非常小心,伯恩说,把他边上的窗玻璃摇了下来,动作要慢。
打开车门下来,站在我旁边帮助我。
记住,窗子开着,枪在我手里,你离我只有两、三英尺,开枪必中无疑。
她如言行动,在惊吓中机械般的行动。
贾森扳着窗框费力地跨下人行道,躯体的重量从一只脚转到另一只,能活动了。
他能走了。
不太利索,有点跛,但能够走了。
你要干什么?叫圣雅克的女人问,似乎又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等。
迟早会有人开车过来停泊。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正是晚餐时间。
座位预订了,宴会安排了,很多是谈生意的;那些人不会改动他们的安排。
真的来了车,你怎样把它弄到手?她停了停,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哦,我的上帝,你打算杀掉那个开车的人。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那被吓得白垩般的面孔慢慢移开。
他必须用恐惧来控制她,但又不能把她吓到歇斯底里的程度:如果必要的话我会这样做,可我认为没有这种必要,放车的侍者会把车开到这里。
钥匙通常是留在仪表板上或者座位下面,那就好办得多。
汽车前灯的光速从环形车道交叉的地方射来,一辆小型双座汽车开进停车场。
车一进场就加快了速度,说明开车来的是侍者。
车直向他们驶来,伯恩警觉起来,直到看见他附近有一个空位。
但是他们正好在汽车前灯照亮的小路上;他们被看到了。
餐厅里订了座……一家餐馆。
贾森拿定了主意——他要利用这时机。
侍者从双座小汽车中出来,将钥匙放在座位下面。
他走到车子后面时冲他俩点了点头,目光纳闷。
伯恩用法语说:嗨,年轻人,也许你能帮个忙。
先生?侍者踌躇地朝他们走过来,小心谨慎,显然饭店发生的事情他还挂在心上。
我不大舒服,你们瑞士的好酒喝得太多了。
会有这种情况,先生。
年轻人笑了,放了些心。
我妻子认为最好进城之前吸些新鲜空气。
好主意,先生。
里面还乱得一团糟吗?那些警官,要不是看到我要呕吐到他们制服上了,我看他们不会让我出来的。
乱极了,先生。
他们到处都是……上面告诉我们不许谈这些。
当然。
但是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
一位同事今天下午乘飞机来,我们说好在一家餐馆会面,可是我把名字给忘了。
我到过那里,可就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餐馆前面有三个奇形怪状……某种设计,我想。
对,是三角形的东西。
那是‘三家农舍’,先生。
在法根大街的一条横马路上。
啊,对了,就是它!从这里去那里走……伯恩拖长了话音,象一个酒喝多了的人在使劲集中思想。
从出口处朝右拐,先生,顺着乌托河畔马路开一百米左右,到一个大码头,再向右拐,就到了法根大街,一过西尔弗尔德,不会找不到这条街和餐馆,拐角有个招牌。
谢谢你。
两三个小时后我们回来你是不是还在这里?我值班到凌晨两点,先生。
好。
我会找你并且更具体地答谢你。
谢谢,先生。
要不要我去把您的车子开过来?不用了,谢谢。
还需要走一走。
侍者向他点点头,朝饭店前门走去。
贾森拐着脚领着圣雅克走向双座小汽车,快点。
钥匙在座位下面。
如果他们拦截我们,你怎么办?侍者会看到这车子出去,马上就知道你偷了车。
不见得。
只要我们马上离开,在他回到人群中那一瞬间离开,他发现不了。
万一他发现了?那我希望你是个开快车的能手。
伯恩说着,把她朝车门前推,进去。
侍者拐了弯,步子突然加快了。
贾森拿了枪,急忙跛行绕过车头,手枪指向挡风玻璃。
他打开车门坐到她身旁,该死的——我说快找钥匙!噢!……我想不起。
认真找一找!哦,上帝……她将手伸到座位座下,在垫毡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钥匙夹。
开动马达,但要等到我叫你的时候再退出去。
他等候着从环形车道上有汽车的前灯灯光过来,这可能是侍者忽然近乎小跑的原因:有车需要停泊。
没有灯光,可能是另有原因。
有两个不知什么人在停车场上,快。
马上离开这里。
她把排档放在倒车档,几秒钟后,他们已退着通向湖滨马路和出口开去,放慢速度,他命令。
一部出租车在他们面前拐弯过来了。
伯恩屏住呼吸,从后窗朝卡里隆湖饭店大门望去。
天篷下的情景说明了为什么侍者突然加快步伐。
警察与一群客人在争吵,排成一条长队要离开饭店的客人必须按名字核对,如此拖延时间,清白无辜的人们发火了。
走,贾森说,浑身又一抽搐。
胸部的剧痛又起来了,我们脱身了。
一阵发麻的感觉,可怕而不可思议。
三个三角形,正如他所想象的:白色石座上立着刻有浮雕的大黑色木柱。
三个同样大小的三角,象征雪中峡谷里农舍的屋顶。
深深的积雪淹没了底下几层;在个尖顶上面用德文写着餐馆的名称:三家农舍。
中间三角的底线下面是入口,两扇门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教堂式拱门。
门上是阿尔卑斯山城堡中常见的粗大铁环。
铺砖街道两侧的房子是经过修缮的苏黎世和欧洲老式建筑。
这些街道不是供汽车使用的。
它使人们想到马拉的精致马车,车夫戴着围巾和礼帽高高在上,到处是煤气灯。
这是一条充满被忘却的情景和声音的街道,那个失去记忆的人想道。
可是有件事他记得,一个生动的、令他不安的记忆。
三个黑三角、粗大的梁柱和烛光。
他记的不错,是一段在苏黎世的往事,但是是另一个人的往事。
到了,那女人说。
我知道。
说,要我干什么!她大声喊道,快开过头了。
到下一个路口向左拐,绕一圈再开到这里。
为什么?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什么?没有什么。
我就是这么说了。
有个人在那里……在那餐馆里。
为什么其他形象不出现?再来一个形象,一张面孔。
他们顺着马路又两次经过餐馆。
前后出来了两对夫妇。
一伙四个人走了进去。
一个单身汉走出来,朝着法根大街而去。
从路边停靠的汽车来判断,三家农舍里面的人不很多。
再过两小时人会多起来的。
大多数苏黎世人喜欢在十点半而不是八点进晚餐。
再拖延已没有意义;不会有更多东西回到伯恩的记忆中,他只能坐着,看着,希望出现什么事情,某种事情。
因为已经有了一件事了,一板火柴已经唤起一个现实的形象,在那现实之中有一个真相他必须去发现。
把车停靠在你右边,在最后那辆车的前面。
我们走回来。
圣雅克既不评论也不反对,默默地按照他的话去做。
贾森望着她;她的反应太过温顺,与她先前的行为不同。
他明白了,有必要给她个教训。
不论在三家农舍里面会发生些什么,他还需要她最后帮个忙。
必须开车带他离开苏黎世。
小汽车停了下来,轮子滑到了路边。
她熄掉了引擎,开始拔钥匙。
她的动作缓慢,太慢了。
他伸过后去抓住她的手腕,她屏住呼吸在幽暗中盯视着他。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手,摸到了钥匙袋。
我拿着,他说。
那自然,她回答,左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边上,身子倚着车门。
现在下车,在车头等我。
别去干蠢事。
我敢吗?你会杀了我。
好。
他抓住门把,假装一时打不开,他的后脑勺对着她,他按下车门把手。
织物的沙沙声来得突然,空气动得更加突然,那边车门砰然打开,那女人半个身子下了车。
但伯恩是有防备的。
必须给她个教训。
他转过身来,左臂象张开的弹簧,手象只爪子,抓住她肩胛上的衣裳将她拖回座位,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把她的头拉向他,直到她伸长了肚子,脸对着他的脸。
我再也不了。
她叫喊道,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我向你发誓,我不了!他伸手把车门磁上,然后仔细看着她,尽力捉摸着自己心中的变化。
三十分钟之前,在另一部车里,他曾把枪口指向她的面颊,威胁她如果不顺从就要她的命,当时他对自己感到有些厌恶。
现在这种厌恶感没有了。
她一个明显的动作使自己跨进了另一个领域,她已成为一个敌人,一种威胁。
如果必要,他可以杀她,因为这是实际需要。
你开口呀!她低声说,身子痉挛了一下,胸部紧贴着她深色绸缎脱衣服颤抖起伏。
她抓住自己的腕部,尽力控制住自己。
她定了一下神,又开口了,单调的声音代替了低语,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你会再试的,他平静地回答,到你认为能办得到的时候你就会再试。
相信我的话,你办不到。
可是如果你再想试一下,我只好杀掉你。
我不想这么干,没有理由这么干,一点理由也没有。
除非你成了对我的威胁。
在我放你走之前就想逃跑,就是对我的威胁,我不会饶你。
他说出了他所理解到的实际。
这样轻而易举作出决定,同这决定本身一样使他感到吃惊。
杀人是实际需要问题,别无其它。
你说你会放我,她说,什么时候?到我安全的时候,他回答,到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关紧要的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从现在起一个小时左右。
当我们离开了苏黎世,我踏上去某地的旅程的时候。
你我去什么地方,怎样去,你不必知道。
为什么我应该相信你?我不在乎你信不信。
他放开了她,打起精神来,擦干眼泪,梳好头发。
我们准备进去了。
里面有些什么?我要知道就好了。
说着,他透过后窗看了一眼三家农舍的大门。
你以前也讲过这句话。
他注视着她,注视着这双睁大了的棕色眼睛,它们在恐惧和迷惑中也在搜索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快。
粗大的横梁架着阿尔卑斯山式的高高天花板,笨重的木桌木椅,隐蔽的厢座,四处都是烛光。
一个拉手风琴的人在厅内走动,优美的巴伐利亚音乐从他的乐器中传出。
他过去见过这间大房间,这梁柱同烛光烙在他心中某处,这声音也听到过,在另一个生命中他曾来过这里。
他们站在浅浅的门厅里,前面穿着小夜礼服的领班上前来打招呼。
先生,您订了饭桌吗?预订?没有。
听人介绍你们这里服务周到。
希望你能给我们安排一下。
厢座,可能的话。
当然,先生。
现在进餐还早,不算拥挤。
这边请。
他们被带到最近角落的一个厢座,饭桌中央有一支火光摇曳的蜡烛。
领班见伯恩腿脚不便,靠在那女人身上,所以选了这最近的空座。
贾森向圣雅克点了点头。
她坐了下来,他坐在她对面。
在领班离开后,他说:靠墙坐。
记住,枪在我口袋里,只要我一抬脚你就完。
我说过不会了。
希望你不会。
要点饮料,没有时间吃饭。
我也吃不下。
她又握住自己的手腕,双手颤抖得厉害,为什么没时间?你在等什么?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说?‘我不知道。
’‘我要知道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因为以前来过。
这不是回答!没有理由叫我回答你。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圣雅克点了葡萄酒,伯恩要了杯威士忌,他需要强烈些的饮料。
他环视厅内,什么都看,又什么都不看——一块海绵。
但是,没有。
没有形象映上大脑,没有念头闯入他空白的思想,什么也没有。
忽然,他看见了房子那边的一张脸。
大脑袋大脸孔,下面是一个肥胖的身躯。
紧靠着尽头处一个厢座的墙壁,边上有扇关着的门。
这胖子躲在他的观察点的阴影里,好象靠黑暗保护自己。
这块灯光照不到的地段是他的庇护所。
他的眼睛盯住贾森,凝视中恐惧与疑惑参半。
伯恩不认识这面孔,但这面孔认识他。
这人抬起手指擦了擦嘴角,移动目光从每张桌上的每一个客人脸上扫过。
然后,他开始朝他们的厢座走来,这段路对他说来显然很痛苦。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有个人走过来了。
贾森的声音从蜡烛的火焰上方传来,一个胖子,他心里害怕,你什么也别说。
不管他说什么。
你只管闭上嘴。
也不要看他,抬起手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托着腮帮。
看墙壁,不要看他。
那女人皱起眉头,右手抬到脸边,手指在颤抖。
她的双唇嗫嚅想要问什么,但没说出来。
贾森回答了这没说出来的问题。
这是为了你,他说,没有必要让他能看清你的脸。
胖子趋近厢座的角落。
伯恩吹灭了蜡烛,桌子陷入相对的黑暗中。
这人朝下盯着他,用低沉紧张的声音说:我的上帝啊!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我干了什么啦,要你这样对待我?我喜欢这里的菜,你是知道的。
难道你没有一点同情心?我有家,有老婆孩子。
别人叫我怎么做我只好怎么做。
我把信封交给了你,没有看里面,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你拿了钱,是不是?贾森本能地问。
是的,可我什么也没说,我们从未见过面,我从来没说过你的样子,对谁也没说过!那你为什么害怕?我不过是一个就要点菜的普通顾客。
我求你,走吧。
现在我可生气了,你最好讲清楚为什么。
胖子把手举到脸上,又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冷汗。
他侧脸瞄了一下门,回过头来对伯恩说:别人可能说了。
别人可能知道你是谁。
警察局也在找我的麻烦,他们会直接来找我。
圣雅克按捺不住,抬起脸来对着贾林脱口而出:警察……他们是警察。
伯恩瞪了她一眼,又回头对着那惴惴不安的胖子:你是说警方会伤害你的老婆孩子?不是他们自己——这你也很清楚。
可是他们一注意就会把别人引来,引到我家里。
我的先生,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用不着我说。
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个把女人或者孩子不当一回事,求求你。
我用生命担保,我什么也没说。
走吧。
你夸大其词了吧。
贾森把酒杯端到嘴边,一个叫他走开的前奏。
看在上帝份上,不要这样做!这人弯下身来,抓住桌子的边缘,你想要我保持缄默的证据,我可以给你。
黑道上已经都传了话,任何人不论知道什么情况,都可以按照苏黎世警方说的一个号码拨个电话。
每句话都给严格保密。
黑道上对这一点是不想撒谎的。
赏金很可观,有好几个国家的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给钱。
过去有什么误解也可以酌定。
这个神秘人物站直身子又擦了擦嘴,肥大的影子映在桌上,象我这样的人要是讨好警方可以得到好处,可是我什么也没干。
尽管保证严守秘密,我还是什么也没干!别人呢?对我说真话;你要是撒谎,我知道。
我只知道歇奈克。
我讲过话的人中间只有他承认见过你。
可你知道,那信封是通过他交给我的,他决不会说什么。
歇奈克现在哪里?老地方,列文大街他的公寓里。
我没去过,几号门牌?你没去过?……胖子突然紧紧闭上了嘴,目光惊慌,你在测验我?回答问题。
37号。
你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
我要考你,是谁把信交给歇奈克的?那人站着一动不动,他的不怎么可信的诚实面临着挑战:我不知道,也决不会问。
甚至不感到好奇?当然不。
山羊是不会自己送进狼穴的。
山羊脚下稳当,嗅觉也灵。
而且谨慎,我的先生,因为狼比它敏捷,比它不知狠多少。
只可能有一次追捕。
对这头山羊来说,是最后一次。
信封里装的是什么?我说过,我没打开。
可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钱,我猜想。
——好吧。
钱,很多的钱。
如果其中数目不符,与我无关。
现在,我求求你。
离开这里!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都可以问,只求你快快走开!这钱是做什么用的?胖子两眼盯着伯恩,呼吸清晰可闻,汗珠在他下颔发亮:你在逼我,先生,可是我不会避开你。
可以说是一头死里逃生的无用的山羊的勇气吧。
我每天看报,三种不同文字的报纸。
六个月以前有一个人给杀了,那些报纸都在头版登了这个人已死的消息。